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最後一面
拓拔惠兒和烏雅蘭其實已經認識很多年了,當她們還是在巫炎的時候便已經很好的朋友,拓拔惠兒從小就是孤兒,是烏雅蘭憑自己的能力去養活她,兩人的感情比親姐妹還要親。
可自從烏雅蘭被巫炎國主相中,被送到東楚送給逸王爺之後,兩人便再沒能見上一面。
拓拔惠兒一直在提升自己的能力,不斷苦練琴棋書畫,爲的就是有一日可以被選中也送到這裡來,只有被送到這裡來,纔有機會見到烏雅蘭。
來是真的來了,兩個人也正好住在隔壁,可兩人也因此虛度了不少青‘春’。
不過拓拔惠兒還是很高興,至少她和蘭姐姐相處了兩年多。
可如今,蘭姐姐卻爲了一個男人而走上了這一條絕路!
在還沒有東窗事發之前她也曾勸過她無數次,可烏雅蘭一點都不覺得後悔,直到現在也是一樣。
“別哭了。”看着三個落了一臉眼淚的‘女’子,烏雅蘭笑得溫和,‘揉’着她們的髮絲淺笑道:“其實我在這裡過得很好,瑾王爺特別關照過這裡的人,我每日裡吃的都是最好的,也沒有人欺負我。”
雖然所住的同樣是牢房,可看起來比起其他牢房要乾淨得多,也安靜得多,不像其他人那樣,幾個人被關在一個髒兮兮的牢房裡。
風慕瑾確實是關照過她,可是關不關照又有什麼區別?今夜她就要被賜毒酒,就要含冤死去了!
“你殺的都是該死的人,爲什麼不努力向王爺證明自己的清白?”青瞳握着她的手,話雖這麼說,但她很清楚是烏雅蘭自己沒有這個心。
若真要查,哪怕證據已經被毀,可也還是有跡可尋的,只是會耗費一點人力物力罷了。
烏雅蘭搖了搖頭,笑得無奈:“王爺不會爲了我去做這種事,你們該知道王爺一天到晚都這麼忙,他有很多事情未做,我……我不想妨礙到他。”
“你太傻了。”紅袖舉起衣袖拭去眼角的淚,看着她,氣乎乎道:
“都是那個該死的‘女’人!如果不是爲了幫她而殺了小荷,蘭姐姐的事情也未必會暴‘露’出去,都是她!我們救了她,她卻把我們趕上絕路!你放心,蘭姐姐,以後找到機會,我一定會幫你報仇!”
“你千萬不要‘亂’來!”烏雅蘭一把抓住她的手,臉‘色’一沉,認真道:“九音姑娘是個好人,不是你們想象的那樣,事情不能怪她,要怪只能怪我確實殺了人,我要你答應我,永遠不許找她尋仇。”
“不行,我一定不會放過她!我一定不……”
“紅袖!你連蘭姐姐的話都不聽了嗎?”
她們也算認識好幾年了,自從青瞳出事之後,她們就常常走在一起,前院的人對後院的人從來不關注,所以也不知道後院裡有什麼小組織什麼小幫派。
再加上她們都不是高調的人,她們的親近也沒多少人注意到。
可是,她們的感情卻一直是很好的。
她用力握緊紅袖的手,又看着青瞳,沉聲道:“你要答應我,如果她要對付九音,你一定要阻止她。”
“蘭姐姐……”雖然青瞳算不上是衝動的人,可這一次她也是贊成紅袖的。
哪怕紅袖不動手,她也會親自去解決那個‘女’人。
“青瞳,你們當真不聽我的話了嗎?”
青瞳沒有說話,紅袖卻急道:“蘭姐姐,難道你要我們嚥下這口氣,咽一輩子嗎?”
“你們爲什麼不想想,我能留個全屍也是‘蒙’了她的關照,你們這次能來見我也是因爲她,她幫了我們。”
“可她害死了你……”
“我死有餘辜。”烏雅蘭握着她們的手,臉上嚴肅的表情散去之後,又浮起了幾分笑意:“我殺了這麼多人,又找不出證據證明她們該死,殺人償命,你們無需爲我難過了,知道嗎?”
短暫的會面只持續了不到兩柱香的時間,不知道烏雅蘭用什麼方式說服她們,哪怕一個個眼裡含着淚,但還是聽話地離開了牢房,隨着守牢的‘侍’衛走出這一方天地,也走出了烏雅蘭的生命。
從此不會再有相見的一刻了,下一次見到的,或許便是她冷冰冰的屍體。
人生如此無常,老天爺如此不公,可是,能怨誰?
