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說:“那你就直接留下兩成的利。如果你經營得好,以後還有其他的布匹拿到你這裡來。叔叔也是經商的門外漢,但是懂得不用你拿本錢,你就管賣,還是比較保險的吧?”
“要不,侄兒就按一成五的比例給二爺賣布吧?兩成高了,福二爺還要賺一些的。”
先生說:“那就一成五。王爺是給皇上經營,去掉本錢,還要給皇上繳納一部分送進國庫。”
“那侄兒就還是要一成的利潤吧。”
王爺說:“陳少爺先按一成五這個比例試試,如果賺錢,分成還可以提高。價目單也給您了。您先琢磨一下,看看布匹的質量,再和大清的布料比一比,兩處參詳着,這第一次賣布的價格由陳少爺來定。”
“在下誠惶誠恐!今天福二爺給了在下一個無本就賺錢的機會,要不進貨也是很麻煩的,在下感激不盡。說着給王爺作了一個揖,‘您是在下的衣食父母了,多謝關照。’”
王爺趕緊回禮:“陳少爺客氣了,是福某給您添麻煩。”
田亮說:“這次送來的布匹的價格,是根據異域那邊的價格換算的。經商是爲了賺錢,但是不能漫天要價,也不能跟別的商家打價格戰。很多商家是以低價賣出來擠兌經營同類商品的商家,嚴重的會把別人搞破產。”
“是啊,有的人爲了賺錢,什麼招數都有。咱們就不必了,就是公平買賣、童受無欺。哎呀王爺,這個價目單上寫着麻花布只賣三十文,這不行!大清的布料一般都是十八文一尺,你們帶來的布料比大清布料的幅面寬了一倍半,至少也要賣三十五文一尺。”
田亮有點爲難:“這個……屬下沒有經過商,這樣,屬下就告訴您着幾種布料在異域的價格。這種麻花布的零售價是十五元一米,一元相當於大清的五到七文,十五元是多少呢?大概是七十五到八十文。我說的是一米的價格,那裡的度量衡按米算,一米是三尺,這樣一尺就是二十五文左右。作爲商家您還是要賺一點的,所以雲主子定了三十文一尺的價格。”
“這麼寬的幅面三十文一尺?太便宜了吧?就賣三十五文吧,價格過低人家就不當回事了,說不定會把其它的布莊擠兌黃鋪。福二爺您是否過於相信在下了?”
“福某雖然沒有和陳少爺共過事,但是先生的人品、陳將軍的人品、雲兒的人品都是福某信賴的。您是經營布匹的,具體情況是我們外行人所不明白的。”
“您儘管放心,在下明白,既要給您賺錢,還不能漫天要價。”
“放心、放心,一百個放心。如果賣得好,還有其他的布匹來麻煩陳少爺。”
“多謝您信任,在下一定盡心盡力。如果二爺不嫌棄,在下請各位吃個便飯。”
“吃飯也該福某來請。不過呢今天福某還有別的事,下次如何?”
“也好也好。”
“先生,我們三個到車上等您,您有什麼和侄子要說的儘管說。”
“好好好,下官馬上就來。”
王爺、田亮、納蘭三人先上車了,先生問瑞謙:“你母親、你媳婦和孩子都好?最近去沒去你楊氏母親那裡?”
“我母親他們都好,楊氏母親那裡侄兒不敢去。過年的時候想給她請個安,剛到府門口就有兩條狼狗被放出來攆侄兒,幸虧侄兒年輕跑的快,要不然就不敢想了,起碼是大腿上的肉要少幾塊。”
“你這個嫡母真是讓人說不過去,算了,不說她了。”
“嬸孃和雲妹妹都好吧?世子也好?”
