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域之內躲過秦江南的追殺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初見雖然臨時逃脫了,但也是躲在胡楊林裡愁得睡不着覺,他可不想被抓回去關在王府。
雖然藍澈也這麼樣的做過,可是那兩個人對自已的意義完全不同,如果秦江南敢對他用強,那最後只能魚死網破。
做了最壞的打算後,初見索性沒有休息,繼續憑藉記憶繞着村鎮往天朝趕路,也只能在晚上偷偷的潛進去找些食物和水,苦不堪言的煎熬。
這次倒是因爲江湖經驗豐富了而沒有被發覺,但連續多日不洗澡不睡覺是誰也扛不住,初見的憔悴樣就別提了,連一向健壯活潑的白馬也變得無精打采,實在接受不了主人不讓它休息的無情做法。
不走綠洲身邊幾乎都是戈壁黃沙,初見每天的消遣就是拿着師父做得指南吊墜翻來覆去的對方位。
狐狸偶爾也沒出息的抱怨,早知道不逞強不理藍澈了,再差他也能讓自己活着吃飽了飯不是的,真是此一時彼一時。
憑藉記憶現在已然入了四月,不知師父那些長在溫泉水邊的桃花還有沒有再盛開。
“寶貝呀,你再堅持堅持,等回了天朝我讓你吃好多好多的鮮草…”
又是烈日炎炎,初見無精打采的趴在雪驄背上嘟囔,其實是自己餓得眼冒金星。
白馬也是瘦的皮包骨,很不滿意的打了個響鼻。
狐狸嘿嘿的奸笑:“你也不願意我被大色狼抓回去是不是,沒關係,我娘很兇的,她會在地底下保佑我們,昨天我做夢閻王說要把我娘沒過完的陽壽都給我啦,我可以分你十幾年的。”
根本聽不懂他在絮絮叨叨些什麼,雪驄只是悶頭趕路。
初見長嘆了口氣道:“你說我要這麼被餓死掉了,夏笙會不會把病氣好了?”
別說提起老爸的主人白馬還真的一下子精神起來,竟然擡起蹄子朝前使勁瘋跑。
差點被摔下去的狐狸慌張的拉住繮繩慘叫道:“你不會也覬覦我小師父吧,他已經讓很多男人都變態了,連馬也不放過啊——!”
雪驄像是找到了方向,竟然順着山坡一路上去,怎麼樣也阻止不住。
莫初見坐在上面慌了神,剛纔的懶散勁全都沒了,直起要隨時準備跳下。
沒想到跑到山坡的最頂端,極遠處竟然有隱隱的大隊人馬。
初見吃驚的張大眼睛,被戈壁灘上乾燥而凌烈的風吹亂了長髮。
跟邀功似的,雪驄長鳴了一聲,又朝着前方奔去。
狐狸這回是又喜又急又驚訝。
喜得的終於有東西吃了,急的是給東西吃的肯定是他最不想見到的人,驚訝的是他最不想見到的人怎麼會出現在邊境。
還沒理清思緒,對方的那片軍隊裡便也跑出匹紅色的駿馬朝他逼近。
馬上的人面目漸漸變得清晰,英挺的劍眉,雙目坦蕩,緊抿的嘴角是他特有的堅毅。
初見氣喘吁吁的終於讓雪驄停到他對面,很尷尬的愣了片刻,聲音小得幾乎都聽不見:“肖巍...”
同樣是從驚愕中回覆過來,肖巍駕着馬圍着狼狽的初見轉了兩圈,臉色趨於安心和平靜。
瞅着耳鬢廝磨的兩匹馬,其實莫初見心中很鬱悶。
他暗罵:你們關係好用不着搭上大爺我啊,真是倒黴催的。
一直保持着既來之而安之的心態,灰溜溜的和肖巍回了軍營,初見索性舒舒服服的洗了個熱水澡,便躲在帳篷裡抱着燒雞大吃大喝起來。
即便是肖巍在外出徵也不會吃這麼奢侈的東西,大約是爲他破了例朝附近老百姓買來的。
溫熱的水放在初見手邊,是肖巍進了帳篷。
他換下便服,臉色也沒有非常好,只是沉默的看着初見狼吞虎嚥。
他的胃不太好,總是會因爲飢一頓飽一頓的疼,可是肖巍這次不想阻止。
初見美滋滋的把第二個雞腿吃進去,終於說了話:“怎麼,你成完親就把老婆仍在家跑着麼遠,像話嗎?”
永遠不留情的嘴,肖巍聽了垂下眼,簡單的說:“我沒有成親,煙水回家了。”
雙手放在桌子上怔了很久很久。
初見好不容易擠出話來:“哈,人家又反悔了吧?”
肖巍僵硬着臉不看他:“吃飽了就休息,明日我遣人送你回京城。”
初見冷笑:“不用你管,我這就走!”
