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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越昊和顧越清唯顧越天馬首是瞻, 看他沒有反駁,只得咬咬牙, 惱羞成怒的跟在後邊。

清晨的風不顯熱, 拂過面龐帶着絲清涼,顧越流邊跑邊伸展着手臂, 時不時回眸瞄了兩眼, 雖說不情願,到底也追上來了, 所謂孺子可教,他心頭還算滿意, 放慢腳步, 和顧越天齊肩慢跑, 嘴裡說着鼓勵的話,“吃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生在武將世家, 沒點真本事可不行,今天我們先慢跑, 等習慣了再跑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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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事不是一蹴而就的,循序漸進,顧越天他們年紀小, 往後的日子長着呢。

再看顧越天他們,頗有種當年訓練雲生院姑娘們的場景,憶往昔,躊躇滿志, 拍手鼓勵落後幾步的顧越清,“清堂哥,咱這剛出門呢,打起精神啊......”

顧越清心頭正氣着呢,他是三房獨子,自幼錦衣玉食,山珍海饈養着,什麼時候竟跟個小廝似的對人俯首帖耳,不禁睇了顧越流眼,粗重的哼了聲,像是賭氣似的,一口氣跑到了顧越流前邊。

顧越流興奮的吹了聲哨子,朝沉默不言的顧越天道,“看不出來清堂弟還有幾分硬氣,不錯,是咱顧家的種。”

顧越天:“......”

“流堂弟,這種話,不是平輩能說的吧。”是顧家的種,怎麼聽怎麼覺得不舒服。

顧越流有些糗的揉了揉鼻子,“是嗎?我看話本子裡常說這句話,不聊這個,咱跑快些追上清堂哥。”顧越流雙手握拳,如一陣風似的飄走了,留下顧越天和顧越昊對視眼,俱涌上不好的感覺。

這種感覺,隨着他們進入喧鬧的大街愈發強烈,顧越流容貌俊美,氣質卓越,街上的人無不投來窺視的目光,過路的馬車甚至撩起車簾,探頭打量,託夏姜芙的福,顧家幾位少爺在京裡都是響噹噹的人物,見是顧越流,便有許多人主動問安打招呼。

朝陽的光生氣蓬勃罩在顧越流身上,看上去充滿了希望。

有人忍不住感慨:年輕真好。

打招呼的人中,不乏有見識過顧越流抓老鼠本領的,看他身後跟着三個快筋疲力盡的少年,不禁笑嘻嘻問道,“顧六少,這又是約了誰比試抓老鼠啊?”沒辦法,顧越流‘抓鼠小能手’名聲一出去,在紈絝的圈子裡激起了不小的漣漪,長寧侯府的少爺們是公認的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除了吃喝嫖.賭一無是處的紈絝。顧越皎撐起刑部半邊天他們不屑,顧越涵屢建奇功他們不屑,顧越澤領兵打仗他們也不屑,至於雙胞胎都在翰林院當值他們更不屑,畢竟都是蒙祖蔭得來的功名,唯獨顧越流,他竟改邪歸正有了一技之長,這抓老鼠的技能可是上無古人下無來者,這讓其他紈絝生出了危機感,紈絝是什麼,就是整日遊手好閒不思上進的懶散少爺,顧越流卻能一邊做個懶散少爺一邊博個好名聲,這讓其他紈絝們如何忍受得了。

故而,找顧越流下戰帖的人比比皆是,但顧越流動作敏捷,一直遙遙領先。

見追着顧越流的三位少爺大汗淋漓,臉色發白,雙眼沒有焦距的望着前方,好像隨時會癱在地上似的,就勸顧越流,“比試歸比試,別把人折騰沒了。”壁紙三人狼狽,顧越流輕鬆自得,雲泥之別不過如此了吧。

