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晴子曾經在日記中這樣懷念地寫道:在江南宛城長大的少女童年歲月,父母親人在身邊的那段美好時日,如近水閒花階前靜柳,自有一副難得的安穩。
每當許晴子回憶當初那些在江南宛城許家的記憶時光,心中總是莫名的痠痛且帶着一絲悄然入心的甜蜜。
愛可以治癒一切。是的,愛情是一種無法猜測的無可比擬的魔法,它能讓人失去理智忘我地自我陶醉其中。一生中,但凡是得到過寶貴愛情的女人,都絕對會令俗世中匆匆而行的陌然旅人產生羨慕妒忌恨。
江南宛城,這一座伴隨她出生的清秀小城,這一座以經商理財而文明世外的富貴小城。最基本的理財方法就是學會經營使用手裡的錢財有頭腦地賺錢存錢用錢省錢。許晴子無憂無慮地生活在江南宛城許家的這短暫的十三年光景的時間內,發生過許許多多有趣的故事,那些愛和恨一定也打動過許多的人,成就了許多的遺憾和美好。
那天傍晚時分,西子湖畔彩霞漫天,許晴子和母親剛吃完晚飯,母親李珍兒一邊幫忙燒火煮茶葉蛋,一邊對剛回家的丈夫許世宣說:“人,一定要換環境,環境造就人才。世宣,這樣的蛻變你要嗎?”
父親許世宣隨意地擺擺手,臉色有些勞累奔波的憔悴,他獨自來到廚房倒開水喝了一杯熱茶,經過客廳便微微張口不耐煩地說道:“我也想改變一下家裡的經濟支出狀況,可是我現在還沒有這個資本。”
母親李珍兒皺起好看的秀眉有些不解地問着:“你在外面做生意是很辛苦,我也理解。但我想錢可以慢慢存下來啊!我們不着急,畢竟我們的女兒晴子還小。”
父親許世宣嘴脣微幹,泛着蒼白無力的顏色,深邃幽黑的眼睛有一種難以忍受的澀縮的冷漠與抗拒,他繼續漫不經心地說:“瞧瞧你,什麼忙都幫不了我,還在這裡指指點點,囉囉嗦嗦,煩不煩啊?”
母親李珍兒瞬間臉色變得十分難看,整張白淨的瓜子臉慘白慘白的,讓人心疼。她知道自己身體有病痛,一個月請大夫開藥的錢就足足不夠用。她的頑疾一直是家裡的大事。聽到丈夫開始這樣嫌棄地說自己,她委屈地呶呶嘴巴,終於還是把難聽的話嚥到了肚子裡。
那時候,許晴子還不知道母親李珍兒得的是什麼病。只知道母親因爲惡疾每日每日日復一日地請醫看病,把家裡的老底都花光了。後來終於知道母親李珍兒得的病叫血癌,俗稱白血病。這種疾病是一種極其兇險的癌症,基本上無任何醫藥可以醫治好。
第二天,不知爺爺許世安和太爺爺許世德他們對父親說了什麼,父親許世宣一天都沒有回家。到了晚上的時候,正當許晴子要熄燈入睡之際,門被破開,晴子擡眼望去,只見父親醉醺醺闖進來,並滿嘴胡言亂語對母親破口大罵,“李珍兒,把家裡的錢財全部拿出來,不然我可要動手打死你。”
惡狠狠地說完這句話,見母親李珍兒沒有反應,父親許世宣疾步走過來,伸手就要教訓母親,母親李珍兒霍然站起來,睜大眼睛瞪着父親,抹淚哭泣着:“你成天到晚打牌輸錢,喝酒賭博,有沒有想過這個家,有沒有多看幾眼我們的孩子。”
父親許世宣應該是喝酒了,藉着酒瘋發癲,他在一旁趔趔趄趄,又開始說着違心話罵母親李珍兒:“再多嘴,就把你們通通趕出去喂野狼。”他神情兇兇的,發着酒癲,“砰”地一聲,擡手把桌上的花瓶打碎。花瓶裡的幾隻剛摘下來插好的冬梅散落在地,異常悽麗。
