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靖侯太夫人想得太美了。
人家家也沒要退親啊。
哪怕忠靖侯太夫人親自上門,訴了一下關於自家心愛的孫女因種種緣故不能嫁人了,然而對方卻沒應。
“那是什麼人家,怎麼彷彿擰得很?”
宋明嵐纔回帝都,並不知道宋明柔結親的到底是個什麼人家,只彷彿是聽同樣是世家,雖是庶卻從兒當做嫡養大的,旁的也都不知道了。這件婚事如今還在你來我往地磨蹭,忠靖侯太夫人什麼都要退親,人家那家裡卻什麼都不願意退親。彷彿是因忠靖侯府寧願等待三年也要履行婚約,因此得到了那家裡深深的尊敬,覺得忠靖侯府的家風極好,因此哪怕宋二姐是去祈福,人家也覺得願意等幾年。
總不能祈福一輩吧?
宋明嵐如今想到忠靖侯太夫人那啞巴吃黃連,有苦不出的模樣兒,都覺得想笑。
總不能“我孫女兒看上晉王了”這種大實話吧?
那貞潔貴女,馬上就得成水性啊!
“旁人不知道,我倒是知道一些。”今日成國公下帖請忠靖侯府的姐們來國公府裡玩耍,成國公夫人一向看不上宋明嵐,帶着好不容易出門一趟因此哭着抱怨的宋明月與宋明婉姐妹往自己的房中去聽李氏的倒黴事蹟,只留了宋明嵐姐妹幾個在外頭尷尬地吹涼風。宋明嵐就不成國公那張英俊的臉被氣成什麼樣兒了,更何況成國公到底只是姑丈,沒有陪着一羣花樣兒年紀的侄女兒坐着的道理,不過和藹慈愛地了幾句話,因有個廝臉色緊張匆匆而來,顯然前朝出了大事,就往前院理事去了。
此刻陪着宋明嵐姐妹幾個坐在湖邊精緻的白玉涼亭中賞玩各處的,是方靜書。
這文雅溫柔的青年,穿着藏青色繡竹紋的錦衣,頭戴玉觀,面如冠玉,此刻看着宋明嵐的目光如水。
“你知道?”
“他與我曾經在國監同窗過幾年,讀書雖然尋常,然而爲人精明幹練,又喜歡爲人抱不平,因此在國監的與人的關係都不錯。”方靜書見宋明嵐一雙眼睛瞪圓了,心裡一時生出幾分柔情。他自然也知道晉王日日往忠靖侯府上去的傳聞,只是比起那些嫉妒的話,他更擔心宋明嵐被晉王傷害,此刻滿心的溫柔都堆積在心頭,見宋明嵐對那人感興趣,就和聲道,“他雖是庶,可是卻充作嫡長大,彷彿與兄長嫡母都十分親近,雖然並沒有什麼爵位,然而只憑自己,就能過得很好。他父親兄長又給他捐了官,等他出孝就能起復。”
“聽起來彷彿是個極好的人。”
“我一向不喜歡讀書差的人,可是對他卻從未有一點的厭煩,只覺得這是可交之人。這是個能人,我想不明白,爲何老太太偏要退親,你是不知道,想要嫁個女孩兒給他的世家不是一個兩個,雖大多也是庶女,只是也都是嫡支庶女,甚至還有些世家官宦,寧願用嫡女來給他做妻,也是相中他的性情前程。”
要方靜書,宋明柔這門婚事其實是撿了大便宜,若不是忠靖侯太夫人得力,起來這樣好的婚事也不會落在宋明柔的頭上。
可爲什麼要退親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
宋明嵐也沒想要回答他這個問題,只是垂了垂眼睛。
“他出身東越伯府,不東越伯府在朝中很有威望,就是後宮中,他的姑母如今也是陛下的妃嬪之一,雖位份不及貴妃,可也一樣兒列四妃之列,爲德妃。”
“不是李貴妃獨寵……”
“再獨寵,可陛下也寵過幾位,這位越德妃就在陛下眼中很是不同,更何況德妃出身勳貴之家,哪怕只論出身,都可以與貴妃並列。”方靜書頓了頓,彷彿想到了什麼有趣兒的事兒,一雙溫柔繾綣的眼睛裡就泛起點點的笑意,帶着幾分有趣兒地道,“也不知怎麼想的,前朝有人想要爲李貴妃加封號,後腳兒就向陛下進中宮諫表,都是姐妹,都服侍陛下一樣兒勞苦功高,貴妃自然應該封,可後頭的妃嬪娘娘們一樣兒有功,自然也要封的,我聽……”
“聽什麼?”宋明華湊過來,完全沒有見到宋明嵐那張心虛的臉,好奇地問道。
“聽貴妃娘娘大病了一場,封了個‘慧’爲封號,只是四妃之中,各有封號,她泯然衆人了。”
也不知誰給皇后出的這壞主意,可氣死貴妃娘娘了。
聽那一陣李貴妃的宮裡鬼哭狼嚎,都是李貴妃打罵下人出氣的聲音。
“如今後宮都贊賢德寬容,又有許多人厭惡貴妃竟想要踩在她們的頭上,貴妃在宮中的日雖風光,可也積怨於一身了。”要後宮真是一個吃人的地方,方靜書輕聲感慨了一番,見宋明嵐無聲,想到自己得這些到底十分無趣,急忙紅了一張俊秀的臉,雪白的手指藏在藏青色的錦衣之中動了動,卻沒有勇氣去觸碰宋明嵐一下兒,只柔和地道,“是我不好,這些沒意思的話,不然表妹……我們去看戲?”
