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不能這麼說,要說幫忙是雙方的,是我先看中你們的花朵和花邊。你們知道嗎?小仙女的這個技藝在我們歐洲是根本沒有的,你們清國叫那個蠍子尾巴獨一份。在歐洲,有好多國家是很富有的,比方意大利、瑞士、法蘭西等等,夫人和小姐們要是看到這種花邊還不高興得暈厥過去?她們都是穿裙子的,這些花朵、花邊如果縫在裙子的下襬和袖口、領口,那真是漂亮了太!”說着閉上眼睛開始陶醉。
把雪兒等人笑得彎了腰。這位詹姆斯先生對漢語語法一直弄不明白,特別好總說“好了太”,就是不會說“太好了。”
詹姆斯先生也爽朗地大笑起來,接着說:“你們知道嗎?阮大嫂的白線是我讓她給代賣的,線是我的一位紗廠老闆朋友讓我帶來清國看行情的,這樣啊,你們就用這種線鉤花朵、花邊,然後我把這些成品帶回歐洲出售,再把線以超過本錢的價格還給他,這樣不也等於把他的線賣了嗎?你們就用白線來鉤美麗花朵吧,我可以打包票,你們的花邊如果在歐洲肯定有市場!這個生意我跟你們做,但是要大量的、多多的,明白?價錢上肯定不會低了,你們放心,我不會讓你們賠錢。”
“可以是可以,我們怕您萬一賣不出去您這樣是不是有點冒險?”
“這就是我們西方人和你們的不同之處了,你們別生氣啊。你們清國人乃至亞洲人都是講求四平八穩,沒有一點冒險精神。這樣怎麼會把生活弄富裕了?對不起我不是說你們不好是東方人和西方人的區別”
“好了好了,您就別解釋了,我們理解。如果是您把花邊帶回去,保證能賺錢,我們何樂而不爲?這個事情冒險的是您不是我們。這樣我們就把線帶回去開始加工,價錢嘛,咱們都是老朋友了”冰兒安慰地拍了拍詹姆斯的肩。
“不!不不!我們是老朋友,但是我一定會給你們一個公平的價格,你們清國人有句話叫做親兄弟明算賬,你們說個價,我覺得合適就定下來,反正是不能少於一萬朵。”
“我們也沒賣過花邊,還是您說個價吧?看樣子您對經商還挺內行的。”
“這樣好不好?每個圓形的、方形的花朵給三十文的加工費,花邊論尺,就是你們清國的那種尺子,一尺三十文,怎麼樣?覺得少了我再加?”詹姆斯是對雪兒說的。
“別、別,我想想啊,我們在京城的時候,家裡的女人也鉤朵和花邊賣,但多半是鉤出來香囊出售,這一種您給三十文的加工費就多了一點,因爲材料是您的但是如果是八個花朵合在一起,鉤成手袋的,三十文就太少了,因爲用的時間比香囊多四倍還多,要加一個很密的厚度和一個拎帶。我的意思是香囊您給每個二十文的加工費,但是手袋得要八十文。”雪兒很會做生意,並不因爲詹姆斯是朋友就坐地虧本。不是詹姆斯愛佔便宜,他根本就不知道手袋是什麼。
“小仙女,你說的手袋有樣品嗎?假如暫時沒有你會做出來嗎?”
“當然,我給您鉤出來您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我相信,一定會很漂亮。”
“我保證,不但漂亮,還很實用。就是這麼大的一個小拎兜,用您的話說,穿上漂亮得無以復加的裙裝,再配上同一系列的手袋,那是真沒治了。”
“喔!那你的價格就要少了,我們那裡的女人手上也經常拿一個小巧的包包,裡面可以裝錢,裝化妝品,但是是皮革的,也有布料的。皮革的包包價格很昂貴,要好好幾十、好幾百個法郎,八十文,太便宜了,二百文吧。”
“二百文太多了,如果是我們自己的線,二百文還可以。”
“就定二百文,我一想就會很漂亮。”
“二百文真的太多了,要不就一百五十文。等我把樣品鉤好了拿給你看再定價格,如何?”
“好了太、好了太。你不要太擔心,我的主顧都是有錢的,不能讓你們吃虧,辛苦你了小仙女,還有這幾位姑娘。你們回去馬上就開始,記住,一萬朵花、一萬尺花邊。要交定錢嗎?”