“都好都好,你雲妹妹出門一年還抱回來一對龍鳳胎。已經六個月大了。”
“是嗎?這可太好了。妹妹給王爺生了三個孩子,這個榮寵……”
“榮寵不榮寵的都是小事,叔叔看着王爺對你雲妹妹倒是很信任。”
“叔叔,侄兒還有一件事想和您說,三言兩語的也說不明白,下次吧,如果布匹賣得好,您就跟車來送布,那時侄兒跟您詳細說。”
“好吧,王爺還等着叔叔就回去了。好好經營,沒有你虧吃。”
“叔叔保重。”
“好好,你回去吧。”
瑞謙把叔叔送到車前,田亮把先生接上車,馬車就返回王府了。
“掌櫃的,二老爺送來的布匹怎麼這麼大的一個布卷啊?這麼長是幅面嗎?沒聽說一匹三百尺。”夥計大張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布匹,一大卷三百尺,死沉死沉的。
“你沒聽說過的事兒多着呢。咱們趕緊用田侍衛說的方法量布,我倒是覺得他的方法比咱們剪個口子再‘嘶拉’一下扯開的方法好。慢點是慢點,不會弄斜扭了。”
櫃檯正面兩個賣貨的夥計就開始實踐了,一試感覺真好,一點都不斜,剪子衝開的茬口特別整齊,沒有一點毛茬。
“大漲你去後院庫房裡把那些留着給孩子打書桌的木料打成個架子,然後把那兩張木板架起來,再把叔叔他們帶來的布匹放在在架子上,先賣麻花布這一種布匹。”
賬房孔先生湊了過來,摸挲了半天,說:“老夫經營布料幾十年,從來沒見過這種,綢不是綢,布不是布的布料,是棉花紡織的嗎?”
“田侍衛說是什麼化纖材料的,叫滌棉綢,就是這種做棉褲用的滌棉綢啊,其它兩種都是棉布的,別弄混了。三舅您看,這三種布料都是雙幅的,幅面四尺五。”
“還有這麼寬的布料嗎?好像不是咱們大清出產的。瑞謙方纔你說三十五文一尺,那就價格太低啦,它這雙幅對摺起來比大清的單幅還要寬。怎麼也得賣四十文吧?”這位被瑞謙稱爲“三舅”的人是瑞謙母親的堂弟,是布莊的管賬先生。
“四十文是不是高了一點?還是三十五文吧?”
“你是掌櫃你說了算。”這位被瑞謙叫三舅的賬房先生還有點不高興了。
瑞謙笑了笑,搖搖頭,對夥計大張說:“聽田侍衛說,這種布有個缺點,就是怕熱,不能開水燙也不能爐火烤。咱們賣布的時候一定要事先跟客人說明白,要不然他買了家去冬天圍着炭火取暖,褲子從三尺變褲衩了,還不來罵我是騙子?”
“是得事先說清楚,就是多說幾句話,讓人家知道了就沒有咱們的責任了,其實有幾個沒事拿開水燙、拿火烤的?但是必須事先說明,他買不買是他的事。”大張很贊同掌櫃的看法。
第二天一大早,瑞謙就把打好的櫃檯架子吩咐夥計擡到了店鋪中央的顯著位置,把華麗板架在上面,夥計主動地把華麗板用抹布擦乾淨了,再把已經拆開麻花布放在新櫃檯上展開。不管是掌櫃的還是夥計,都對新來的寬面布充滿信心:雖然大清的某些布莊裡已經出現了西方人遠涉重洋帶來的“洋布”,卻沒有玉龍布莊的麻花布幅面寬。而且那些賣洋布的布莊把洋布的價格提到相當高的價位上。能買得起這些洋布的都是有錢人,很多有錢人很能擺闊,只要穿出去好看,就是貴一點也值得。大清的布匹很多都是家織布,也叫土布。大清有專門負責織布的織造局,那裡的織布機紡織出來的布匹就比家織布幅面寬一些,也細膩了很多,這樣的布老百姓就叫細布。王爺等人送來的布匹顯然屬於細布行列,比大清的細布還細膩,比洋布也細膩。和玉龍布莊緊鄰的是一家字號爲“裕興布莊”,掌櫃的姓趙,和瑞謙少爺相處得很不錯,經常過來跟瑞謙侃生意經。因爲他的年齡比瑞謙大幾歲,瑞謙就叫他“趙兄”。都說同行是冤家,趙掌櫃和瑞謙就沒有成爲冤家,而是和睦相處。這不,瑞謙的布莊剛剛開門,趙掌櫃的就捏着紫砂壺過來了:“我說陳掌櫃你不夠意思啊,居然進貨了四尺半寬的寬面布,也不跟哥哥說一聲兒。”雖然是有點埋怨的意思,也是滿臉堆笑的。
陳瑞謙忙抱拳施禮,道歉了幾句:“對不住啊趙兄,不是在下瞞着藏着,也不是在下悄悄進貨,怕趙兄搶了飯碗,這個寬面布並不是在下從什麼地方進貨的,是親戚放在在下這裡代賣的。”