顧越流轉身看了眼,拍手道,“堅持住啊......”啊字沒說完,顧越清絆着攤販的桌子,噗通聲倒了下去,行人往來的街上,驟然鴉雀無聲,顧越流皺了皺眉,“這還不到十分之一呢,怎麼這麼沒出息。”

目光渙散的顧越清:“......”我□□大爺。

周圍投射過來的眼神太過炙熱,顧越天還能勉強擠出個笑來,顧越昊和顧越清差不多,雙腿一軟坐在地上不肯走了,軍營裡操練士兵還給士兵們喝水的時間呢,顧越流太獨斷專行了,何況他們不是他的兵。

顧越清躺在地上,雙手蓋在臉上,氣喘吁吁問攤販要水喝,他快渴死了。

攤販站着一動不動,拿眼神覷視着顧越流,顧越流神色清爽,有些生氣的瞪着地上的人,“起來啊,青天白日躺在大街上要飯呢......”這才半個時辰不到他們就熬不住了,身子骨太弱了些,就是他四哥五哥,一口水不喝都能圍着侯府跑兩圈呢。

沒用的男人,顧越流心頭嗤笑了句,街上人多,他不想陪他們丟臉,跑過去將顧越清從地上拽起,又一隻手拽起顧越昊,“我就不信你們真跑不動,如果城門口堆着一箱子黃金,你們跑到半路就放棄了?”

人的潛能都是靠一點一點激發出來的,顧越清就是對自己太沒要求了,不行。

他雙手繞到二人腰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搶過荷包,塞進懷裡拔腿就往前跑,經過顧越天身邊時沒往將他的也搶過來,跑出十幾步遠纔回頭看他們,“堂哥們,想要荷包買水喝的話就追上我。”

他就不信沒辦法激起他們的動力。

顧越天:“......”要不是還有那麼點涵養,他真想罵他祖宗十八代,世上怎會有顧越流這種人。

街上的人恍然:原來是顧六少和他沒用的堂哥們。

瞬時,寂靜的街又變得喧鬧,人們各忙各的去了,顧越流從顧越清荷包裡拿了幾個碎銀子給攤販,算是補償顧越清壞了他生意,顧越清氣得嘴巴都歪了,顧越流卻無動於衷,揮舞着荷包,誘哄道,“追上我就給你們買水喝。”

路人幫腔,“是啊,趕緊追吧,六少一言九鼎,不會騙你們的。”說話時,連聲嘆息,頭微微搖晃,不知是可憐顧越天他們還是認爲顧越流欺負人。

這麼多人看着,顧越清總不好當街撒潑,深吸口氣,拔腿就追了上去,顧越天和顧越昊鬆了口氣,別說,他們還真怕顧越清玩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那可丟臉丟大發了。

顧越流揮舞着荷包,跑一會就停下,等他們快追上自己了又往前跑,跑了兩條街,城裡人都知道了個消息:‘抓鼠小能手’不抓鼠不逗狗了,改溜堂哥們。

到了城門時,顧越流將荷交給守城的官兵,等他們過來拿,看前邊有馬車回城,將官兵往旁拉了拉,擡頭時,不經意對上一道怨毒的目光,顧越流見馬車上刻着孫字,墊腳朝車裡瞅了眼。

守城官兵忙扯他袖子,小聲提醒,“是孫府馬車,六少,您可得離他們遠點,小心惹上一身騷。”孫大小姐失蹤後,關於孫府流言日囂塵上,不知誰先傳的,說孫大小姐是被蠱惑了,始作俑者是顧三少,孫大人回京,少不得要進宮求皇上作主。

孫顧兩家,怕是要結仇了。

顧越流哪兒聽說過這些,迎上孫迎鬆目光,他鼻孔朝天哼了哼,示意士兵看馬車裡坐着的人,“那是孫大小姐?”

守城官兵偷偷瞄了眼,點了下頭。心道孫大小姐怕是吃了些苦頭,瞧瞧這小臉給哭的......活該!

