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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周博決定不再剋扣官員乃至押勇們的月俸,每個月按照原數發放,不過這個月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上面派下來的餉銀總算有所缺少。周博爲了保證自己的威信,他儼然決定不足的月俸從自己的月俸里扣出填補,爭取一分不少的發到每個人手裡。

這一舉很快傳遍了整個西營,幾乎所有押勇乃至提轄都對這位新任大都管刮目相待,看來這位新任大都管真的是一個正直清廉的人,日後自己可有好日子的過了。其實無論是押勇還是少都管,幹那些私竊軍糧的事情,都是迫不得已的,而且還顯得畏畏縮縮、見不得光,尤其是現在災情緩解了,糧草的價格也開始下滑。與其每天提心吊膽的做這些壞事,還不如安安穩穩的拿月俸。

沒過多久,周博在西營的威望和名聲就奠定了雄厚的基礎,押勇們也在私底下傳頌他的事蹟。清正廉明是必不可少的,更總要的還時常會親自夜巡、體恤下屬。

只是雖然西營內部一片大好的形式,但是在西營外面,卻有兩股不同的勢力在蠢蠢欲動,對周博覬覦已久,時刻都想置他於死地。

翟軒一直以爲自己的氣量要比李輝大得多,結果事實證明他錯了。自從周博從他的人轉眼變成了死對頭李輝的人之後,這些時日裡他就一直琢磨着該如何打擊這個叛徒。對於他來說,打擊了周博,不單單能解心頭之恨,同時也是對李輝勢力的打擊,正所謂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爲?

起初的一個月,翟軒並不是不想立刻着手對付周博,只不過因爲他實在沒想到什麼辦法,而且周博剛剛上位不久,貿然的去對付這個人,非但不能有效打擊李輝,相反還會給自己帶來不好的影響。直到九月末的時候,一個人悄悄的來到了翟軒的行轅,向他獻上了一個計策之後,他才決定開始自己的計劃。

這個向翟軒獻計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徐文博。

可是以徐文博現在的身份以及他本人的智商,陷害別人的計策怎麼可能是他自己想出來的?要知道幾個月前徐文博就是在陷害周博的時候,被周博反打了一耙子,結果差點連小命都丟掉了。

這次徐文博特地找到翟軒,其實也是因爲他的好弟弟徐向天在背後鼓動,並且爲其出謀劃策。徐文博是一個睚眥必報的人,自己好端端西營大都管的位子,竟然說沒了就沒了,這全怪那個該死的周博,得勢不饒人,本來連翟軒都打算放過自己的,可沒想到這挨千刀竟然死咬着不放。因此,當他的弟弟第二次鼓動他的時候,他想都沒有多想,便被報仇的怒火所侵蝕了。

徐向天這次算是動了腦筋,他知道自己的哥哥是酒囊飯袋,無論是想事情還是做事情都是不周到的,所以在前車之鑑的經驗下,只能親自操刀謀劃了。雖然他自己也是一個花花公子,不過卻精通世事,很快就想到了一個極其歹毒的陰謀。

徐文博將陷害的計策有條有理的告訴了自己的哥哥,然後哥哥徐文博又通過以前在政界的關係,獲得與翟軒見面的機會,順理成章的將這個計謀也說給了翟軒。

翟軒正愁着要對付周博,現在辦法送上門了,他當然不會多想什麼。更何況他也瞭解徐文博與周博之間的芥蒂,於是更是沒有懷疑其用心。不過在聽完徐文博的計劃之後,他也感到這個計劃有些風險,如果操作不好,只怕自己會有所損失了。

但是經過了幾天的考慮,翟軒還是決定執行這個方案。十月初三的早上,他便派人前往新溝,將駐紮在新溝的董浩傳喚到了鄂州城來。

董浩自從升任了平勝四廂都指揮使之後,一直都在極力的組建平勝四廂這個番號。雖然自從襄陽戰敗之後,逃亡鄂州的難民多不勝數,這些難民就是轉化成兵丁現成的兵源。只是兵源是不少,但是維持全軍的資金和物資極其缺乏。

雖然翟軒很支持董浩擴張第四廂的大軍,同時也省出了一筆餉銀和糧草,但是這點錢和物資壓根就不夠,甚至連維持原來的董家軍都有些捉襟見肘。董浩也是一個聰明人,他沒有在升任都指揮使之後,就腦子發熱,一下子把整個廂軍編制全部招滿,僅僅是在原來一個軍的基礎上,又擴張的一個軍的編制。

