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大堂,二白擡頭便看到那人負手站在侍衛中間,背身而立,頭髮花白,魁梧高大的身姿已不見當年的威武英挺。
“侯爺,館掌櫃錦二白帶來了!”侍衛高聲稟道。
明持伍緩緩轉身,凌厲的目光落在少女身上,眉頭輕輕一皺,
“你就是錦二白?”
在冬獵場上二白其實見過明持伍,只是遠遠的看到一個背影,這樣近距離的正面相對,還是第一次。
館的門被侍衛守住,大堂裡的紅娘均被趕到了一個角落裡,此時大堂內分外的安靜,男人面色冷厲,讓午後清冷的光線多了幾抹肅殺之氣。
二白直直的看着他,緩緩勾脣,“是我!”
明持伍眉頭頓時一皺,怒氣橫生,“可是你傷害明碩郡主?”
二白有些意外的挑眉,“明碩她怎麼了?”
這段時間北楚使臣加上翡翠閣出事,她沒顧的上明碩,難道她出事了?
“還敢裝無辜!”明持伍怒道,“手段如此殘忍,老夫定饒不了你!”
說罷,他怒喝道,“來人,錦二白戕害郡主,封了館,將她帶回府中押入大牢。”
“是!”侍衛應聲上前。
七娘立刻攔在二白麪前,冷聲道,“即便您是侯爺,抓人也要有證據,說我們掌櫃的殘害明碩郡主侯爺可有證據,否則我們館拼死也不會讓你把掌櫃的帶走!”
九年前長公主爲何會死、二白爲何會流落到香蘇,她不清楚,但是同樣是女兒,他眼中大概只有一個明碩,如今又要爲了明碩而傷害二白,七娘無法說出二白的身份,只覺心中無限憤懣悲愴!
“碩兒雙眼被毀,手筋全被砍斷,親口說是錦二白所爲,難道這還不是證據!”明持伍痛聲喝道。
二白和七娘聞言都是一怔,對視一眼,目中滿是驚愕和疑惑。
明碩被人弄瞎了?
還被砍斷了手筋?
“還愣着做什麼,把錦二白帶走!”
想到明碩的慘狀,明持伍越發怒火難抑,對着那些侍衛怒喝一聲。
“慢着,就算明碩郡主受了很重的傷,難道就能證明是我們掌櫃的所爲?”七娘一把將來抓二白的侍衛推開,氣勢強悍。
“碩兒,親口所說,難道還有錯!”明持伍怒氣沉沉。
“明碩郡主、”七娘還要爲二白申辯,突然被她一拉胳膊止住,
“七娘,不用說了,既然是郡主親口說是我害的她,那我便去見見明碩郡主,當面對質!”
二白現在心裡也一團迷惑,按明持伍所說,明碩應該傷的很重,難道爲了陷害她而放過真正的兇手?
憑明碩的脾氣自然不可能。
那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明碩真的認爲是她害的她。
那就是另有人嫁禍。
會是誰?
只有見過明碩才知道!
“帶走!”
侍衛首領喝了一聲,兩個侍衛欲上前押制二白。
七娘上前一擋,“我們自己走,誰也不許碰我們掌櫃的!”
館裡的紅娘很多都是跟着二白自香蘇來的,見二白要被帶走頓時都圍上來。,頓時都惶恐的迎上來,
“掌櫃的!”
“七娘!”
二白回身安撫道,“沒事,我去去便回,館暫時關門,你們好好守在館裡,等我回來!”
說罷,二白擡步出了館門。
明持伍已經上了轎子,二白和七娘被侍衛圍在中間,一行人往明府而去,引的街上行人指點紛紛,竊竊私語。
“那不是館的錦掌櫃嗎?”
“是啊,這是得罪了明府,被抓起來了!”
“聽說錦掌櫃身後有權貴撐腰,怎麼還會被抓起來?”
……。
街頭兩側漸漸聚了不少人,君二公子正帶着兩個隨從閒逛,見有熱鬧也圍過來,見是二白,頓時一愣。
說起來他很久沒看到二白了,自從那次夜裡在錦園撞到君燁,他便不敢再隨便去館。
而最近又撩上了一個女子,每日私下幽會,不亦樂乎,更是將二白快要忘了。
此時見二白似是被抓了,心頭竟一緊,不由的便分開人羣上前,臉上掛着吊兒郎當的笑,“呦,這不是錦掌櫃的嗎?這是去侯府做客?”
聽到君澈的聲音,明持伍不得不下轎,走過來,淡聲問道,“君二公子認識錦二白?”
“自然認識,不但認識,還算是老相識了,對吧?”君澈大冬天打着一把摺扇嬉笑的看向二白。
二白輕咳一聲,“離我遠一點,冷!”
君澈一怔,頓時收了扇子,轉眸問明持伍,笑問,“侯爺這是要把錦掌櫃帶到哪兒去啊?”
