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各有各的想法,一直垂頭站在一旁的越千卻是冷汗直下,背後冰冰涼涼地黏糊了一層。雖然五公子沒有說什麼,可是她能感覺到在主子說出中過蠱毒的那一瞬間,就有一股寒意鎖定了自己,讓人顫慄不止。
這股寒意不是其他,是殺氣。
越千臉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在看到五公子爲主子把脈的時候,立馬垂下了眼,死死地看着地上。習武之人對目光敏感的很,越千生怕若是自己控制不住,眼神飄忽起來,會引來五公子更大的不悅。不過耳朵卻是高高地豎起,仔細地聽着對自己小命的判決。
是的,越千絕對相信,如果主子的脈象出現一點不對,下一刻五公子就會要了她的命。
極度的緊張竟讓越千忘了,日子已過去那般久,柏小妍自身也有好生調養着,這蠱毒遺留下來的問題,多多少少地到底還是好了大半的。
“你這性子和你父親母親卻是一點都不像。”見柏小妍快要將頭低得和桌子貼上了,尹辰清了清嗓,說道,“尹家人雖是行醫的,要求心思細膩縝密,可一個個卻都是心大的主,這說話做事,不管錯沒錯,過去了就是過去了。”
柏小妍柏是鼓起了勇氣,想邀五叔去尹府一道吃個飯的,可不想五叔竟突然說了這麼一句。尹家人啊,這三個字越來越多地出現在她生活中,可她身上除了流着尹家人的血外,怎麼看,都是柏家人。
她和祖母一樣,可以爲達成目的而不擇手段,全然漠視多年的親情。她亦和柏衍一樣,狼子野心,從不覺得“是你的便是你的”,只要是認定了,哪怕不屬於自己,也要搶過來。
“雲兒,這世間有太多紛雜的事情,如果真的錯了,你追悔也莫及,倒不如放下,日後莫要再犯。”尹辰繼續說着,“你可知,身爲尹家人最需要謹記的一點是什麼?”
柏小妍茫然地搖了搖頭。
“是家人。”尹辰慢慢地嘆了口氣,伸手拍了拍對着自己的烏黑髮頂,這孩子生了一顆敏感的心啊,“我們是一家人,一家人哪裡需要注重那麼多虛的東西,雲兒你是在關心家人。”
柏小妍聽話地擡起了頭,可對尹辰講的話,依舊茫然的很。
“在你方纔的話中,我只聽到了你的關心。這便是家人二字的意義。”其實若是不去在意尹辰的年紀,那麼這臉看起來也就一點都不可怕了,雖然蒼老,但底子猶在,還是能瞧出來,年輕時究竟是怎樣的俊美。
柏小妍歪着頭看着尹辰的笑,呆傻極了,突然像是想通了什麼,也笑了起來,“五叔是想告訴雲兒,其實雲兒真的很不會安慰人?”
見柏小妍又開始打趣,尹辰也就鬆了口氣,兩人都笑地眯起了眼,宛如月牙的眸子,看起來竟是那般的像。
雅間之內又恢復了和樂融融的氣氛,只不過在尹辰的心中,還是有些憂慮的。柳家姑姑將雲兒教的聰慧極了,可正因爲太聰慧,所以一旦鑽進牛角尖的話,怕是輕易拉不出來。今日大概是初見的關係,雲兒有些自亂陣腳,藏不住小心思,讓他給瞧了出來,可若雲兒真的鑽進了牛角尖的話,那些個小心思怕是輕易不會讓人看見的。
陶安泰雖然心思細,可如今身爲天子,身上擔負着的東西就多了,大到治國邦交,小到黎民生計。而一個人的精力就這麼點,尹辰可不覺得陶安泰還能像之前那般,對柏小妍關心的那麼細緻入微。
“雲兒一定要記得,我們是家人。”尹辰很是鄭重其事地又重複了一遍,從手腕上取下一串佩珠,“這柏是你祖母要送給你母親的,讓我給半道截了,如今正好交給你。”
“五叔留着吧,以後交給嬸嬸。”這串佩珠由十八顆菩提子串成,每顆菩提子上都像是有一隻眼睛似的,看的出來名貴極了。柏小妍覺得,比起她來,這佩珠對五叔的意義更大,寄託的念想也更多,實在不需要給她。
“嬸嬸?”尹辰搖起頭來,“不若雲兒先收着,日後再由你交給她。”
五叔是萬劍閣的右使,那稟報消息的人來去無蹤,只一面柏小妍就瞧出來,和何風劉淳的氣息像極了。
“府中可是接到了什麼消息?”坐立難安地回了府,一下馬車,柏小妍就看見了站在門口等候的無憂,以爲是真的出了什麼事了。“回主子,並無什麼消息。”無憂看着柏小妍着急的模樣,疑惑地看了眼越千,卻見越千的表情也不大好,無憂猜測這,莫不是這趟外出又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
想到昨夜的死士行刺時間,無憂的心一緊,“可是主子又遭刺了?”見實在是無事發生的樣子,柏小妍才鬆了口氣,這麼說來哪怕是大事,也是盛京之外了。
可慢慢地往府裡走着,柏小妍有漸漸有些不放心起來,想着會不會是漏了什麼重要的消息,“越千,備好馬車,午膳過後,我便入宮。”“是。”
越千雖一如往常地回答着,可與她並排走着的無憂卻是瞧出了一些不對勁的地方。無憂做着小動作,扯住越千的手晃了晃,卻發現越千的手掌心汗涔涔的。
按理說這時節,會熱出汗是正常的,只是越千的手卻是冰的,這就不正常極了。在無憂眼中,越千是個穩重的,哪怕她和流螢亂了陣腳,慌了神,越千也能保持冷靜將事情給做好,似乎不會有什麼事能夠爲難倒越千。
只是現在,越千出了一手的冷汗不說,思緒也飄離着,似乎是被嚇的走神了,直到現在也沒有緩過來。越千的確是被嚇到了,她看着無憂,用脣形講着“五公子”三個字,一手在脖子邊比劃着殺了了動作。在茶樓的時候,五公子因爲急事要離開,好言安慰了主子一番,走前特意看了一眼越千。那一眼太快,但越千分明看出了好自爲之的威脅,和騰騰的殺氣。似乎是在告訴她,若是主子再出什麼事,那麼她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然而無憂卻是誤會了越千的意思,以爲那行刺的人誤傷着了五公子,柏小妍這才心情低落起來,“五公子爲何不來府裡養傷?”無憂這低聲的問話讓越千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主子中蠱一事,越千也自責,可五公子的威脅,卻讓越千在自責的同時,多了害怕。
尹辰在越千的眼中,就好比是一尊殺神,若是來了尹府,越千還真擔心被這麼一雙利眼盯着,整日裡出錯。“長點心吧,五公子可說了,主子再出事,我們的小命就沒了!”
