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甜迷茫地看看身邊的程謙，他的皮膚凍得煞白，眉毛上還有凝結的小水滴，手也分外得冰涼。她曾經幻想過方駿拉着自己的手跟林芝儀說：“我真心愛她”，可是那樣的事沒有成真，今天，確是程謙對程雯這樣說。
“程謙”程雯眼中充滿了疑惑，她跟自己說程謙只是一時衝昏了頭。
“姐，請你別再爲難她。”
“沒有，程總沒爲難我”，伊甜輕聲在他耳邊說，她可不想因爲她而讓兩姐弟發生什麼衝突，本來她就不情願捲入這個戰爭。
“你說得是真的？”
程謙點點頭，握着伊甜的手加緊了力道。
在這個僞婚姻裡，本沒有愛，現在卻要違心得說一句“我愛她”，本來以爲有些艱難，沒想到說出來的時候卻真實無疑，容不得程雯不去相信。
“我們先走了。”他拉着伊甜往門口走去。
“那，你自己跟爸爸說。”
“好。”
爸爸？還有爸爸這一關？
伊甜跟在他身後，走出小店，她覺得當初自己的決定大錯特錯，程謙的家庭關係太複雜，自己與他的背景也相差太多，當時自己爲什麼會衝昏了頭，莫名其妙的答應這個假結婚呢？
一路上，伊甜再無言語，程謙又有些內疚，上次是六子，這次是程雯。低頭看一眼伊甜，他故作輕鬆地說：“怎樣？被當成猴子的味道不好受吧？”
“猴子？”
“那天，在你家，我可也是這麼被當成猴子的。”
她憶起那日在小鎮家裡，伊家的親戚們盯着程謙看，問東問西，問長問短，她還對着他說了一句：“他們把你當猴子唄。”
想到這裡，她不禁笑出來，遂又故作嗔怒地說：“我纔不是猴子。”
回到酒店，在電梯口，程謙一本正經地問：“你是不是後悔了？”
後悔？這句話，程謙問過她兩次。
第一次，是簽完協議的第三天，他和她一起辦完事回來，她坐在他車裡，他冷不丁地這麼說了一句，她沒有回答。繼而他笑一笑說：“這，就好比，你走在路上，看到一個錢包，你一定要撿，如果不撿，你就是個傻瓜。”她擡起頭，看他一眼說：“你意思，你是那個錢包？”程謙無奈的看看她：“我這個錢包很厚實。”
對，她不能做傻瓜，當你遇到一個對你有白利而無一害的人，你當然要和他結婚。
這是，第二次。
她後悔嗎？
有很多次，她從夢中驚醒，她開始質疑自己的決定，每當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她總問自己一句：“伊甜，你是不是瘋了？”心底裡又有另一個聲音說：“瘋也沒辦法，板上釘釘了”，她忽然恍然大悟，自從帶程謙回小鎮以後，所有的親戚，所有的鄰居，所有的朋友，總之，這個世界，與她有關係的，沒關係的，統統都知道了，現在，她還能改嗎？這是不是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她不能說自己後悔，她不能反悔，連程謙，也不能讓他反悔。她只能這樣一步一步地走下去，即便面前是萬丈深淵，她也要毫無猶豫地跳下去。
這，就是現在的處境。
從巴黎回來以後，農曆新年也很快來臨。這一年，伊甜終於帶着一顆落定的心回家，一家人和和氣氣甜甜美美地過完了整個悠長假期，即使伊母還是會問諸如“程謙爲什麼不來”“他去哪裡了”之類的問題，她隨口說一聲“程謙很忙”就打發了過去，伊母也再未問其他，反而笑嘻嘻地忙碌去了。她前幾日忐忑的心又重新放下來，她再次堅定地認爲自己做了一個這輩子最最正確的決定，除夕夜的時候，她正躲在被子裡看“在世界中心呼喚愛”，這是一本純愛小說。
好似隨着自己年紀越來越大，那些單純清澈的愛情也離自己越來越遠，她渴望蔚藍天空，渴望清澈的海洋，渴望百分百清透明亮的愛情，所有的渴望也依然一去不復返了。
愛和生命哪個更重要？
她會不會用自己的生命去愛一個人？去愛方駿？她無從知曉，但如果某一天方駿會死，她可以用不愛他來換回他的生命，她一定會這麼做。她寧可自己從未愛過他，他從未愛過自己，只要他好好的活着，在世間的某個角落幸福就行了。
恐怕，許默也是如此吧。
這個只是從程謙與景然寥寥數語中知道的人，她到底是個怎樣的人？要有多麼的堅強和勇氣才能繼續這樣勇敢的生活下去，她的心中放不下過去所以才無法接受程謙吧。
如果，她和程謙在一起，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到底是幸福還是不幸福？
那自己和方駿呢？如果，依然和他在一起，如果，真的有那麼伊甜，那到底是幸福還是不幸福？
誰知道呢？
拿起手機，想邊寫一個短信，很簡單的四個字：新年快樂。
她無意識的輸入了一串陌生卻又無比熟悉的號碼，這是方駿的號碼。那麼多年了，她真得以爲自己都忘了，卻依然記得如此清晰。
如果，世間沒有分離，該有多好。