冰兒說話了:“您把白線都先給我們了,這不就是定錢了?時間確定不了,因爲只有雪兒會,別人要現學”
“沒關係,我明白,你們慢慢弄,在我回歐洲之前加工完了就好。線不夠就找這位阮大娘。希望你們的花朵和花邊樣數越多越好,就這樣,你們有車嗎?沒有的話我幫你們僱車?”
“謝謝不用了,我們有車,在那邊等着呢。”
大綱說:“我去把車趕過來。”
回到駐地,雪兒就和冰兒、大綱等幾個臺柱子開會商量起加工花邊的事了。一萬朵鉤花是二百兩銀子、一萬尺花邊也是二百兩銀子,總共四百兩啊!
平常人家一個月二兩銀子的花銷就不錯了,四百兩銀子可以花十幾年呢。但是他們是出門在外的人,加在一起三十多口人,除了人的嚼用還有車馬的費用,還有求醫用藥的費用,還有說不到想不到的費用。這樣花銷就大了,但是人也多呀,參加加工鉤花的人一多,賺錢不就多了?
整個雜耍班子除了雪兒、青兒、苦妹、石丹、冰兒的母親和妹妹,書兒、篆兒,再就是周老伯吳橋班子的小姐妹了,人還是不少的,有十四名,再加上阿美六個人,總共二十個人。一萬朵花、一萬尺花邊,平均每個人要承擔一千個成品呢。好在是詹姆斯先生要求的時間不急,也沒簽訂什麼契約,也沒規定完不成要罰違約金。到底是老朋友有面子啊,這個面子是冰兒掙下的。
雪兒和冰兒兩口和詹姆斯先生談成了生意,雪兒就能教給大家鉤花的技藝了。還是在屋子裡幹活,不必風吹雨淋,又適合女孩來做,所有的女孩都歡呼雀躍了。這個活兒跟打把勢賣藝不一樣,演雜耍或者是雜技,不管多精彩多危險,演完了人家不給錢你瞪眼沒轍,鉤花就不一樣了,尤其是給詹姆斯這樣的人幹活,人家把白線統統拿來,信得過你,讓你放心用,那麼幹完了活兒肯定是給錢的,不給錢就不給他貨。那個把握性太大了,而且也不會有痞子砸場,多虧了雪兒!
其實雪兒對班子裡的男性也是有安排的,他們不會閒着,可以編筐編簍編草鞋,還可以利用玉米皮編些其它的生活用品。草編的成本很低,雲南的竹子、稻草、玉米皮、藤條就是個天然倉庫,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咱們先從鉤花開始、我負責傳授鉤花技藝,咱們開始行動。”雪兒說話辦事很象小額娘,乾脆利落。不但口齒清晰,講課的時候還言簡意賅:“各位姐妹,鉤花這個技藝要從最基礎的針法開始,可能開頭的時候有點彆扭,因爲它是一個全新的技藝,隔行如隔山嘛。這些鉤針是我母親在救我的時候帶來的,她也沒想到會能用上,所以沒多帶,不過咱們二十個人還是足夠了,不好意思啊,把娘和妹妹都算在裡面了。合格一個給二十文錢的加工費,我一文都不扣大家的,如何?”
“不行、不行,雪兒妹妹,這個技藝是你拿出來的,學剃頭還得給師父白乾三年呢。你要是一文不留,我們就不好做了,再說也沒有教會徒弟、餓死師傅的規矩。”石丹很誠懇地說。
其它的小姐妹也七言八語地表示同意石丹的意見。
石丹繼續說:“雪兒,必須有你一份,你不要我們就不參加了。這樣,我們大家鉤出來一個花朵你給十文錢,趙嬸子、路兒妹妹賺加工費的。你見過老闆不要工錢的嗎?想餓死?”
“好吧好吧,是我想的不周到了。娘算一個成手,路兒妹妹年紀完不成的部分我和娘承擔了。”
還沒等雪兒說完,路兒就不幹了,挺着小胸脯說:“嫂嫂,路兒能完成!”
蘇文娟笑着把女兒拉到懷裡:“你知道什麼樣子的技藝?咱們能不能學會還不知道呢,就逞能了?”
雪兒說:“娘,學會是肯定能的,就是一開始手不熟,慢慢就會好了。現在髮針、發線,一個人一根針一團線,先學會再正式加工。冰兒你幫我發給大家。”雪兒說。
冰兒看着雪兒:“我說夫人大人,你老人家佈置任務,怎麼好像沒我的事兒似的?”
