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寶040

搔首弄姿的姿態浸入骨髓, 她們難以迅速糾正,一盞茶的功夫, 隊伍中響起此起彼伏的打板子聲, 夏姜芙暗暗留意着她們的反應,縮手, 退怯, 咬脣,垂眸, 挺腰,小動作不間斷, 不過美人嘛, 除了挖鼻孔摳鼻屎, 做什麼動作都好看。

風情萬種,我見猶憐!

夏姜芙圍着隊伍巡視三圈,已有人身軀搖晃, 臉色慘白,搖搖欲墜風吹就能倒似的, 夏姜芙斜了眼側邊的秋菊,秋菊會意,快速走向外側, 扯着嗓門道,“休息一刻鐘。”

隨着秋菊的話落,響起許多低低的呼氣聲,有人直接軟腿坐在地上, 長裙鋪展,又是幅美景,不過她們還算收斂,有意將領口往上提了提,遮掩住不少風光,夏姜芙坐下喝茶,繼續和樑夫人寒暄,梁鴻在朝堂風評如何她是清楚的,有副剛正無私的好皮囊,內裡沒少中飽私囊,收受賄賂,刑部負責抄家,油水多,梁鴻這些年掙得肥水流油。

只是朝堂有朝堂法則,水至清則無魚,梁鴻爲官如何她不予置評,她好奇的是樑夫人身上的蠻力,“樑夫人,力氣是天生的還是慢慢練出來的?你看我現在還有沒有機會?”

假如她能練得一身蠻力,往後再遇着刺客,一人一拳揍得他們鼻青臉腫,哪用灰溜溜夾着尾巴逃跑?

再來幾次夜裡貓着腰逃命,她怕是受不住了,人上了年紀,不能和年輕時比。

樑夫人擱下戒尺,用力揮了揮手臂,如實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家裡窮,很小要幹活,在鄉野沒覺得自己有特別之處,隨我家大人四處爲官,和夫人們打交道才慢慢發現自己力氣比尋常夫人大。”

樑夫人和梁鴻是布衣出身,家境平平,家裡孩子多,爲了生計,四五歲就要幫着做家務了,其他人家的孩子俱都這樣,她並不顯得格格不入。

聞言,夏姜芙心思一動,“這就是說力氣能慢慢練出來了?你能否與我說說你在府裡平日做些什麼,我琢磨琢磨。”

樑夫人警惕的看了夏姜芙眼,端茶掩飾眼底的情緒,京中貴婦,個個心機深沉,梁鴻千叮嚀萬囑咐不能在外邊亂說,尤其是家裡的事,一個字都不能提,否則被有心人利用,會用來攻擊他,樑夫人把目光挪向別處,轉移話題道,“侯夫人,衣服發下去了,要不要讓她們換上試試?”

衣服有剩餘的,看顏色有些泛舊了,布料卻是新的,樑夫人不知夏姜芙從哪兒弄來這麼多套衣服,皇上的聖旨昨天才到侯府,今天夏姜芙就將一切安排妥當,點名,分隊,立規矩,循序漸進,恩威並施,有幾分手段,難怪梁鴻說京城的夫人們是人精,換作她,全然沒有頭緒,這麼來看,更不能和夏姜芙交心了。

“她們穿着挺好看的,今日就這樣,明天再讓她們換上,樑夫人,你的力氣是怎麼練出來的?”夏姜芙好奇得很,她想,要是讓顧泊遠和樑夫人打一架,不知道有沒有樑夫人厲害,顧泊遠如果輸了,可就丟臉了。

“從早到晚幹活,日子久了,力氣自然而然就大了,侯夫人養尊處優,身子矜貴,吃不起這個苦的,即使你樂意,顧侯爺也不會答應的。”樑夫人面上掛着笑,儘量討好夏姜芙,隻字不提府裡的事。

顧泊遠和夏姜芙的感情京里人衆說紛紜,有認爲她們夫妻伉儷情深矢志不渝,有人則認爲她們面和心不合同牀異夢,但王家遭殃之事讓京里人看清了事實,送到手邊的女人顧泊遠都不碰,除非顧泊遠有隱疾,否則就是太在意夏姜芙,爲了夏姜芙,甘願不碰其他女人。

