月夜下。
張九陽望着眼前的諸葛羽,眼中有陰陽太極圖案流轉,深邃如星辰,彷彿穿過了皮囊,看到了其中的那具靈魂。
對方的魂魄竟然涉及到了某種神性力量,如此才能隨意奪舍穿梭,並且就連嶽翎的黃金瞳都無法看清。
這不同於尋常鬼物,而是已經涉足了鬼神之道,就好像當年的葫蘆老爺、九子鬼母一樣。
葫蘆老爺的神通是內蘊天地乾坤,衍化山河萬物,鬼母則是具有接生、連接陰陽的神通。
這和尋常修士修出的神通不一樣,而是得到了天道認可,涉足了法則之力,是某一種道的外化和體現。
所以佑生才能往返陰陽,接生嬰兒,這是她先天而生的神道權柄。
現在的諸葛羽,似乎就有着這麼一種近乎鬼神的神通,魂魄無蹤無影,無相無形,可以近乎無限制地奪舍,就算是牲畜都不例外。
這個神通非常厲害,至少曾經的林瞎子就遠遠不如。
林瞎子身負陰山派的鎮教絕學借屍還魂,從而才活了六百年,但在一次次的借屍還魂中,他的肉身腐爛的越來越快,神智也漸漸受到了影響。
而且借屍還魂之術的使用,還有着諸多限制,不是隨便哪具屍體都行的,對所借屍體的八字有所要求。
可諸葛羽卻表現得非常隨意,已經完全凌駕於借屍還魂之上。
不過張九陽卻隱約看出,他的力量並非是自己修來的,而是好似借用了某種外力,才致使魂魄發生了某種異變。
“張九陽,你真是一個好對手。”
諸葛羽在震驚過後,望着張九陽的眼神彷彿在看着某種珍寶,道:“難怪天尊對你如此看重,這次我輸給你,不冤。”
“期待下次再和你較量。”
“下次?”
張九陽露出一縷滿是殺意的微笑,道:“諸葛羽,你當這是小孩子過家家,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嗎?”
諸葛羽卻是淡淡一笑,道:“你又能奈我何?難道你忍心殺了這個無辜的小姑娘?”
出身欽天監的他,最明白像張九陽和嶽翎這樣的人,最大的弱點和破綻是什麼。
“張九陽,如果你真下得去手,那我反倒要對你刮目相看了。”
對他的威脅,張九陽沒有任何猶豫,直接祭出了純陽劍。
只見金光一閃,劍氣縱橫,好似一輪大日墜入了人間,將諸葛羽附身的小姑娘全部籠罩進去。
黃金般璀璨的劍氣讓諸葛羽瞳孔一縮,宛如被億萬道劍氣刺穿,天地間白茫茫一片,難以視物。
他再一次感到意外。
張九陽竟然真的敢出手?
此人竟如此殺伐果斷?
不過預想中被萬劍穿身的劇痛並沒有發生,那看似如汪洋般浩瀚的劍氣並沒有落到他的身上,而是封鎖四周,坐鎮八方,布成了一道玄妙的劍陣。
劍閣古劍陣·囚龍。
此劍陣重在一個囚字,一旦布成,劍氣猶如萬斤枷鎖,混天鐵鏈,讓陣中之人如背泰山,寸步難行。
就算是一頭蛟龍,都難以掙脫,故名囚龍。
諸葛羽附體的只不過是一個沒有法力的小女孩,縱然他本身修爲不俗,也不可能讓小女孩直接擁有六境戰力。
因此劍陣一成,諸葛羽頓覺肉身如戴萬斤鐐銬,沉重不已,甚至連呼吸都要費很大力氣。
他心中一沉,知道張九陽是準備將他生擒。
吼!
縛龍索飛來,將他又捆了一層。
“阿梨。”
隨着張九陽一聲令下,阿梨直接鑽入了他的影子中,以神通再添了一重封鎖。
三重封鎖,讓諸葛羽瞬間難以有任何動彈。
不僅如此,張九陽還取出了靈狐筆,一拍腰間的紫金葫蘆,飛出點點大日金液,開始畫符。
玉鼎三十六法中的太乙封魔符!
此符若成,不僅能鎮壓法力,更能鎮壓元神,封住小姑娘的肉身諸竅,讓諸葛羽再難跑出來。
剎那間,諸葛羽感受到了一種強烈的危機感,望着那道流轉金光的玄妙符籙,他瞳孔一凝。
這張符,對他的神通竟然有剋制效果!
迫不得已之下,他只能無奈捨棄了這具肉身,甚至連想控制肉身自盡都做不到。
一縷流轉着淡淡白光的魂魄向着天空飛去,竟然完全無視了囚龍劍陣和縛龍索,顯得極爲神異。
他向遠處人多的地方飛去,速度極快。
“不好,他是想用那些賓客來做掩護!”
嶽翎看出了諸葛羽的打算,對方是想飛到那些還未散場的賓客們中,木藏於林,水藏於海,讓張九陽就算畫成了太乙封魔符,也找不到施展的對象。
更讓她擔心的是,今晚到場的賓客,有許多都是她岳家的宗親,是對冀州而言舉足輕重的人物。
還有她的父母,也在那裡!
