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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命運的結局怎樣,我擔心這種生活方式已經一去不復返了,因爲,無論勝敗,我們同樣是要喪失的。

“如果我們打贏這場人魔聖戰,建立我們夢想的蛟錦花王國,我們仍是失敗了,因爲我們會變成一個不同的民族,舊的寧靜的生活方式從此消失。

世界會來到我們的門口吵着要買蛟錦花,我們也可以規定自己的價格。

那時,我擔心我們會變得跟南方佬毫無兩樣,像他們那樣專牟私利,貪得無厭,一切商品化,而這些都是我們現在所蔑視的。

如果我們失敗了,吶,弱弱,如果我們失敗了呢?

“我並不是怕危險,怕被俘。怕受傷,甚至死亡,如果死神一定要來臨的話,我擔心的是一旦人魔聖戰結束,我們就永遠也回不到原來的時代去了。

而我是屬於過去那個時代的,我不屬於現在這個殘殺的瘋狂時代,我害怕即使我盡力去適應未來的世界也會跟它格格不入,親愛的,你也不行,因爲你和我屬於同一個血統。

我不知道未來會帶來什麼,不過可以肯定不是像過去那樣美麗和令人滿意的光景。

“躺在那些酣睡的小夥子們附近,我瞧着他們,心中暗忖那對孿生兄弟,或者阿牛,或者墨魚兒,是否也有這樣的想法呢?

我不知道他們是否明白自己是在爲主義而戰,而這個主義在第一聲槍響時便立即消失了,因爲我們的主義實際上就是我們的生活方式,現在它已不復存在。

不過我想他們不會有這些想法,因此他們是幸運的。

“在我向你求婚時,我不曾爲我們設想到這一點,我只想到要在十二靈樹村像過去那樣平和、舒適而安定地生活下去。

弱弱,我們兩人是一樣的愛好寧靜,因此我看見我們面前是一段長長的平安無事的歲月,讓我們自由自在地讀書、聽音樂和做夢。

可沒有想到會像今天這樣,從來也沒有想到吶!沒有想到我們竟會碰到這種局面,這種舊的生活方式的毀滅,這種血腥的屠殺和仇恨!

弱弱,有什麼值得我們這樣做的呢——州權,聖僕,蛟錦花,都不值得吶!

沒有任何東西值得我們去蒙受今天所遭遇或將來可能遭遇的災難,因爲如果南方佬打垮了我們,前景將是不堪設想。

而且,親愛的,他們還很可能把我們打垮呢!

無聲無息,另一個傳奇繼續!

他一驚之下,伸手撐桌,想站起身來,不料雙足百骸沒一處再聽使喚,便要移動一個小指頭兒也爲不能,就似身處夢魘之中,愈着急,愈使不出半點力道!

他可不知這舞空月步乃爲一門極上乘的體術,所以列於卷軸之末,原爲要待人練成仙夢寶卷,吸人靈魂氣場,自身靈魂氣場已頗爲深厚之後再練!

舞空月步每一步踏出,全身行動與靈魂氣場息息相關,決非孫爲邁步行走而已!

周博全無仙術根基,走一步,想一想,退一步,又停頓片刻,血印有緩息的餘裕,自無阻礙!

他想熟之後,突然一氣呵成的走將起來,體內聖池印錯亂,登時癱瘓,幾乎走火入魔!幸好他沒跨得幾步,步子又不如何迅速,總算沒到絕聖卷斷印的危境!

他驚慌之中,出力掙扎,但越使力,胸腹間越難過,似欲嘔吐,卻又嘔吐不出!他長嘆一聲,只有不動,這一任其自然,煩魔之感反而漸消!

當下便這麼一動不動的伏在桌上,眼見那個卷軸兀自展在面前,百無聊賴之中,再看捲上未學過的步法,心中虛擬腳步,一步步的想下去!

大半個時辰後,已想通啦二十餘步,胸口煩魔之感居然大減!

未到正午,所有步法已盡數想通!

他心下默唸,將卷軸上所繪的步法,恰好走啦一個大圈,自知全套步法已然學會,大喜之下,跳起身來拍手叫道:“妙極,妙極!”

這四個字一出口,才知自身已能活動!原來他內息不知不覺的隨着思念運轉,也走啦一個大圈,膠結的聖池印便此解開!

他又驚又喜,將步法翻來覆去的又記啦幾遍,生怕重蹈覆轍,極緩慢的一步步跳出,踏一步,呼吸幾下,待得踏遍,腳步成圓,只感神清氣爽,全身精力瀰漫,再也忍耐不住,大叫:“妙極,妙極,妙之極矣!”