看到此情此景,一直性子弱弱的母親李珍兒也有了自己的小脾氣,白衣浴光,瞪着父親,臉含蘊色道:“明天我就帶着女兒晴子離開許家大宅,離開你,就算我們娘倆去外面流浪,也再不回來了,再不見你,不管你的死活。”
父親許世宣瞪大眼珠凶神惡煞地挽起青衣長袖,想走過來揍母親李珍兒,“這還反了?你再說一句試試?我可不想這麼跟你費勁。”
母親李珍兒木然地回道:“你打我試試?”頓時,母親一不小心被父親抓起手臂,推到了一旁的木桌子上,母親碰上了桌沿的三角上,額頭上磕碰了一塊淤青。
許晴子見母親李珍兒受委屈受欺負了,連忙跑過來抱住父親許世宣的腿,嚶嚶哭泣着,“不許欺負孃親,爹地怎麼可以這樣欺負孃親呢?”父親許世宣依舊昏昏沉沉的一臉醉意,根本沒有在意她的哭鬧,粗魯的叫她滾開。
在許晴子的記憶裡,彷彿在睡夢中聽到太爺爺許世德對父親許世宣說:“晴子必須在今年入冬之前立刻離開江南宛城,去往雲州大陸,在那裡她會遇到自己的愛人。晴子,她的愛人將會是北溟最偉大的王子,他們有千古姻緣。否則,他們一旦錯過,後果將相當嚴重。而且,晴子必須於那年回到自己的故國雪宮,依靠雪國公主的身份與力量,恢復雪國主權,調解青國與雪國之間的種族矛盾。”
“對不起,珍兒,我們在一起的時日不多了,我只能借着酒瘋與你爭吵告別。原諒我不能守護你一生一世,我知道自己是軟弱的不成器的,可你一定要原諒我,因爲我曾深深地愛過你和我們的女兒晴子。”
寂寥的深夜裡,許世宣一個人孤獨地坐在椅子上,失意極了。他如是想着懷念着,往事一幕幕在腦海汩汩而過,對於心愛的妻子和女兒即將離開自己的這一悲情事件,作爲父親和丈夫的許世宣心情起伏的非常厲害。
就在昨夜,耳聽父親許世宣對母親李珍兒的一番談話,父親對母親過往的恩寵已經成爲過去式了。父親要母親立即帶着晴子回故國雪國,已經沒有多少歲月來停留了。還聽曾祖父許世德說許家這輩子不能一脈單傳,而且是半個女娃子來繼承香火。聽說要許世宣再娶一房妻妾。休妻紙已到,又奈何兩相情意?
這時候,隔壁鄰居花姨娘,一直以來照顧母親和她兩娘倆,走進房間。許晴子擡頭望去,只見花姨娘穿着一件華麗的衣服,盤着髮髻,且看她約莫四十來歲,雙目卻是湛湛有神,修眉端鼻,臉頰兩畔梨渦輕懸,更顯得她膚色晶瑩,柔美如玉,皮膚較其他女子略微白皙,鼻子也比普通人略高。
“怎麼?許宣,又在欺負她娘倆。”花姨娘望着父親許世宣有些責備地說,眼中全是對晴然家的惋惜之情。
見花娘大姨子來了,許世宣瞪眼一哼,踢開晴然母女兩人,徑直朝大門外的花街走了出去。
花姨娘走上前來開導母親,扶母親坐下,母親閨名李珍兒,所以花姨稱呼她爲:“珍兒妹子,你小時跟孃家嫁過來,過得還算寬裕,可如今患了重疾,家裡本是有些家財的,但近幾年都爲治病而用,許生又另結新歡,拋下你們娘倆,撒手不管了,你說這該如何是好啊?”
母親李珍兒目光模糊地望着窗外,初春的樹丫冬雪消融抽出嫩芽,蕭瑟的春光一片黯然,瞬間她神情呆滯,含糊說道:“晴子是個好姑娘,我沒有白養她,如今我這樣不爭氣,虧對了她……”
花姨娘勸母親李珍兒不要思慮太多免得傷心,緊握她手心平氣和地分析安慰她道:“你說許宣一天天不成氣候,現在甚至還到了打罵妻女的份上,珍兒妹子和晴子今後有什麼打算?”