衆所周知,顧泊遠和夏姜芙有六個兒子,隱疾乃無稽之談,刨去這個說法,就剩下顧泊遠對夏姜芙忠貞不渝了。

男人三妻四妾天經地義,她身爲妻子習以爲常了,但夏姜芙能讓顧泊遠只爲她守身如玉,可見手段是何等高明,她哪兒惹得起。

夏姜芙細想了番她的話,她最是懶惰,的確吃不了苦,練力氣之事怕難以堅持,思及此,她便沒有追問細節,休息會兒,瞅着時辰差不多了,夏姜芙朝秋菊招手,秋菊吆喝聲,吩咐大家繼續端直而站,衆人雙腿痠軟發麻,聽了秋菊的話,個個愁眉苦臉,哀怨不已。

這時候,一個穿着暗色祥雲菊紋圖案的婆子匆匆而來,圓髻上的髮簪隨着她交疊的雙腿輕微顫動,“顧夫人,不太好了,南邊閣樓出事了。”

雲生院共劃分爲四個區域,正門開在東邊,夏姜芙,柳瑜弦,傅蓉慧領着人各站一邊,西邊只一處閣樓,地方窄,夏姜芙佔了,柳瑜弦仗着承恩侯府是一等軍侯,佔了南邊,北邊留給了傅蓉慧,婆子嘴裡說南邊出事,就是柳瑜弦管轄的範圍出事了?

報信的是傅蓉慧身邊的婆子,跟在傅蓉慧身邊很多年了,深得傅蓉慧信任,她抹了抹額頭汗,心頭氣柳瑜弦陰險,仗勢欺人不把明瑞侯府放眼裡,傅家比不得柳家但也是書香門第,竟由着柳瑜弦欺負到頭上來。

她穿過隊伍,沒發現有何不妥,兀自朝夏姜芙作揖,“還請顧夫人前去主持公道。”

夏姜芙眉目輕擡,這會兒巳時過半,依着柳瑜弦的能耐,早已安排妥當,哪兒會什麼亂子?她安撫道,“什麼話慢慢說,彆着急,小心喘不上氣沒了命。”

夏姜芙溫聲提醒。

婆子神色一噎,瞪大眼看着夏姜芙,見她不似開玩笑,緊張的嚥了咽口水,放緩語氣,說起南閣發生的事兒來,南閣以前是京城最大的怡紅院,兩進的閣樓,假山水榭,景色清幽,柳瑜弦佔了南閣就算了,還嫌地小,要北邊一處偏院,說是懲戒不思上進的人,就是將討厭的人打發遠些的意思,傅蓉慧沒答應,柳瑜弦當場點了幾個女子出來,說了些似是而非的話,傅蓉慧氣得不輕,有樣學樣點了幾位小姑娘出來,柳瑜弦變了臉,二人爭吵起來。

“雲生院,屬顧夫人身份最尊貴,陸夫人先招惹我家夫人的,還請您主持公道。”婆子恭順道。

夏姜芙坐着沒動,瞥了眼秋菊,後者拿起戒尺,指揮大家依着隊列站整齊,縱使在場的人好奇南邊發生何事,但也不敢表現得太明顯,她們面前的是長寧侯夫人,顧侍郎的母親,哪兒敢忤逆半分?

隊伍站立整齊,夏姜芙手指了其中幾個磨蹭的人,秋菊毫不猶豫揮起戒尺打了兩板子,衆人立即老實下來。

婆子側目,這纔看清面前站着的隊列,心頭暗暗吃驚,都說夏姜芙身份低,見識淺薄,沒想到做事這般迅速,要知道,南閣和北閣正亂成一鍋粥呢,誰有心思管其他?

但夏姜芙在這空隙已經把事情捋順開始教站姿了,不得不讓人刮目相看。

“都是一大把年紀的人了,當着十幾二十幾歲的小姑娘爭吵,她們不怕丟臉,我可沒臉出面主持公道,你啊,回去吧,告訴你家夫人,這份差事是皇上指派的,遇着不平之事,進宮向皇上告狀,我做不得主。”夏姜芙氣定神閒注視着隊伍,不爲所動。

婆子皺了皺眉,面露苦色,皇上近日心情不佳衆人皆知,第一天辦差就進宮告狀,甭管誰對誰錯,結果都討不了好就是了,她沉默了會,繼續道,“皇上日理萬機,哪用得着小題大做,顧夫人......”

