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心人?本王妃的?”夷安沉默了一瞬,就在四公主要起身與韋歡對嘴之時突然笑了,壓住了身邊的好朋友,漫不經心地笑問道,“怎麼着,皇子妃如今名聲壞了,見我日子過得好心裡不爽快,也想要壞壞我的名聲,做個墊背?”
席間因韋歡發聲陡然停滯的氣氛,陡然放鬆了下來。
既然是胡說八道,那就叫大家都放心了。
清河郡王可不是遠在天邊兒的四皇子,那是真的手裡有刀,能殺人的。
未大婚之前,這位王爺爲眼前這個笑容淺淡的女子鬧出了多少的事兒?宗室中不是沒有抱怨,誰不知道這是清河王的心肝兒,欺負她試試?!
況如今這位王妃手中竟然也有兵權,知道了秘辛太多,很容易一家去死的!
“墊背?!”韋歡冷笑一聲,看着淡定的夷安,只恨自己瞎了眼竟還想着收服她,破罐子破摔,冷冷地說道,“究竟是真還是假,誰都不是瞎子!”
若宋夷安再說自己無辜,她定要說說羅家那小子的二三事不可!
她不好過,別人也別想好過!
“您說的對,至少,我沒有混到退親的地步。”夷安卻十分坦然,完全未想過遮掩,微微頷首,這才與衆人笑了笑,目光坦蕩地攤了攤手笑道,“都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是父親母親唯一的女兒,這親事哪裡不會叫家中放在心上呢?自然有些風聲傳出來,只是還未相看,就得陛下下旨將我賜婚,從前的事兒又與我有什麼相干呢?大家子裡頭愛惜子女謹慎些的,誰不是如此挑挑揀揀呢?都是疼愛子女的人,誰不理解?這皇子妃這樣咄咄逼人,叫我竟百口莫辯!”
在座女眷都心有慼慼,微微點頭。
哪怕是宗室女,然而之前也要多看幾戶人家,省得坑了自己閨女,這若也算是罪過,那天底下的女子都得去抹脖子!
“王妃好一個避重就輕!”韋歡見夷安四兩撥千斤,頓時氣得眼前發黑,咬着牙齒冷笑道。
她算是看明白了,宋夷安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助她,不過是逗着她玩兒,等秦王回京,這就是要翻臉了!
秦王又能如何?上輩子鬥不過四皇子,這輩子,又有什麼能耐?!
秦王行事隨心所欲,說動手就動手,說喝罵就喝罵,哪裡是帝王的體統。
“四皇嫂當我是死人?!”四公主已經不耐,見韋歡還要敗壞夷安的名聲,頓時惱怒起來,顧不得夷安的壓制,將手上的果子往地上一摔,起身冷笑道,“就你高貴純良是吧?咱們都是骯髒人!夷安處處忍讓,何曾有一句高聲?!你好有臉面!”當然,雖然夷安低眉順眼的,只是那可比冒氏方纔的耳刮子還傷人呢,四公主卻選擇性遺忘了。
誰不會偏心呢?
韋歡看着在座的女眷那樣冰冷疏離的眼睛,渾身一片冰涼。
若是宗室女眷聯合一起疏遠她,哪怕她日後只怕再難立足宗室之中。
此時她心中冷靜下來,就知道自己犯了大錯!
哪怕是想要毀宋夷安的清名,也不該在這樣衆目睽睽之下,倒彷彿她是個小人了。
“日後,若是京中有我一句流言,我只好來問皇子妃,畢竟,皇子妃彷彿對我如何,很有些興趣。”夷安是個很會給人算賬的人,見韋歡雙手顫抖地看着自己,便溫和地說道,“左右這話也是從您的嘴裡第一個出來,你明白的,對不對?”說完了這個,就不再理睬韋歡,徑直與四公主笑道,“大好的日光,何必說這些不開心的事兒呢?且放在一旁,自在安樂就是。”
“不是你勸,今日,我非要進宮與母后告狀不可!”四公主瞪了韋歡一眼,有些不快地說道。
冒氏得意地看着搖搖欲墜的韋歡,嘴角勾起一個笑容。
四公主的意思,就是若韋歡入宮告自己給了她一耳光的狀,就也要將今日她折辱夷安給掀出來,到時,薛皇后責罵的,還不定是誰。
“五姐,咱們走吧。”韋素不願韋歡自取其辱,又在衆人目光之中感到羞愧,便扶着韋歡低聲勸道。
韋歡的目光慢慢地在夷安衆人的身上來去,彷彿要將這幾個人的模樣都記在心底,許久之後,扶着韋素就往回走。
挺直了腰桿走到了半路,她的腳下就是一軟,死死扣住了韋素的手臂,咬着牙喃喃地說道,“我絕不放過她!”
這個她,不知是冒氏,還是夷安。
“五姐,清河王妃別的都無所謂,只一句,我是認的。”韋素見韋歡容顏衰敗,心酸地抹了一把眼淚,與側臉看過來的韋歡含淚說道,“四皇子年紀也不小了,不管是爲了誰,你安心調養身子骨兒,給他生個兒子吧!”見韋歡看着自己渾身都哆嗦,她便哽咽地說道,“宮裡頭傳出話兒來,韋妃娘娘要給四皇子擇一個身份高貴的側妃,若如此,日後如何還有五姐的立錐之地?!”
“側妃?”韋歡還不知道這個,竟尖聲問道,“她要做什麼?!”