此刻張九陽已畫完了太乙封魔符,手持着由純陽法力和大日金液組成的道門符籙,其中的‘封’字熠熠生輝。
他收了劍陣和縛龍索,小姑娘頓時被嚇得哇哇大哭,聲音洪亮,看起來並沒有什麼問題。
張九陽和嶽翎對視一眼。
“時間倉促,只來得及畫一張符,等下我們只有一次機會,必須要將他找出來,然後將其封印!”
張九陽的聲音非常凝重,諸葛羽是條大魚,同時也非常狡猾,這次如果沒有趁機抓住他,以後難度無疑會更大。
兩人邊說邊追,很快就來到了宴會上。
此刻大部分人都未離場,喝得正到興頭上,十分熱鬧,當看見張九陽和嶽翎突然出現時,還十分納悶。
這洞房花燭夜,春宵一刻值千金,怎麼突然又回來了?
而且張九陽手提法劍,嶽翎則是披甲持槍,兩人皆是一臉肅容,殺氣騰騰,彷彿剛剛大戰過一樣。
難道這兩位在大喜的日子,吵架了?
“大姐頭,姐夫,你們怎麼出來了?”
嶽麟主動走了過來笑道,他今晚也喝了不少酒,眼中泛起醉意,但紅光滿面,似乎姐姐嫁出去了他非常高興。
張九陽凝視着他,道:“嶽麟,你平時不是都害怕見到你姐嗎?怎麼這次主動迎上來?”
嶽翎在岳家小輩之中堪稱魔王一般的存在,嶽麟雖是她同父異母的弟弟,但見到她也是膽戰心驚,平時都是繞着走的。
嶽麟詫異道:“這不是大喜的日子嗎?我姐總不會在今天還要打我吧。”
張九陽和嶽翎對視一眼。
“跪下。”
嶽翎冷冷道。
嶽麟不明所以,但身體卻噗通一聲跪了下去,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
“不是,姐夫,你快說句話呀,我,我又哪裡做錯了?”
他臉上滿是慌張。
張九陽和嶽翎卻是同時舒了一口氣,直接掠過了他不做理會,這麼慫,不可能是諸葛羽。
諸葛羽雖然不擇手段,但多少還是有點尊嚴的。
“翎兒,小九,到底怎麼了?”
嶽帥突然張口問道。
嶽翎環視四周,深吸一口氣,朗聲道:“有擅長附體奪舍的妖魔潛入了這裡,此魔極爲兇險,先前附身在楚將軍的夫人體內,現在很有可能就附身於在場的某個人體內!”
此言一出,場中衆人無不驚愕,露出難以置信之色。
“不可能吧,什麼妖魔敢這麼大膽,潛入這裡?”
“是呀,在場的可還有欽天監和古將軍廟的修士,他們可什麼都沒有察覺。”
“我也修有瞳術,能查陰陽,視鬼神,怎麼也沒看見?”
在場的人議論紛紛,如果這話不是出自大名鼎鼎的明王嶽翎之口,他們一定會當成是笑話。
畢竟今晚來赴宴的,大部分都不是普通人,就算是冀州軍中的將領,許多也有修爲傍身。
嶽帥皺眉道:“翎兒,你確定那妖魔是潛入了這裡?”
嶽翎點點頭,她甚至連望着自己父親的眼神都沒有完全信任,而是藏着一絲懷疑。
“好,所有人都不要動,從現在起,任何人都不得擅自離開!”
嶽帥發話了,衆人頓時正襟危坐,滿面肅容,同時悄悄盯着身旁的人,暗自琢磨誰會是那個妖魔。
猜疑在衆人的心中悄悄升起。
“諸位,得罪了,那妖魔神通詭異,尋常法眼難以看到,就算是天眼也只能模糊看到一絲光影,所以接下來,還請諸位稍微忍耐一下。”
張九陽抱拳行禮,而後眉心天眼睜開,仔細打量着現場的每一個人。
嶽翎也如法炮製。
兩人一個個查去,走過了一個又一個人,卻都沒有發現什麼端倪。
時間緩緩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張九陽來到了嶽帥和沈夫人面前,行了一禮。
沈夫人笑道:“小九,你先查我吧,不必有所顧及。”
張九陽點點頭,正準備以天眼去看,卻聽到嶽翎的聲音突然響起。
“楚將軍,你夫人被妖魔附身,至今未回,但你似乎……並不是很關心她的安危。”
嶽翎停在了一箇中年漢子身邊,那人濃眉大眼,儀表堂堂,頗有威嚴。
赫然便是貴婦人的丈夫,鎮北將軍楚永澤。
嶽翎想起那個貴婦人死前眼角的淚水,心中涌現出一股愧疚。
畢竟嚴格來說,對方是被她親手所殺。
而楚將軍身爲她的丈夫,從頭到尾卻表現得很冷靜,甚至在嶽翎說出他夫人被妖魔附體後,竟然連問都不問一句。
張九陽瞬間捏起了那張太乙封魔符,眸光一凝。
在衆人的注視下,楚永澤緩緩放下了酒杯,輕輕一嘆,而後猛地拔出腰間佩劍,向着嶽翎砍去。
嗖!
金光一閃,太乙封魔符貼在了他的眉心,讓楚永澤整個人瞬間僵硬不動。
張九陽鬆了一口氣,正準備過去拷問,卻猛地一滯。
一隻手刺穿了他的胸膛,鋒利的指甲如利刃般挖出了他的心臟,還在短促有力地跳動着,鮮血噴涌如泉。
他轉過身,看到沈夫人露出一絲興奮的目光。
“張九陽,看來還是我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