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南宮蕭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那裡,在深深的望了她一眼後,轉身一言不發的離去,他的身影剛一閃開,還沒等葉無歡緩過神來,便看到燕德祿出現在了視線盡頭。
“燕莊主,你怎麼來了?”眉頭幾不可見的皺了皺,她淡聲問道,對於這個男人,她一直都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燕某見過殿下,見過郡主。”燕德祿恭恭敬敬的說道,可那眼神一直都沒有離開過葉無歡的身上,“燕某聽聞郡主身子不適,特來探望,不知道如今郡主感覺如何了?”
“我挺好的。”葉無歡點了點頭,“燕莊主日理萬機,以後這樣的小事就不勞莊主費心了。”
垂眸,須臾,燕德祿躬身向尉遲瀚鈺行了一個禮,“殿下,燕某能否單獨和郡主說幾句話?”
看了葉無歡一眼,尉遲瀚鈺點了點頭,“好,燕莊主請便。”說完,他轉身拍了拍葉無歡的肩膀,“我先去書房。”
“哦。”葉無歡不置可否的應了一聲。
尉遲瀚鈺一走,房間裡登時變得安靜起來,在桌邊的椅子上坐下來,葉無歡指了指一旁的椅子,“你也坐吧。”
抿了抿嘴,燕德祿在她對面坐了下來,“燕某這段時間一直在外地未曾趕上郡主及笄之禮,還望郡主見諒。”
脣角微揚,葉無歡突然笑了起來,“燕莊主真是客氣了,像燕莊主這樣的大忙人,還能記得這種小事,無歡真是三生有幸。”
“燕某聽聞,郡主的及笄之日是在冬至,是嗎?”燕德祿問道。
“對,沒錯。”葉無歡點了點頭。
垂下頭,許久許久,燕德祿才擡起頭看向她,“還是沒有令堂的一點消息嗎?”
“有啊,我娘已經回來了。”葉無歡狀似隨意的說道,只是那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沒有漏過他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表情。
“你說什麼?”下一刻,就看到燕德祿騰地一下站了起來,似乎覺得自己失態了,隨後,他又慢慢的扶着桌邊坐了下來,“郡主能否告知在下,令堂現在何處?”這句話他說的很輕很慢,卻好像已經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般。
“抱歉,我不能告訴你。”葉無歡緩緩地搖了搖頭。
“郡主,就算燕某求你,如何?”說話間,燕德祿竟是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看着他臉上那痛苦糾結的表情,葉無歡的眉頭幾不可見的皺了皺,“能告訴我,你和我娘到底是什麼關係嗎?”
“我……”燕德祿一下子語塞了。
坐在那裡,葉無歡也不說話,靜待着他的回答。
“我和她……”,似是陷入回憶中,燕德祿的臉上更添了一絲滄桑,“我們是同門師兄妹,我們曾經深深的相愛過,可是最後我卻讓她失望了。”
“是嗎?”葉無歡不置可否的應了一句,“可爲什麼我在我娘那裡聽到的答案卻是不一樣的呢?”
“你說什麼?”燕德祿又是一愣,隨即臉上一喜,“她跟你提過我?”
“沒有。”
雖是不忍打擊他,可最後葉無歡還是殘忍的搖了搖頭,“是我問過她認不認識你?”
“那她怎麼說?”燕德祿緊接着問道。
“她說她並不認識你這個人,還讓我以後離你遠遠的。”葉無歡說道,如果當初母親的含糊其辭讓她生疑的話,那麼現在她基本可以確定了一件事。
“她說不認識我?”燕德祿喃喃的重複道,跌坐在椅子上,整個人似乎在一剎那間蒼老了十歲,那雙眼睛裡再也沒有了一絲神采,“她恨我,原來她一直都在恨我。”
看着他,葉無歡並沒有太多的感覺,都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她不清楚那些年這個男人和母親的過往,但是有一點她可以肯定,那些年,母親肯定受了很大的傷害,否則,她不可能帶着年幼的她被人追殺,以致於自己身中劇毒,不得不將自己託付給別人,可那個時候,這個男人又在哪裡?
“我……能去見見她嗎?”許久,燕德祿又問了這麼一句。
“一個認都不認識的人,你覺得她會見你嗎?”葉無歡不答反問,“再說,就算她願意見你,恐怕也是力不從心了。”末了,她又加了這麼一句。
“什麼意思?是不是出什麼事了?”燕德祿又是一愣,今天對他的打擊接踵而來,他都有點要扛不住了。
“當年在帶着我逃亡的過程中,我娘身中劇毒昏迷,勉強撿回一條命,卻也在冰棺中呆了足足十年,身上餘毒未消再加上冰寒之氣,如今她根本無法站立行走,這樣的她要怎麼見你?”葉無歡很平靜的說道。
說不出心中是什麼感覺,本來在看到這個男人的內疚,她應該會感到一種快意的,可很奇怪,她沒有那種感覺,是因爲她並不是這具身體真正主人的緣故嗎?
