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那張鐵青的臉一板,陰厲的開口,“而且什麼?”
戰北城沉穩不迫的挺直腰板,坐得筆直,一臉的嚴肅與認真,非常嚴謹堅定地看着風起,低沉有力的嗓音傳來,“而且我們睡過了。”
戰北城可沒有說謊,他們還真的睡過了,在同一張牀上!
譁,砰砰!,一陣巨響傳來,茶几上的茶具已經被風起一手掃落在地上,呼嘯的颶風傳來,“咳咳!你這是要氣死我!氣死我!咳咳!”
“希望外公能成全我們。”真摯誠懇的語氣,戰北城此刻是真心的希望能徵求得眼前這位老人的同意。
滄桑略帶着冷厲的眼神釋放着刺人的寒光,風起現在只覺得一肚子的氣。
“說!你是怎麼把星兒騙去民政局的?”陰邪的聲音聽起來十分的冷寂,像那冷雨擦過染着冷霜的樹葉。
這時,忽然傳來了一陣輕輕的敲門聲,風起立刻擡起頭,敏銳的目光朝門口望了去,只見他的寶貝外孫女正一身米色風衣,長髮撥肩,一臉雲淡風輕的站在門口,深幽的瞳孔裡染着淡淡的思念。
“外公……”飄渺如紗的語氣飄來,輕盈的步伐已經緩緩的邁了進來,在戰北城的身邊停了下來,“是我讓他直接跟我去民政局的,要騙,也是我騙了他。”
說着,潔白無瑕的小臉上竟然綻放出了一朵清雅的水蓮花,帶着別樣的溫柔,如同那輕輕掃過那新柳的春風,柔軟而沁人心脾。
“星兒回來了!這麼大的事情,也不跟外公商量一下,你心裡沒有外公了!”略帶着責備的話語傳來,但那陰厲的眼神已經淡去了不少。
星夜又移動了步伐,終於在風起的身旁坐了下來。
“我是想給您一個驚喜,你不是一直希望我能找到一個好歸宿嗎?我是真的想跟他結婚了,我知道您一定會支持我的,對不對?”輕柔的聲音伴着絲絲真誠,令風起根本狠不下心對她說不。
“爺爺奶奶對我很和藹,就像您對我一樣,爸爸媽媽也很熱情,媽媽笑起來很像母親,爸爸很溫暖,我喜歡他們,而且,他對我很好,所以外公,您就放心吧。”柔軟的素手輕輕的握住了那隻拍在茶几上的枯枝老手,放在自己的膝上,食指上本來的戒指已經摘了下來,只剩無名指上那隻簡單樸質的白金戒,在昏暗的空間裡,折射出淺淺的光澤,雖然沒有鑽石那樣耀眼奪目,卻依然很耐看。
風起沉着一張臉,沒好氣的瞪着戰北城,卻是對着星夜輕斥道,“你這是被戰大炮他們的苦肉計給迷惑了!外公不知道都上那老頭的多少次當了!還說結婚了!連個像樣的戒指也沒有嗎?”
聞言,星夜清眸裡漾起了細細的柔和,燦爛溫暖如那和煦的春光,她緩緩的摘下無名指上的戒指,放入了風起的手心裡。
“外公看看,它是不是比那些鑽戒更吸引人。”
風起沉着臉竟然也擡起手心,暗暗的觀察那枚戒指好半響,才陰冷的瞪着戰北城,桀驁的語氣傳來,“他說你愛他愛得要死?真有這回事?”