夏姜芙揚手打斷她,眉梢不喜,“皇上日理萬機難道我就不是了嗎?什麼事找皇上別找我,我忙,抽不開身。”

說着,站起身,拿了戒尺走向隊列,即刻,衆人立即挺直了腰桿,筆直如鬆,整個大堂安安靜靜的,聽不見聲響,夏姜芙手拍着戒尺,閒庭信步一圈一圈走着,神色囂張,婆子憋悶,跺着腳匆匆忙走了。

夏姜芙不理會婆子態度,巡視圈,聽着南邊鬧哄哄的,她讓秋菊守着,問樑夫人道,“可想去看看熱鬧?”

婆子是傅蓉慧的人,言語間定然有所偏袒,她不會上當,但是兩個加起來快一百歲的人,大庭廣衆不顧身份爭吵,她怎麼捨得錯過這個熱鬧。

樑夫人將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夏姜芙不勉強她,叫上秋翠,朝着南閣去了。

東西南北外修了條走廊,沿着走廊可以到各處閣樓,南閣外,守門的宮女眉頭緊鎖,不時回眸朝院裡張望,夏姜芙不急着進去,低低問宮女道,“發生什麼事了,好端端的怎麼吵了起來?”

宮女轉身,忙福身施禮,將事情的經過說了,“陸夫人帶着幾個花枝招展的姑娘到北閣找明夫人說話,明夫人臉色不太好,待陸夫人回來後,明夫人也帶着幾個姑娘過來了,說是受過承恩侯雨露的,該交給陸夫人自己管。”

京城所有的娼妓全在於此,她們服侍過的男人,圍起來能繞京城三圈,無論柳瑜弦和傅蓉慧人前多端莊大方,見着丈夫養的暗娼,壓制住心頭火氣已十分困難,偏還有人故意挑明關係給人難堪,兩人不吵起來纔有鬼呢。

夏姜芙擡頭看向裡邊黑壓壓的人羣,用不着說,挑事的是柳瑜弦無疑了。

宮人擔心夏姜芙進去阻止徒惹身騷,善意提醒道,“聽說,明夫人早先有意和承恩侯府結親,陸夫人也漏了這個意思,後來就不提了,轉身請順親王妃去國公府提親,被國公夫人拒絕後又相中了秦二小姐,皇上賜婚後,陸夫人轉回來和明夫人攀談商議結親事宜,被明夫人拒絕了。”

內務府出來的宮女,消息靈通,自是知道些外人不知道的事兒。

柳瑜弦相中了秦臻臻,皇后娘娘的胞妹,風聲傳到皇后耳朵裡,皇后無波無瀾,但皇上賜婚的聖旨下來,她們卻看出些苗頭,皇后娘娘不喜歡承恩侯府,否則同樣是侯府二少爺,不會爲秦臻臻選長寧侯府。

她和皇后寢宮的大宮女有些關係,心思肯定向着夏姜芙,將內裡的事透露一二,讓夏姜芙心裡有個底。

長寧侯府的兩位少夫人,都是柳瑜弦爲自己兒子挑的,夏姜芙進去,萬一引火燒身,場面只會更混亂。

“陸夫人有意和秦府結親?”夏姜芙不知道還有這事,皇上賜婚秦臻臻和顧越涵,她還當皇上體諒她救他受了傷,順便把顧越涵的親事定下讓她少操些心,原來還有這層關係在裡邊,看來皇后吹的枕邊風起了作用,可憐她被矇在鼓裡。

而且真是這樣,柳瑜弦豈不是對自己恨之入骨?

“有人進宮稟告太后娘娘了,顧夫人,您用不着管這事。”宮女又道。

夏姜芙回以個燦爛的笑容,這麼出大戲她哪兒捨得錯過,給秋翠遞了個眼色,後者上前拉着宮人到一邊,掏出個銀鐲子塞到對方手裡,“我家夫人性情灑脫恣意,愛湊熱鬧,往後有什麼消息,還得多靠你傳達了。”

宮人搖頭推拒,但秋翠已鬆開手,扶着夏姜芙進了門。

奼紫嫣紅的人羣中央,柳瑜弦和傅蓉慧怒目而對,柳瑜弦着海棠紅衣衫,傅蓉慧着鵝黃色長裙,一紅一黃,仿若閃着光,周圍是羣婀娜多姿的小姑娘,此刻正掩着手帕,梨花帶雨哭着,夏姜芙嘖嘖喟嘆,“好好的妝,都哭花了,別哭了......”