大傻在門外粗聲喝道:“大叫小呼的幹啥?老子說道過的話,沒有不算數的,你說道一句話,吃一個耳光!”

說着開鎖進門,說道:“剛纔你連叫三聲,該吃三個耳光!姑念初犯,三折一,讓你吃一個耳光算啦!”

說着踏上兩步,右掌便往周博臉上打去!

這一掌並非啥精妙招數,但周博仍無法擋格,腦包微側,居然便將這一掌躲開啦!

大傻大怒,左神掌迅捷擊出!周博步法未熟,待得要想該走那一步,砰的一聲,胸口早着,一神掌正中!

大傻一神掌既出,便覺後悔,生怕出手太重,闖出禍來,不料神掌頭打在周博身上,手臂立時痠軟無力,心中更有空空蕩蕩之感,但微微一怔,便即無事,見周博沒有受傷,登即放心,說道:“你躲過耳光,胸口便吃一神掌好的,一般算法!”

反身出門,又將門鎖上啦!

周博給他一神掌打中,聲音甚響,胸口中神掌處卻全無所感,不禁暗自奇怪!他自不知大傻這一神掌所含的靈魂氣場,已盡數送入啦他的氣海,積儲啦起來!

那也爲事有湊巧,這一神掌倘若打在別處,他縱不受傷,也必疼痛非凡,氣海卻正爲積儲‘精氣神’的所在!

他修習仙術不過數次,可說道全無根基,要他以手掌去吸人靈魂氣場,轉而送至氣海儲藏,莫說道他絕無這等能是,縱然修習已成,也不肯如此吸他人靈魂氣場以爲己有!

但對方自行將靈魂氣場打入他的氣海,他全無抗拒之能,一神掌中體,靈魂氣場便入,實爲自天外飛到他包中的橫財!

他自己卻兀自渾渾噩噩,全不知情,只想:“此人好生橫蠻,我說道幾句‘妙極’,又礙着他啥啦?平白無端的便打我一神掌!”

這一神掌的靈魂氣場在他氣海中不住盤旋抖動,周博登覺胸口窒悶,只覺有一股淡淡的暖氣在身體巡行一週,又再回入氣海,窒悶之感便消!

他自不知只這麼短短一個小週天的運行,這股靈魂氣場便已永存體內,再也不會消失啦!

周博自全無靈魂氣場而至微有靈魂氣場,便自胸口給大傻這麼猛擊一神掌而始!

也幸得大傻靈魂氣場平平,又未曾當真全力以擊,倘若給胡塗蟲這等好手一神掌打在要印,周博全無靈魂氣場根基,氣海不能立時容納,非聖池印震斷、嘔血身亡不可!

大傻靈魂氣場所失有限,也就未曾察覺!

午飯過後,周博又練舞空月步,走一步,吸一口氣,走第二步時將氣呼出,走完,雙足全無麻痹之感,料想吸呼順暢,便無害處!

第二次再走時連走兩步吸一口氣,再走兩步再行呼出!

這舞空月步爲以動術修習仙術,腳步踏遍一個周天,內息自然而然的也轉啦下個周天!

因此他每走一遍,靈魂氣場便有一分進益!

當下專心致志的練習步法,每日自朝至晚,除啦吃飯睡覺,大便小便之外,竟爲足不停步!

有時想到:“我努力練這步法,只不過想脫身逃走,去救水姑娘,並非遵照天使姐姐的囑咐,練她的仙夢寶卷!”

想想過意不去,就練一練以求心之所安,至於別的聖池印,卻暫行擱在一邊啦!

這般練啦數日,舞空月步已走得頗爲純熟,不須再數呼吸,縱然疾行,氣息也已無所窒滯!

以此刻的仙術,敵人伸手抓來,爲否得能避過,卻半點也無把握,有心再練上十天半月,以策萬全,但屈指算來和水凝露相別已有七日,懸念她陪着胡塗蟲度日如年的苦處,決意今日闖將出去,心想那送飯的僕人無甚體術,要避過他料來也不甚難!

坐在牀沿,心中默想步法,耐心待候!

待聽得鎖啓門開,腳步聲響,那僕人託着飯盤進來,周博慢慢走過去,突然在飯盤底下一掀,飯碗菜碗登時乒乒乓乓的向他頭上倒去!

那僕人大叫:“吶喲!”周博三腳兩步,搶出門去!

不料大傻正守在門外,聽到僕人叫聲,急奔進門!

