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嵐只覺得無言以對。
當這女衛用明亮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時候，她彷彿透過了女衛，看到了晉王的眼睛。
他看着自己着，“沒有誰比你更重要。就算是本王……也不能。”
“我……”
宋明嵐就覺得這份愛重沉甸甸的，那甜蜜的感覺，哪怕在這樣血流滿地的情況下很不合適，卻依舊叫她想要微笑。
她甚至都感覺不到手臂的疼痛，心中卻更加想念起了晉王來。她輕嘆了一聲。
“我知道了。我會保重我自己。”
見她點頭，那女衛的眼睛裡就露出了笑意。
她很喜歡這位姿容絕世的宋三姐。
不僅是因晉王愛慕宋明嵐的緣故，而是宋明嵐對於她們，是真心的愛惜。
她是個很好的主，不隨意地叫她們去做一些傷害別人的事情，也不勉強她們做惡事，也時常對她們的起居噓寒問暖，將她們當做親人來照顧。
明明宋明嵐的身份貴重，是主，她們這些暗衛對於主們來不過是消耗的棋。
可是宋明嵐的眼睛裡，她們是人。
是要同樣尊重的人。
就算是爲了宋明嵐的這一點珍重，她們這些女衛都願意捨棄生命來保護她。
“一會兒，叫太醫給您先療傷吧？”見宋明嵐微微遲疑，一雙美眸看向嘉泰公主的方向，那女衛看向嘉泰公主離開處的目光就十分冷淡，卻努力用溫和的目光對宋明嵐道，“只有姐好好兒照顧自己，才能全心照顧公主。”
她也厭惡嘉泰駙馬與承恩公夫人的這場爭端。
因爲宋明嵐因此被牽連了進去。
宋明嵐被她動了心事，只猶豫了一下，就應了。
待幾個太醫匆匆而來，見他們一副操心上火，不將宋明嵐放在眼裡只關注嘉泰公主的樣，那女衛也不多別的，要來了太醫們帶來的傷藥與繃帶，也不必那些太醫服侍，就扶着宋明嵐坐在嘉泰公主寢殿外頭的花廳裡。
聽着裡頭嘉泰公主的慘叫，還有刺鼻的血腥味兒，這女衛目光無波無瀾，手都是穩穩的，細緻地給宋明嵐清理了手臂上的擦傷，又將她的手臂用繃帶固定好。
大功告成之後，宋明嵐不免十分詫異。
“你包紮得不錯。”她稱讚道。
“做暗衛的，若不會療傷就是笑話了。”這女衛就笑着道。
“暗衛很辛苦吧？”
躲在陰影裡的護衛，隨時都可能失去性命，也只將主的人生當做人生。
若想成爲一個好的暗衛，還要有最好的習武的天賦，還要在成長的過程裡吃許多的苦。
“還好，若習慣了，跟一位好主，就是我們的福氣了。”
若能平安太平，誰願意做見不得光，隨時隨地都有可能被拋棄的暗衛？
她是運氣好，跟了好主，那些運氣不好的暗衛，就算最後到死，都只會死無葬身之地。
然而提及生死，這女衛完全一副習以爲常的樣。宋明嵐也不好多什麼，若得可憐，反倒是侮辱了她們。
她還是感激地對這位女衛笑了笑，這纔將目光投在了被牆壁擋住的寢殿的門口。
那裡太醫來來去去，臉色凝重，顯然是不大好了。
還有嘉泰公主大聲的怒斥，還有命令。
她命令太醫們給自己穩住這一胎，只是瞧着似乎希望不大，因此嘉泰公主的聲音裡越發多了哭音。
就在宋明嵐遲疑着要不要進去看看的時候，就聽見外頭傳來了尖銳拔高的聲音，和許多人匆匆趕來的腳步聲。
“駕到！”
聽見是皇后來了，宋明嵐急忙起身迎了出去。
皇后顯然對嘉泰公主很在意，不然也不會這麼短的時間就趕過來。
“給娘娘請安。”
見皇后神色匆匆，臉色慌急，宋明嵐急忙避到了一旁。
“明嵐也在？”皇后滿心的慌亂，然而在見到宋明嵐手臂的手微微一愣，竟顧不得嘉泰公主，匆忙地握住了宋明嵐的肩膀詫異道，“侍女傳話兒入宮的時候，可沒你也傷到了！你傷得怎麼樣？有沒有很疼？太醫呢？！”
她最後一個問題，陡然嚴厲了起來。
“是我不必叫太醫包紮的，且娘娘看看，如今我也沒有什麼不好。”
宋明嵐見皇后滿臉怒容，此時正是在真心關切着自己，頓時心中一暖。
“不論如何，太醫院也越發沒有規矩了！”
雖然嘉泰公主是皇后心愛的女兒，可宋明嵐還是晉王的心頭肉呢，皇后自然也一向疼愛宋明嵐，見她並不在意自己被太醫冷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輕聲道，“你是個好孩，只是……是嘉泰……”