站在羣花花綠綠的人堆裡,妝容素雅的夏姜芙格外打眼,正抹淚的姑娘們擡頭看了眼,認出是夏姜芙,聽話的掖了掖眼角,止了哭泣。

柳瑜弦側目,嘴裡不屑地哼了聲。

她就說爲何向來愛着豔麗服侍的夏姜芙改了性子,估計早料到雲生院的情形,反其道而行穿身顏色厚重的衣衫,吸引衆人注目,這心機,深得沒法說,她冷冷道,“你來做什麼?”

“我看看熱鬧,聽說這院子年紀最大的人吵起來了,俗話說薑還是老的辣,不知辣姜怎麼罵人。”夏姜芙嘴角噙笑,注意到柳瑜弦手背上有幾處抓痕,再看傅蓉慧,同樣如此。

夏姜芙挑眉,“怎麼還動上手了?一大把年紀,不怕閃着腰了啊?閃着腰可是大事,內務府總管聽說了吧,被人撞得閃了腰,休養好些時日都不見好呢。”

一口一個年紀大,夏姜芙還真是懂戳人痛處呢,在小姑娘跟前故意提她們年紀,想說明什麼?柳瑜弦臉色一沉,眼底閃過狠戾,杏目圓睜,惡狠狠瞪着夏姜芙。

夏姜芙當沒看見,自顧說道,“對着羣小姑娘就借題發揮,怒不可止,府裡一幫庶子庶女,怎麼沒聽見你們發作?”

還以爲多優雅嫺淑呢,一羣小姑娘都忍受不了,那平日還滿嘴的端莊持重,善解人意,不就是裝給外人看的?

狐假虎威。

夏姜芙輕蔑的扯了扯嘴角,對二人做派不屑一顧,朝幾個小姑娘道,“爲了雲生院的安寧,你們去西閣吧,過去種種就當是一種經歷,過好當下和未來纔是正經。”她大手一揮,吩咐人領着她們去西閣,柳瑜弦和傅蓉慧對視眼,哼了聲,沒反對。

算是默認夏姜芙的做法。

與其讓對方時不時給自己添堵,把人交給夏姜芙好些,起碼夏姜芙不會三天兩頭帶着人到她們跟前晃。

二人眼下哪能想到夏姜芙纔是最深藏不露的?待夏姜芙拿着本她們相公的嫖.娼錄招搖過市,她們才恍然大悟,明白今日做了多麼愚蠢的事兒。

當下,二人想不到以後會發生什麼的,只覺得夏姜芙不那麼礙眼了。

依着眼下的局勢,繼續鬧下去,傳到皇上耳朵裡,難免認爲她們爭風吃醋有辱身份,京城上下也會議論紛紛,夏姜芙出來打圓場再合適不過,雲生院裡,除了夏姜芙,無人在她們跟前說得上話。

甭管夏姜芙抱着什麼目的,起碼給了她們臺階。

識時務者爲俊傑,柳瑜弦和傅蓉慧沒再爭執,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傅蓉慧叫着手底下夫人準備離開,柳瑜弦也喚兵部侍郎夫人到跟前叮囑相關事宜,二人神色嚴肅,互不搭理,夏姜芙意興闌珊,她來看熱鬧,這麼快結束了?她們除了丈夫還有兒子啊,就不想知道誰伺候過她們兒子?

還真是丁點好奇心都沒有。

雲生院有許多宮裡的眼線,加之侍郎夫人們在,柳瑜弦和傅蓉慧打翻陳年老醋的事自然而然傳到了外邊,太后讓二人進宮問話,指明夏姜芙一起,夏姜芙找個藉口敷衍了過去,別看她一天沒做多少事,可不輕鬆,添了二十多人,圍着隊列逛圈逛得頭疼,好在打板子的事交給樑夫人做的,不然她更累。

剛回府,顧越流就興沖沖跑了回來,打聽雲生院的事,夏姜芙一隻手挽着顧越皎,一隻手挽着顧越涵,騰不出手摸顧越流,緩緩道,“十幾歲的小姑娘居多,年齡最大的也才二十五,小心翼翼站着一動不動,捱了手板子不敢發聲,咬着下脣落淚,可有趣了,和書院的夫子打人時的情形差不多吧?”

