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響之後,薛府的大門發出了一聲哀鳴,轟然破碎!
這一擊驚天動地,突兀的厲害,彷彿是寂靜了一瞬,薛府之中就傳來了驚恐的叫聲,裡頭火把大亮,不知多少的下人衝了出來,看着面前破碎的大門與殺氣騰騰的宋家父子驚呆了,許久之後,一個彷彿是管家的中年哆哆嗦嗦地走到了衆人面前,幾乎不敢去仰頭看面色冰冷的大老爺,只賠笑道,“不知這位……”
這樣敢在京中打上薛家大門的,雖然很陌生,然而卻也叫這管家知道,只怕身份很不一般。
四周也有人家探出頭來,只是見這麼氣勢洶洶的一夥人如同悍匪,頓時知道不好,飛快地縮頭不看看了。
“叫你們主子出來。”大老爺扶着顫巍巍地過來的大太太,轉頭淡淡地說道。
他出身軍伍,就算並不動怒,卻依舊叫人打心眼兒裡恐懼,那管家看了看他,目光落在大太太的臉上,突然揉了揉眼睛。
“大姑太太?”大太太雖然離開京中多年,然而薛府的下人還是認得的,只是見這位隔房的姑太太竟然滿臉冰冷,一副上門問罪的模樣,這管家又心虛了起來。
白日裡烈王妃叫人拖了自家姑娘回來,當着滿府主子的面兒打斷了姑娘的腿,說起緣故的時候,就有這位姑太太了。
據說是姑娘找平陽侯府的長安縣主麻煩,麻煩沒找着,自己個兒差點兒把命給折騰進去。
想到如今府裡的貴客,這管家就滿頭是汗。
“這個……”
“怎麼,難道二叔,還不想叫我進去拜見?”大太太恨得咬牙切齒,一閉上眼睛就想到閨女滿手的血,此時冷笑了一聲,只高聲道,“還是做賊心虛,不敢出來見人?!”
“混賬!”就在大太太高聲之時,府中就傳來了一聲呵斥,夷安凝神看去,卻見裡頭正有個乾瘦的老者滿面怒火地出來.
這老者一身青衣,消瘦乾枯,一把花白的鬍子就跟老山羊似的,此時三角眼兒裡閃動着晦暗的光,走到府門口,心疼地看了破碎的大門,這才轉頭與大太太厲聲道,“這就是你的教養?!”他頓了頓,看了沉默不語的大老爺一眼,帶着幾分惡意地說道,“嫁與武人,難道你的知書達理,都喂狗了麼?!”
當年,他看不起這姓宋的,侄女兒一心要嫁的時候,還幸災樂禍過。
他那大哥做了宋國公,繁花似錦的,閨女卻只能嫁給一個低等的武夫!
沒想到十幾年過去,個武夫竟然也混上平陽侯了!
一想這個,這老者就覺得天妒英才,竟叫一個武夫騎到了自己的頭上。
“二叔不必說這話。”大太太此時握緊了大老爺的手,眼睛比火光更明亮,淡淡地說道,“對着誰,侄女兒只說對景兒的話。喂狗吃了?”她冷笑道,“二叔的都餵了狗,我爲什麼不能?!”
這隱隱指責薛老太爺良心餵了狗,不顧家族兄妹情分,卻將自己的孫女兒送到宮裡與薛皇后爭寵了,雖然是實話,然而大太太到底是晚輩,說了這個多有不恭,一時就叫薛老太爺的臉色更不好看了起來。
“你!”
“別說沒有的!”宋方唾了一口,將重錘用力地頓在地上,就見重錘之下地面碎裂,石子兒破碎到處亂蹦。
薛老太爺對着大太太很強悍的氣勢,對上了宋方的一雙虎目,再看看那柄重錘,心裡瑟縮了一下,抖了抖身子,縮進了下人的身後去。
他真的很怕宋方一個不耐煩,把這重錘砸進他的頭裡去。
“你要做什麼?!”他色厲內荏地叫道。
“薛珠兒呢?!”宋方今日就是來與妹妹張目,想到妹妹滿手的血,他心疼得要死,腦海裡只知道給妹妹報仇,自然不會有好聽的,管這是什麼狗屁叔老爺呢,瞪着眼睛就喝問道,“叫她滾出來!”