此話一落,星夜稍稍一愣,頓時不知該如何作答,星瞳閃爍,燦爛如那縈繞在天邊的星辰,一瞬不瞬的落在戰北城那張英俊威武的臉上,正好,迎上了那雙深沉的鷹眸。
沒有說話,素顏上卻染上紅霞,像極了美麗的晚霞。
“外公覺得呢?”清冽的語氣雖然不帶有任何意思肯定的成分,但風起已經留意到了她臉上的紅霞,心底,當然也有了自己的結論。
“外公能說些什麼?”風起那銳利的眸光忽然盡數的撤了下去,換上了一道欣慰與憐惜,將手裡的戒指遞給了戰北城,“給她帶上吧。”
戰北城一怔,沒有想到剛剛還盛氣凌人的風起老人,此刻竟然會這麼快就緩和下去了,多少也感到一些意外,但卻伸手將戒指接了過來。
“只要是星兒想要的,我都會盡量的去滿足,她既然選擇了你,那外公便只有祝福你們了,對她好一點吧,我不能給她的,就由你來給予。”蒼老的聲音很是沙啞,帶着深深的落寞與不捨,老人緩緩的站了起來,頭也不回的走出了書房,背影很蒼涼,看得星夜有些難受起來。
幽瞳漸漸的黯淡了下去,忽然感覺心被什麼給卡住了一樣,有些疼,喉嚨裡,盡是一股酸澀,苦得厲害,那是一種穿心蓮濃汁也比不上的苦澀,再看了看那已經空蕩蕩的門口,眼眶也就灼熱了起來,但也僅僅是眼眶灼熱而已。
漸漸地,就感覺到手心一暖,那枚戒指又好好的套進了她那隻無名指上,那隻大手正緊緊的抓着她的手,粗糙的觸感傳來,是他手心裡那層厚厚的繭,溫暖而真實。
“外公身體不太好,你不應該這麼刺激他。”星夜幽然仰起頭,望着半屈着身子,低着頭望着她的戰北城,淡淡的開口道。
“走吧,我帶你去看看回憶牆,那是我跟外公最喜歡的地方。”說着,緩緩的站了起來,踩着略微沉重的步伐往門口走去。
而戰北城卻只是立直身子,站在原地沉默不語的看着清麗的小影漸漸的往門邊走去,黑眸裡,充斥着複雜的光芒。
感覺到身後的戰北城並沒有跟上來,星夜很快就停下了腳步,盈然轉過身,眸光淺淺,微微上擡,看到了那雙深沉而精銳的眼眸。
“怎麼了?”她淡然問道。
幾個大步跟了上來,戰北城同志深深的望着星夜,沉穩而感性的聲音傳來,“我覺得我可以接受你的提議,讓你做我的第二個黨。”
聞言,星夜那清眸乍然閃起了點點星光,淡漠的小臉雖然沒有什麼褶皺,卻是柔和了不少,她偏着頭,清涼的視線落落大方的落在了戰北城那剛毅的側臉上,她說,“算不算是你給我的特權呢?”
戰北城俊眉一揚,非常認真的思考了一下,才嚴肅的回道,“當然,是特權!”
星夜悄然點了點頭,“好,我記住了。”
輕輕的扯過他的衣袖,清涼的語調很耐聽,“走吧,去看看回憶牆。”
回憶牆,只是一條長長的走道,那條走道里掛滿了相片,走道兩邊的牆體是藍色的,屬於海洋深處最純正的那種藍色,就連地板,都是藍色的,明亮無塵,明顯是每天都有人過來打掃的。
大大小小的相框鋪滿了兩面牆,映着藍色的光澤,演染了幾分沉鬱。
“這張相片,是我十歲的時候拍的,很難看對嗎?像個營養不良的孩子,那時候剛剛孤兒院出來,挺怕生的,一看相機的閃光,就有些害怕,所以纔會是這個樣子。”星夜注意到瞭望着一張陳舊的相片出神的戰北城,耐心的解釋道。
“是挺醜的,像只醜小鴨,不過現在醜小鴨也長成白天鵝了。”戰北城沉聲回道。
“可是醜小鴨不知道要經歷多少的艱難,才能變成白天鵝,不是嗎?我終究是少了它的那份堅韌與樂觀,不然,就不會像這樣的一身落魄了。”星夜幽幽的開口,挪動着腳步,往前走了去。
忽然,戰北城那銳利的眸光停留在一張已經泛黃發舊的相片上,相片中是一名女子,很漂亮的女子,溫婉美麗的臉蛋,脣邊掛着一絲溫柔的淺笑,明亮動人的眼睛,一襲白色的紗裙,身姿卓絕,這副容顏跟星夜有幾分相似。
“這是母親,很漂亮對嗎?”星夜不知何時已經轉過身,來到了戰北城的身旁,素顏上掛着一絲月牙般的淺笑,明澈動人,彷彿那股從山間娟娟流過的山泉,泛着清麗的幽光。
晶瑩的指尖輕輕地觸碰着相片上那張溫柔的容顏,清風般的聲音響起,“母親有一個很美麗的名字,你想知道嗎?”