顧越流神采奕奕,一雙眼眸燦若星辰,“娘打她們了?”

“娘不打人,讓樑夫人打的,她力氣大,打人疼,讓那些人長長記性。”夏姜芙笑眯眯道。

顧越皎和顧越涵身量高,她微微曲腿就能偷懶不用走路,她走幾步就曲腿休息會兒,今個兒走太久了。

顧越流眼裡流光溢彩,追着夏姜芙繼續發問,“樑夫人是不是像書院的夫子那般威風,眼神掃過去,頓時鴉雀無聲的那種?我聽說樑夫人力大如牛,一拳能打死野豬,那些姑娘嬌滴滴的,豈不是很容易沒了命?”

夏姜芙想了想,告訴顧越流真實的現狀,“娘覺得吧,她們好像更害怕我,我巡邏檢查時,她們個個昂首挺胸,紋絲不動,我不在,樑夫人就說有幾個姑娘不規矩。”

顧越流狐疑,上上下下打量夏姜芙幾眼,夏姜芙容貌精緻,雙眸盈潤,氣質溫婉,配着身暗紫色薔薇花服飾,更顯平易近人,很難讓人生出厭惡,更別論忌憚害怕了,他覺得夏姜芙肯定是說笑的,“娘生得隨和,誰會怕您?”

反正他纔不怕呢。

“娘哪兒知道?書院快開課了,你休沐的時候,娘帶你去雲生院轉轉,你幫娘守着她們,教她們規矩......”夏姜芙的話剛說到一半就被顧越皎打斷了,“娘,男女授受不親,六弟去那種地兒不合適。”

雲生院在大家眼裡是女子集中營,要是發現有男子進出,免不了一番唾棄,顧越流十二歲了,不能當幾歲小孩子看待。

夏姜芙反應過來,端詳着顧越流道,“不至於吧,小六還是個孩子呢,你是不是想多了?雲生院裡的姑娘又不是洪水猛獸,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們啊,就該多去見識見識,有空了和我一起去瞧瞧,那些姑娘挺好玩的。”

顧越皎面色一僵,也不知夏姜芙是不是認真的,不情願的點了點頭。

夏姜芙當然不是隨口說說,第二天就讓顧越涵跟着她去,顧越澤高中狀元,皇上命他進兵部任職,五品小官領朝廷俸祿,顧越白和顧越武則入了翰林,六個兒子,除去還在念書的,就顧越涵一身清閒,夏姜芙當然要帶着他了。

顧越涵跟着顧泊遠行軍打仗,紀律嚴明,他剛進雲生院,幾乎吸引住所有小姑娘的目光,顧越涵白了許多,雖不及女子,起碼比以前英俊了,那些小姑娘,盯着他能紋絲不動站一上午,不吃飯不喝水不如廁,若是有可能,立地成佛都不是問題。

有了顧越涵,效果事半功倍,夏姜芙樂得輕鬆,躲在屋裡看話本子,不知皇上從哪兒找來的,故事新穎得很,有羊和狼成親生了一窩羊頭狼身的,有人和魚相戀遭天打雷劈的,夏姜芙看得入了迷,交代顧越涵讓她們練習站姿,站姿練習妥當又走路,,務必要戒掉以前扭腰肢的姿勢,循規蹈矩,不得亂來。

顧越涵聽她的話,做事一絲不苟,他辦事夏姜芙放心,只管教給他,自己清閒度日。

於是,顧越涵徹底接了夏姜芙的活,盯着一百多人走路,他嫌棄大堂不夠敞亮,吩咐大家去外邊長廊,十人一排走路,誰姿勢怪異就罰站,頂着火辣辣的光站半個時辰,姑娘們哪兒受得了。

但顧越涵面色冷峻,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姑娘們叫苦不迭,再看顧越涵,哪兒還有半分愛慕,恨不得躲得遠遠的。

有顧越涵守着,夏姜芙閉門不出,沒過兩天,顧泊遠說怕她在雲生院無聊,替顧越流告了假,讓顧越流來雲生院陪她,有了顧越流想當夫人想瘋了的人在,更沒夏姜芙什麼事了,她專心品讀話本子,認真註釋,雲生院的事兒,徹底交給兩兄弟打理。