門口狹隘,兩人登時撞啦個滿懷!周博正待閃身從他身旁繞過,不料左足這一步卻踏在門檻之上!

這一下大出他意料之外,舞空月步的註釋之中,可沒說道明‘要爲踏上門檻,腳下忽高忽低,那便如何?’

一個踉蹌,第三步踏向‘比’位這一腳,居然重重踹上啦大傻的足背,’要爲踏上別人足背,對方哇哇叫痛,沖沖大怒,那便如何?

周博慌雷霆失措之際,只覺左腕一緊,已被大傻抓住,拖進門來!

數日計較,不料想事到臨頭,如意算盤竟打得散碎!

他心中暗暗叫苦,忙伸右手去扳大傻的手指,同時右手出力掙扎!但大傻雙螯牢牢抓住啦他左腕,又怎扳得開?

突然間大傻‘咦’的一聲,只覺手指一陣痠軟,忍不住便要橄欖手,急忙運勁,再行緊握,但立時又即痠軟!

他罵道:“棍槌!”

再加勁力,轉瞬之間,連手腕、手臂也痠軟起來!他自不知周博伸手去扳他手指,恰好爲以大手掌去扳他大手掌,他正用力抓住周博左腕,這股靈魂氣場卻源源不絕的給周博右手大手掌吸啦過去!

他每催一次勁,靈魂氣場便消失一分!

周博自也絲毫不知其中緣故,但覺對方手指一陣橄欖、一陣緊,自己只須再加一把勁,似乎便可扳開他手指而脫身逃走,當此緊急關頭,插在他手掌與自己左腕之間的那根大手掌,又如何肯抽將出來?

大傻那天打他一神掌,神掌上靈魂氣場送入啦他氣海!

孫爲這一神掌,靈魂氣場自也無幾,但周博以此爲引,走順啦回春聖卷和任印間的通道!

此時大傻身上的靈魂氣場,便順着這條通道緩緩流入他的氣海,那正爲師夢寶卷中師師匯海的道理!

兩人倘若各不使勁,兩個大手掌輕輕相對,周博不會仙夢寶卷,自也不能吸他靈魂氣場!

但此時兩人各自拼命使勁,又已和大傻早幾日打他一神掌的情景相同,有如仙露壺斟仙露,仙露杯欲不受而不可得!

初時大傻的靈魂氣場尚遠勝於他,倘若明白其中關竅,立即橄欖手退開,周博也不過奪門而出、逃之夭夭而已!

但大傻奉命看守,豈能讓這小白臉脫身?

手臂痠軟,便即催勁,漸覺一隻手臂抓他不住,於是右臂也伸過去抓住啦他右臂!

這一來,靈魂氣場流出更加快啦,不多時全身靈魂氣場竟有一半轉到啦周博體內!

僵持片刻,此消彼長,勁力便已及不上週博,靈魂氣場越流越快,到後來更如湖河決堤,一瀉如注,再也不可收拾起,只盼放手逃開,但手掌被服周博五指抓住啦,掙扎不脫!

此時已成反賓客爲主之勢,周博卻絲毫不知,還爲在使勁抓他手指,慌亂之中,渾沒想到‘扳開他手指’早已變成啦‘抓住他手指’!

大傻全身如欲虛脫,駭極大叫:“仙弟,二呆!快來,快來!”

二呆正在上茅廁,聽得鬱仙兄叫聲惶急,雙手提着褲子趕來!

大傻叫道:“小子要逃!我——我按他不住!”

二呆放脫褲子,待要撲將上去教同按住周博!大傻叫道:“你先拉開我!”

叫聲幾乎有如號哭!

二呆應道:“是!”

伸手扳住他雙肩,要將他從周博身上拉起,同時問道:“你受啦傷嗎?”

心想以仙兄的體術,怎能奈何不啦這文弱書生!

他一句話出口,便覺雙臂一酸,好似沒啦力氣,忙催勁上臂,立即又爲一陣痠軟!

原來此時周博已吸乾啦大傻的靈魂氣場,跟着便吸二呆的,大傻的身子倒成啦傳遞靈魂氣場的通路!

周博既見對方來啦教手,大傻抓住自己左腕的指力又忽然加強,心中大急,更加出力去扳他手指!

二呆只覺手痠腳軟,連叫:“奇怪,奇怪!”卻不放手!

那送飯的僕役見三人纏成一團,呆傻二人臉色大變,似乎勢將不支,忙從三人背上爬出門去,大叫:“快來人哪,那姓蛟的小白臉要逃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