明持伍沉色道,“錦二白殘害碩兒,老夫要將她帶回府裡!”
“殘害明碩郡主?本少怎麼不知道錦掌櫃有這麼大的本事,該不會是、被冤枉的吧?”君澈笑嘻嘻的道。
“碩兒親口所說怎麼會是冤枉,老夫這就帶她回去同碩兒對峙!”
說二白殘害明碩,君澈想想她平時暴力惡劣的性子到是有幾分信,只是仍不放心二白一個人被帶去明府。
“正好,本少閒着沒事,也陪錦掌櫃的一起走一趟,順便看望一下明碩郡主!”
君澈一身粉藍色的袍子,外罩雪白大裘,風流倜儻,英俊瀟灑,的確有幾分能吸引良家少女的本錢。
七娘對着二白挑眉一笑,兩人均默不作聲、
明持伍皺了皺眉,“這、”
“有問題嗎?侯爺找錦掌櫃去家裡對峙,若沒有外人,豈不會被人說是欺負錦掌櫃的,本少正好就去做個見證人!”。
明持伍只好同意,“那請二公子上轎,一同進府。”
“本少是錦掌櫃的朋友,錦掌櫃的走着,本少怎麼能做轎子,本少就陪錦掌櫃一起走就行!”君澈笑的輕佻,完全是一副紈絝子弟的形象。
明持伍卻犯了難,君澈雖是個不成器的浪蕩公子,卻深得攝政王喜歡,此時更不好怠慢他,只好吩咐下人道,“再去擡兩頂轎子來。”
侍衛聞言,忙跑開了四人,去附近租了兩頂轎子來,一頂給二白,一頂給君二公子。
一行人在馬路中間停了將近一個時辰,這纔開始又往明府走。
此時果子也已經到了大司馬府外,一臉焦急的跑過來,腳下不停的往府門裡衝。
兩個侍衛伸臂攔下,冷聲道,“什麼人?”
果子跑的滿頭是汗,氣喘吁吁的道,“我要見君公子!”
“公子豈是你想見便能見的,退後,退後!”侍衛推搡着果子往後退。
“我是館的丫鬟,你去告訴你們主子,我們家小姐的出事了!”果子進不去,只得大聲喊道。
侍衛一聽館頓時一怔,問道,“可是錦姑娘?”
果子他們不認識,但二白和他們主子的關係整個府裡卻無人不知,杜老管家甚至傳下話來,以後錦姑娘就是府裡的主母。
聽說是二白出事了,神情頓時都緊張起來。
“是、就是我們家小姐,快帶我去見你們主子!”果子重重點頭。
“公子上朝還未回來!”一侍衛忙道。
“那怎麼辦?”果子不知二白那裡情況如何,急的團團轉。
“你先別慌,我帶你先進府,和杜管家說一下,然後讓杜管家安排人進宮去尋公子!”
“好、那我們快去!”
“跟我來!”
侍衛忙帶着果子往院子裡走。
杜管家一聽二白出事了,神色一變,立刻派了一名侍衛進宮去知會君燁。
果子自然等不了,又急忙回館裡去探聽消息。
回到館正好遇到要進門的慕容遇。
慕容遇也是在茶館裡喝茶聽曲時聽到有人議論說館的掌櫃出事了,被靜安侯府的人帶走了,於是急忙趕過來問問真假。
待見到果子,一問果然如此,頓時又匆忙往明府裡去。
“慕容世子,等等我,我也去!”果子在後面追上去,上了慕容遇的馬車,一路橫衝直撞,馬車趕的飛快。
二白這邊剛剛進明府的大門,下了轎子,蔣氏聞訊過來,見到二白,目光狠鷙,頓時就要撲上來。
二白臉色不變,退後一步,然後君二公子很默契的往前一步擋在她面前。
“事情還沒弄明白,二夫人就要打人,本少都看不下去了!”
“夫人,退下!”明持伍喝道。
蔣氏咬牙死死的看着二白,“賤人,今日你休想再出侯府的大門!”
二白看也不看她,只對明持伍道,“侯爺還是帶民女過去見見郡主吧,民女也想聽聽郡主說民女是如何傷的她?”
明持伍冷哼一聲,帶着衆人往明碩院子裡去。
蔣氏斜眼看着二白,目露兇光,似傷了幼崽的猛獸,隨時都會撲上來。
明碩院子裡極靜,主子出了事,下人們小心翼翼的伺候,大氣不敢出。
幾人進了明碩的閨閣,君澈停在外室,二白和七娘一起走進去,下人掀開牀帳,只見明碩躺在牀上,眼睛上蒙着厚厚的白布,腳腕和手腕上也都包紮着傷藥。
明碩似睡着了,躺在哪裡,一動不動。
二白眉頭一皺,伸手要將明碩眼睛上的厚布解開。
“不許動!”蔣氏嘶喊一聲,攔在明碩面前,警惕的看着二白,“你要做什麼?”
