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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誅殺祝融的喜悅,反而周博有一種異常的恐懼感。當那一劍揮動的時候,周博心中本能的知道這一劍出手,必然會有人喪命。可是,他卻沒有半點的猶豫。相反,他的心,在那一刻有一種蔑視一切的冷意。有一種他自己可以感覺到的一切都不重要的冷意。就好像看一隻螻蟻的生死一樣,絲毫不會有半點的同情和憐憫。

從學會了那一劍之後,周博就有這種感覺。所以,他也一直告誡自己不能使用那一劍,因爲他從心底害怕那種睥睨而又無情的冷意。然而,才學會幾天,他就是用這一招出手了。一招出手,還殺掉了魔道中有名的天地風雷火五煞之一的火煞祝融。

“好了,周博,你聽我說!”唐菱看到周博的樣子,語氣中有些焦急:“你別激動,別害怕!沒事的,沒事的.....”

門外,納蘭輕煙和磨礪鋒兩人站立良久,最終還是沒有進門。看着屋內的情形,納蘭輕煙的眼圈略紅:“爹,這是怎麼回事?”

磨礪鋒臉色凝重,搖了搖頭:“心魔!”

“心魔?爲什麼會有心魔?”納蘭輕煙在門外聽到了周博的全部話語,也看到了他那種有些無助的樣子。她沒有想到,那個看上去文弱但是卻喜歡帶着笑容的男子,竟然會有這樣的一面。一時間,她的心裡十分的難受,下意識的就想讓磨礪鋒幫忙!

“似乎,就是你說的那一劍的緣故!”磨礪鋒的神情古怪,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我已經聽影子說了全部的經過,我倒是想見一見周博施展的那一劍到底是什麼樣子。能讓影子也恐懼成這個樣子,看來那一劍一定不簡單。”

“恩!那一劍的威力的確很大,僅僅是感覺就能感覺出不一般。而具體怎樣,我們也不知道。似乎只有祝融一個人嘗試到了,不過.....”納蘭輕煙小聲的說道。

“這一劍的威力不一般!你的這位正道小朋友,或許真的是天資英才也說不定,很可惜卻是晨曦門的弟子。”磨礪鋒搖了搖頭,似乎感到有些可惜。

“那,你把他收入魔宗好不好?”納蘭輕煙看到父親的感嘆,臉上多了一絲笑容:“既然爹都這麼認可,爲什麼不想辦法把他收入魔宗呢?”

“你想讓他入魔宗?”磨礪鋒笑了笑:“他可是你的朋友!”

“正因爲他是我的朋友,我纔想辦法讓他加入我們魔宗啊!以爹的爲人,我想應該會培養他吧?總好比他在晨曦門中當一個不會武功的打雜的要強,就是他不知道好歹,不領情!”納蘭輕煙有些恨恨的說道:“真是一個榆木腦袋,晨曦門就真的這麼好?”

“人各有志,勉強不來的!”磨礪鋒倒是看得挺開,呵呵一笑:“只要你和他相處融洽,爹是不會管你那麼多的!”

“爹,你說什麼呢!”納蘭輕煙似乎聽出了磨礪鋒語氣中的調笑,跺了跺腳,不樂意的說道:“你知道的,我已經是那個人的妻子了,不會再變的。這是我的宿命,也是我的使命,從一開始,就早已註定.....”

納蘭輕煙的那句話一出,磨礪鋒的臉色頃刻變了...........

伸展了一下已經幾天沒有活動的身子,趁着這一刻沒有人看護,周博緩步走出房間,目光一擡,看着房間外的花園中的各色花朵,心中頓時一片坦然,壓抑的情緒,也好了不少。

“看你的氣色,應該沒有多大的問題了。”就在周博目光看着花朵的時候,熟悉的男中音在耳邊響起。順着聲音望去,烏金長衫的磨礪鋒面色平淡的站在房檐下,目光也是落在花叢之中:“看樣子,似乎女孩子都喜歡在房間外的院子裡種上花草。煙兒的小苑如此,這位唐家大小姐的庭院也是如此。女孩子,還是有很多地方相通的,呵呵!”

“是你?”周博略微的有些驚訝,似乎沒有想到磨礪鋒會出現在西蜀城的唐家。沉默了一下,才說道:“你暗地裡跟着我們?”