說完拿着溼布胡亂的擦了擦手,卻因站起來太急了而有些暈眩。
緩神的片刻,倒是肖巍先出去了,臨走還說道:“雖然我這麼讓你不堪忍受,但也別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畢竟還有許多人關心你。”
初見氣呼呼的站在原地,說不累是騙鬼的。
他鼓着腮幫子想,反正吃都吃了,再睡也不會更丟人。
決定後便徑直倒在新給他換的牀鋪上,也不知是真的睡過去,還是暈過去了。
從來沒有睡得這麼難受過。
初見只覺得自己像是在海上起起伏伏,翻身之餘都有種想嘔吐的感覺。
雖然難受,卻又醒都醒不過來。
是雙清涼而溫柔的手讓他張開了眼睛。
狐狸迷迷糊糊的看了看,發覺藍澈竟然做在自己的牀邊。
他有點慌,聲音嘶着說:“你怎麼進軍營來了?
藍澈把手指放在脣邊噓了下道:“小聲點,你跑到哪裡去了,怎麼會這麼慘。”
初見疲倦的閉眼眼睛嘟囔:“秦江南追着我不放,只好在荒郊野外躲他…”
聞言藍澈很漂亮的眼睛泛起絲不悅,他皺眉問:“那你爲何不去找我?”
初見答得很乾脆:“你我非親非故,我沒那麼不要臉。”
帳篷裡安安靜靜的,藍澈嘆息:“你發燒了,下次別這麼冒險,我答應子夜要照顧你,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你糟蹋自己。”
初見皺着眉頭不吭聲,一是難受,二是今天遇上肖巍心情極度不好。
從身上拿出瓶藥來到了幾粒在手上,藍澈還是耐心的把彆扭鬼扶起來喂藥。
初見只好端着茶杯咕咚咕咚的喝下去。
藍澈看着他那麼憔悴,有些於心不忍的說:“其實…婚約是肖巍自己取消的,他大約是在你走之後後悔了吧,皇帝很生氣連降了他三級的官職,直接貶到了這來,秦煙水也是被逼急了回到西域,其實肖巍現在的日子很不好過,你就…原諒他吧。”
聞言初見吃驚的看了看藍澈,又失笑:“這些話他自己不說,反倒是你告訴我,真可悲,你不是很希望我不和他在一起嗎?”
藍澈淡淡的說:“我沒那麼希望,我只是想你活得快樂。”
初見臉龐泛起了譏諷:“我怎麼活着是我自己的事情,無需你們操心,真是一個個都傻掉了,難道找到個人可以終成眷屬一切就塵埃落定了嗎,不談情說愛我也可以過的好。”
藍澈微笑:“我就喜歡你這點,先養病吧,我這兩日該回去了,眼看戰亂將起,呆在這裡也沒有什麼用。”
沒想到初見咳了兩聲說:“你在軍營外等我,一會見。”
藍澈疑惑。
狐狸發燒糊里糊塗的站起來:“等着我聽見沒?”
然後就搖搖晃晃出了帳篷。
辛棄疾有首詞叫做醉裡挑燈看劍,夢迴吹角連營。
肖巍絕對就是真是寫照。
沒有仗可打時都會把大部分時間花在訓練和研究兵法上面,這次邊疆告急,更是整夜都不會睡。
初見走進他的帳篷,便看到肖巍站在巨大的地圖前愁眉緊鎖。
發覺來者,肖巍側頭驚訝:“你怎麼起來了,臉色還這麼差?”
初見直接問道:“爲什麼不告訴我?”
微怔片刻,意識到他說的是什麼事情後肖巍的臉色微微和緩:“告訴你…你就能原諒我嗎?”
初見冷哼道:“當然不會,但你不覺得你自己很可笑嗎,這樣做都讓我不知道你到底在堅持些什麼。”
長長的嘆了口氣,肖巍輕笑說:“我也不知道。”
初見臉燒的紅紅的,靠在桌前像是在思考,很久才說道:“其實…我能理解你的苦衷,我跟着你兩年又怎麼會不瞭解你的爲人,可是肖巍你知道嗎,我再滿不在乎,也希望你當時能不理智些能只愛我一個人什麼都可以放棄,那樣我是不會讓你放棄的,但你沒有,我就不甘心,鬧彆扭…事已至此我已經很累了,爲什麼不承認呢,其實我們彼此都不是對方需要的那種人。”
一席話見了光日,顯得很殘忍,但是很真實。
肖巍沒有做任何表白,只是說道:“如果你能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珍惜的。”
淡淡的微笑,初見搖搖頭:“讓我再想想吧,我先回家了,你要注意安全。”
說着就吃力的朝門口走去,臨行前補充道:“肖巍,你是個了不起的人,不管怎麼樣,莫初見一輩子都會敬佩你的,其實我比你想象的更懂你。”
而後他憔悴的背影就在門簾落下那刻消失了。
俊朗而堅毅的臉龐有些顫抖,肖巍紅了眼眶但沒有低落淚水。
他因爲常年握戰刀而長滿老繭的手,死死的抓着地圖的一角,吸了下鼻子,終究還是滿室沉默。
西北的夜安靜中也透着那股樸實和簡單。
荒涼的隔壁,天幕低垂。
空氣透着股說不出的凜冽。
初見牽着自己的馬從軍營出來,擡眼就看到了藍澈修長的身影。
和幾年前在秦城外等待自己的模樣沒有什麼變化,似乎時光真的忘了在這個細節上做什麼痕跡。
可實際上所有的印記都只會潛藏在看不到的地方。
藍澈沒有騎馬,便順手接過了初見手裡的繮繩問道:“急着走什麼,你應該多休息纔是。”
狐狸病怏怏的說:“扶我上去。”
藍澈只好撐着他的腰讓他爬上去,初見眨眼的功夫就趴在了雪驄背上,跟個死人似的。
藍澈忍不住起來搖頭:“你的馬還真聽話。”
初見沉默半晌,忽然道:“我徹底把肖巍甩了,是不是特別厲害?”