“看戲?”宋明菲也湊過來了。
“國公府前兒纔買了個戲班,正唱着《黃粱記》,我聽着倒是極有趣。”
“怎麼不唱些才佳人呢?”宋明菲就覺得沒意思起來。
“那些才佳人的,總是叫人移了性情,到底不美。叫我對七表妹些好話兒吧。那些才佳人一見就私奔的,到底是男貪圖美色,因此不顧及女的清白與名聲。若真的喜歡,大可以光明正大地上門求親,若女家允了,自然皆大歡喜。若女家不允,自然是他沒有資格娶人家家的姐,是他自己不中用。可是爲了貪圖人家姐,拉着人家不知人間險惡的女孩兒私奔,殊不知奔着爲妾,就是葬送了人家姐的一生不,回頭若有良心的也就苦盡甘來,沒良心的就煩了厭了棄了,轉頭又去攀附別家的姐了。”
方靜書見宋明菲偷偷對宋明嵐撇嘴,就越發無奈了。
“七表妹這是做什麼?”
“表哥總是很囉嗦,我都覺得煩,也不知三姐姐是怎麼能聽表哥許多話的。”
“我與三妹妹自然與你們不同。”方靜書一時就忍不住彎起了柔和的眼睛。
“其實我也覺得蠻囉嗦的。”宋三姐毫不憐惜地就給了她家方表哥一刀。
俊秀的青年一愣,卻看着宋明嵐越發溫柔地笑了。
他的笑如同二月的春風,暖暖的又溫柔,剔透又幹淨,那繾綣的眼神與愛意,令宋明嵐只覺得不能直視。
她無法迴應這樣真摯的感情,因此覺得愧疚。
“還是去聽戲好了。”宋明嵐嫋嫋起身,因來成國公府走動,將成國公府當做是一家人,因此她梳妝打扮都不過是隨意,帶着幾分飄逸的美,此刻與衆人一同往成國公府的戲園去了,就聽見這鳥語花香的園裡不知何處傳來女旦的咿咿呀呀的清唱,繞樑三日,清越婉轉。她側耳聽了一會兒,就見遠處高高的亭里正端坐着成國公夫人,她的身邊正各自伏着一個滿是依戀的女孩兒。
宋明嵐幾個立在那石亭之下,叫鬱鬱蔥蔥的樹木擋着,上頭的人也都看不見。
“她們不是在姑母的院裡嗎?”宋明華就詫異地道。
她早前就與宋明月與宋明婉關係不怎麼樣,不然當日也不會出言諷刺,此刻見了宋明月與宋明婉陪着成國公夫人聽戲,一時就喃喃地道,“大伯孃都那樣兒了,三哥哥還躺在牀上,她們竟還有心聽戲?”李氏待知道忠靖侯想要納秦青爲二房之後簡直就瘋狂了,與忠靖侯又在家中廝打了一番,甚至叫忠靖侯給了她一個大耳光。如今李氏已經又羞又氣,只覺得滿府都在看她的笑話起不來了,可宋明月姐妹竟然還有心看戲?
好的爲了親孃的病都愁得吃下飯呢?
宋明嵐就笑了笑。
宋明月與宋明婉今日來,不就是爲了告狀嗎?
想着府裡走不通,因此想走走成國公夫人的路。
果然,頭上就傳來宋明月那柔柔的,楚楚動人的聲音。
“姑母,能爲母親做主的也只有姑母了。您不知道母親如今病成什麼樣兒了,若不是有狐媚勾引父親,母親怎麼會傷心得抑鬱成疾呢?”宋明月頓了頓,就將雪白的臉埋進成國公夫人那精緻華貴的衣裳裡,嗚嗚咽咽地可憐萬分,哭着控訴道,“母親對青姑姑還不好嗎?凡是我們有的,青姑姑必定都有,可這一片心,卻叫青姑姑反咬一口。她以誠待人,可不知青姑姑卻想奪她的夫君呀!”
“見到青姑姑,四姐姐就難過得厲害。”宋明婉年幼的臉上也露出幾分傷心來,低聲道,“就跟四姐姐似的,對三姐姐那樣好,想着姐妹情深,可是三姐姐卻搶了表哥的心……”
“什麼?!”成國公夫人本聽得就不高興,最聽不得這個,聽到這裡頓時就炸了。
“你兒……”
“三姐姐欲擒故縱,表哥日日想着三姐姐,可是不是早就忘記可憐的四姐姐了?”宋明婉的眼眶一下就紅了,拉着成國公夫人的衣襬含淚問道,“姑母呢?姑母是擰不過表哥的吧?四姐姐與表哥只怕是沒有緣分了,是不是?”她一心想要將宋明月給嫁到成國公府上來,日後姐妹聯手好彼此守望成爲彼此的臂膀,此刻越發爲宋明月出言道,“我知道三姐姐的壞話兒不好,可是摸着良心,三姐姐對誰都不冷不熱的,往後孝順姑姑,誰能有四姐姐一般樣樣兒都將姑姑放在心上的呢?”
她話音未落,就聽到石亭之下,突然傳來了少女譏諷的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