“滾出來!”段氏巾幗不讓鬚眉,此時手裡提着劍,跟在夫君的身邊也一同喝道。
這對兒夫妻是十分暴躁的人,看起來很不講理,恨不能要捅死誰的模樣。薛老太爺覺得不講理的人必須要順毛擼,雖然心中恨極,也知道薛府被砸,第二日這京中不定是個什麼流言呢,卻還憋着氣說道,“原來是來尋這孩子,”他心中一動,想到府中此時,嘴角不由露出了一個算計的笑容來,慢慢地說道,“這孩子已經很慘了,難道你們就真的不能放過她?”他嘆氣道,“一家子姐妹,你們就想把這孩子逼到絕路上去?太狠毒了些!”
“二叔別與我說這些大道理,我聽不懂。”大太太覺得這年頭兒做了惡事的人總是要求旁人諒解真是噁心極了,淡淡地說道,“侄女兒只知道,誰心存惡意,誰就不得好死!”
她只一想若是今日沒有遇上烈王妃,閨女叫人送進大牢裡去,就是一身的冷汗,此時渾身都有點兒哆嗦,後怕地抓着夷安的胳膊,聽着女兒在身邊勸慰的聲音,這才繼續說道,“別與我說沒做成就如何了!只這份兒心……”她擡眼冷笑道,“就很該死!”
“你待如何?”薛老太爺喝道。
“關到牢裡去……”大太太見薛老太爺勃然變色,只淡淡地說道,“拖累滿門的女孩兒的名聲,到底不好。”聽見薛老太爺鬆了一口氣,她輕聲道,“我女兒傷了多少,叫她十倍還之!”
“你好狠毒的……”薛老太爺還要歪纏,然而大老爺今日過來就不是慢條斯理地講理的,一把將他推開,帶着大家夥兒就往裡頭去,也不去理睬旁人,大步流星地到了上房的花廳,就見其中燈火大亮,正有不知多少的人聚集,外圍竟是許多的帶刀的侍衛,眼角微微一跳,大老爺卻當做看不見,眉目掃過,冰冷入骨,叫人不敢靠近。
見這些侍衛竟不敢上前,她冷哼了一聲踏入了花廳,就見此時花廳之中,正有一對兒中年夫婦一臉畏懼地看過來,另有一名黃袍青年詫異看來。
那青年正是太子!
“見過太子。”大老爺敷衍地拱了拱手。
“你們不肯放過珠兒?!”太子隱隱聽到前頭的吵鬧,這才從心上人的屋子出來給薛家做主,此時見大老爺咄咄逼人,心中就生出厭惡來。
仗着皇后寵信,一個草莽出身的武夫也抖起來了,竟然還敢打上薛家的大門!
可見皇后手下是如何驕狂!
太子心中越發惱怒,正要呵斥大老爺種種忤逆,卻見大老爺的身後,一個小小的皇子滾了出來,立在了大老爺的面前。
“七皇弟?”
“叫,叫薛珠兒出來!”七皇子拿自己的小屁股將大老爺拱到一邊兒,對上了太子,很有氣勢地叫道,“今兒,不打斷她的腿,我就不是小七!”
“你們竟然蠱惑七皇弟!”太子眼見七皇子立在大老爺的身前,彷彿是在支持,頓時惱怒了起來。
前朝之中,他的幾個庶弟素來對他不大恭敬,難道這個最小的弟弟,竟也要被攛掇起來,與他作對?!
想到薛珠兒與他哭訴時的模樣,太子的心中就惱恨了起來。
不是他母后離間兄弟之情,七皇子這麼小的孩子,怎麼會與他有這麼大的怨氣?
“珠兒傷得厲害,此時不能起身。”太子也知道,今日不給個交代,宋家這幾個混賬甚至連自己都能不放在眼裡的,一時憋着氣冷冷地說道,“她不過是想與表姐妹說些玩笑,誰知道你們竟然這樣坑害她!”
想到平日裡嫵媚可人的少女如今狼狽的模樣,太子的心裡就心疼極了,蒼白着臉有些悲憤地說道,“這樣心底善良的姑娘,你們竟然要把她往死路上逼麼?!”