母親李珍兒垂眉秀目,低着頭,隱隱含淚,心中傷痛萬分說道:“我想離開江南,去傳說中的北溟求藥。”
北溟……
古籍周莊《逍遙遊》有云:北冥有魚,其名爲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裡也;化而爲鳥,其名爲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裡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是鳥也,海運則將徙於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齊諧》者,志怪者也。《諧》之言曰:“鵬之徙於南冥也,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馬也,塵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蒼蒼,其正色邪?其遠而無所至極邪?其視下也,亦若是則已矣。且夫水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舟也無力。覆杯水於坳堂之上,則芥爲之舟,置杯焉則膠,水淺而舟大也。風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翼也無力。故九萬里,則風斯在下矣,而後乃今培風;揹負青天,而莫之夭閼者,而後乃今將圖南。蜩與學鳩笑之曰:“我決起而飛,搶榆枋而止,時則不至,而控於地而已矣,奚以之九萬里而南爲?”適莽蒼者,三餐而反,腹猶果然;適百里者,宿舂糧;適千里者,三月聚糧。之二蟲又何知!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靈者,以五百歲爲春,五百歲爲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爲春,八千歲爲秋,此大年也。而彭祖乃今以久特聞,衆人匹之,不亦悲乎!湯之問棘也是已。窮髮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魚焉,其廣數千裡,未有知其修者,其名爲鯤。有鳥焉,其名爲鵬,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雲,摶扶搖羊角而上者九萬里,絕雲氣,負青天,然後圖南,且適南冥也。斥鴳笑之曰:“彼且奚適也?我騰躍而上,不過數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間,此亦飛之至也。而彼且奚適也?”此小大之辯也。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鄉,德合一君,而徵一國者,其自視也,亦若此矣。而宋榮子猶然笑之。且舉世譽之而不加勸,舉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內外之分,辯乎榮辱之境,斯已矣。彼其於世,未數數然也。雖然,猶有未樹也。夫列子御風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後反。彼於致福者,未數數然也。此雖免乎行,猶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辯,以遊無窮者,彼且惡乎待哉?故曰: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