“這麼醜,給我娘當丫鬟她都嫌棄,竟妄想給她當兒媳,下輩子吧。”

夏姜芙身邊的丫鬟個個生得花容月貌,這在城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以孫大小姐姿色,想進侯府大門,估計比登天還難,守城官兵好奇,“六少,侯夫人挑兒媳婦除了好看還有沒有其他要求?”他妹子生得冰肌玉骨,韶顏稚齒,過兩年長開了更好看,沒準能入夏姜芙的眼。

顧越流若有所思看他眼,沉吟道,“沒了!”

官兵大喜,掂了掂手裡荷包,想起什麼,忙將荷包還給顧越流,熱絡道,“六少,有什麼事您吩咐就是,這錢,小的不敢拿。”顧越流出手真是大方,三個荷包,他隱隱摸到裡邊有票子,夠慷慨!

顧越流垂下眼瞼,擡手就朝官兵拍了一記,“你想什麼,無功不受祿,我是平白無故往外撒錢的人嗎?這錢是我堂哥他們的,說起這個,好一會兒了怎麼還沒過來,不會半路暈了吧?”話完,他眺目望去,三人跟流浪漢似的靠牆坐着,身.下一片濡溼,見他望過去,三人不住朝他擺手,估計是想讓他等等。

“長在邊關怎如此嬌氣。”顧越流嘀咕了通,倒也沒往狠心繼續跑,收回視線,注意到旁邊的馬車還在,抵了抵官兵胳膊,“你說她們是不是無顏見江東父老啊......”

語聲一落,就感覺頭頂的目光炙熱尖銳了幾分,自幼在顧泊遠各種晦暗深邃的眼底長大,顧越流可不懼孫迎鬆,他仰起頭,笑眯眯撞上他吃人的目光,頗有風度的拱手行禮,“見過孫大人......”

“厚顏無恥。”孫迎鬆氣得額上青筋直跳,換作顧泊遠,顧越流鐵定拔腿就跑,但面對吹鬍子瞪眼的孫迎鬆,他只覺得有些好笑,“孫大人,女兒找回來了您就趕緊回府啊,別擋着道。”

孫迎鬆緊了緊手裡的鞭子,就差沒朝顧越流臉上揮去了,咬着後槽牙說道,“顧六少在正好,我有些事想問問你。”

馬車裡的孫惜慧淚流滿面望過來,顧越流攤手,“孫大人不會想把女兒的事推到我頭上吧,我爹說我毛還沒長齊呢,兒女情長的事我可是一竅不通。”他已經知道顧越澤是打仗去了的,沒個三五年回不來,孫迎鬆嫁女心切,不會硬塞給他吧,那他寧肯也上戰場去。

孫迎鬆活了大半輩子,當街被個毛頭小子頂得面紅耳赤,哆哆嗦嗦指着顧越流,好一會說不出話來,索性直接將懷裡的信扔給顧越流,顧越流也不接,任由信落在地上,孫迎鬆氣得臉都青臉,“你看看是不是你三哥的筆跡。”

他氣孫惜慧不顧名聲離家出走,但更氣始作俑者顧越澤,女兒什麼性情他清楚,要不是顧越澤哄騙威脅,孫惜慧不至於連家都不要了,他非得進宮好好參顧泊遠一本不可。

孫迎鬆臉色鐵青坐在馬背上,而顧越流一派雲淡風輕擡着下巴與之對視,誰也不看落在地上的信,還是官兵笑吟吟撿起地上的信雙手遞給顧越流才稍微緩解了僵持的局面,顧越流漫不經心展開信,大致瞄了眼,他三哥的字龍飛鳳舞蒼勁有力,只是用詞太過乏味,文筆不如晉江閣的姑娘,這封信換作他來寫,定會感人肺腑多了。