“說說看。”戰北城沉着眸光,微低着頭,凝視着星夜那張明澈的小臉。
“母親叫風蓮娜,是蓮娜公主的那個蓮娜,當初,外公就是希望她能像一個公主一樣,快樂天真的生活着,那時候,還沒有風氏集團,外公還是一個小商販,外婆還是一個擺地攤賣湯圓的阿媽,母親則是一個小小的鋼琴老師,一家子,生活得很愉快,當時,母親其實也有喜歡的人了,可惜,她偏偏遇上了我的父親,一切,就都改變……”
很平淡的語氣,沒有任何起伏的波瀾,只是星夜那雙清眸裡已經呈現出了一片死寂,沒有再往下說了,就是擡起眼,淡漠的掃了那張相片一眼,緩緩地收回了手,終於還是提着步子往前挪了去,只不過,步履有些沉重罷了。
“父親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低沉的聲音傳來。
父親?星夜微仰着頭,星眸忽然就染上了一片迷離,似乎在追尋一個很遙遠很遙遠的記憶,良久,她才簡單的回了一句,“跟我一樣,也喜歡四處流浪,今天也許在西藏,而明天就可能在非洲,天性不羈,崇尚自由。”
說到這裡,星夜忽然轉過頭,淡淡的望着戰北城,淡然笑了笑,卻有一些落寞,羽毛般輕柔的憂傷從眼底一閃而過,“其實,我開始,並不姓風的,後來,發生了很多事,多得我已經記不清了,再後來,我就叫風星夜了。”
語落,人已經轉過頭,又往前邁了去。
戰北城深眸裡凝聚着滿滿的疑惑,但終究也還是沒有追問下去。
穿過那條長長的走道,終於看到了一抹亮光,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個花園,開滿了五顏六色的花,應該是後院的花園吧,戰北城忽然覺得有一種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覺。
美麗的花架上開滿了一些藍藍紫紫的小花,夾在嫩綠而茂密的葉子間,很清新宜人,花架下襬着一張紅木藤椅,墊着厚厚的墊子,明亮潔白的大理石地板上,已經飄落下一些繽紛的落英,靜悄悄的躺在那裡,踩在腳下,感覺很柔軟。
花架的前面,是一個美麗的秋幹,秋幹兩側爬滿了青綠的蔓藤,幾朵小花同樣洋溢着淡淡的柔和靜悄悄的盛開着,秋幹微微擺動着,跟着晚風一起低吟淺唱,看到星夜眼裡,倒是一副美麗的景象,可惜,就是天邊少了一抹絢麗的夕陽而已。
緩緩在藤椅上躺了下來,一陣撲鼻的清香襲來,星夜輕輕的合起眼,纖細的十指輕輕釦在藤椅的扶手上。
忽然隱隱約約的感覺到似乎有什麼東西擋在了自己的眼前,她徐然睜開眼,竟然發現了戰北城那張近在咫尺的堅毅而不失俊美的臉龐,漆黑的眸子裡沉澱着濃郁的深沉,當然,還有一絲小小的溫和。
星夜那淡雅的容顏似乎漾起了一絲細細的褶皺,如同無風的海面忽然被漁船那雙槳劃開了那道寂靜,泛起點點波光。
戰北城微微彎下腰,大手輕輕地往她腦袋上摸了去,微抿的脣線柔和了下來,在星夜那盈盈的目光中,他低下頭,一個溫熱的輕吻就這樣落在了星夜那光潔的額頭上。
星夜一個詫異,搭在扶手上的素手立刻緊緊抓住了扶手,美眸裡竟然閃過一道驚訝略帶着一分靦腆的慌張。
誰知,這時,卻傳來一個低沉的笑聲,“你緊張。”
不是疑問句,而直接是肯定句。
星夜一聽,素顏上染上了一些躁熱,卻是搖了搖頭,道,“沒有。”
“既然說沒有,那就是有,你們女人通常是口是心非。”戰北城池笑道,嘴角扯過一個淺淺的弧度。
“我說不過你,我不解釋也不掩飾!”星夜仰着臉,落落大方的望着戰北城。
“這辦法好!以退爲進,值得表揚。”低沉聲傳來,星夜又感覺自己那腦袋被這男人摸了好幾下。
有時候,感覺這男人就像自己的哥哥一樣,總是一副語重心長的教育她的模樣,但話又說回來,這男人可是足足比她老了五歲。
意識到星夜一直盯着他看,戰北城詫異的挑挑眉,開口道,“這麼看着我做什麼?”