烏雅蘭靠在牆壁上,剛閉上眼便聽到‘門’外傳來一陣不算很熟悉的腳步聲。
雖然只是聽過幾次,可是很奇怪,她竟把這腳步聲記下來了。
這算不算是一種緣分?難言的緣分,也是一種莫名的緣分。
牢房的‘門’被推開,一襲素衣邁步而入,她手裡提了個食籃,籃子裡有一瓶清酒。
“今夜我這裡還真熱鬧。”
烏雅蘭睜開眼,看着跪坐在她跟前、正在爲她倒酒的‘女’子。
素顏傾城,不施脂粉的臉依然美得如仙子一般,怪不得風辰夜會如此喜歡,如她是男子定然也會被她‘迷’失了心魂。
“你真美。”她輕聲道,沒有羨慕也沒有妒忌,只不過是在陳述事實。
九音瞟了她一眼,薄‘脣’輕揚,只是淺笑不說話,把一杯清酒遞到她跟前,示意她喝下去。
烏雅蘭接過,沒有半點猶豫,直接嚥到肚子裡。
酒是一般的酒,只是有一點點香,喝進去之後‘脣’齒間還有一股芳香長留。
“謝謝你來給我送別。”她道。
九音接過她的杯子放回食籃裡,嬌俏的臉上除了微笑,再沒有其他:“我不能在這裡待太久,有什麼話想要讓我帶出去嗎?”
烏雅蘭指尖一緊,擡起眉角看着她,心裡有幾分震撼。
她動了動‘脣’,可卻‘欲’言又止,不知道有些話該說不該說,可到了最後終是悽然一笑,搖頭道:“沒有了。”
“當真沒有了嗎?”九音盯着她略顯蒼白的臉,認真道:“若是有,我一定可以給你帶出去。”
“沒有了。”這一次她說得很堅定,‘脣’角都是笑意。
她其實並不是一個愛笑的人,可今日裡總是在笑,大概是因爲不笑也沒有其他的表情可以展現了。
“好吧。”九音不再爲難她,既然沒有,那就當沒有吧,她不強求。
“我不熟悉你們巫炎國的習俗,人死了之後該要爲他做些什麼?”她問。
說着自己死亡之後的事情,烏雅蘭也不知道該用什麼心情去面對,最終才發現原來心裡根本什麼都沒有在想,沒有任何特殊的感覺。
“若是可以,請把我燒成灰燼,把骨灰撒到深山或是大海里。”
東楚的周邊全是海域,想要爲她做到這事也並不難,九音點了點頭,答應着:“那便送你魂歸大海,讓你隨着海水漂流,放你自由。”
自由,在她活着的時候得不到,死了之後可以如願了。
“謝謝。”
九音又倒了一杯酒遞到她跟前,烏雅蘭依然像剛纔那樣接過,仰頭飲盡,才又把空杯子遞迴給她:“我教你的針法你都學會了嗎?”
九音搖頭道:“尚未完全學會,還在琢磨着。”
“只要你把口訣記住,以後慢慢讓自己熟悉起來,或許找些人給你練練針。”
九音擡起眼簾看着她,笑得無奈:“找人練針,萬一練得不好害了別人怎麼辦?”
“那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她靠在牆壁上,回視着她:“總是要找人去練的,那便找一個願意爲你付出的人,或者說,等死之人。”
九音指尖微微涼了涼,聽她說到“等死之人”這四個字,不知道爲什麼心裡竟有幾分揪痛。
她別過臉,看着一邊的牆壁,無聲輕嘆:
“如果有人在很久很久之前就知道自己活不長,每日都似在等死,這樣的心情會有多沉重?他活着該有多痛苦?”
“但若他在有生之年做到他想做的事,我想他活着也不全是痛苦的。”烏雅蘭看着她安靜的臉,雖然不知道她所說的人是誰,卻能在她眼裡看得出來,那人在她心裡一定佔有重要的分量。
她笑道:“既然是等死之人,那以他來練針也無妨。”
“我不會讓他來練,若是真的下針,那一定是確定對他有好處才下手。”
練針,聽起來很恐怖……
斂了斂心神,她又看着烏雅蘭淺笑道:“我懲治了儀夫人,這事你還不知道吧?”
“你能有什麼懲治的手法?”她看起來如此纖弱,可以做些什麼?
九音在地上坐了下去,坐得舒舒服服的,長嘆了一口氣才道:“就連我也不知道原來我的心可以這麼狠……我把她‘弄’瘋了。”
烏雅蘭指尖一頓,眼底閃過一絲訝異:“如何瘋的?”
九音淺笑,幽幽道:“讓瑾王爺幫忙給她製造了與人通‘奸’的假象,讓沽誼嬤嬤帶着人當場把她抓獲,之後把她關到密室裡,我又假裝看到了小荷的鬼魂,她害怕所以瘋了。”
“那也是她自己存心不良,自找的。”不過,她是真的沒想到這個弱‘女’子還能懂這麼多手段。
可不知道爲什麼,聽到她做壞事,烏雅蘭一點都不討厭她,反倒有幾分欣賞了起來,她笑道:“若是換了我,說不準比你做得更絕,她瘋了之後你讓人把她送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