他三哥在賭博上有些造詣,這寫信就差遠了,還真是硬了那句尺有所短,寸有所長的老話,他將信遞給官兵,無所謂的朝角落裡休息的顧越天喊道,“走了,再坐下去都快晌午了。”

汗流浹背的三人抖了抖痠痛不已的腿,慢騰騰跑了過來。

剛開始還能在心裡罵罵顧越流,眼下累得只想倒地就睡,啥心思都沒了,孫迎鬆見顧越流不把他放在眼裡,揮起鞭子,狠狠抽了下馬兒,“顧六少,你別欺人太甚。”

“孫大人,我怎麼欺負你了?”顧越流還真沒見過像孫迎鬆這樣蹬鼻子上臉的,一見面他就行禮問安,給足他面子,還想讓他怎樣。見顧越天到了跟前,他也懶得和孫迎鬆多說,“天堂哥,我們繼續。”

說完,呼溜溜跑了......

官兵臉上舔着笑安慰孫迎鬆,“大人,六少年紀小說話直爽,您可別往心裡去啊。”以他的眼光,長寧侯府還真是不稀罕孫大小姐,這件事,極有可能是孫惜慧自作多情惹的事。

侯夫人只以貌取人,孫大小姐這輩子是沒戲了,倒是他家妹子,官兵覺得有希望,找機會在顧越流跟前露露臉,探探顧越流的口風。

孫迎鬆不知官兵心裡所想,聽了這話,臉上憤怒更甚,娶妻當娶賢,這一個個拿長女容貌說事,分明狗眼看人低,他彎腰把信搶過手,也不急着回府,先去長寧侯府問個明白,是不是顧越澤的字,比對一番即可。

另一邊,孫府小廝先行回府將大小姐回來的事稟告孫夫人,孫夫人暗暗鬆了口氣,她一直派人留意着城裡風向,目前而言,衆人更傾向於孫府,孫惜慧就是遭顧越澤給禍害了的。

孫惜菲收到消息,忙過來找孫夫人商量對策,孫夫人見小女兒臉色憔悴,心疼不已,“菲兒,惜慧回來了,剩下的事有你父親,你回屋歇着吧。”她拍拍孫惜菲的手,決定出門迎接孫迎鬆。

長女的事不解決,她寢食難安。

孫惜菲拉着她,有些欲言又止,孫惜慧回京,一切都瞞不住了,她小聲道,“娘,長姐和顧三少的事是不是有什麼誤會,長姐整日在府裡繡嫁衣,不像見過顧三少的樣子。”

“你啊這會兒還護着她呢,不是顧三少還能有誰?我看她這心思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城中小姐,誰不盼着入那侯府,你長姐也不例外。”孫惜慧沒見過顧越澤難道還沒聽過他?論才學,顧越澤是新科狀元,論容貌,更是儀表堂堂,俊美非凡,不怪孫惜慧會動心。

孫惜菲動了動脣,事已至此,有些事不說也不行了,她揮退周圍丫鬟,拉着孫夫人回屋,清澈的眸子一片黯然,孫夫人心下一軟,“怎麼了,是不是哪兒不舒服,要不要請大夫看看。”

小女兒不似大女兒沒心沒肺,出了事,她一直陪在自己身邊,人心都是肉做的,孫夫人最疼這個小女兒,便由她拉着進了屋。

“娘,我與您說件事,您別生氣啊......”孫惜菲沒處理過這種事,得知孫惜慧是看了顧越澤的信才離開的後她就未曾合過眼,也不知怎麼和她娘說,想到找個合適的時機開口,不等她想出辦法,孫惜慧回來了。

“怎麼了?”看她神情嚴肅,孫夫人皺起了眉頭。

“娘,長姐的那封信是顧三少寫給我的。”她沒有隱瞞什麼,將她去侯府找孫惜慧定情信物遭威脅的事原原本本說了,孫夫人先是難以置信,聽完女兒所說,順手抓起桌上的茶杯就扔了出去,“她長寧侯府簡直欺人太甚,你纔多大點,他怎麼能......”

