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賢從軍營回到府邸,天色已微黑,月牙隱約露在天空。
他剛跨進家門,一個月白衣衫的人突然冒出來,挽住了他的手臂。
“哥哥,去哪了?”董寬信擡起好奇的臉。
董賢一怔,早上那般,他以爲他定是生氣至極,卻沒想一天不到的時間,他就全然沒有半絲氣意,親切好像全然沒有早上的不愉快般。這與小時候他一生氣,自己要好半天的開導認錯,又要過了好多天,他才重新氣消完全不同。他的弟弟向來是極記仇的。
“我去軍營了,你怎麼在這?”董賢皺起眉頭,該不會他一直在自己府中?!他疑惑問道:“你沒有回家?”
“我回了……”他笑意的臉上不豫閃過,卻極快。他就是因爲回家了,爹知道他去了哥哥的府中,對他大發雷霆,他才又跑出來了。
“哥哥,從小你最疼我了,我就住在哥哥府中,我不要回家,爹現在老糊塗了,一點都不明事理……”他撒着嬌。
“寬信,不要這樣說爹!”董賢嚴肅道,望了望身邊明顯哭過的人嘆氣道:“你先在我府中住一晚吧,明早快回去吧,別讓爹擔心。”
董寬信悶悶的點頭,心中卻千思百轉的想:先度過這晚再說。
“爹知道你來我府中嗎?”他又問着。
董寬信不做聲。
“你去御史府,通傳一聲,董家二公子在這。”董賢隨即對着一旁的侍從說。
那侍從剛要點頭離去,董寬信就急道:“爹知道,我就是因爲去哥哥府中,才被爹趕出來的。”他撒謊的臉上不帶一絲心虛。
“爹把你趕出來?!”董賢滿臉的不信,爹疼寬信可一直比他還好。
“是啊,爹現在越來越不講情理了!”他氣呼呼:“哥哥,你不要派人去了,爹知道是你的人,肯定又要生氣!”
董賢面容僵住,心中又是一痛,他呼了一口氣,纔對那欲行的侍從點頭示意:不用去了,又道:“寬信,我帶你去廂房吧。”
“好呀。”董寬信立刻活躍起來。這個房子,他真是越看越喜歡,有一天,他也要有如此氣派的府邸。
廊道深深,桃花瓣隨風飄來。
董寬信伸手摘住了一朵探過來的桃花,微微放在手中把玩,道:“哥哥,早上是我不好……”他怯弱的聲音帶着歉意,擡着亮晶晶的眼看着董賢:“哥哥,不會生我的氣吧?”
“怎麼會,世上哪有哥哥生弟弟的氣?”董賢滿眼都是不在意,望着他只有疼惜。
董寬信頓時眸中一亮:“哥哥,對信兒真好!”他眸中閃過些什麼。
“哥哥,信兒真的很想入朝爲官,哥哥,再幫信兒一次吧……哥哥,一直對信兒都這麼好的……爲什麼這次不能幫幫信兒……”他斷斷續續的帶着哭腔,又帶着撒嬌,如小時候那般爲了一塊糖而撒嬌。
董賢怔怔的看着他的臉,那般與自己相若,臉上佈滿的哀求,讓他不捨得拒絕,他剛要也像小時候那般應予,撫上他的髮髻,在那人清澈期待中說出:好,一陣涼風拂來,頓時他混沌的腦子一下子清醒。
“不行!”他厲聲轉身。
這件事與小時候一塊糖的哀求完全不同,他不能心軟!
董寬信哀求撒嬌的臉上陡然閃過一些恨意,卻極快的消失,董賢苦惱中自是沒有發現。
“好吧。”董寬信也只得低頭,跟在那人身後走到廂房。
“寬信,你住這吧。”董賢走到一處停下。
“嗯。”董寬信低聲應予。
董賢默默的看了他一眼,轉身離去,身後卻傳來:“哥哥在朝中其實也是舉步艱難吧,若是朝中有一個董家的人,哥哥辦事不是更加便利嗎?”
他聲音低弱,卻清楚的傳到董賢的耳邊,董寬信看到那人行走的背影猛然一震,這才勾起脣角滿意的闔上房門。
房門聲“支吾”一聲,比那人的話語還要響,董賢卻怔怔的沉浸在剛纔那人的話語。
其實,這個他早就知道,可是若是這樣的便利,是犧牲自己親人的自由,他寧可受苦的只有他一人!
回到房中,與他同牀共寢的妻子,因爲他與陛下的事,一直如同陌路,兩人至今都未說過話。
他心中愧疚,卻不知怎麼去彌補,只能讓每日的就寢格外難熬,每一絲的愧疚都在見到餘倩不復往日的歡快而更加折磨着他的每根神經。
他對不起倩兒,也對不起馨兒,也對不起爹……
他這般活在世上,他都不知道是爲了什麼……
清晨如往日一般,他穿上官服,又要去與官場上的人糾葛。他剛走到門口,就聽道門外,一陣喧鬧聲。
“叫你們家大人出來!”嚴厲威嚴的聲音傳來。
董賢一怔,這個聲音……
“爹!”他激動的看着那個身影。
董恭看到董賢,眼中立刻鄙夷顯現,出口極是怒氣:“逆子!”
董賢加快的步伐怔怔的停在原處,不敢上前,那般的眼神,爲什麼要這般看着他,那些無關的人怎麼說他,怎麼看他,他已不在意。
可是,爹,你的一個眼神就可以將兒子推入萬丈深淵,他一直不敢面對的,還是面對了,以爲會心痛,卻未想到,竟是那般肝腸斷裂的痛處。
這個世界上,他最親的人,都不再理解他,都如衆人一般視他爲蛇蟲鼠蟻!!
董賢站在原地,只覺得頭頂完全黑了下來,站住的腳也在發軟。
“逆子,信兒,是不是在你府中?!”他不上前,董恭卻上前嚴厲道。
“爹……”董賢撐住暈暈的身子,怯怯道。
“爹!”突然,一聲完全不同的聲音強硬的破入,董寬信站在正廳滿是不豫的看着自己的父親。
“你果然在這!”董恭責備嚴厲的聲音帶着明顯的鬆了一口氣。
“跟爹回家!”他趕忙要去拽那人的臂膀。
董寬信頓時衣袖一甩,就衝到董賢身後,道:“我纔不要,我要住就這兒!”
“過來!”董恭發火着,頭上青筋直冒。
某人心驚害怕,卻讓嘴硬:“我不要!爹就會兇我,我要跟哥哥一起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