藍澈沒回答。
狐狸勉勉強強的把眼睛張了個縫,罵道:“你笑什麼,有那麼開心嗎?”
大美人搖搖頭,牽着馬繼續向前走。
頑皮的孩子不愛生病,莫初見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他從小就淘得不行,不是爬牆挨摔就是淋雨挨澆,但很讓人省心的是隻要裹着被睡一晚上小鬼第二天又是生龍活虎。
可是物極必反,他這次發燒卻足足折騰了一個多月。
開始還能吃飯睡覺,但後來就什麼都不大清楚了,只知道是藍澈給他送回了秦城。
他還是習慣江南的水土,在紅月教躲着休憩了幾天,才緩過勁來。
可惜人是瘦了大圈,從前的衣服都穿得鬆掉。
良辰不如妹妹活潑,但伺候起人來還是比美景要體貼。
她見窗外夏花開得繁盛,就走進屋裡喚醒還在午睡的初見:“莫公子,你應該多出去走走,現在環境很好的,不要總躲在屋子裡。”
狐狸迷糊的睜開眼道:“我想吃糖醋排骨。”
良辰失笑:“教主說您只能吃清淡的東西,等身子好些再說吧。”
初見惱火道:“誰要他管,比女人還囉嗦的傢伙,不給我吃我就走了,顧大哥前兩天還叫我過去呢。”
良辰把牀上的紗帳拉起來:“你不要欺負教主脾氣好啊。”
狐狸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他脾氣好?沒有比他更壞的了。”
良辰邊把初見扶起來邊說:“教主從前在島上的時候,從來不發火,連個小動物都不忍心傷害,若不是老島主逼他出來,明明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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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她似乎有些傷心,又住了嘴。
初見哼了聲。
良辰側着頭笑出了酒窩:“哎,教主就是不知道要怎麼對您,你又何苦爲難他呢?”
初見纔不相信他們自家人的話,嘟囔道:“藍澈那麼好你就跟他吧,少來勸我。”
說着就竄了出去。
良辰着急:“您去哪啊,別跑丟了。”
初見遙遙的扔下句話:“放屁,老子在這長大的,比你們熟多了。”
病了這麼久其實他還有點虛弱,但莫初見天生就愛熱鬧沒辦法。
說起來真的沒見過比藍澈更愛躲在屋子裡的人了,除非必須要辦的事情他會一臉嚴肅的出去外,其餘的時間通通都會拿來看書啊,寫信啊,寫了還藏着掖着不讓狐狸偷看。
總之越瞭解便越與想像中不同。
興許最近初見真和算命先生說的似的有些流年不利。
他剛興沖沖的竄到門口,就遇到藍澈帶着寧齊回到教中,頓時便如同霜打了的喇叭花。
藍澈見狀對得力的左右手道:“你先進去吧。”
說完便朝初見微笑:“你去哪?”
不敢說要去賭錢,莫初見仰着頭望天:“我要住顧大哥家裡,不麻煩你們了。”
藍澈淡淡的回答:“可是他說沒有地方給你安排。”
壞人,初見暗自罵道便悻悻的:“我要出去玩…總躺着人都沒精神。”
彎着深邃的眼睛,大美人心情不錯的樣子:“那我陪你去吧,正巧我也沒事情。”
初見纔不樂意被管着,翻了個大白眼:“不用了,我和年紀大的人玩不到一起去。”
而後便大搖大擺的往城裡走。
進來對這個傢伙極有耐心,藍澈聞言也不生氣,還微笑這跟着道:“那你出了賭錢還喜歡做什麼。”
狐狸回頭冷笑道:“逛妓院,要不要一起。”
藍澈頓時就沒了聲音,默默地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
明白這人是擔心自己生着病,初見便有點後悔犯渾了:“我帶你去我小時候玩的的地方吧。”
藍澈詫異側頭,說道:“好啊。”
初見若有所思了片刻:“你也不用刻意對我多好,我這個人不懂的珍惜什麼。”
藍澈學狐狸的傲慢強調回答:“那是我自己的事情。”
初見便忍不住笑道:“其實你不這樣我偶爾也會覺得你是好人。”
“偶爾是什麼時候?”藍澈問。
眯着狡黠的雙眼想了想,初見慢吞吞的說:“就是…你把我揹回秦城…都沒煩的把我扔掉這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