“太子,在以什麼立場說這話?”大太太看不上這樣無能的太子,只冷冷地問道。
太子一噎。
他再彪悍,也知道在自己東宮如何取樂都無妨,然而若是與未出閣的姑娘有些傳言,就不大美妙了。
私德有虧,豈不是由着那幾個庶弟攻殲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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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一家,孤也是一番美意,不願叫咱們家中被人看笑話。”太子沉默了片刻,這才說道。
“看笑話,”夷安就在一旁微笑道,“想必表姐,是想着太子被看笑話呢。”她見太子看過來,便笑眯眯地說道,“好大的威風!帶着東宮甲士招搖過市,當街就敢欺凌勳貴嫡女!一嗓子太子滿京城的人都聽見了,太子如何我們不知道,只是表姐……”她嘆氣道,“彷彿不叫人知道些緣故,這心裡苦呢。”
她見太子的臉色有些發黑,覺得十分有趣,見了旁人不高興,自己竟然覺得手都不疼了,特別地歡喜,繼續捅刀道,“太子與表姐的一番真情,表姐都跟我說了,真是叫人感動。”
“你!”
“原來如此。”大老爺此時微微頷首,用瞭然的眼神往額頭冒汗的太子看去。
“瞧在太子的面上,叫表姐出來見見我,如何?”夷安含笑問道。
太子沉默地看着這個笑靨如花的女孩兒,就見她笑得跟花兒一樣可愛,卻彷彿如同厲鬼!
這世上,竟然有這樣的蛇蠍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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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發寒,知道宋家這是不能善了,太子頓了頓,還是冷聲道,“不行!”他冷哼道,“既然都是本家,孤在此就說一句實話!珠兒,”他狠了狠心,還是覺得平陽侯是在自己這條船上的,也不瞞着了,充滿了柔情地說道,“是孤喜愛的女子,孤決不允許旁人傷害她!”
他試圖用逼迫的目光逼退眼前的宋家人,冷冷地說道,“誰傷害她,就是與孤作對!”
他母后只有他一個兒子,平陽侯敢翻臉?
他是不信的。
到時候,再多的委屈也只能吞到肚子裡去!
這樣反覆無常,究竟是害怕旁人知道二人的關係呢,還是想要大白天下呢?
夷安都想嘆氣了,卻聽見大老爺淡淡地說道,“誰傷了臣的女兒,就是在與臣作對。”
“混賬!”太子見大老爺竟然跟自己頂嘴,有半步不讓之勢,頓時大怒,罵道,“你敢與孤忤逆?!”
“待太子日後登基,纔好論下官忤逆之罪。”大老爺統沒把太子放在眼裡,眼角一挑,一旁躍躍欲試的段氏與呂氏已經提着哀求的管家往後提薛珠兒去了,就聽見後院兒裡突然傳來了女子慌張的尖叫聲,不大一會兒,一身雪白褻衣,下半身鮮血淋漓的薛珠兒已經哭着被段氏拖了出來,後頭是不知多少哭着想要護着她的丫頭。
這少女單薄的身子在地上拖動,狼狽不堪,此時又疼又羞臊,只大哭着叫段氏丟在衆人中間,流着淚怨毒地往夷安的臉上看去。
“王妃似乎已經打斷了她的腿。”段氏今日就奔着打斷薛珠兒的腿來的,見竟然被旁人搶先了,不由遺憾極了。
“可憐見的。”夷安低頭看了看被打斷了腿的薛珠兒,裝模作樣地嘆了一聲。
“今日,你加諸在我身上的恥辱,來日我一定百倍奉還!”薛珠兒渾身疼的厲害,段氏拖她出來的時候,連外杉都不肯給她披,她被從後院兒拖出來,不知多少人看見了,此時一雙眼睛死死地看着漫不經心地吹自己雙手的夷安,低聲道,“日後我叫你,比我還要卑賤!叫這天下,都恥笑你,都看你的笑話!”
她說到此時,已經狀若瘋癲,一頭滾到了太子的腳下,大哭道,“太子爲何要饒恕這個賤人?!”