“煙兒是我的女兒,我自然不可能讓我自己的親生女兒冒險。這一次雖然是鍛鍊煙兒,不過也要保證她的安全。你們做的很不錯,謝謝你。”磨礪鋒隨手捏起了距離最近的一片花瓣,放在鼻間輕輕一嗅,笑着說道。

看着眼前這個幾乎沒有半點魔氣的男子,舉止優雅,俊朗莊重。而且,有一種發自內心的自信,周博有些嘲諷一般的笑道:“謝我?謝我做什麼?是感謝我幫你們殺掉了祝融,還是感謝我別的什麼?”周博的語氣中,明顯有一種怨氣或者說是不滿。磨礪鋒可以從他的語氣中,感覺到他的情緒,卻沒有生氣。或者,他也是唯一一個敢用這種口氣對魔宗宗主說話的人吧?

磨礪鋒修長的手指撥弄着花瓣,沒有生氣,目光依然平和。縱然他的身份是魔宗宗主,可是周博還是從心底承認,這位魔宗宗主的心態不是一般的平和。在周博的想象中,魔道中的一派之主都是應該有那種戾氣,或者是魔氣的。可是,磨礪鋒沒有,他給周博的感覺,永遠是那種平和淡然,似乎是一個不會生氣的文士。磨礪鋒看着周博:“你有心魔!”

周博眉頭一皺,隨即臉色蒼白了幾分。手指顫抖了幾下,握緊又鬆開,鬆開再握緊。這種動作很顯然的顯示出了周博內心的不安和惶恐,似乎周博也是意識到了這些。

磨礪鋒接着說道:“我知道你的這種心魔來源於哪裡,當日你的那一劍之威我也聽影子說了。在你們正道人眼中,或者用你們正道人士的話說,那一劍戾氣太重,不是正道應有之物,對嗎?”

周博點點頭:“對!”

磨礪鋒漫不經心的接着說道:“那我問你,劍,能殺人嗎?”

“劍,能殺人嗎?”周博有些疑惑的複述了一遍磨礪鋒的話,聲音小了一些:“劍,自然可以殺人!”

“那麼,無人使用的劍,還可以殺人嗎?”磨礪鋒再次問了一句話。這句話,讓周博頓時不再說話,良久後,才說道:“無人使用的劍,自然不可以殺人!”

“這就對了!既然都是殺人的劍,又何必區分本質呢?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劍也是一樣,正道人用,即爲正!魔道人用,便爲邪。可是,最後的結果都是一樣,無非是殺人!”磨礪鋒笑了一下,似乎是對於那些正道中人的做法不屑一樣:“你的心魔,並非是那一劍。而是,你自己在恐懼,恐懼你殺了人。從內心來講,你的想法或許更多的是認爲你自己已經不是一個單純的人了,因爲你殺過人!”

“你...”周博一個“你”字說出口,卻再也說不下去了。顯然,磨礪鋒的這番話,並非是信口開河。磨礪鋒走上前兩步,寬大有力的手掌拍了拍周博的肩膀:“周博啊,你是一個有自己想法的正道弟子。雖然正魔殊途,可是我卻很願意看到正道弟子有自己的想法。而不是僅僅從小聽着師長們的說法,就單純的認爲魔道中人盡數該死。曾經,有一位我很佩服的人說過這樣一番話,我一直沒有忘記。”

“他說了什麼?”周博多了幾分好奇。能讓當今魔道第一人佩服的人,想必一定不是一般人。所以,周博也想聽一聽那個人說的那一番話。

“他說,正與邪,恩與怨,千百年間早已不分誰對誰錯!正魔之間,誰對誰錯也早已無從知曉,只是一味的仇殺,到頭來終究不過是平添多少傷悲多少仇恨!”這是我一直記住的一番話,也是一直想把它告訴所有人的一段話。不過,我的這個想法是實現不了的,現在告訴你,也算是小小的彌補一下自己心中的遺憾吧!”磨礪鋒感慨的說道,目光中,對於周博竟然有一種長輩對晚輩一樣的期望。

“正與魔,恩與怨,早已無從分辨誰對誰錯?”周博口中喃喃道。

“對!如今正魔對立,或許只是下意識的一種本能,就好像你知道自己餓了要吃東西,渴了要喝水一樣。魔門中人,盡是十惡不赦,殺之而後快的邪惡之徒,是正道弟子心中最直接的想法。而我們聖道中人,也由於這種思想,仇視正道弟子。千百年前的結,造成了今日的惡果,已經不是誰可以解開的難題了。”

“那,你那個最敬佩的人呢?”周博此時心中對於正魔糾纏的原因,並沒有太多的注重。相反,他倒是想多知道一些那個磨礪鋒敬佩的人,能說出那樣一段話的人,或許是一個智者也說不定。