但凡是個正常的就不會對孫惜菲生出這種心思,她活了大半輩子,什麼沒見過,以前就聽說有些人家偷偷養孩子的......一想到她女兒在侯府受了奇恥大辱,她這眼淚怎麼都包不住了,抱着孫惜菲,一個勁哭......

孫惜菲也曾委屈過,夜裡哭過幾回,後來想開了也就那麼回事,女人到了年紀都是會嫁人的,與其嫁入婆婆刁鑽的府邸不如嫁進侯府,至少夏姜芙心地善良,不會苛待她,“娘,我沒事,侯夫人是疼兒媳婦的,不會有人欺負女兒的,您別哭了......”

這時候,外邊下人來稟,“夫人,老爺帶着大小姐去了侯府,說請您去一趟。”

孫惜菲臉色變了變,該來的還是來了,兩家真把話說開,她和顧越澤的事就瞞不住了,孫惜慧到頭來知道自己鬧了場笑話,府裡更是別想太平了,她壓着聲道,“娘,長姐素來看我們不順眼,她知道真相,恐怕更對我們恨之入骨,這可怎麼辦?”

她不是沒想過將錯就錯撮合孫惜慧和顧越澤,但以顧越澤的脾氣,恐怕會鬧出更大的事來,丟臉的還是她們。

孫夫人也想不到什麼法子,恨不得將顧越澤生吞活剝了事,擦了擦眼角的淚花,低頭撫平衣衫上的褶皺,“這事我和你爹商量商量,你別怕,就是拼了這條老命我也會護着你的。”

自孫惜慧失蹤,孫府上下人心惶惶,眼下人回來了,總算能鬆口氣,能出府找好友,孫惜婉臉色也有所好轉,她託好友買了種胭脂,除了美白膚色,還能掩飾臉上的雀斑,孫惜慧回家,她娘就不會繼續拘着她了,邊整理着長裙上的繡花,邊淺笑嫣然進了屋。

看母親和妹妹抱頭痛哭,臉上閃過不悅,“下人說長姐回來了,母親還哭什麼?”

她擡手輕輕壓了壓臉頰,喜滋滋道,“娘,您看看我今日的妝,是不是比往日好看許多?”擦上這種胭脂,不僅遮瑕,氣色也好,她急着和好友分享這份喜悅,“娘,還有事,先走了啊。”

“站住!”孫夫人收拾好臉上的情緒,轉過身,反手就給了大女兒一巴掌,事情鬧到今日,都是給她害的,要不是她偷孫惜慧的玉鐲和人賭,不會有這麼多事,她竟還有心情出門,越想越氣,上前兩步,將搖搖欲墜的孫惜婉拽到孫惜菲面前,“你看看你妹妹,她叫你害成什麼樣子了,還整日惦記出府,以後都給我在屋裡關着。”

孫惜婉被一耳光扇得有些發懵,低頭望着淚光閃爍的妹妹,不明所以。

孫夫人沒給她說話的機會,叫丫鬟進門,“扶二小姐回房,以後沒我的命令不準放她出來。”

直到被拖到門外,孫惜婉才如夢初醒,大聲嚷嚷道,“娘,你幹什麼拘着我。”手腳並用的掙扎,怒罵,“賤婢,放開,信不信我打死你。”

見大女兒不知悔改,孫夫人又偷偷抹了抹淚,不再像往常袒護,而是冷着臉道,“帶下去。”

她也沒過多心思安慰孫惜菲,派人備馬車,行色匆匆去了侯府。

而這會兒,侯府已經鬧起來了,顧泊遠他們不在,孫迎鬆也顧不得身份不身份,指着夏姜芙一通罵,罵她不管教孩子,任由顧越澤亂來,又罵顧泊遠,罵他色迷心竅娶了個敗壞家門的女人,孫迎鬆是文人,文人罵人不帶髒,但引經據典,咬文嚼字,能罵得人擡不起頭來,偏偏夏姜芙沒讀過多少書,不懂許多涵義,故而孫迎鬆的唾沫橫飛在她看來只是文人自命清高的顯擺而已。