“你那樣折娘娘的臉面,如今她也不會再顧及你。”韋素雖然對四皇子這麼些年沒有妾室敬佩,然而卻也知道此時正是諸皇子相爭最緊要的時候,以四皇子的心性,只怕不會忤逆生母壞了自己的名望,便苦苦與呼哧呼哧喘氣的韋歡勸道,“四皇子就要入京,五姐別管別的了,只安心生個孩子,哪怕是個女孩兒呢,日後也有指望,不然身子壞了,日後該怎麼辦呢?”
“你說疏遠我,竟還知道關心我。”韋歡目中露出淡淡的欣喜,輕聲說道。
那日爭執之後,韋素就再不肯與自己說話,今日若不是韋素之父硬命她來,她是斷然不肯與自己一起的。
韋素搖了搖頭,到底狠不下自己的心。
哪怕這個姐姐傷她太多,可是她記得的,卻還是幼時她護着自己的模樣。
哪怕心中再多的怨恨,然而見她落魄,還是會叫她不忍心,心裡生不出痛快解恨來。
“阿素……”見韋素茫然地看着自己,那模樣帶着幾分傷感與迷茫,卻帶着另一種與自己不同的美麗,溫柔得叫韋歡心生嫉妒,卻又生出了一種瘋狂與妄念來,看着這個妹妹,她突然伸出了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見韋素一抖,她便低聲說道,“五姐此生,沒有求過你什麼,今日,就求你一事。”見韋素疑惑地點頭,她閉了閉眼,忍着自己的心疼,喃喃地說道,“五姐這是,最後一次求你。”
“什麼?”韋素心中突然生出了恐懼來,彷彿姐姐會說出再難轉圜的話。
“你給我家殿下做側妃去,好不好?”韋歡掐着韋素的手臂,一雙眼亮得叫人恐懼。
“什麼?!”韋素突然尖聲道。
“只要你嫁入皇子府,韋妃娘娘疼愛你,就不會再送一個側妃來與你爭寵。”韋歡雙手發抖地笑道,“況,你只要有個兒子,與我的沒有兩樣!到時……”
才說到這裡,竟叫韋素一把推到地上,轉頭看去,就見韋素目光冰冷。
“我擔心你,竟是妄作好人!”韋素怨恨地說道,“你算計我,我都知道!前兒秦王部將之事,我也知道,只是因你可憐,我不與你計較,沒有想到,你死不悔改!”
說到後頭,她已經淚流滿面,衝着韋歡尖聲道,“皇位就那麼好?!叫你連人都不能做了?!我也是個人,不是個物件!你就這麼一遍一遍地糟蹋我?!”她哭得歇斯底里,竟也不在乎這裡是五皇子府了,見韋歡伏在地上低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麼,她抹了一把眼淚,冷冷地說道,“你真沒有良心!既然如此,日後,我也不必爲你着想!”
“你要做什麼?”韋歡嘶啞地問道。
“我喜歡管仲,可從前爲了你,只想與別家聯姻,也算是全了咱們的姐妹情分。如今……”韋素冷笑了一聲,淡淡地說道,“都說人不爲己天誅地滅,原來當真如是!我回去,只去問父親,是想要一個嫁給管仲的女兒,還是要一個去做姑子的女兒!至於你……”她看着韋歡在自己面前爬不起來,也不伸手去扶她,遠遠地站着,譏諷地說道,“這麼想給你家殿下尋韋氏女做妾,就回家裡問問去,瞧瞧是不是叫人罵你不得好死!”
韋歡這得心有多狠,才能這麼坑同族姐妹?!
做了妾,一輩子低人一等,連兒女都要在嫡出面前折腰。
“我走了,你好自爲之。”韋素說完,只揚長而去,這一次,竟是沒有回頭去看韋歡一眼。
韋歡靜靜地伏在地上,許久之後,突然生出了一個不知在譏諷誰的笑容。
上輩子做四皇子妃,做皇后做得風生水起的韋素,這輩子,竟然寧願絞了頭髮,也不肯嫁給四皇子。
她本以爲是成全她,可是爲什麼,她卻以爲自己是在害她呢?
一聲哽咽,從韋歡的口中散開,最後寂靜無聲。
韋歡倒在五皇子府中,不大一會兒,就叫冒氏知道,此時見夷安正與衆女眷說笑,冒氏眉尖兒一挑,也不多說,只命人拖了韋歡回韋家,這才湊近了衆人,就聽見夷安繪聲繪色正在說滿府的鸚哥兒,便急忙笑道,“莫非這京中,竟是開始玩鸚哥兒了?”
見夷安好奇地看過來,她想了想,便笑道,“前兒我去給太子妃請安,也見太子妃處掛着一鸚哥兒,翠綠翠綠的,見了人,還會說吉祥話兒,只是有些賊頭賊腦,叫人好笑。”
正說笑的夷安眼珠子一下子就直了,沉默了很久,很不經意地笑問道,“什麼樣兒的鸚哥兒?”
“脖子上還有一塊紅痕,脆聲脆氣地,見了陌生人,還喊救命!”冒氏見夷安的臉都黑透了,心生疑惑,不知哪裡又衝撞了這祖宗,卻還是硬着頭皮說道。
外甥女兒可算知道便宜舅舅把鸚哥兒送給誰了,捂着小心肝兒默默詛咒見色忘義的秦王殿下。
“太子妃的肚子,有時候了。”就有一個臉上帶着些笑意,有些神秘地說道,“若是個皇孫,太子這位置,只怕就要穩當了。”
“說這個還早兒呢。”夷安就跟一個真心不管前朝的閒事的似的,笑嘻嘻地說道,“況太子,如今也穩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