然而新成立的這路軍,不僅僅沒有武器,連軍服、帳篷都極爲欠缺,很多士兵都是直接睡在軍營的外面,每天操練的時候就頂着一根木棒。這些都是可以將就,等到宋廷緩和過來之後,物資總會補全的。而唯一不能將就的事情,那就是糧草。

一個軍的編制,2500號人要吃飯,這些難民之所以削尖了腦袋要投入軍旅,無非就是要混一口飯吃。董浩現在最擔心的也是這個問題,就算翟軒沒有召見他,他也會親自來到鄂州城,向翟軒詢問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

初三這天與翟軒會面之後,董浩心情很凝重的離開了翟軒的行轅,返回了新溝。這一晚他久久不能閤眼,翟軒對自己說的那一番話一直縈繞在腦海中。

第二天一早,董浩帶着疲憊的狀態,再次前往鄂州城。這次他進城並不是見翟軒,而是按照翟軒的吩咐來到了西營,拜見了西營大都管周博。

廂軍都指揮使是正五品官職,從周博的實職大都管是職稱而非職銜,但是同樣兼領右武大夫這個正六品的軍銜。就在幾個月前,董浩第一次見到周博的時候,後者還從襄陽城戰敗一路逃到泗州的小小準備將,而短短几個月後,竟然連跳好幾級,一下子就成了右武大夫,正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

周博在聽說董浩親自來到西營,立刻趕到了西營門口,親自相迎了董浩。

“董帥別來無恙,在下掛念董帥已久了,今日董帥到訪,真是讓在下榮幸至極呀。”他快步走下了西營大門的臺階,親自從董浩手裡接過了繮繩,然後笑盈盈的將董浩迎進了西營。

董浩疲憊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疲憊的笑容,他嘆了一口氣,說道:“周大都管如此盛情,讓董某受寵若驚呀。這些幾個月未見,當年襄陽蒙難的周博,轉眼間已經是堂堂右武大夫、大都管了,正是世事難料呀。”

周博聽出董浩的話語中有一些另外的雜音,他猜測董浩是不是因爲最近鄂州城內風傳,自己投靠了李輝所以才謀取了今天的位置。不過做爲一個二十一世紀小青年,他雖然聽懂了董浩的話,卻依然裝作聽不懂的樣子。

他現在走到這一步能怪自己嗎?只能怪翟軒這個傢伙的氣量狹小,而且還疑心極重,是翟軒拋棄了他,而不是他背叛了翟軒。

周博將董浩引到了西營後堂,讓士兵端茶倒水,一副熱情迎接領導的派頭。

“董帥,在下聽聞近日平勝廂軍組建工作頗有困難,也難爲了董帥辛苦了。不知道今日董帥怎麼會有閒情功夫,來西營找在下呢?”周博坐下之後,用很客氣的語氣向董浩詢問了道。他是真的有些好奇,董浩這段時間應該忙得不可開交纔對,怎麼會突然來找自己呢?

董浩呵呵的笑了笑,慢悠悠的先飲了一口茶水,然後說道:“怎麼,周大都管現在是貴人了,就不希望我這個舊人前來探望了嗎?”

“呃,董帥,瞧您說的,在下豈敢如此?”周博愕然了一下,連忙笑着說道,他現在越來越覺得董浩此番來意不善了。他暗暗嘆了一口氣,其實在自己心裡,董浩絕對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恩人、好人,自己豈能忘恩負義呢?

董浩放下了手中的茶碗,蒼白的臉上有一些滄桑之感,他面無表情的說道:“周大都管,你已經不是昔日的周承節了,只怪我當初錯看了你,你是人中豪傑,遲早會有出人頭地的時候。而我當初還一副惋惜的樣子,企圖將你留在我董家軍效力。現在回想起來,只怕周大都管你會笑話了。”

周博神色凝重了起來,他沉默了一陣,盡是一種無可奈何和傷感。

董浩見周博沒有說話,倒是奇怪的擡頭去看周博,他從周博的臉色上看出了一些倪端,心中頓時也有一些震動。莫不是自己的話太過傷人了?可是周博如果連這些話都接受不了,又怎麼可能混到今天這般地步?