憐香惜玉也好,辣手摧花也罷,隨他們高興。

這可讓顧越流高興壞了,顧越涵給了他門差事,吹口號,讓她們聽着自己口號或千金或後退,就是說,他是將軍,她們是兵,兵聽將軍的。

顧越流扯着喉嚨,不要命的嚎,聲音洪亮得南閣的姑娘們都聽得見,想到顧家小少爺亢奮的精力,南閣姑娘們無不膽顫心驚,比起西閣受風吹日曬的姑娘,她們輕鬆多了,起碼有個遮陽的地方。

顧小少爺精力旺盛,吹起口號,兩個時辰不會歇,連如廁的機會都沒有。

想顧越涵剛來的時候,她們捨不得如廁,而如今,想如廁都沒機會了,甭管多急,必須得忍着,不忍就要受罰。

顧越流覺得這些姑娘們太聽話了,無論他吹多久口號她們都積極配合,吃苦耐勞,精神可嘉,於是,爲了不讓她們失望,他愈發拼命,務必讓自己吹口號的時間長,再長,再再長……

整個雲生院,因爲顧越流的加入,姑娘們陋習戒掉得又快又好,但關於這事,京裡起了許多瘋言瘋語,御史臺的人彈劾顧泊遠隻手遮天,意欲將雲生院納入麾下,藉着教化之名讓兒子降服她們,留着以後用,而顧越涵和顧越流更是留戀其中,樂不思蜀。

京城裡有腦子的不多,素來喜歡誇大其詞,三人成虎,沒幾日的功夫,彈劾顧泊遠的奏摺堆積如山。

朝堂之事,夏姜芙素來不理會,顧越皎說皇上懲治了其中兩名御史得以壓下此事,夏姜芙也算看着皇上長大的,皇上不是行事衝動的人,更不會爲了顧泊遠拿御史臺的人開刀,除非那人惹着他了,此事分明是皇上藉着袒護顧泊遠的名義除掉害羣之馬,名聲顧泊遠擔着,他還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兩名御史下臺,朝堂稍微安靜了些,除去彈劾顧泊遠的摺子,還有幾本是彈劾明瑞侯和承恩侯的,柳瑜弦和傅蓉慧的事人盡皆知,既然挖出承恩侯和明瑞侯有嫖.娼歷史,立身不正,不該由他們的夫人教養那些女子。

轉來轉去,無非就是不想禁娼,柳瑜弦和傅蓉慧上朝當衆與御史臺的人理論,二人乃一品誥命夫人,享有朝廷俸祿,在文武百官面前同仇敵愾,憑着三寸不爛之舌將御史臺那幫人批得體無完膚,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身爲女子,最擔心丈夫喜新厭舊寵妾滅妻,哪怕她們是雍容華貴的侯夫人,也會擔憂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脅,二人表示,男人三妻四妾是爲延續香火爲祖宗開枝散葉,她們全力支持,但在外花天酒地,享驕奢淫逸之風而不問朝堂事,有違良心,理應杜絕。

總而言之,皇上既對她們委以重任,她們定會盡心盡力以不辜負聖心。

其態度之堅定,令文武百官啞口無言。

二人在朝堂的一番言論得到諸多夫人們讚賞,禁娼利大於弊,至少往後男人們夜不歸宿她們不用擔心是不是被哪個狐狸精勾了魂,管他再喜歡再珍視,都得先領到她們跟前露面,領進後宅供她們差遣,否則就是來路不正,是暗娼,一禁舉報,官職都沒了。

這條律法,算是穩固了正妻在後宅的地位,夫人們自然拍手叫好。

柳瑜弦藉着這個勢頭算是挽回了些承恩侯府的名聲,又開始爲陸柯說親,辦了場品茗宴,還給夏姜芙下了帖子,夏姜芙沉迷話本子,哪會有空閒赴宴會,何況顧府沒有小姐,柳瑜弦送帖子也是白搭,她就沒去。

就她來看,陸柯的親事高不到哪兒去,書院鬧的那出,多少雙眼睛看着呢,在南蠻使者面前,做事不分輕重緩急,差點損了朝廷臉面,如果不是承恩侯的威信,承恩侯府便就此沒落了。

