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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一點,周博倒是可以進一步斷定,這黑商隊背後果然有比自己更顯赫的人物在支持。

不過他倒沒有任何擔心的地方,從容不迫的笑了笑之後,說道:“本官當年是奉公守法的軍人,對商場上的事情倒是不曾多知,更何況那段時期又是南北戰事吃緊,哪裡有功夫理會那麼多閒雜之事呢?”

獨眼狼冷笑了起來,說道:“也不知道周使君當初是因爲官職太小,不曾聽聞,還是真的奉公守法呢?”

這話是赤裸裸的諷刺,尤其對於周博這樣年輕人來說,很有可能就會受不住而爆發起來。

但是周博卻只是出乎意料的笑了起來,說道:“狼兄,你果然高見,一言就點破了我的虛實。沒錯,當年我在襄陽府的時候,只不過是一介準備將,對於南北走私的商事一點都不曾聽說。”

獨眼狼反倒微微有些驚訝了起來,他本來就是故意在挑釁周博,哪裡知道周博非但不生氣,竟然還攤牌的坦率直言,真讓自己有些摸不着頭腦了。

“是嗎?那現在周使君高升制置使,也就想到了咱們的商號了?而且周使君還這麼大的架子,讓我們商號來見周使君你。若不是因爲王相公與我有交情,我才懶的跑這麼遠呢。”獨眼狼故意把話說的更惡劣了一些,雙眼直勾勾的盯着周博,等待着周博的反應。

“那我不僅要多謝王相公,還要多謝狼兄你肯屈尊來我們這窮鄉僻壤一趟呢。”周博依然帶着鎮定自若的笑容說道。

“嘿嘿,你倒是一個有意思的人,”獨眼狼實在搞不透周博的人,不過他這個闖蕩江湖的漢子,對周博這樣爽快的態度還是有幾分好感,“聽說周使君有一筆買賣要找我們商號來做,不知周使君可知道我們商號的規矩嗎?”

周博搖了搖頭,笑呵呵的說道:“還沒請教過。”

獨眼狼說道:“若是有貨出手,我們商號要拿四成貨物的利潤。若是要花錢引購北方的貨物,那就按照黑市常規的價格來計算,並且還要收一成的勞務費。所有費用都必須事先交納,若是銀子不夠,則按照千分之六的利貸來計算。”

周博暗暗尋思了一陣,出手貨物收四成的利潤,這還真是夠黑了。而且如果要引進北方的貨物按照黑市的價格來算,那可是原價的基礎上翻好幾十倍的價格。非但如此,還要額外收取一成的勞務費。

這樣回頭仔細一算,縱然這筆買賣不會虧,那也賺不了多少錢呀!

爲了這麼一點點利潤,要冒那麼大的風險,並且還要先將所有費用都交給黑商隊,萬一有什麼閃失,那可真是血本無歸。

不過他很清楚,獨眼狼開出的這些規矩是對普通商家的規矩,如果是那些幕後支持他們的達官顯貴,那自然是另外一套規矩了。

“狼兄,這就是你們的規矩了?”周博故作冷笑的問道。

“沒錯,愛做不做,我們可不會強求什麼。”獨眼狼一邊挖耳屎,一邊趾高氣揚的說道,那樣子就好像是黃世仁在收楊白勞的租子似的。

“不過,我光化軍也有我光化軍的規矩。”周博不冷不熱,忽然拋出了這樣一句話來。

頓時,在場的所有人都有些驚愕了起來。

尤其是獨眼狼,他眼睛一下子瞪大了,露出一股兇狠的樣子。

“你光化軍的規矩關我屁事。”獨眼狼故作鎮定的說道。

“是嗎?但凡南北去往的道路,都必須經過我光化軍的地頭,若不然就必須繞道鄂州去北上。不過我相信鄂州那邊的相公老爺們,剋扣你們的關稅要比襄陽府這邊多得多,更重要的是你們還要走更多的冤枉路。”周博依然一副不疾不徐的樣子,緩緩的說了道。

他早就計算好了,既然黑商隊盤踞在襄陽府,那麼自然是因爲鄂州那邊不適合走私。而黑商隊在襄陽府,要想北上就必須從光化軍這邊走。因此,他手中並不是沒有任何籌碼,光化軍的地盤便是自己最大的籌碼。

獨眼狼冷冷的哼了一聲,說道:“你想怎麼樣?你以爲我們商號就沒背景嗎?你不過一個小小的制置使,難道還能上天了不成?”