所以,她並未表示不滿,甚至在孫迎鬆說些她聽不懂的話的時候還拍手鼓掌,在她看來,她聽不懂的皆是高深的,很是佩服孫迎鬆博古通今,才學淵博。

聽到掌聲,孫迎鬆氣得牙齒打顫,夏姜芙的眼神就跟看戲時差不多,他孫府名聲被禍害得差不多了,夏姜芙竟當他是個演戲的戲子,鼓完掌是不是要拿錢打賞他了?想到自己遭人侮辱至此,他難以自控,睚眥欲裂撲上前就要打人。

夏姜芙聽得昏昏欲睡,驟然沒了聲,她有些迷糊的晃了晃頭,卻看孫迎鬆凶神惡煞撲過來,嚇得她反手就將椅子推了出去,孫迎鬆一時不察,膝蓋磕着椅子,咚的聲栽倒在地。

孫迎鬆,中風了。

孫夫人到侯府時,孫迎鬆躺在牀上,面無表情哆嗦着脣,只一雙眼透着他對侯府的憎惡,孫惜慧跪在牀前,嚶嚶哭個不停,她身形顫了顫,戰戰巍巍進屋,只看太醫衝夏姜芙搖頭,“孫大人怒火攻心,半邊身子沒了知覺,往後恐怕不好說......”

對京裡的流言太醫有所耳聞,孫迎鬆仕途到頭了,卻不想會被氣得中風,她心生同情,但人微言輕,幫不上忙。

孫夫人只覺得耳朵邊嗡嗡嗡的,什麼都聽不真切,身形一軟,直直倒了下去。

孫惜慧回京當日,父母雙雙被氣暈過去的風聲不脛而走,街頭巷尾無不在聊此事,女兒都是債,這孩子都快嫁人了鬧這麼一出,都罵孫惜慧命硬克人,小時候剋死了生母,大了又克殘生父,繼母也被可得臥病在牀。

這種女兒,死了活該。

孫迎鬆嘴不能言,整日躺在牀上嗚嗚嗚亂喊,孫夫人回孃家求人,兄長礙於長寧侯勢力不敢上奏彈劾,勸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去的次數多了,嫂子慢慢避而不見,她哭得肝腸寸斷,走投無路又去了侯府。

對孫迎鬆一事夏姜芙是心懷歉疚的,她要知道孫迎鬆會弄成這樣,咬牙忍着痛也不會扔椅子出去,聽說孫夫人有事求見,她忙吩咐庫房把之前孫府退出來的藥材拿出來,讓他們偷偷放到孫府馬車上。

孫夫人來不是指責夏姜芙什麼的,以她如今的身份,哪兒敢指責夏姜芙,那日若不是孫迎鬆先動手也不會發生意外,侯府不追究孫迎鬆她就該心存感激了,她來是爲了小女兒和顧越澤,這門親事,無論如何她都不答應,孫迎鬆也不會答應的。

“侯夫人,都是做孃的,還請您體諒我的難處,三少爺氣宇軒昂一表人才,惜菲配不上他。”這些日子,她天天以淚洗面,哭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孫惜慧被她送走了,迎親的隊伍過些日子也會離開,而小女兒......想到那張日漸消瘦的臉,孫夫人悲痛欲絕,她怪大女兒好賭,她何嘗沒有錯,當日就不該仗着夏姜芙喜歡小女兒就想分文不給把玉鐲拿回來,她要是捨得花些錢,就不會發生接下來的事。

夏姜芙怎麼也想不到內裡還有這件事,孫迎鬆拿着顧越澤的信找她承認是顧越澤的字跡,說了弄清楚事實會給孫迎鬆個交代,孫迎鬆不肯聽,指着她就一頓罵......