星夜這才悄然回過神,清眸忽然閃過了亮光,帶着小女孩般頑皮的狡黠,她輕聲回道,“因爲我覺得你俊呀。”
聞言,戰北城不免有些眉飛色舞起來,嘴角上揚的弧度加大了,他的姑娘誇他長得帥,他能不高興嗎?
“真的?”戰北城略帶欣喜地問了星夜一句。
星夜點點頭,輕笑的回道,“嗯,是真的。”
“那你看吧,批准你多看幾眼”戰北城豪氣大方的笑道。
星夜這時候忽然輕抿着脣線,淡淡的笑了一聲,她幽然開口,“你好傻呢!你剛剛不是說我們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嗎?怎麼現在又相信了,而且,我可沒有強迫你相信的。”
這妮子!看她戲弄他這麼開心,算了,也不跟她計較了!
“嗯,小飯桶這麼高興,戰北城同志功不可沒,請求黨組織給予表揚並計入檔!以資鼓勵!”戰北城一臉嚴肅的開口,還順帶給星夜敬了個禮。
“不,這樣就記檔了,要求太低了。”
“記吧,以後等他犯了錯誤,看在他功勞的份上,饒他一命。”
“你就那麼期望你犯錯誤?”
“人生哪有不秀峪誤的,但他知錯就改,照樣是一個好同志,記檔吧。”
“不行……”
而就在這兩人好鬧的時候,花架不遠處的拐角邊,就站着那麼兩個身影。
“老爺,我好久沒有見到小姐這樣笑了,阿博想,小姐嫁給姑爺,她一定會幸福的。”鍾文博眼眶微熱,欣慰的看着花架下的兩人,低聲開口道。
風起心裡一沉,老眼已經染上一道迷離,心頭真是百感交集,蒼老的聲音傳來,“星兒這丫頭……,總就是長大了,留不住了,不會像以前一樣,傻傻的坐在階梯旁,等着我回來了,阿博,我這心裡真是又難過,又高興,酸澀無比。”
聞言,鍾文博非常理解的微笑了起來,道,“阿博知道老爺爲什麼會有這樣的感受,老爺一定是覺得是姑爺搶走了小姐,所以您纔會不高興,但是您又欣慰小姐能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對嗎?老爺?”
風起沒有說話,只是那深眸裡劃過一道釋然。
“其實,小姐還是您的,在她心裡,老爺永遠是她最尊敬疼愛的外公,阿博也是看着小姐長大的,早已經把小姐當成了自己的閨女,看到小姐走到今天這一步,阿博也很高興,雖然他們在結婚這件事情上處理不妥當,但是,阿博覺得,大家高興就好了。”
一說到這裡,風起臉上又開始陰沉了起來,陰冷的語氣傳來,“結婚這麼大的事情都沒有跟我說,這兩個孩子眼裡都沒有我這外公了!這肯定是那個戰大炮跟他那狐狸媳婦教的!改天看我怎麼收拾他們,扳回一局!真是要氣死我了!爺爺是狐狸,孫子也是狐狸,全家都是狐狸!還那麼理直氣壯的揚言,揚言他把我的星兒給……”
其實,風起老人還是老八股的那種傳統的老人家,雖然行走在新社會的前端,但對於星夜,他是奉行着保守式的英才教育,名節還是很看重的,所以,他只能被迫妥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