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那丫頭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回答,不由迷惑地看向李氏。
她彷彿聽見了牙齒打架的聲音。
“沒,沒什麼。我知道了,你先回去,與,與老太太,我很快就過去。”李氏的花容一片慘白,一雙手顫抖得不成樣,明明想要鎮定地這一句話,可是此刻卻怎麼也按不住話中的顫抖。她見那丫鬟的眼底都帶了幾分懷疑了,不由越發惱怒地拍案罵道,“看什麼看?一個婢女,服侍人的玩意兒,也敢這樣在我房中無禮?還不滾出去!”她尖叫着霍然起身,指着晃動的簾喝道,“滾出去!”
“太太您!”雖然丫鬟確實身份卑賤,不值錢,可她到底是老太太命叫過來的。
她代表着忠靖侯太夫人的臉面,可李氏在做什麼?罵她的同時,豈不是也傷了老太太的顏面。
太太是不是瘋了?!
這丫鬟駭然,又見李氏的目光淒厲,頓時惶恐地退後了一步,踉蹌地跑了。
見她走了,李氏這才搖了搖身軀,跌坐在了椅裡。
“母親,怎麼了?”宋明婉被成國公夫人留在了國公府陪伴,只有宋明月回來盯着府中的情況,唯恐宋明嵐在這個時候再生出事端。她今天早上來了就見了李氏那雪白如玉的臉上的巴掌印,正聽母親哭訴父親的狠心,尚未想過什麼法來叫忠靖侯與李氏和好,就見李氏已經哆哆嗦嗦地抱住了自己的肩膀,不由露出幾分迷茫地問道,“您到底是怎麼了?”她一臉的想不明白。
“你沒聽見?你父親要三丫頭母親的嫁妝。”李氏覺得肺腑都是寒氣。
“叫我,她母親既然嫁給父親,那就是父親的人。嫁妝自然也是父親的嫁妝,憑什麼都還給她呢?”宋明月就露出幾分嫉妒。
她不願宋明嵐有錢,那豈不是更風光了一些。
一個沒了孃的丫頭,還敢在她的面前過那樣輕鬆體面的日。
“話不是這麼的,只是,只是我是真的沒想到啊。”宋明嵐的生母出身世家,雖然孃家已經敗落得找不着了,可是當年她出嫁的時候正是孃家風光正好的時候,那不十里紅妝赫赫揚揚的一百二十擡滿登登的嫁妝,起來簡直繞了半個帝都,前頭的都已經見了忠靖侯府,後腳兒的嫁妝還沒有出了那女兒的孃家大門,起來,那也曾經是一樁美談。那樣豐厚顯赫的嫁妝,李氏當年進門的時候,光聽聽都被驚訝壞了。
不那千頃良田無數的莊鋪寶石綾羅藥材傢俱字畫古董,只那一箱箱的壓箱金,就叫李氏自慚形穢。
雖然李貴妃得寵,可李家卻並不是那等豐厚底蘊的世家豪門,自然嫁妝趕不上前頭的那個女人。
只是她都已經死了,孃家又沒有人,留下的孩的傻的傻,因此李氏……
“母親取了她的嫁妝了?”這不是監守自盜嗎?宋明月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道,“母親!若父親知道,老太太知道,只怕咱們就完了。”
盜取前頭髮妻留下的嫁妝,這就是賊。
若是李氏賊的名聲給坐實了,那就不必在家中立足了,更何況宋明月姐妹的名聲都得受影響。誰家樂意娶個會將爪伸到不屬於自己的財富中的女人呢?還不叫這種女人把自家給偷空了啊?
“我當初想着,兒往邊關去,刀劍無眼的,他年紀又,哪裡還有活路?不定什麼時候就死了。還有三丫頭,年紀就滾到山裡去,我那時都沒想過她竟然還能活着回來!”李氏姣好的眉目皺成一團,艱難地握着宋明月的手道,“他們兩個一死,那些嫁妝不都是咱們的囊中之物?你也瞧見了,若你與你表哥有了前程,你妹妹若有造化嫁給五皇,你三哥哥的前程娶親的拋費,若要風光顯赫些,不還要這些嫁妝嗎?”
她得可憐極了。
“她真是個災星!”聽了李氏的話,宋明月頓時就覺得那嫁妝本該是自己的了。
“她的命硬啊。只是我與你話,那些嫁妝裡頭,我用了不少,那些寶石古董,我本想留給你和你妹妹出門,因此都沒有動,倒是金銀……”李氏頓了頓,見宋明月感興趣地看過來,便扼腕道,“當初她那些莊田地裡的出息,我都叫賣了換了銀,這麼多年也是一筆鉅富,我給你與你妹妹在江南用這筆錢各自買了兩個極大的莊,當初都是精挑細選,費心挑的最好的莊,不僅田地好,還肥沃富庶,只往後你們有這兩個莊,就足夠有錢了。”
“母親爲我的心,我明白的。”宋明月感動極了,哽咽地道。
“還有你三哥哥,我在帝都給他淘換了個宅,四進的宅,若不是前頭那家犯了事兒叫我撿了便宜,在這帝都簡直不要想。”李氏爲自己的幾個兒女也是操碎了心,別看對別人不怎麼樣,這幾個莊卻是她真正耗費了無數心血給守着等着挑選出來的。她嘆了一口氣,見宋明月靜靜地流下了淚來,便嘆息了一聲道,“還有你貴妃姨媽,她平日裡在宮中也要打扮邀寵,也要籠絡她人打點往來,因此我往宮中也送了些當年的古玩。”
“可是如今父親要了,怎麼辦啊?”若李氏拿不出那麼些的東西,忠靖侯不得翻臉啊?