“你什麼親戚啊這麼手眼通天的?您這櫃檯上的佈滿大清都沒有!就是西方大鼻子帶過來的那些細布也沒這麼寬的面子。”這位趙掌櫃很想問這些布料是什麼地方的,可是人家說親戚代賣的,也就不好意思問下去了。
玉龍布莊的門面雖小,地點卻很有優勢。就在前門大街靠近正陽門不太遠的地方。這條街應該算是京城第一繁華的商業街了。這條街是皇帝出城去天壇、山川壇的御路,所以從正陽門往南一直到天橋路口,街長一里半路還多,街寬六十尺。明朝中葉開始,前門大街兩側陸續出現了珠市口、煤市口等集市和街道,北京最著名的“大柵欄兒”也在其中。明嘉靖以後,各地會館在前門兩廂紛紛建立。清朝初年,前門大街兩側陸續形成了很多專業集市,如鮮魚市、果子市、肉市、布市、草市、珠寶市等。隨之出現許多貨棧、車馬店、工匠作坊、戲園,使得前門大街更加繁榮。
玉龍布莊雖小,地理位置相當優勢。在給王爺代賣布匹之前,因爲店內的貨物種類比較單一,只有棉布、土布和少量絲綢,陳瑞謙的生意只保持在維持溫飽的水平。如果不在前門大街,恐怕還達不到這個水平。因爲這條街上大鋪面的布莊、綢緞莊數不勝數。要不是陳少爺奉行了賣布的時候“尺外一指”的量布方法,(即在量好的布料之外讓出一指),被來買布的窮困市民所稱道。認爲陳掌櫃的仁義、厚道。其實只是瑞謙讓出來的一點縮水的辦法,多了還真讓不起。
陳掌櫃的對王爺送來的布匹很是有信心,布匹擺上櫃檯就等着第一位客人的到來了。可是等了兩天半也沒人買,進店的人不是沒有,這裡的客流量相當大,順便到店裡看看、轉一圈的人也大有人在。也有人看看異域的布匹,但是沒人敢買,都認爲是洋布,不用打聽就是天價,布再好,升斗小民也買不起。
夥計大張就有點坐立不安了,很奇怪地問瑞謙:“我說掌櫃的,這麼好的布怎麼會沒人買?這個東西也不象白菜、蘿蔔那樣吆喝着賣,愁死了。”
瑞謙眼前一亮,心說就是要吆喝着賣。賣布頭的小販不都是吆喝賣的嗎?於是打了一塊方方的木板,用紙寫了一個告示,貼在木板上,上面是很簡單的三十多個字:“鄙店新進少量異域布匹,幅面四尺五寸,有興趣的客官敬請進店一觀,包您小開眼界。”
這塊木板就放在門口靠牆的凳子上。剛剛放好就有人進店一觀了:“掌櫃的,那個幅面四尺五的布……”
瑞謙迎上來,指着放在店中央的櫃檯:“這位客官請看。”
“呦,這幅面還真是夠寬的啊。”
瑞謙知道,這位是同行。不看別的,就看他的手撫摸着布料的姿勢就知道是個行家。
“多少錢一尺?”
“三十五文。”
“老兄何不打家劫舍?”這意思就是太貴了。
瑞謙也不生氣,反而笑道:“這位兄臺說笑了,想是您看過門口的告示,您自己也承認幅面夠寬。咱們大清的布匹是多寬?一尺八,那麼四尺五是一尺八的幾倍?兩倍半,咱們大清的細布多少錢一尺,十七八文,在下的這幾種布料只是兩倍的價。看得出這位兄臺是同行,你肯定知道,幅面寬的布料在做衣服的時候,可以套裁,而且省布。”
“這個麼,掌櫃的能不能說說它是什麼地方出產的?”
“這幾匹布不是在下進的貨,是親戚放在這裡代賣的,在下也沒好意思問他。”言外之意您就不該問產地。
客官倒是沒有任何不滿的表情,反而是興趣大增,那雙手在布料上不停地撫摸着。最後說了:“掌櫃的,在下出二十文一尺的價格把您所有的這種寬面布包下了,可否?”
“這位兄臺玩笑了。在下已經說過,這是親戚託付在下代賣的,價格也是親戚定下的,在下有幾個膽子二十文一尺就賣了?”
“不好意思啊,要不二十五文……”
“您可以看,也可以嫌貴,但是您給的價格在下不能接受。而且,就是您想按三十五文的價格全買了,在下也不會答應的。親戚說了,他的布是千里萬里帶回來的,目的就是讓京城的平民百姓都受益,一個人只賣五尺,夠做件上衣就是。另外還告訴您,這種布有個弱點就是怕熱,太陽曬沒問題,但是不能開水燙、爐火烤,否則變形。”
瑞謙這麼說就是嫌他煩了,但是也是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