想到禍事是從顧越澤一封信開始的,而且那封信還是寫給孫惜菲的,夏姜芙有些難以接受,“你說越澤威脅你女兒?會不會有什麼誤會。”

顧越澤不想成親來着,又怎麼暗地威脅孫惜菲,問題是犯不着威脅啊,他想娶孫惜菲,還不是皇上一句話的事?

孫夫人搖頭,“惜菲不會說謊的,我也希望是場誤會。”老爺成了這樣,孫家和顧家是沒可能的。

想到孫惜菲那張圓潤喜慶的臉,夏姜芙有些惋惜,顧越澤真看上那個小姑娘,多等幾年她也是樂意的,“你放心吧,這件事就當沒發生過,越澤那我會去說的。”

孫夫人心知她是可憐自己,她感激的要給夏姜芙磕頭,夏姜芙及時拉住她,“起來吧,孫大人發生這種事我也過意不去,惜菲那丫頭,我是真心喜歡,你要不反對,侯府可以光明正大上門求娶的。”

只是越澤不行,小六還差不多,“我答應你,她真進了門,我會好好待她,誰要欺負她,我第一個不放過。”

孫夫人紅着眼搖頭,顧越澤毀了孫府一個女兒,老爺不可能再讓女兒和侯府牽扯不清的,“多謝侯夫人擡愛,是我和老爺沒本事,連累了女兒。”

孫府如今的情形,孫惜菲將來不知如何,孫夫人收起手帕,和夏姜芙告別。

孫夫人一走,夏姜芙先回屋換了身衣衫,隨後轉去了書房,看她眉目含笑,管家跟着心情好,亦步亦趨送夏姜芙進了書房,雙手剛將門掩上,就聽裡邊傳來霹靂乓啷的聲響,他正欲推開門,耳邊一陣疾風掃過,“管家不好了,夫人將侯爺心愛的花瓶摔了。”

窗戶沒關,他在樹上看得一清二楚。

話完,又是陣霹靂哐啷聲,管家跟着戰慄了下,“還愣着做什麼,快去稟報侯爺啊。”

待在侯爺身邊這麼多年,還是頭回見夏姜芙發這麼大的火,要知道,書房裡擺設的都是侯爺鍾愛之物,夏姜芙這一揮手,多少人家會傾家蕩產啊!

“瞧他養出來的好兒子,都學會耍心機威脅人小姑娘了,也不看看自己多大的年紀了,老牛吃嫩草,不要臉......”屋裡,夏姜芙邊砸邊怒吼,每一聲碎裂都砸在管家心肝上,“我的夫人哪,有什麼氣您衝老奴來啊,那可是侯爺半輩子的收藏啊。”

屋裡總算安靜了瞬,管家以爲夏姜芙聽進去了,還沒來得及慶幸,只聽見有什麼機關響動的聲傳來,他心頭一凜,推開門就衝了進去,“夫人哪,您手下留情啊,侯爺那不好交代啊。”

“交代,要什麼交代?他兒子害了人小姑娘他怎麼不交代,出去,都給我出去。”

管家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心道不能怪侯爺啊,兒子是你們生的,出了事誰都有責任,當然,這些話他是萬萬不敢說的,眼見夏姜芙搬起隱藏在牆壁後的書架上的硯臺,他雙腿一彎就跪了下去,“夫人哪,老奴給您磕頭,求您收手吧,什麼話好好說,侯爺什麼都不知道啊!”

顧泊遠健步如飛趕到到書房的時候一應擺設已經砸得差不多了,他沉着臉,面無情緒,越過一地的碎渣走到夏姜芙跟前,“氣消了?”