聽了這番話,李小魚和王澤喜都有些擔心了起來,好像周博已經與獨眼狼鬧翻了似的。不過他們兩個並不知道,商場如戰場,此時此刻正是兩方交鋒的時候。

周博微微一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說道:“狼兄,以前你們是怎麼樣我不知道。但是如今襄陽府已經易主,岳家軍嶽大帥的名聲你是知道的,他可不會像以前那些貪財之輩一樣。嶽大帥清正廉明,執法森嚴,斷然不會讓你們這些黑市商人爲非作歹的。”

獨眼狼冷笑着說道:“你以爲我們的靠山就是地方官員嗎?你把我們想的也太簡單了。實話告訴你,如今在京城都有一些大官員照着我們呢。你以爲我們會怕區區一個襄陽府知府嗎?”

周博不疾不徐說道:“襄陽府知府你們不怕那無所謂,關鍵是嶽大帥和我可都不是知府、知縣之類的官員。說句直白的話,我們都是軍人,行事手段與文官大不一樣。你難道就沒聽說過‘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這話嗎?”

獨眼狼臉色一下子刷了下來,他知道周博的意思是什麼。

周博接着說道:“如今邊境戰事吃緊,你們這些來玩南北的人,誰知道是不是敵人的細作,到時候只要我在光化軍加進巡防,嚴查你們這些黑市商人,就算京城裡面有人罩着你們,這山高皇帝遠的地方,又能奈何?”

“你,你想與我們硬碰硬嗎?”獨眼狼惡狠狠的說道。來硬的他可不怕,像他們這些闖江湖的,大不了就魚死網破,反正誰也別想好。

“狼兄,難道你還沒有明白我的意思嗎?我有必要沒事惹事,弄得大家都不開心?”周博呵呵的笑了笑,顯出了心平氣和的樣子來。

“你到底什麼意思?”獨眼狼冷沉沉的問道。

“很簡單,雙贏。”周博正色的說道。

“雙贏?你想如何雙贏?”獨眼狼臉色稍微舒緩了幾分,他看得出來周博是一個老謀深算的人,但同樣也是一個明白事理的人。與這種人合作是非常吃虧的,因爲從他們身上賺不了什麼便宜。

但是,一旦合作的好了,卻還是能獲得一些其他的好處。

周博就等着這句話了,他緩緩吸了一口氣,從容不迫的說道:“雖然你看到目前光化軍是一片窮鄉僻壤,那是因爲戰爭剛剛過去。做爲兩國的邊境地區,這裡發展的潛力是什麼樣,你比我更清楚不過了。一旦光化軍發展了起來,對於你們這些黑市商人來說,無疑會更有賺頭。”

獨眼狼不屑的說道:“那也得等它發展起來了纔可以談。”

周博笑了笑,說道:“如果光化軍發展起來了,我也不用找你來談了,那時候我自己有能力組織自己的商隊,何必還要找外人合作?我之所以現在找你談,就是希望你們有點遠見,在我需要的時候與我合作,等到光化軍繁榮起來了,大家可以共同享受日後的利益。”

獨眼狼冷冷的笑了笑,說道:“你現在說的好,你們這些當官的難道我還不知道?無非就是想要銀子,等你們口袋裡的銀子裝滿了,再往上打點一番,直接拍拍屁股就走人了。我們商號根本不需要和你們這樣的官員合作。哼,你若是要像和我們來硬的,那咱們就走着瞧,看看誰能笑到最後。”

周博很明白,這種雙方都要付出的投資行爲,獨眼狼這種合資者承擔的風險自然要比自己承擔的風險要大。畢竟他能夠從中牟利,然後到時候因爲升遷、調任的原因,從光化軍制置使的位置上離開了,那麼獨眼狼那邊付出的一切就都付之東流。

更何況,如果在他之後新上任的制置使又要求獨眼狼他們來投資,那麼這種關係就只能惡性循環下去。雖然獨眼狼他們能獲得光化軍政府的支持,但是每一次更換政府的領導者,都會付出極大的代價,這種代價日積月累,還不如不合作另尋他路的好。

“狼兄,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無非是擔心我在這個位置上坐不長久。說實話,我承蒙聖恩欽命爲光化軍制置使,到底能在這個位置上坐多久確實沒有一個定數。”