三日後,聽說柳瑜弦給陸柯定了郭家小姐,夏姜芙詫異了瞬隨即被興奮取代,書院裡郭家少爺贏得騎射筆試,陸郭兩府結親可算陸家佔便宜了,陸柯他們搞砸了騎射筆試多虧郭家少爺力挽狂瀾,保住了安寧國臉面,陸柯娶郭家小姐,真的是癩蛤.蟆吃着天鵝肉,想了又想。

夏姜芙將這話和顧泊遠說,得來顧泊遠一頓鄙夷,“你啊,就偷着樂吧。”

郭家門第不高,郭夫人彪悍善妒,郭小姐耳濡目染,稍遇着不順心的事兒就罵人,十分聒噪,將郭夫人的刁鑽潑辣學了十足,京裡小姐不願與之往來,因爲除了品行,郭小姐容貌隨其父,粗獷厚實,和男子差不多,整個郭家,也就郭少安品行溫潤,有可造之材。

“我樂什麼,親事是陸夫人自己拿的主意,與我何干。”夏姜芙確實幸災樂禍,誰讓柳瑜弦和她搶兒媳婦呢,她屬意寧婉靜許多人都看得出來,柳瑜弦偏和她作對,回味宮女的話,她懷疑顧寧兩家的謠言也是柳瑜弦散播的,雖然柳瑜弦做事滴水不漏,但還是有尾巴露出來,她還沒伺機報復呢,她倒識趣,挑了那位個兒媳婦,以後承恩侯府怕是熱鬧非凡了。

顧泊遠知道她想什麼,以柳瑜弦的眼光,寧肯和七品官結親也不會選擇郭家小姐,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陸柯哪兒看得上郭家小姐?

要不是柳瑜弦和傅蓉慧在雲生院丟人現眼,損了世家夫人名聲,太后也不會出面警告二人,陸郭兩家結親的緣由,大家都明白着呢,只是顧忌承恩侯的臉面,不說穿而已。

幾十歲的人,竟爲了幾個小姑娘爭風吃醋,淪爲百姓口中的笑柄,世家夫人的臉面,全被丟完了。

“要不是有你從中打圓場,鬧下去,估計更沒法收場。”以夏姜芙的爲人,顧泊遠以爲她會落井下石,沒料到夏姜芙沉得住氣,沒有公報私仇,還把人全帶走了,相較而言,夏姜芙識大體多了。

顧泊遠不信夏姜芙腦子開竅了,其中定有什麼緣由。

夏姜芙故作高深莫測笑了笑,指着話本子,顧泊遠拿起話本子唸了兩段,扭頭看她,夏姜芙笑道,“我哪兒知道有後邊這些事啊,到的時候她們已經休戰了,我看那些小姑娘哭得可憐,話就脫口而出了,不曾想陸夫人和明夫人默許了,早知這樣,我鐵定是要煽風點火的,我可是連話都想好了,陸夫人氣那些姑娘勾了承恩侯的魂兒,沒準那些姑娘是衝着陸大少去的呢,承恩侯一大把年紀,兩鬢斑白,哪有跟着陸大少有前程,可惜話還沒說呢,二人熄火了,我只得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說到這,夏姜芙心頭不無遺憾,好不容易找着個羞辱柳瑜弦的機會,就被她給錯過了,實在是可惜啊。

顧泊遠嘴角抽搐,他就料到是這麼回事,夏姜芙睚眥必報,怎麼會輕易放過柳瑜弦,好在那些小姑娘哭得可憐引起她同情,否則會更混亂。

“外邊很多人稱讚你心胸開闊,沉穩大氣。”顧泊遠實話實說道。

夏姜芙手指着話本子,催促顧泊遠繼續念,“外人的稱讚,我向來不放在心上,今個將你捧上天,明個兒將你踩進泥,那些人,比皇帝都厲害,憑着張嘴就能翻手爲雲覆手爲雨,有那麼大能耐,怎麼不入朝爲官爲百姓謀福祉呢?西南局勢不穩,東瀛西攏蠢蠢欲動,朝廷何不派他們爲使節出使兩國,簽訂休戰合約,讓邊關百姓過幾年安寧日子。”

顧泊遠沉吟半晌,沒和她繼續聊這件事,名聲二字,夏姜芙不看重,自然不懂其意義。

他繼續念故事給她聽,是蛇妖修煉成人和凡人相戀的故事,洞房之夜,蛇妖妖性大發,露出真身與凡人女子洞房,話本子寫道:忽逢桃花林,中無雜樹,芳草鮮美,林盡水源,得一口,彷彿若有光,獨身而入,初極狹,才通人,復行之,流水潺潺,落英繽紛,可停數日不出也。

顧泊遠唸完一段,闔上書冊看了遍書名,“從哪兒得來的?”