“我只是想看看她眼睛傷成了什麼樣子?”二白淡聲道。
“你將碩兒傷這樣,難道你不知道?”蔣氏厲聲喝道。
二白轉頭看向明持伍,“讓我看看明碩的眼睛到底是怎麼傷的。”
明持伍臉色沉重,思忖一瞬,對蔣氏道,“芸蓉,讓她看!”
“老爺、”蔣氏不肯讓開。
“在我明府,她還能傷了碩兒不成,讓她看,老夫倒要看看她如何說!”
蔣氏頗不情願的起身讓開。
二白輕輕將明碩臉上的白布取下來,臉色微微一變,就聽身後七娘倒吸了口氣。
明碩的兩個眼睛都已經被腐蝕,此時變成了兩個黑漆漆的洞,腐肉還未癒合,和上面的上藥混在一起,散發出一股另人作嘔的氣味。
雖不喜明碩,但看到她這個樣子,七娘也忍不住後背升起一抹涼氣。
傷人的手段的確太過殘忍!
二白將白布再次給她纏上,回頭問道,“明碩什麼時候出的事,在哪出的事,當時和誰在一起?”
她一連問了幾個問題,蔣氏一怔,恨聲道,“少裝糊塗,你將碩兒傷成這樣,難道你不知道?”
二白知道也問不出什麼,突然想起明碩身邊的那個小丫鬟,四周一掃,竟不在房內。
“雀兒呢?在哪?”
明持伍道,“雀兒護主不利,已經被趕到浣洗房裡去裡!”
“我要見她,有些事想問她!”
“本夫人看你分明是想拖延時間!”蔣氏喊了一聲,轉頭對明持伍道,“老爺你還等什麼,這賤人把咱們碩兒傷成這樣,你還不馬上殺了她,難道要等君燁來救嗎?”
明持伍卻比蔣氏要冷靜的多,見二白黑眸清澈,神色認真,不像是作僞,沉思一瞬,吩咐道,“把雀兒帶來!”
“是!”
門口侍衛應聲而去。
很快,雀兒被帶了來,似是之前捱了打,臉上和脖頸到處都是未愈鞭痕,一身粗布麻衣,畏縮的走進來,撲通一聲便跪在地上,惶恐道,
“老爺,夫人,你們找奴婢?”
二白上前一步,問道,“你們小姐受傷那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許隱瞞,不許遺漏,一五一十的說!”
雀兒瑟縮着肩膀,小心擡頭看向蔣氏。
蔣氏頓時怒道,“看我作何?難道本夫人教唆了你什麼事?”
“沒、沒有!”雀兒忙搖頭道。
二白蹲下身去,直直的看着她,“現在只有找到真正的兇手,才能保住你的命,所以,那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全部都告訴我!”
“是,奴婢說,奴婢都說出來!”雀兒連連點頭,然後低下頭,緊張的道,
“那日明鸞來找小姐,說讓芙公主約了錦二白在煙雨樓,已經用迷香暈倒,讓我們小姐過去,隨便處置。”
“住嘴!”蔣氏怒喝一聲,咬牙似要將雀兒上去給撕了,“若敢胡說誣陷碩兒,本夫人現在就讓人將你亂棍打死!”
“奴婢不敢,奴婢說的句句都是實話!”雀兒跪伏在地上惶恐泣道。
“二夫人,難道你不想知道到底是誰害的明碩,雀兒的話是不是真的,還是讓她把話說完你再質疑!”二白凜聲道。
“夫人,讓她說!”明持伍沉聲道。
蔣氏瞥了二白一眼,緩緩靠後。
雀兒繼續道,“我們、我們到了翡翠閣以後,明鸞讓我們去雅房等着,她說去看看錦二白暈了沒有。我和巧鵑便陪着郡主等着,誰知不知怎的,我和巧鵑都睡着了,等在醒的時候,看到郡主被人綁在椅子上,渾身是血,明鸞公主倒在一旁,胸口插着一把刀,也已經暈過去!”
“奴婢們嚇壞了,急忙喊了人來,以後的事夫人都知道了,奴婢說的都是實話,沒有半句隱瞞。”
二白問道,“你說的可是昨日午後?那個時候,我根本不在煙雨樓,我也沒見過芙公主。”
“你的意思是明鸞撒謊?若是明鸞傷的碩兒,那又是誰要殺明鸞,總不會是她自己吧!”蔣氏冷笑道。
“我可以證明,昨日午後我們掌櫃的根本沒出館!”七娘道。
“你和錦二白本就是一起的,你怎麼替她證明?”
“沒有人證明我不在煙雨樓,那可有人親眼看到是我傷的明碩?雀兒也說她們暈過去了,那是誰看到了?”二白問道。
“碩兒親口所說,難道還有假?”蔣氏咬牙道。
“她說她看到了我?二夫人,你有沒有想過,明碩傷的爲什麼是眼睛?”二白麪色不變,擡眸凜聲道。
蔣氏頓時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