周博誠實的說了道。

獨眼狼冷冷哼了一聲,雖然周博很坦白,但是商人都是以利益爲基準,沒有利益的保障不管合作的對象是誰都沒法談下去。

周博知道要取得獨眼狼的信任不容易,不過自己必須儘量去嘗試。

“狼兄,你以爲我是那種貪圖利益,不顧大局的地方官員,對嗎?你我第一次見面,想必狼兄你以前經常遇到諸如你想象的那種官員,因此纔會有了先入爲主的觀念。這一點我不強求你。”他嘆了一口氣,緩緩的說了道。

“難道你不是嗎?”獨眼狼沒好氣的說道。

這時,一直不吭聲的李小魚忽然叫了起來,打斷了獨眼狼說道:“你誤會了,周使君纔不是那種人呢。你也看到了,我們官府現在都簡陋成這個樣子,如果周使君真的是那種貪贓枉法、苟利國家的人,豈會住在這樣的地方?”

獨眼狼鼻子一哼,說道:“你一個小丫頭片子懂什麼,他這是在沽名釣譽。”

李小魚最討厭別人說自己小丫頭片子了,她氣呼呼的說道:“你胡說。周使君根本不是沽名釣譽。我們光化軍剛剛經歷了齊狗洗劫,吃的、穿的、住的什麼都沒了,要不是周使君拿出軍糧,又拿出官庫裡面的銀子來接濟,現在光化軍早就是餓殍滿地的境況!”

“你怎麼知道周使君是不是拿你們的糧食來故意說是軍糧呢!”獨眼狼依然不肯輕易相信,並且十分惡毒的說道。

“我怎麼知道?現在糧草這一塊就是我在掌管,府庫裡面有多少銀子,全城有多少粥場,每個粥場有多少儲糧,我難道會不清楚?”李小魚大聲的叫嚷着,一副憤憤不平的樣子。

這一點倒是讓獨眼狼有些詫異了,他首先詫異的是周博怎麼會聘請一個小丫頭來掌管糧草財政,又詫異周博難道真的是一個有志向有誠意的官員嗎?

周博知道獨眼狼心中的疑惑,他嘆了一口氣,說道:“狼兄,有一句俗話叫‘羣衆的眼睛是雪亮的’,你大可去城裡隨便詢問一番,我周博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光化軍是我大宋的邊境城市,也是我周博第一個經營的地盤,我是一個年輕人,哪裡有年輕人不想幹出一番大事業來的?”

“但是,這又不能說明什麼。我們商人講究的是利益,就算你能給我們方便,可是日後你若是調任了,我們的保障該從何談起?”獨眼狼嚴肅的說道。

“我周博可以向你們保證。只要我在光化軍一天,我不會收取你們任何形式的稅費,也不會要求你們賄賂我,更不會搞什麼人頭稅、過路費等等烏七八糟的雜役。”周博將話攤開了說道。

獨眼狼聽到了這裡,頓時更奇了起來,他原本以爲周博拿光化軍道路權來要挾自己,就是想勒索自己商隊交過路費,卻沒想到對方竟然一口否決了。

他立刻問了道:“那你想要我們做什麼?”

周博頓了頓,微微一笑,接着說道:“我只需要你們幫我一點,那就是替我打通南北的貿易。我出銀子出貨物都可以,但是價格必須是最優惠的,當然絕不會讓你們白乾。僅此而已,難道這樣簡單的要求,還會讓你們顧慮再三嗎?你們只不過每次出貨進貨的時候,多帶一批貨物就是了。”

“你的意思,就是想用光化軍的過路權來交換貨物的優惠?”獨眼狼問道。

“可以這麼說。但是我給你們遠遠不止是‘過路權’這麼一點的權益,一旦光化軍發展起來了,我的軍隊可以保障你們的安全,我的身份也可以掩護你們黑商隊的非法性。”周博慢條斯理的說道。

獨眼狼倒是對這些不太感興趣,因爲他們現在商隊有實力,安全自然不成問題。至於合法性和非法性,不過是片面的象徵而已,在邊境誰管得了他們?

周博又說道:“除此之外,日後我的預想是將光化軍發展成一座軍事貿易並全的大城,等到本地的貿易興起之後,你們可以用最廉價的成本來與北方交易,而你們從北方帶回來的貨物,我能通過更安全保障的渠道,以更合適的價格銷售出去。”

他頓了頓,發現獨眼狼似乎還沒有明白自己的意思,於是更直接的解釋了道:“也就是說,只要我建立了一套完整的貿易體系,在這個體系之中,你們的商隊就是主體。我會與你們形成密切的合作關係,你們會比以往賺取利益更輕鬆、更快捷、更安全。而且這套體系也會奠定你們在光化軍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