夏姜芙雙手環臂背過身,眼眶有些泛紅,她沒做過虧心事,但這次對不起人小姑娘,顧越澤毀了人家一輩子,她良心何安?想到孫惜菲屈於顧越澤權勢而忍氣吞聲,她心裡就透不過氣來。

她最不能忍受欺負女子的男子,更不忍受這個人是她兒子。

顧越澤輕飄飄望了眼地上跪着的管家,管家打了個哆嗦,急急忙弓着腰退下,不忘掩上房門,連窗戶一併關上。

她們家夫人愛美,也愛閨女,顧越澤這次是撞槍口上了。

“生氣老得快,你不是常勸我別發火嗎?怎麼自己又氣上了。”顧泊遠彎腰抱起她坐在自己腿上,“這事越澤錯得離譜,改日我親自登門向孫大人賠罪,你要覺得不夠,咱可以把她娶進門,留在身邊好好待她就是了。”

顧泊遠本是想說認孫惜菲做乾女兒,但想着女兒出嫁,屆時夏姜芙鐵定哭得稀里嘩啦,還是娶進門算了。

夏姜芙擡頭,眸裡水光瑩瑩,“你說越澤像誰?”

顧泊遠:“......”像他?不可能,他絕對不會威脅小姑娘,“像父親吧。”

畢竟老侯爺妻妾不少,顧越澤像他纔會那樣。

夏姜芙點了點頭,“你說老侯爺怎麼就不以身作則給後輩做好表率呢。”

顧泊遠:“......”這話不好接。

“越澤呢,把他叫回來,這立身不正,放到外邊會禍害更多人。”

“好。”顧泊遠毫不遲疑點頭應下。

說實話,他也不喜歡顧越澤行徑,婚姻大事將就你情我願,怕孫惜菲喜歡別人他可以多用些心思,仗勢欺人和街頭混混有什麼區別,哪怕孫惜菲真迫於淫.威嫁過來,夫妻兩也沒法相處,與其這樣,他寧肯顧越澤打一輩子光棍,免得害人。

至於讓顧越澤回來,短時間內還不行,東瀛人擅水,在海上的兩場戰役他們傷亡慘重,顧越澤要離開,軍心渙散,更會被東瀛有機可趁。

走出書房時,夏姜芙臉上已恢復如常,管家卻看得膽戰心驚,都說女人善變,他們夫人翻臉比翻書還快,太恐怖了。

這種段數,老夫人到死怕都贏不了了。

至於孫顧兩家的恩怨,算是慢慢淡下了,對夏姜芙在書院砸東西一事,蘇之荷委婉問過夏姜芙,夏姜芙老實道,“孩子沒教好,我心裡難過,就在書房發了通牢騷。”

兒子做錯事都是當孃的沒教好,夏姜芙自我反省後,對留在身邊的幾個兒子嚴厲不少。

尤其是成了親的顧越皎,已經好多天沒看夏姜芙對他笑過了,嚇得他整日提心吊膽,反反覆覆思忖近日言行是否有何不妥,就怕哪兒做錯了惹夏姜芙不高興,顧越白和顧越武也是如此,不過兩人嘴甜,一下衙就圍着夏姜芙轉,倒是將夏姜芙哄得眉開眼笑的。

連在書院的顧越流似乎都有所感覺,屁顛屁顛的跑回府逗夏姜芙開心,臨走帶了好幾瓶美白膏在身上,說是要聽夏姜芙的話,好好保養自己的臉,看兒子們懂事,夏姜芙心裡的難過這才消了些。

作者有話要說:  顧越皎:“我靠,竟是被老三連累了!”

顧越涵:“幸虧我在外面,不關我的事。”

顧越澤捂臉:“不拼爹孃得來的媳婦跑了!”

顧越白:“活該,拼爹拼娘時代你偏要靠自己,作!”

顧越武:“四哥說得對。”

顧越流:“讓開讓開,我大舅子出沒,通通讓開!”

沒錯,顧越流媳婦就是那個城門官兵的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