“你纔是賤人!”段氏性情急躁,上前劈頭就要捅她一劍。
“不饒恕,又如何?!”夷安眼角一冷,上前止住嫂子,俯身劈頭就給了薛珠兒一個耳光,只覺得手上疼得厲害,又滲出了血來,這才擡腳用力地踩在了薛珠兒的雙腿上,見她哀嚎了一聲,含笑用力,就聽這少女本就打折了的腿骨處傳來了一聲輕響,見她疼得縮在地上滾動,這才擡眼,看着面前驚恐地看着自己,竟忘記了呵斥的太子露出了一個清甜的笑容,溫聲道,“仇怨,還是親手報更叫人痛快!”
“你你你,你好大的膽子!”太子雙手跟篩糠似的指着她,實在不明白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狠毒的女子。
他都已經出言,這丫頭竟然還要報仇,可見這眼中竟連自己都沒有。
“本縣主膽子大的時候,太子殿下您還沒見過呢,您要是見着了,就不這麼高興了。”知道了薛皇后的打算,夷安對這個太子就少了必要的尊重,見太子目光驚懼,不由笑吟吟問道,“您,不好好兒照顧表姐麼?”
一旁的薛家上下已經哭成了一團,薛家老爺要上前,叫呂氏一推撞在地上,滿臉都是血。
薛珠兒已經痛哭流涕,滿臉眼淚鼻涕,再也不復花兒朵兒的模樣,叫太子低頭看了一眼,竟生出了一絲噁心來。
不過到底是自己的心上人,況一切都是夷安之故,太子含恨瞪了夷安一眼,見她偏頭一笑,哼了一聲抱着薛珠兒就走。
“四妹妹……”段氏正提着劍等着呢,就見妹妹已經踩斷了薛珠兒的腿,真是英雄無用武之地,不由有些失落地問道,“如今,咱們做什麼?”她指了指周圍,問道,“要不,咱們繼續打?”
薛家算個屁!她親爹可是新晉的武陽伯,一家子的兄弟,害怕一個薛家?
“往死裡打!就說是我的話!”七皇子也在一旁叫道。
宋家這樣張狂,叫薛家上下含恨不已,卻抱頭不敢做聲。
“走吧。”夷安微笑了一下,目光落在薛老太爺與那對兒夫妻的身上一瞬,卻還是紅了臉,有些溫柔地說道,“本就是一家人,磕磕碰碰在所難免,只是若是計較太過,總歸不好。”
這柔弱的少女一臉的美好清純,輕聲道,“表姐害我,是爲不仁,父親爲我出頭,是爲慈愛。然而與我來說,卻不能不顧忌家族情誼,應了父親的慈愛來此也就罷了,卻不能也對錶姐這樣無情,依依不饒,傷了一家子的情分。”
她要薛珠兒的命,卻也不會這樣把父親也搭進去。
日後,她慢慢兒來!
大太太看着這樣兒的閨女,真是覺得不知該說些什麼。
她閨女已經踩斷人家的腿了!
“罷了,你吃些虧也就是了。”她一臉傷感地環視了一下薛府,這才低聲道,“到底是二叔的府上,不好太過張狂。”
“你總是如此,叫人擔心。”大老爺見妻女“心軟”,微微皺眉,沉聲說道。
他明白夷安的意思。
今日只是打鬧也就罷了,若真的殺了人,還是殺了一個御封的縣君,想必宋家都要搭進去。
不尊御意,罪同謀逆。連烈王妃,也不過是杖責了這丫頭罷了。
“您放心,太子護着她,日後,我叫太子親手送她死!”見大老爺因自己“懂事”滿臉心疼,竟不肯動,夷安急忙伏在父親的耳邊,臉上生出了一個冰冷的笑意,眯着眼睛笑道,“半月之內,她不死在太子的手裡,我跟她姓!”
“胡說!”大老爺見閨女胸有成竹,知道她是個厲害的人,這才鬆了臉色。
“母親與四妹妹就是這樣良善,才吃虧呢。”一旁沒聽見小姑子要叫兩個真愛自相殘殺的段氏是真的被深深地感動了,此時愣是忘了身後一地的血,有些不安地說道,“以德報怨,妹妹心軟,叫人擔心呀。”
一直默不作聲地跟在兄嫂身後的宋衍,就見兩個嫂子一臉的不甘與感動,動了動嘴角,深深地看了兩位兄長一眼。
這品味,真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