譯文:北海里有一條魚,它的名字叫鯤。鯤非常巨大,不知道有幾千裡。鯤變化成爲鳥,它的名字就叫做鵬。鵬的脊背,也不知道有幾千里長;當它振動翅膀奮起直飛的時候,翅膀就好像掛在天邊的雲彩。這隻鳥,大風吹動海水的時候就要遷徙到南方的大海去了。南方的大海是一個天然的大池子。《齊諧》這本書,是記載一些怪異事情的書。書上記載:“鵬往南方的大海遷徙的時候,翅膀拍打水面,能激起三千里的浪濤,環繞着旋風飛上了九萬里的高空,乘着六月的風離開了北海。”像野馬奔騰一樣的遊氣,飄飄揚揚的塵埃,活動着的生物都因爲風吹而運動。天空蒼蒼茫茫的,難道就是它本來的顏色嗎?它的遼闊高遠也是沒有盡頭的嗎?鵬往下看的時候,看見的應該也是這個樣子。如果聚集的水不深,那麼它就沒有負載一艘大船的力量了。在堂前低窪的地方倒上一杯水,一棵小草就能被當作是一艘船,放一個杯子在上面就會被粘住,這是水淺而船卻大的原因。如果聚集的風不夠強大的話,那麼負載一個巨大的翅膀也就沒有力量了。因此,鵬在九萬里的高空飛行,風就在它的身下了,憑藉着風力,揹負着青天毫無阻擋,然後纔開始朝南飛。蟬和小斑鳩譏笑鵬說:“我們奮力而飛,碰到榆樹和檀樹就停止,有時飛不上去,落在地上就是了。何必要飛九萬里到南海去呢?”到近郊去的人,只帶當天吃的三餐糧食,回來肚子還是飽飽的;到百里外的人,要用一整夜時間舂米準備乾糧;到千里外的人,要聚積三個月的糧食。蟬和小斑鳩這兩隻小蟲、鳥又知道什麼呢。小智比不上大智,短命比不上長壽。怎麼知道是這樣的呢?朝生暮死的菌草不知道黑夜與黎明。春生夏死、夏生秋死的寒蟬,不知道一年的時光,這就是短命。楚國的南方有一種大樹叫做靈龜,它把五百年當作一個春季,五百年當作一個秋季。上古時代有一種樹叫做大椿,它把八千年當作一個春季,八千年當作一個秋季,這就是長壽。可是活了七百來歲的彭祖如今還因長壽而特別聞名,衆人都想與他相比,豈不可悲!商湯問棘,談的也是這件事。湯問棘說:“上下四方有極限嗎?”棘說:“無極之外,又是無極!在草木不生的極遠的北方,有個大海,就是天池。裡面有條魚,它的身子有幾千裡寬,沒有人知道它有多長,它的名字叫做鯤。有一隻鳥,它的名字叫做鵬。鵬的背像泰山,翅膀像天邊的雲;藉着旋風盤旋而上九萬里,超越雲層,揹負青天,然後向南飛翔,將要飛到南海去。小澤裡的麻雀譏笑鵬說:‘它要飛到哪裡去呢?我一跳就飛起來,不過數丈高就落下來,在蓬蒿叢中盤旋,這也是極好的飛行了。而它還要飛到哪裡去呢?’”這是大和小的分別。所以,那些才智能勝任一官的職守,行爲能夠庇護一鄉百姓的,德行能投合一個君王的心意的,能力能夠取得全國信任的,他們看待自己,也像上面說的那隻小鳥一樣。而宋榮子對這種人加以嘲笑。宋榮子這個人,世上所有的人都稱讚他,他並不因此就特別奮勉,世上所有的人都誹謗他,他也並不因此就感到沮喪。他認定了對自己和對外物的分寸,分辨清楚榮辱的界限,就覺得不過如此罷了。他對待人世間的一切,都沒有拼命去追求。即使如此,他還是有未達到的境界。列子乘風而行,飄然自得,駕輕就熟。十五天以後返回;他對於求福的事,沒有拼命去追求。這樣雖然免了步行,還是有所憑藉的。倘若順應天地萬物的本性,駕馭着六氣的變化,遨遊於無窮的境地,他還要憑藉什麼呢?所以說:修養最高的人能任順自然、忘掉自己,修養達到神化不測境界的人無意於求功,有道德學問的聖人無意於求名。
北溟聖域,那是一片無邊疆土,傳說終年覆雪,人源地廣,有無數珍寶怪人及神物,只是不知究竟何方?如果能去尋找夢中的北溟聖域,去往神聖的故國雪國,那麼該有多麼美好。聽說雪國最美麗的地方是大海。航行在大海上的人啊!在海邊沐浴着陽光的人啊!海風,海水,所有這一切都如此之美,美得讓人窒息。在這裡,我也將化身海的一部分。海邊的陽光曬進人們的心裡,讓心也變的微亮起來。在這座屬於大海與陽光的國度裡,時間變得很慢,我也不由得放慢腳步,細細的體會這份精緻的浪漫。
花姨娘看出了母親李珍兒的心思,憐惜地抱住母親,安慰她說:“珍妹子,既然你想去,那麼就勇敢一些,前往北方,去尋找北溟吧!你瞧,你都病成這樣了,如果還不想找辦法治好,怎可對得起晴子,她還是這麼小的孩子,我看着心疼啊!”於是又把頸上的金項鍊,手上的翠玉手鐲取下來,放到母親手中,說:“我這有些珠寶首飾什麼的,你拿去當些錢,準備去求藥的車費吧!望你能回到故國,找到一些親人,討些安慰……”
母親李珍兒白衣寒碎,青絲亂揚,與着溫融氣息格格不入的樣子。偏頭側看,一雙杏眼清冷徹骨,但偏讓人感到一股冷豔無雙之美。她連忙拉着女兒叫晴兒,“快謝謝大姨。”
“晴兒在此謝過花姨娘。”許晴子秀髮佩戴着粉色的髮夾,兩側的秀髮散發出迷人高貴氣息,可愛不失高貴,爽朗大方。她謝過花姨,含淚說:“花大娘,謝謝您。我也不知仙島在何方,北溟在何處,只是聽那仙人指明一直朝北方走,便到了,雖然知道這些,我還是很害怕的。一,怕誤及母親的病情;二,怕自己年幼,不懂防身術。”