“他死了!早在十八年前就死了!死在了正道六大派的聯手圍攻之中,那一晚,不僅僅是他,還有他的妻子和孩子!”磨礪鋒眼中閃過一絲哀色,仰頭望天。

“你是說,那個人是極北雪帝?”在聽到十八年前六大派圍攻的人物,似乎這麼多年來也只有一人,那就是曾經的魔道第一帝,極北雪帝凌錚。這個事件,可以說在正道中口口相傳,幾乎只要是正道弟子,都沒有人不知道的。

“對,就是凌雪帝!”磨礪鋒不想再這個問題上最多說什麼,每當提到凌雪帝,磨礪鋒的眼中總是哀色閃過。顯然,對於這個昔日的魔門第一帝,磨礪鋒是一種緬懷而又尊敬的心態。

“你知道煙兒要尋找的未婚夫是誰嗎?”磨礪鋒突然問出了這樣的一個問題,讓周博一愣:“不知道!”

“其實,煙兒在未出生的時候,就是雪宮定下的帝妃人選了。我的妻子出身雪宮,所以當知道我們的孩子是女孩時,就定給了凌雪帝當兒媳。可是,後來十八年前千尋湖畔桃花林中的那一戰,凌雪帝一家三口盡數死於正道圍攻之中.......”

“但是,輕煙還是在尋找她的那個未婚夫啊,你們沒有告訴她?”周博聽到磨礪鋒的話,就想到了不對勁的地方,立刻詢問道。

“她的媽媽沒有告訴她,而是從小告訴她她的未婚夫失落在民間,需要慢慢的尋找。因爲,煙兒的母親到現在都不願意相信凌雪帝一家三口盡數死亡的真相。我也不敢太過執着,就隨她們去鬧吧。對於我的女兒,只要她能尋找到自己的幸福就可以了,我是不會管什麼門派,地位,身份之類的俗物的。只要她能找到她心喜的男子,我就不會反對!”

磨礪鋒看着周博:“我知道煙兒要和你一起去尋找線索,我也不打算阻攔她,讓她多見見外面的世界也好。只是,她的安全,就拜託你了!我不是用一個魔道之主的身份對你說這些話的,而是用一個父親的身份,對一個看上去還不算太排斥我的小友說出的請求,請他照顧我的女兒!”

在親情面前,即便是魔道,也從來沒有泯滅過絲毫的人性。磨礪鋒的舉動,更是符合他一個作爲父親的身份。周博鄭重的說道:“好,我答應你,磨礪鋒前輩!”

“多謝!”磨礪鋒笑了笑:“我知道,你不會拘泥於正魔之分。天地之間,萬物規律方圓皆有人訂,而率性而爲,方爲大丈夫本色。快意恩仇,無愧於心,便是做人根本。周博,堅守自己的本心吧。不要被外界干擾了你,否則你是無法踏足最終的道路的。凡事,問心無愧就好!哈哈..哈哈........”

磨礪鋒大笑離開,長袖飄舞間盡是瀟灑如意,絲毫沒有半分的拖泥帶水。而周博,則是呆立原地,不斷的思索着磨礪鋒所說的那句話:“率性而爲,方爲大丈夫本色。快意恩仇,無愧於心,便是做人根本。凡事無愧於心就好,凡事無愧於心就好........”

周博緊皺的眉頭在這一刻,終於舒展。而一直糾纏在內心深處的那些執念,也似乎在這一刻盡數飄散。“無愧於心就好,無愧於心就好!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聲直衝天際,讓已經逐漸走遠的磨礪鋒腳步稍稍一停,轉而繼續邁起了步伐。他知道,這一刻那個有着自己思想的年輕人,終於解開了自己的心結,開始學會面對自己以後的人生......

“周博,周博,咱們去這裡看看!”納蘭輕煙在擁擠的人羣中歡快的對着身後的周博喊道,一邊揮手,一邊好奇的想路邊看去。那樣子,活脫脫的一個快樂的小精靈,常人看到,也只是以爲誰家的女子和情郎一起逛街,絕對想不到,納蘭輕煙的身份,竟然是魔宗宗主的獨生女兒。

周博和唐菱對視一眼,兩人都是有些無奈的一笑,趕忙跟上了後者的腳步。前些天的唐門內亂,讓西蜀城的的確確是氣氛緊張了好一段時日。當時,不但每一個進出城池的人都要受到唐門弟子的嚴厲盤查,就連街道上,也是很多地方被列爲禁地,不許走動。那一段時間,的的確確讓西蜀城的百姓感到了危機感和恐懼感。所以,一連好多天城中都是幾乎無人走動,至於商鋪什麼的,更是早早的關上了大門。一直到這幾天,唐門內亂平定,西蜀城纔算是重新迴歸到了往日的昌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