兩人因爲說悄悄話而和柏小妍落開了一段距離,越千又比劃了一下那個手勢,探頭在無憂的耳邊說道。可惜無憂並沒有見到尹辰,也就體會不到越千的恐懼感。
在無憂看來,保護主子本就是她們分內的事,真不知道越千爲何這麼緊張。柏小妍進宮的時候,宮裡往來的人不多,后妃大多都有休憩的習慣,宮人們也就趁這個時間偷個懶,舒緩舒緩壓力。
挑了條近道走着,這路是柏小妍前幾天的時候發現的,當時她走出太醫署,正巧瞧見俞太醫提着藥箱,往一個偏僻的角落走去。
柏小妍覺得奇怪,跟過去一瞧才發現,竟是一條小道,只不過隱在叢立的假山石與交錯的竹子間,讓人難以發現。而這個時候,柏小妍正慶幸於自己有一對敏銳的耳朵,屏着呼吸躲在一塊山石後頭,透過縫隙瞧着俞太醫與一后妃私會。
那女子只一個背影,柏小妍瞧得不真切,可那衣制,夫人品階的可不就貴華夫人一人。“夫人可做好決斷了,若是再拖下去顯懷了,事情可就難辦了。”俞太醫弓着腰說道,神情有些急切地問道。
“本宮當然不會留下這個孽種,只是,滑胎絕非小事,以皇后那雙狠毒的眼睛,豈會瞧不出來本宮身子不適。”貴華夫人扭過頭看了眼俞太醫,眉頭深深地皺着,好不惱火,“這滑胎一事,還得放到明面上來!”貴華夫人的顧慮並沒有錯,皇后已產下三胎,對這些事情敏銳的很。
最爲緊要的是,她腹中的孩子並不是皇上的,而是眼前這俞太醫的,這要是被發現了,那可是**後宮,企圖混淆皇室血脈,是滅九族的大事。
索性她的貼身侍婢與她來葵水的時間差不多,加之五個月前皇上根本就不在宮中,皇后也就不會太過關心她們的身子,這才瞞了皇后幾個月,不過到底不是長久之計。
故而她就謀算着滑胎,是以這月,她並未用侍婢的褻褲濫竽充數,更是處處留意機會,想着在除去孽種的時候,再拉一人下水。
這看來看去,最想動的皇后是動不起的,那麼退而求其次,就是駱貴人了。“夫人,這事可是一把脈就一目瞭然的啊,鬧大了,對您並無好處。”俞太醫當然知道貴華夫人在做什麼打算,急忙勸說。只他一個人把脈的話還好說,怕只怕到時候,形勢不由人啊!
“俞太醫您急什麼,挑個只有你一人在的日子不就好了,哪怕其他太醫趕來,事情也已經塵埃落定了。不會有人那麼傻,上趕着打皇上臉的。”
貴華夫人瞥了眼俞太醫,語氣滿是不屑。“這……”俞太醫還是有些遲疑,畢竟這是攸關性命的事情,當時是受不住誘惑犯下大錯,本以爲能當做黃粱一夢,不想竟是弄出了這麼一個大包袱來。
更可恨的是,貴華夫人竟是將此事拖了三個月才告訴於他,更是遲遲不肯動手,他明白,貴華夫人是另有所圖,可是他卻是不願搭上性命的。只是又不能善作主張除了這孩子,悖了貴華夫人的意,小命怕是去的更快。
就在俞太醫想着用什麼理由勸服貴華夫人的時候,貴華夫人已經伸出她那瑩白如玉的手指,抵在俞太醫的脖子上來回滑動,染成紅色的指甲刺眼的很,“本宮聽說,近來駱貴人可是時常出入太醫署?”
“的確,駱貴人似乎與尹姑娘頗有些交情。”俞太醫的喉嚨滾了滾,緊着聲音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