很小的時候就聽母親口中說,她有個大姨管着全家的支出,很早以前大姨聽父親的話,一直等着愛郎入贅自家,便二十六了還未嫁,現在仍孤寡一人,好些時候,母親李珍兒都爲此傷感。
花姨娘身份神秘特殊,從許晴子懂事開始便知花姨娘自小跟母親李珍兒在一塊玩耍,不知她家究竟在何方,老家在何處?只在宛城長安街鬧區開了一家小型染布坊,專做紡織批發,生意倒也和樂。染坊,指經營絲綢、棉布、紗線和毛織物染色及漂白業務的作坊。是一種十分古老的行業。起源很早,便已盛行。舊時稱爲“查青邱”,江湖上謂之“悲絲朝陽”或“浸潤朝陽”,稱染匠爲“賺趾”。民間很早就以葛藤、黃麻、青麻、苧麻等織“夏布”染色爲衣。
看着十三歲年齡又楚楚可憐的許晴子,只聽花姨娘略帶憂色地拉近兩人說道:“晴兒,你不用擔心自己,好好聽你母親的話,不許任性,不許跟你孃親賭氣走丟,姨相信一路上你們會得到神靈保佑的。”
臨走前一晚,父親許世宣的妹妹小姨許茜子從東郭城郊婆家連夜趕過來,拿了些送她們母女倆路上需要用的盤纏。見到許晴子母女,阿茜小姨有些離別的小傷感,看着晴兒含苞待放鮮嫩花朵般的容顏,她感觸頗深。緊緊握著晴兒那雙能寫文作詩的白皙纖嫩小手,許茜子安慰她道,“小妹,家已敗壞,遠走也是一條途徑,姨祝你們一路順風!”
那天夜裡,天氣較爲寒冷,嗶哩啪啦下着秋末最後一場暴雨。許世宣見到心愛的女兒許晴子最後一面是在凌晨一兩點整。十二歲的許晴子抱着自己的紫色薰衣草熊娃娃布偶從自己的小房間來到客廳,只見父親許世宣正在客廳的餐桌上悶悶地剝着花生殼喝着小米酒,一副醉醺醺無精打采的模樣。
見到晴子推開大廳的門站在暗處目光靜靜地看着自己,許世宣心中一驚,忙抖擻起精神,對愛女許晴子說:“晴子,這麼晚了,怎麼還沒睡呢?睡不着嗎?”
許晴子搖了搖頭,沒有多說什麼。看晴子穿着薄薄的棉質睡袍,只聽父親許世宣又問:“晴子,怎的穿這麼少就跑出來了,冷不冷啊?可別不小心着涼了。”
許晴子又安靜地搖了搖頭,說道:“我現在不是很冷,爹地。”忽而晴子擡頭注視着許世宣,眼神執拗地說道:“父親,母親說,家是講愛的地方,不是講理的地方,你覺得這句話對不對?”
這會兒,許世宣整了整衣型,睜大雙眼,打起十分精神抱住緩緩走過來的許晴子,心疼地把女兒摟在懷中,用自己寬大的毛大衣裹住晴子瘦弱的嬌小身子,潔淨而明朗的白色錦服,內鬆外緊十分合身,許世宣忙問女兒:“吃花生米嗎?”
許晴子肌膚嬌嫩,神態悠閒,淡淡一笑,容顏可親,笑容和藹,神態間自有一股輕靈不俗之氣,她向父親許世宣點點頭說道:“嗯,父親平素常喜歡小酒配花生米,花生性甜又營養滋補,其實我暗地裡也挺愛吃這個。”
許世宣便連連剝了好幾顆幹炒花生米往許晴子嘴裡送去,許晴子接住父親送來的花生米,含在嘴裡細細地嚼了嚼,花生米鹹鹹的甜甜的脆脆的很好吃,但許晴子突然心中不知爲什麼有些酸澀的感覺隱隱作痛。
許世宣對許晴子上面關於愛與生活的問題認真解釋說道:“有句俗話說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生活就是一半煙火,一半詩意,手執煙火謀生活,心懷詩意以謀愛。我覺得我家晴子特別棒,也特別可愛。生活明朗,萬物可愛,一定要精緻生活。生活美好而又值得期待。”
“爹地,孃親說要帶我離開宛城,這件事情可能在這幾天就要定下來了。”許晴子終於對父親許世宣說出了今夜不能好好睡着的原因。時光荏苒,離別終有些傷感與不捨。
“哦……”許世宣彷彿真的有些醉了,他擡起頭望了望天花板,又朝天窗外下着雨的夜空望去,他始終憋着氣息,沒有多言。
“如果離開了宛城,我以後是不是就不能經常見到爹地了,我真的很害怕沒有親人在身邊的生活,如果離開了爹地爺爺太爺爺,那麼今後我和母親將面臨怎樣的生活困境呢?我真的不敢想象。”許晴子又朝許世宣動了動圓滑粉嫩的嘴角,終低下頭去,不敢注視許世宣。
“這個父親也不能幫助你很好地快速解決,一切似乎都已經成爲了定數。所以,晴子啊!你可知並不是父親軟弱,而是人世間一切情緣都要靠緣份的,今生我們是父女走到了一起,在一起相依相靠,相伴相陪,相知相愛,就是一種天然的緣份啊!”