他覺得自己有些猜不透周博了,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跟着周博一起沉默了。

周博悠長的嘆了一口氣,忽然開口了,他正色的說道:“董帥,你是我周博的恩人,這份恩,周博是絕不會忘記的。不管董帥你現在改變了對我的看法是什麼樣子,我周博可以捫心的對董帥說,我還是以前的周博,只是時勢所趨罷了。”

董浩怔了怔,他看得出來周博說出這番話沒有任何虛情假意的痕跡。他緩緩的搖了搖頭,苦笑了一陣,說道:“好一個時勢所趨。不過周博,我董浩現在是沒有資格再說你什麼了,無非只是希冀,希冀當初的周博真的沒有變。我們同是大宋男兒,自然要爲國盡忠、爲民盡力,那些爾虞我詐的內鬥,與我們這些武夫是沒有關聯的。”

周博鄭重的點了點頭,說道:“在下牢記董帥教誨,日後若有違背之處,我周博願受天譴。”當然,他這裡發出的誓言,僅僅是針對“爲國盡忠、爲民盡力”這一句話上,至於說不要爾虞我詐的內鬥,這可不是自己說能辦到就能半辦到的。

正所謂一個巴掌拍不響,有時候爲求自保也是迫不得已的。

“好,很好!”董浩總算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容。

“董帥,我知道你可能認爲我與翟相公有什麼過節,可是董帥你可知道,我一個小小的糧草營管事,豈敢與翟相公有過節?有時候一個人原本只想本本分分、老老實實的做自己的事,可是就是有另外一些人一定要掀風作浪。人子啊浪潮裡,還能怎麼樣?唉!!”周博沉重的嘆了一口氣,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表現出一副疲憊和無能爲力的樣子。

“我明白,只是翟相公既然這麼想了,周兄弟你也只好受委屈了。”董浩惋惜的說道。

從董浩的這句話裡,周博總算得到了一個確切的消息,翟軒真的恨自己了。他感到有些鬱悶,也有些憤憤不平:老子從始至終可什麼話都沒說,要怪也怪你翟軒自己器量受不住,到頭來還不是你把老子逼到這一步的?

他現在覺得翟軒的心理就像是一個白癡,自己找女人沒幾分鐘就泄了,反而責罵女人不爽,真是自我犯賤。不過翟軒財大氣粗,又這個資本來不滿,這又有什麼辦法呢?這一刻,又讓他更加堅定了,一定要出人頭地,再以後都不要讓權勢之人踩在自己的頭上!!

周博緩緩的吸了一口氣,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然後對董浩問道:“董帥,您今日應該不只是找在下敘舊吧,在下若沒有猜測,董帥您一定有什麼事要來找在下幫忙了。”

董浩笑了笑,語氣平和的說道:“周兄弟果然是聰明之人,既然你我不是外人,那我也不把話拐着彎來說了。今日在下是奉了翟相公的命令,來西營向借1500石糧草。周兄弟應當知道,我董家軍在城外招募了2500名難民充作新軍,這2500張嘴巴可是等着糧食來安撫呢。不管是當作賑濟,還是當作擴軍,於公於私這件事都是刻不容緩的!”

周博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陪同董浩一起微微的笑了笑,然後說道:“糧草營本來就是爲前線將士供給糧草的,董帥要調糧自然是沒問題,不過敢問董帥可有知州大人的票引?”

鄂州城內的幾個糧草大營在名義上都是屬於鄂州知州管轄的,畢竟這些糧草大部分都是鄂州地頭每年稅收的財產。當然也有一部分是朝廷從大後方其他城鎮調集,然後撥下來給前線抗擊敵人的物資。不過總歸來說,都是鄂州知州來分配。

鄂州知州做爲鄂州官僚集團的首領人物,唯一能夠掌握部分話語權的依據,就是城內幾座糧草大營這些政治資本了。只可惜自從翟軒和李輝來到鄂州之後,就一個勁兒的安插自己人到糧草營,漸漸連這些政治資本都分化了不少。

可是,調領糧草的程序目前還是擺在那裡的,李輝和翟軒再多專橫,也不可能翻臉來搶軍糧。所以但凡前線需要糧草,都必須先通報知州相公老爺,或者先通報李輝、翟軒兩位相公,再由這兩位相公去給知州相公老爺施加壓力。往往在這個時候,知州相公老爺都會與李輝、翟軒兩位進行政治交易,以鞏固鄂州官僚集團的利益和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