明明和小六子、小林子也不滿地看着雪兒。
“你們是男的還是女的?”
“這個,你應當很清楚的。”冰兒說。
衆人都吃吃地笑。雪兒紅了臉:“我把你個學壞了,娘您好好罵他!”
“該罵!胡說八道的,不怕人笑話。”
“是,下次不敢了。”冰兒嘟起嘴,可憐巴巴地看着雪兒,一副賣萌的樣子,“你不能讓我們這些男人閒得筋疼吧?”
“你明明有男人的本事不用,非要和女人摻合。你那個編玉米皮草鞋的技藝不也能用嗎?拿它賣錢也好,換雞蛋、花生、蠶豆也行啊。”
“嗚哇!怎麼忘了?這個地方什麼出產都有,真是的啊,捧着金飯碗要飯吃!沒有玉米皮還有竹子啊。”
大綱很直率地問冰兒:“竹子編的草鞋恐怕沒人敢穿吧?”
“我說用竹子編草鞋了嗎?編筐啊,簍子啊,我娘編得比我還好呢。”
“你快乾你的事,娘還要學鉤花呢。”
雪兒趕緊說:“那就兵分兩路,男同胞和冰兒學編草鞋、編筐簍,我教給女同胞鉤花。好了好了,現在書歸正傳,各位女同胞,鉤花開始!你們看我手上的動作,先挑起線頭,在半尺的距離這個位置上用左手小拇指挑起來沒關係,沒看懂的我再來一遍”
雪兒很有耐性,一個動作一個動作地教,循序漸進。這個鉤花跟做針線完全不同,一向心靈手巧的蘇文娟也總是覺得手要抽筋兒。
“娘您太緊張了,不必的,放鬆一些。我在府上的時候額娘就說她學鉤花的時候手指頭都快卷在一起了,就是太緊張,雪兒不會罰您銀子的。”
大家都笑了,蘇文娟說:“娘還以爲自己老了呢,笨到只剩三個手指頭了。”
“娘,路兒已經會了,您看,這麼繞線。”還是小孩子心靈,路兒竟先學會了。
“給嫂嫂看看對不對?”文娟生怕她驕傲起來。
雪兒看了很高興地摸摸路兒的頭頂:“對,我們路兒真聰明。”
大家只學了一天半的時間就都會了,又熟悉了半天,就開始正式加工手鉤花朵了。雪兒學會的花樣大概在十種左右,還有花邊也會個五六種,完全夠用了。
原來還擔心路兒跟不上,人家先成了成手。那小手靈活極了,鉤針是不鏽鋼的,亮晶晶的直閃光。第一天正式加工產品她就鉤出來二十個完全一樣大小的圓花!其他人也不在話下,就是雪兒這個當教頭的也不甘人後。第一天的總成績是四百個圓花。人均二十個。一個個的廢寢忘食的,連吃飯的時間都想省下來。如果按照這個速度花朵二十天就可以完成,花邊比花朵要簡單易學,因爲它比較窄,但是起頭很麻煩,弄不好就愛捲縮或者呈木耳形狀,差一針都不行。但是呢,熟能生巧,一旦技藝熟練就如虎添翼。這些姑娘們一個個的摩拳擦掌,幹勁十足,開始用新樣技藝加工鉤花商品了。什麼技藝都是熟能生巧,就跟一篇賣油翁的古文說的那樣:“無他,手熟爾。”意思是“沒什麼其他原因,就是手熟了。”
當然是手越熟越好,特別是鉤花這種技藝,成手鉤出來的花朵針腳都是一般大,不變形,而且針腳緊密。新手鉤出來的就鬆垮。
但是雪兒手下的二十名女將鉤出來的白花,個頂個地均勻,又漂亮又幹淨,雪白雪白的。她們鉤自己的第一朵花的時候,跟魚兒水兒一樣,鉤的烏漆墨黑、髒兮兮的。一個是手生、緊張、手上出汗,手指本身也可能沾了灰塵。所以雪兒要求,鉤花之前,必須把手洗乾淨了。
遠在京城的雲兒可能根本就沒想到,她在異域的時候無意中學來的這個技藝居然成了能做邊境貿易的一個項目。其實,鉤花技藝還真是從西方國家傳到中國的,也可能是先從中國船到西方,然後西方人又傳回來了。很多事是沒有答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