她不下去了，寬和端莊的臉上露出幾分傷感。
“娘娘要不要進去看看公主？”宋明嵐急忙問道。
“是啊母后，是不是要進去看看？”
宋明嵐這纔看見趙王妃跟着皇后來了，急忙又福了福。
“快別多禮了，都是一家人。且明嵐你方纔也受了傷。”
趙王妃就溫柔地扶住宋明嵐，見她一張雪白的臉蒼白，頭上還帶着細密的冷汗，不由對皇后低聲道，“瞧着就很疼，母后，這一次您要給嘉泰與明嵐做主啊。”
她前兒在宮中，嫡親的妹妹玉兒因宋明嵐的緣故被晉王給抽得滿臉開花兒。
可是趙王妃總算還是明理的女，自然知道這都是妹妹的錯，因此待宋明嵐依舊溫煦。
此刻她對宋明嵐就露出幾分擔心。
不過，她的目光落在嘉泰公主的寢殿中的時候，動了動嘴角，想要些什麼卻還是閉嘴不語了。
叫她……
那孩其實是嘉泰公主的恥辱，其實沒了也好。
沒有那個父不詳的孩，嘉泰公主的清譽也不會有被損害的危險。不然若日後有人知道嘉泰公主曾經與某個駙馬以外的男生育嗣，那日後嘉泰公主的日可怎麼過呢？
只怕會被千夫所指了。
然而她知道嘉泰公主在意這個孩，因此並不敢出來。
因爲她曾經隱晦地提及，就引來了嘉泰公主的惱怒與不悅。
“這羣混賬。”皇后死死地壓制着心中的憤怒，臉色都猙獰了。
承恩公府簡直就是欺人太甚。
難道她這個皇后失勢了，所以承恩公府就敢這樣明目張膽地傷害她的女兒？
“那兩個女人先給本宮捆着，回頭看完你皇妹我再收拾她們！”皇后揮揮手就有幾名高挑的，與宋明嵐身邊女衛氣質相似的宮女轉身出了寢殿去制服承恩公夫人。見她們走了，皇后轉頭就帶着人進了寢殿。
宋明嵐與趙王妃跟在後頭，一進門就見侍女們捧着好幾盆血水走出來。
見是皇后親自駕臨，那些侍女們花容慘淡，手中的水盆落地，猛地跪在了滿是血水的地上。
“娘娘，娘娘饒命！”她們拼命給皇后磕頭。
皇后卻來不及處置她們，幾步就到了一張紫檀木雕着百鳥朝鳳的拔步牀前，就嗅到了濃烈的血腥氣，還有幾個太醫忙忙碌碌的身影。
宋明嵐往前走了兩步，就見嘉泰公主目光無神地看着頭上的牀頂，整個人彷彿失去了一切，死了一般。
她滿頭的汗將凌亂的長髮打溼，呼吸微弱，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怎麼樣了？”皇后見那幾個太醫正退到一旁，心裡頓時一緊。
“公主身強壯，且一向保養得宜，因此只需要好生調養。只是……這一胎……”
那太醫就覺得很倒黴了。
嘉泰公主成婚多年，千盼萬盼纔有了身孕，如今呼啦啦一下就沒了。
若診斷嘉泰公主有孕這種喜事每個太醫都愛幹，那這報喪似的，太醫都覺得命不好了。
“沒了？”皇后猛地往後仰倒，臉色慘白。
哪怕對嘉泰公主當日對自己諸般隱瞞有些埋怨，可皇后卻還是希望嘉泰公主能過得幸福快樂。
嘉泰公主對這個孩的期待，皇后是看在眼裡的。
見嘉泰公主萬念俱灰的樣，皇后只覺得心酸得不得了。
“母后！”趙王妃眼疾手快，急忙伸手扶住了皇后，低聲道，“母后保重身啊！”
皇后可是她們的主心骨，此刻若倒下，那誰還能撐得起來呢？
“只是娘娘也放心，公主身康建，只要細心調養，日後還會有孕的。”這太醫見皇后的臉色跟死人似的，在心中叫苦，就急忙安慰了一下。
然而這完全安慰不了皇后，她動了動嘴角，低聲道，“你們辛苦了。都回去吧。”
她話音未落，嘉泰公主怔怔地側頭看到她，抽噎了一聲，突然嚎啕大哭。
尖銳的哭聲令宋明嵐心生憐憫。
“母后，母后！”
嘉泰公主眼裡也看不見別人了，只覺得要將自己滿腹的絕望都哭出來。
她遇人不淑，嫁給了一個對自己無動於衷，甚至大婚都不肯與自己同房的駙馬。
難得她有了另一個愛慕的男人，想要爲他生個孩，哪怕日後那男人不在意她，可是她守着這孩也足以充實自己的後半生。可是天道不公，連這點的願望都不給她，她覺得自己失去了一切。
什麼都沒有了。
“我的孩啊！”
嘉泰公主聲音淒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