頹然的靠在椅子裡,燕德祿慢慢的擡起了頭,“不對啊,她應該一直在師門的,怎麼會被人追殺,還身中劇毒,到底是哪裡出錯了?”說完,他定定地看向葉無歡,“郡主,燕某能冒昧的問一句,你的父親真的是前宰相葉忠耀嗎?”
“這個問題嘛。”脣角微勾,葉無歡無聲的笑了笑,“我也不知道,不過據我娘說,我爹早在我出生前便已經死了,至於葉忠耀是怎麼回事?她沒說,我也沒問,不過我想大抵是不相干的路人甲吧。”
一瞬間,就看到燕德祿的臉色灰白一片。
手顫抖着想要端起杯子,卻是半天都沒有端起來,最後,他好不容易端起來了,卻一個沒拿穩,砰的一聲掉在地上摔的粉碎。
“郡主,出什麼事了?”外面,聽到有聲音,百合連忙衝了進來。
“沒事,不過是燕莊主手滑打碎了一個杯子,你再拿一個過來。”葉無歡淡淡的說道。
“是,郡主。”看了一眼燕德祿,百合退了下去。
心裡則是暗暗在想,傳言中天下第一莊的莊主,原來也不過就是個頹廢的小老頭。
坐在那裡,燕德祿許久許久都沒有說話,半晌,他終於慢慢的站了起來,“郡主,燕某告辭。”
“燕莊主好走,不送。”葉無歡並沒有起身,而是靜靜的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的腿每邁出一步都像是灌了鉛似的那麼沉。
“燕莊主”,就在他走到門口的時候,葉無歡突然喚了一聲。
“郡主”,燕德祿轉過了頭。
“我回來的時候,我娘曾經給我說過這樣一句話。”說到這裡,葉無歡頓了一下,毫無意外的看到了燕德祿的眸中滑過一抹希冀,“冤有頭債有主,欠了我們的,總有一天是要加倍的還回來的。”
臉上閃過一抹痛色,燕德祿點了點頭,“燕某明白,多謝郡主。”
直到燕德祿的身影在視線中消失,葉無歡仍舊坐在椅子上一動未動,眸子裡的神情滿含玩味。
“傻笑什麼?”就在這時,一道溫潤的嗓音在耳邊響了起來。
“笑?我笑了嗎?”摸摸自己的臉,葉無歡一下子愣住了。
“嗯。”看着她,尉遲瀚鈺很認真的點了點頭,“而且是那種不懷好意的笑。”
“怎麼可能?你少誣賴我。”葉無歡輕輕地捶了一下他的後背,然後將臉貼在了他的胸前,靜靜的聽着他平穩的心跳聲,任由那淡淡的松香氣息將自己團團包圍起來。
“我只是在想因果報應不爽,這句話果然是沒錯的。自己種的因,就要承擔結出來的果,所以爲了我們自己的福報,千萬不能幹壞事,知道嗎?要知道出來混的總有一天都是要還的。”
“傻丫頭,說什麼呢?怎麼突然發這樣的感慨?”揉揉她的頭,尉遲瀚鈺一臉好笑的看着她,轉身將她抱坐在榻上坐好。
“什麼叫發感慨?這是人生感悟,好嗎?”丟給他一記大白眼,葉無歡小聲的嘟噥着,“哎,又是一段愛恨情仇的恩怨啊,可憐的我成了這段恩怨的犧牲品,難得我還能健健康康,沒缺胳膊少腿的活到了現在。”
聽到她的話,尉遲瀚鈺噗嗤一聲笑了起來,修長的手指挑起她的一綹髮絲在指間把玩着,“不過,說真的,你確實和我最初見你的時候不一樣了,那個時候你雖然還很小,可卻讓人輕而易舉的從你的眼神中看到悲涼,和對這個世界的憤恨,那個時候你的周身都散發着冷漠,怎麼說呢?就好像是一隻被人遺棄的小獸。”
“真的假的?我那時候有那麼憤世嫉俗嗎?”葉無歡說道。
“那時候的我們很相似,所以我一眼便看到了你,你當時的眼神在我後來的十年中常常出現在我的夢裡,這也是我爲什麼沒有第一眼認出你的原因。”低下頭,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一個淺淺的吻,尉遲瀚鈺輕聲說道。
“哇塞,敢情我那麼小的時候,眼神便能如此勾魂攝魄了,怪不得我如今能夠長得如此傾國傾城萬人迷。”說完,葉無歡自己先無比自戀的笑了起來。
“喂,小歡兒,你快看外面。”突然間,尉遲瀚鈺一本正經的說道。
“看什麼?天上下紅雨了嗎?”葉無歡下意識的轉頭看向窗外。
“下紅雨倒是不至於,只是滿天的牛在飄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