許晴子認真想了想,美目流盼,桃腮帶笑,含辭未吐,氣若幽蘭,說不盡的溫柔可人。“這樣啊!父親,那我們的緣份有多久呢?”
“這個爸爸暫時不知道,或許這是屬於我們父女兩個人永遠的秘密呢!”
“哦!原來如此。父親,那這個秘密是不是會伴隨我到永遠呢?”晴子輕輕擱拉着腦袋想了想,心下有些情不自禁的喜悅。
“晴子,你永遠要記住父親今天說的話。美麗的女孩,你永遠是父母的心肝寶貝,父親的掌上明珠,即使長大後忘記自己姓名嫁給了另一個家族的男人,也終歸要回到自己本來的家族。當年邁的父親蹣跚地牽着女兒的手走上婚禮的紅地毯,把至親的女兒交到另一個年輕男人的手中,只是爲了當自己年老逝去後還有另一個優秀的男人幫自己照顧自己的千金親骨肉。所以,你一定要相信這世間還有愛。”
許世宣標杆般筆挺的修長身材,小麥色的健康膚色,刀削的眉,高挺的鼻樑,薄薄卻緊抿的脣,以及一雙漆黑的眼珠時而閃過墨綠,他身上有一種大隱隱於市的涼薄氣息。
“晴子,別想太多,天氣冷,不要感冒了,夜已經深了,快去睡吧!躺在牀上蓋好棉被子舒舒服服的,明天我們再一起說話聊天。”
許晴子最後一眼遙望,定定地看向父親一夜憔悴的面容,只見許世宣的眼睛很漂亮,深邃幽藍如深夜的大海,冰冷寒冽也應該如深夜的大海。鼻若懸樑,脣若塗丹,膚如凝脂。
“好的。”許晴子依依不捨的離開了許世宣的懷中,抱着紫色薰衣草熊布偶娃娃朝泛着燭光的臥室裡走去……
那一天,離開的宛城的那一天,終於到了。當晚凌晨五點鐘頭天還沒亮許晴子和母親李珍兒便整理行裝,從宛城出發,離開時卻見城門已關,只好住進了客棧。今夜無風無月星河高懸。許晴子心想,母親李珍兒是不想看到父親許世宣再熟悉不過的清朗俊闊面孔,怕自己心裡捨不得他,捨不得江南宛城,捨不得許家,怕稍稍停滯便會崩潰地淚流滿面,所以寧願狠心住客棧也不願呆在家中猶豫不決遲遲不肯離去。
從夜間在樂來客棧一直等到清晨城門打開,阿茜小姨似乎不放心,又過來看了她們好幾趟,送了一些旅途上需要吃的糕點和乾糧,囑託她娘倆路上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不要出什麼意外。不久晴然和母親便隨着擁擠的人羣離開了這座生活了十三年的城市。
離開的時候,走過宛城郊外長滿青蔥綠樹的半山腰,晴子深深望了一眼迷霧繚繞中的宛城,只見朝霞漫天裡,宛城如一隻懶散的小獅子在打盹,那麼安靜又威嚴。這就是她從小生活的地方啊!雖然富裕,但是人情卻薄涼的只剩稀薄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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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今後我就叫晴然吧!”許晴子對着越來越遙遠的故都說道。斷橋邊,相見時難,離別亦難。煙雨中,許生撐傘在遠處默默相送。
周圍的人羣聞聲望去,只見那小姐生的纖巧削細,面凝鵝脂,脣若點櫻,眉如墨畫,神若秋水,說不出的柔媚細膩,一身月白色的精美刺花襦裙,在這渾濁的雨中更是顯得格外的奪目鮮潤,直如雨打碧荷,霧薄孤山,說不出的空靈輕逸,那細細說話的聲音傳來,更叫人添了一種說不出的情思。