宋明月算是知道爲什麼李氏會發抖了。
“要不,母親就嫁妝單找不着了!”努力在屋裡轉圈兒想了很久,宋明月銀牙一咬,見李氏詫異看來,就輕聲道。“母親拿了她庫房中多少東西?”見李氏遲疑了一下,低聲拿了一半兒,宋明月美麗柔弱的臉上就露出幾分狠意,低聲道,“剩下多少,母親就給三姐姐多少!她那時年紀那麼,還能記得什麼?她母親的嫁妝,只怕她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若她少了,母親只一口咬定只有那些,父親是個男人,粗枝大葉的,想必也不會知道。”
“剩下的那些可有單?”她急忙問道
“這倒是有的。”因李氏總是要清楚餘下的那些嫁妝還留下了什麼,自然會留下單,此刻急忙點頭。
“母親帶着它,咱們一塊兒去。”宋明月認真地叮囑道,“母親只咬死了,嫁妝只有這些就是!”
“知道了。”李氏做了多年的當家主母,自然也不是膽的人,方纔不過是霍然被太夫人給驚嚇住了。
此刻她撫了撫蓬鬆的鬢角,又細細地整理了自己身上的梳妝,遲疑了一番,還是不願叫宋明嵐看自己的笑話,因此將臉上的巴掌印兒用胭脂水粉給覆蓋住,見銀鏡之中露出一張美麗多情的臉,雖然不是青春年少,可卻風韻逼人,她定了定心,揚聲叫外頭的丫鬟們進來,叫她們簇擁着,帶着庫房的單與宋明月一同往忠靖侯太夫人的房中去了,才進門就聽見忠靖侯不快地問道,“你怎麼纔來?母親等了你很久了!”
“我總不敢在老太太面前失儀,因此細細打扮了纔過來的。”李氏現在不敢一定能拿住忠靖侯的心了,就帶了幾分心地道。
“無妨,想必我的意思你也知道了。嫁妝單呢?”忠靖侯太夫人懶得管這夫妻倆又鬧騰什麼,單刀直入地問道。
李氏抿了抿紅脣,微微顫抖着將一匣長長的泛着墨香的單送到了忠靖侯太夫人的面前。
“怎麼這麼點兒?”忠靖侯太夫人也是管家過來的,見了一眼就猛地一皺眉。
當年宋明嵐母親的那十里紅妝,她可是見過的,雖然記不得裡頭到底都有什麼玩意兒,一個婆婆也斷斷沒有去打聽兒媳嫁妝詳細內容的道理,可是那滿登登的好幾個庫房被塞滿是實打實的。李氏這張單起來也太薄了些,她只不過是飛快一過,就覺得東西彷彿少了。因心中存疑,忠靖侯太夫人的目光一下就嚴厲了起來,擡眼,鄙視瑟縮的李氏問道,“這是全部?”
“這就是姐姐當年全部的嫁妝。”李氏心翼翼地道。
“這不是她的嫁妝單。”忠靖侯太夫人的眼越發凝重了。
她心中生出幾分警覺。
若李氏當真侵吞當年宋明嵐母親的嫁妝,可見她不僅膽大包天,還爲人卑劣。
可是叫這樣的女人管了十幾年的家,忠靖侯太夫人的心都涼了。
若能對死人的嫁妝都上下其手,那隻怕管家的時候從公中撈錢,也一樣兒是輕飄飄的事兒。
李氏這些年,會不會仗着管家,偷了侯府的錢?!
“當年姐姐過世的時候就沒有嫁妝單,只是老太太放心,當年姐姐的庫房,我都是清點過,親手查看過封上的,不論是誰都沒有從裡頭拿出過東西,一絲一毫,我敢保證,都與姐姐的嫁妝單沒有一點的分別!”李氏叫緊張的宋明月捏了一把,迎着忠靖侯太夫人那犀利的眼神,着着就理直氣壯了起來,垂淚道,“雖姐姐的嫁妝豐厚,可莫非我是那窮人家的女兒不成?我也不稀罕貪圖,不然我成了什麼人了?這就是全部了,我可以發誓!”
死無對證,難道宋明嵐的母親還能從棺材裡跳出來反駁她不成?
“無妨,區區嫁妝何必太太賭咒發誓的呢?倒傷了府中的和睦。”
宋明嵐見李氏詫異看來,眼淚吧唧的彷彿不相信自己如此寬容,轉了轉皓腕間的數珠,突然笑了。
“太太尋不到當年的嫁妝單是應該的,因爲那張嫁妝單……”她戲謔地看着李氏,和聲道,“在我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