“皇上收集的,在雲生院無聊,翻來打發時間。”有人念故事,夏姜芙就不愛動腦子,也沒深想字裡含義,點評道,“撰書人太敷衍了事,明明是《桃花源記》,怎搬到話本子裡來了。”

顧泊遠扔了話本子,沉聲道,“慶公公年紀大,老眼昏花不識字了,什麼話本子都丟給你,浪費時間。”

夏姜芙聽他語氣不對,仰頭道,“怎麼了?”

“沒什麼,睡吧,明天還要早起呢。”顧泊遠滅了燈,翻身上牀,嘴裡念着方纔幾句詩詞,越念越不對勁,手探至夏姜芙肚上,道,“小日子是不是過去了?”

夏姜芙心領神會,往裡側挪了下位置,閉眼道,“沒呢,睡吧,明日早起呢。”

話是他自己說的,不怪她。

有顧越涵和顧越流守着,夏姜芙清閒得很,到了雲生院,隨手翻書架上的話本子,才發現,話本子全換成了《論語》《中庸》等書籍,她心頭納悶,問秋翠,秋翠搖頭說不知,問院外守門的宮女,說是早上向春抱着疊書來過。

用不着說,肯定是向春乾的好事,夏姜芙想是不是她太仁慈了,向春竟敢換她的書,她識字的目的就是爲了看話本子,向春竟搬些文縐縐的書籍給她,要她讀成書呆子不成?

這筆賬,她給向春記着,將來慢慢算。

天灰濛濛的,好像要下雨的樣子,沒了話本子,夏姜芙無事可做,想着顧越涵教禮儀有些時日了,她去瞧瞧什麼情形了,走進大堂卻不見顧越涵他們的身影,大堂裡空無一人,倒是外邊長廊傳來嘹亮的口號聲,聲音粗獷沙啞,是她處於變聲期的小兒子。

她以爲天色陰沉,大堂光線不好顧越涵把她們叫到外邊練習,直到走出大門,看着盆景外側的姑娘們她才意識到她想得太簡單了,顧越涵哪是嫌棄大堂光線不好,分明是嫌棄大堂曬不到太陽,瞧姑娘們黑乎乎的臉就知怎麼回事了。

才半個多月而已,白皙水靈的姑娘們好像換了張臉,皮膚黑了不說,烏黑濃密的秀髮在頭頂盤成個圓髻,再無光鮮亮麗可言。

尤其,擅長扭腰揮帕的她們黑着臉,挺着脊背,聽着口號,一腳一個步伐邁得乾淨利落,跟軍營操練過的士兵似的,夏姜芙盯着吹口號的顧越流,毫不懷疑他喊一聲衝啊,姑娘們就會雄渾有力附和蜂擁上前。

這情形,怎麼看怎麼覺得詭異。

姑娘們風吹日曬,領頭人卻優哉遊哉坐在旁邊煮茶看書,而且顧越涵身後還站着位負責撐傘的姑娘,那姑娘身子筆挺,單手握着傘柄,平視前方,跟木雕似的,一動不動。

夏姜芙頓了頓,側身指着顧越涵讓秋翠看,“那是我生的兒子吧?”

秋翠斬釘截鐵點頭,“是。”

這般悠閒自得,分明就是將夏姜芙的作風學了個七八分,至於沒學到的二三分,就是差搬張矮榻躺着敷臉了。

夏姜芙展顏一笑,“這下好了,幾個兒子中,總算有個像我的。”

她最擔心的就是幾個兒子都誰顧泊遠,整天不苟言笑,按部就班生活,不懂享受,無半分樂趣可言,爲什麼歷來皇帝死得早,就是給累的,爲什麼太后活得久,因爲她會享樂。

她和顧泊遠說過這事,顧泊遠說不插手她帶孩子們享樂,但她也不插手他激勵他們學習,這件事上,夫妻早有默契。

誰知,這麼多年下來,幾個兒子看上去都是操勞命,小六稍微好些吧,性子有些不着調,說風就是雨的,沒學到她精髓。

她萬萬沒想到,顧越涵竟然纔是最像她的。

“涵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