北國正在下着雪的冬天,南方卻是一片盎然春意。之後的幾個月,差不多三、四月份,過完元宵節燈會的時候,因爲沒有青國特令,即出國護照和簽證,所以不能從明國宛城直接北上,從東陸青國進入北溟境內,於是許晴子隨母親李珍兒在江北渡口行船又坐馬車朝西北方向而去。一路顛簸,從清秀小城一直到沙漠邊緣,大漠風沙淹沒荒樓,黃沙漫布,沙海漫漫,這一路飄塵,小小的她寂寞的內心是有些畏懼的。
她喜穿白衣,不喜豔衣,她認爲白色那是世間最純潔的顏色,沒有一絲紅塵的瑕疵。
白是一種潔,白是一種柔,白是一種美。
白的靜,靜的有思。白的潔,潔的有意。白的柔,柔的有感,白的美,美的有情。
白的靜是一種等待,它在等待着令她期待的心花的綻放。
白的潔是一種寓意,她在醞釀着情感創造的那份奇蹟。
白的柔是一種胸懷,這種胸懷能夠讓你寵辱不驚,這種胸懷能夠讓你永遠在心底裡有着一種坦然。
白的美是一種炫耀,她在炫耀着那獨一無二的情感,領略風騷的酣暢淋漓。
晴然對着海藍色天幕說道:“我就是我,從始至終只有一個我。”
不管以後怎樣,只有我願意一輩子陪我自己走下去。一輩子再長,只有我是真心實意陪我自己走下去。一定要愛自己,欣賞自己,因爲陪自己走到最後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無論是在生活、工作、學習中,還是在人際交往、爲人處世、待人接物上,我們都要把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位。別人越對我差,我就越要對自己好。別人越欺負我,我就越要看得起自己。別人越傷害我,我就越要變得強大。我一定要好好保護我自己。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全是別人只有一個自己。所以,你要找到自己纔是最重要的。要經常對自己說:這件事情很簡單很容易,我相信自己可以把它做好,我能夠做到。要經常激勵自己:我很棒,我很優秀,我很開心,我很快樂,我很幸福。要經常安慰自己:沒關係,這一點點傷害,這些痛苦,這些矛盾,孤獨與不理解,黑暗與無助,我可以承受。
明天是怎樣,晴然不知道。她唯一知道的是,風也好,雨也好,甜也好,苦也好,這條成長的路無論有多遠多痛,她都必須朝前走,不回頭。
許晴子靜靜站立在離家宛城越來越遠的地方,她默默擡起杏仁似的眼眸空空如也遙望天邊未散去的雲霞,下意識地做了一個右手握拳守護心房的動作,伸出大拇指,指向左胸心臟部分,然後充滿信心地對自己說道:“右手抱胸,給我精神力與靈魂力,讓我變得強大,抵擋一切災難,不要怕那些壞人。”
以後的生活,她爲奔波而苦惱,爲使命而奉獻。因爲生於萬丈紅塵中總讓衣物着塵,染上俗世洗不盡的塵埃。她想都沒有想過,輪迴千載,她會脫下白紗換上緋衣……
那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了,這時她還不是冰河紀雪聖女,不是軒轅紀女戰神,不是薔薇公主雅典娜,不是玉帝晴妃,不是亞瑟王麗妃,沒有小公主密涅瓦和小王子櫻空釋的記憶,不懂月神嫦曦苒苒人魚公主姮娥水黛子女王的悲哀,她還沒有認識大熊王座玉卓公釋王子帝旭,沒有成爲衆星捧月萬衆矚目的北斗紫光夫人,沒有生下九州之主獅子座軒轅十四大帝白胤王與龍鳳胎妹妹雪之女王嵐公主千里飛雪,現在的她只是一個有着身世之謎的普通人家的小女孩晴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