如果，世間只有快樂，該有多好。
“別再想什麼從前，只會回憶過去的人，是最無能的人。”
腦中忽然想起程謙說的一句話，好吧，她是最無能的人，她自己承認。
將信息中的數字一個一個刪除，然後切換成程謙，發送了出去，一會，程謙回覆：you-too。放下書，躲進被子裡，電視里正在倒數計時：9-8-7……新年快樂……屋外一片爆竹聲，煙火衝上雲霄，在半空中轉化成最美麗的火焰，又瞬間消失。
“10-9-8-7”
“新年快樂。”
所有人都高聲歡呼，熱烈地相互擁抱，程謙放開程雯，轉身，在許默面前停下來，舉到半空的雙手依然保持這擁抱的姿勢，他卻不曉得該怎麼做。面前的許默恬靜地看着他，繼而，她張開雙臂主動抱住程謙。
他們有多少年沒有如此親近了？好似從她與程深交往開始，程謙的擁抱依然那麼溫暖，小時候一起偷跑出去的時候，她總是會爬上高高的圍牆，底下程謙與程深會接着她，有幾次她倒在程深的懷裡，有幾次在程謙的懷裡，她好懷念那時候的日子，程深如果不死，她寧可與他們做一輩子的好朋友，永遠擁有這樣美好甜蜜的瞬間。
程謙微微用力，將許默抱得更緊了，莞爾，兩人同時說：新年快樂。
兩人好像又回到了從前，他還是那個永遠在一邊默默注視她的男孩，她也還是那個拉着他的手邀他一起玩的女孩。
慢慢地放開彼此，在昏暗的燈光下，兩人久久凝望彼此，眼神裡有愛，但，並沒有欲。身邊的人開始舉杯慶祝，這場聚會是六子安排的，除了三劍客以外還有程雯和許默，地點選在六子哥哥的小型咖啡館。鍾少揚依然靜靜得坐在一邊，喝着酒，程雯走到他身邊。
“少揚，好久不見。”
“是啊，姐姐，好久不見。”
“最近怎樣？”
“還不錯。”
“公司忙嗎？”
兩人像姐弟似的寒暄着，都是程雯問一句，他答一句。他不理解，爲什麼程雯可以把所有的事都當成從沒發生過，爲什麼她可以這樣泰然自若，看着身邊優雅的程雯，他了解自己在她心裡終究只是弟弟，即便這幾年他努力的令自己成熟，即便他努力的打理家族企業，即便他和她曾經發生過，她也從未將他當成男人，一個足以匹配她的男人，在她心裡，他還是那個年輕的男孩。
那一夜，他擁着酒醉的她，他送她回家。
進門還未及開燈的時候，她嗚咽起來，他抱着她，兩人靠在牆壁上，窗外微弱的燈光照進來，打在她的臉上，淚珠晶瑩閃爍。他擡起頭撫摸着她的臉頰，輕聲問：雯，怎麼了。她微闔着眼睛，低頭不語，那種美麗的臉孔在燈光下分外的迷人，微微翹起的小嘴紅潤可人，他真想一親芳澤，火熱的慾望早已爬滿了全身。他冷靜地搖搖頭，想讓自己清醒點，她，是程雯，她是程謙的姐姐，她比自己大5歲。
他想將她扶回房中，誰知程雯用手勾住他的脖子，那張嬌豔欲滴的嘴脣迎上來，所有的溫柔容不得他推開，霸道地將她壓倒在牆上，舌頭伸進她的口中，兩條舌尖忘情的攪動着，他的手伸到她的背後，將她後面長裙的拉鍊慢慢往下拉，手伸進去在她胸圍扣邊上不停的徘徊，輕微的摩擦令程雯欲罷不能，他的吻慢慢離開脣，來到她的脖子上，在她耳邊呼一口氣，又開始啃咬她的耳朵，程雯開始呻吟，他邪邪地一笑，用力將她身上的裙子扯下來，橫抱着她往牀邊走去。
就是那一夜，他們發生了一些本不該發生的，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程雯像個小女人似的窩在他的臂彎裡，嘴角微微的上揚。
他本以爲，他們就這麼開始了，誰知一切並沒有開始，根本沒有開始。程雯醒來以後，用力抓了抓頭髮，再看一看他，直接穿上衣服，走出門去，什麼話也沒有留下。以後很多次，他都找程雯，他想問清楚，他們到底算什麼？程雯每次都以，不接受姐弟戀而拒絕。
好吧，她，面前的這個姐姐，只是把那次意外當成一個遊戲，那自己爲什麼不能像六子和程謙一樣玩遊戲呢？
程雯見他良久不說話，也不再問下去，她自己都有些懷疑自己爲什麼會跑到這個孩子身邊，跟他聊這些，她站起來，從桌上拿起一杯酒，一飲而盡。
另一邊角落裡，程謙與許默坐在一起，這次是許默先開口。
“聽說你要結婚了？”
程謙擡起頭來，看一眼許默。
如果她知道自己要結婚了，她會怎樣呢？自己的心爲什麼那麼痛？難道不是爲了這一刻才決定結婚的嗎？
許默的話深深地刻在他的心上，想把鋒利的刀在不斷的攪動着他的心，他感到一陣一陣狠狠的疼痛，他悲傷的揚起臉，勉強露出一絲笑容，答道：“是啊。”
他期待許默說什麼，“你不要結婚？”“哦”“那很好”
是平靜，是高興，還是傷心，他猜不透她的心。
她輕輕端起杯子，碰一碰他的杯子，然後笑一笑說：“恭喜你，祝你幸福”
祝我幸福？沒有你，我會幸福嗎？程謙不禁這樣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