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1.出征前夕
瓊林宴之後新科進士們的官職很快就賜封下來了。包括前三甲在內大部分的新科進士都被外放做官。其中品級最高的當屬新科狀元,被封爲從四品知州,而備受矚目的唯一一位女進士姜惠被授予正六品的縣令,而且並沒有因爲姜惠是姜家的人而特別優待。姜惠所去的地方臨近西域邊境,雖然算不上是蠻夷之地卻也着實不算什麼富饒的地方。那些正因爲留在京城而沾沾自喜的新科進士們此事並不知道,那些被外放出去的纔是皇帝真正看重的。而他們這些現在暗自竊喜的人將來只會被這些人遠遠地甩在後面。
而此時莫說是那些被留在京城的進士們,就是被外放的新科進士和許多朝中大臣也想不明白皇帝這是個什麼意思。一直以來,都是皇帝看重的人留京,不被看重的人外放。畢竟外面雖說是天高皇帝遠,但是做官的誰不想在天子腳下?皇帝連看都看不到你,你還能指望怎麼表現?怎麼升官?
此事的姜府裡已經鬧翻了天,姜家大夫人拉着女兒哭得滿臉淚痕,姜老夫人同樣也是一臉憂愁地望着孫女。孫女有出息是好事,但是太有出息了…如今這情況明顯就是超出了她們能夠承受的範圍啊。雨嫣年紀已經不小,今年已經十九歲了,原本就已經是個老姑娘了,這再被髮配到窮山惡水的地方,這輩子可不就是毀了麼?
“祖母,母親……”姜雨嫣有些無奈地撫額,求助地望着另一邊的姜譽。姜譽聳了聳肩表示自己也無能爲力,因爲支持小妹去參見殿試,他已經被祖母和母親罵得狗血淋頭了,這會兒哪兒還敢再說什麼?還是姜太傅皺了皺眉,有些不耐煩地道:“行了!哭什麼哭?聖旨都已經下來了,有那個時間哭你們還不如趕緊去替嫣兒收拾收拾行禮!看看有什麼別落下了,將來出去了可就沒有在皇城這麼方便了。”姜家大夫人一愣,這纔想起來連忙擦乾了淚水道:“父親說的是,媳婦兒這就去收拾。”姜二夫人也趕緊扶着大嫂帶着女兒一起進去收拾行李了。
看着母親和祖母這般傷心擔憂的模樣,姜雨嫣心中也有些愧疚。姜太傅望着孫女嘆了口氣道:“以後…就要靠你自己了。原本你若是當真不願意成婚,留在皇城裡就算是被人詬病咱們姜家也能護着你,所以這兩年家裡人也沒有真的逼着你什麼。卻不想……”
“祖父,嫣兒任性,讓祖父擔心了。”姜雨嫣跪倒在地上,紅着眼睛低聲道。
姜太傅嘆息了一聲,伸手將孫女拉了起來道:“雖然你是個姑娘,但是能憑着自己的本事考上科舉,便是我姜家的榮耀。只是以後祖父父親還有你哥哥都無法再照拂你,這份兒苦…罷了,受不住就回來,咱們家的人總還是在家裡等着你的,切莫要勉強自己。”
姜雨嫣連連點頭,早就已經淚眼朦朧。姜太傅又講了不少官場上的事情和爲人處世的道理。最後也只得嘆了口氣道:“說這些也沒什麼用,你祖父我也沒有出去做過官。”姜家一家子老小,有一個算一個都沒有外放當過官。這世道的官場上講究一個清貴,什麼是清貴?考進士,如翰林,進六部這才叫清貴。素來外放過的官員總是讓人覺得低那麼一等的。什麼封疆大吏就更別提了,爲了避免前朝封疆大吏野心勃發犯上作亂,西越從二品以上的地方官巡撫,督撫這一類的官員都是五年一換地方的。所以,一般有背景有什麼的官員都是不樂意外放的。更重要的是,外放的官員升遷速度比京官慢得多。如姜譽這樣的,姜譽二十一歲參加科舉考中進士。就算按照狀元的從四品開始往上升,就算他年年考績都是優,到今年二十九歲最多也只是一個從三品而已。
姜雨嫣恭敬地道:“祖父,父親請放心便是,雨嫣一定不會丟了姜家的臉的。”
姜家長子也跟着嘆了口氣,他們哪兒是擔心丟了姜家的臉?他們是擔心雨嫣出了什麼事啊。伸手將女兒拉起來,沉聲道:“父親沒本事,也不知道能教你什麼。以後,你自己事事小心,有什麼不懂得地方多寫信回來問問你祖父和大哥。”
“是,父親。”姜雨嫣含淚點頭道。
姜譽輕咳了一聲道:“雨嫣明天就要啓程了,祖父你們別再惹她苦了。還是先想想要帶些什麼人吧。”
姜太傅讚賞地看了孫兒一眼,這滿堂的兒孫也就是這個長孫最靠譜了,“譽兒,你怎麼說?”
姜譽想了想道:“平日裡侍候雨嫣的丫頭就不要帶了,將奶孃一家子都賣身契都交給雨嫣吧。奶孃照顧雨嫣長大的,人也老實。只將奶孃加的大兒子留下就行了。另外,再選四個隨身護衛。雨嫣雖是女子,但是既然是出去做官的,就要有個做官的樣子,人也不要帶的太多了。”
姜太傅點點頭,“很好,就照着譽兒的吩咐辦吧,另外,將銀票多準備一些給嫣兒帶上,出門在外,什麼都能少就是不能少了銀兩。”
“是,祖父。”姜譽恭敬地應下。
“雨嫣!雨嫣!”門外想起了唐曉飛熟悉的聲音,姜雨嫣一怔,連忙快步迎了上去。還沒走到門口就看到唐曉飛抱着一個包袱興沖沖地走了進來,看到滿屋子凝重的氣氛也是一愣,很快便反映了過來,“見過姜老!”姜太傅揚眉道:“唐家的丫頭,你這是做什麼?”
唐曉飛看了看姜雨嫣,展顏一笑道:“雨嫣要去涿州做官,我去保護她啊。”
“你也要去?”姜家衆人不由得一驚,姜譽出聲問道。唐曉飛道:“這有什麼問題?我雖然是個姑娘,但是擺明三五個姜公子你這樣的總是不成問題的。”姜譽有些好笑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眼裡非命就是寫着“書呆子”三個字。顯然是對姜譽這樣不習武,只會舞文弄墨的讀書人很看不上眼。
姜太傅蹙眉道:“唐丫頭,這事兒唐將軍同意了麼?”雖然唐曉飛和姜雨嫣關係不錯,但是身爲讀書人的姜家和身爲武將的唐家着實沒有什麼話說,因此關係也只是一般般。要是再因爲把唐家的姑娘拐跑了而惹得唐將軍大鬧一場那可就麻煩了。
唐曉飛笑道:“姜老你放心,我自然是跟我爹說過了纔來的。雨嫣,怎麼樣?本姑娘夠朋友吧?”姜雨嫣微笑,低聲問道:“唐將軍真的同意了?”唐曉飛點頭道:“這是自然,這幾天我可是跟我爹打了好幾架才讓爹爹同意的。這種事情我騙你做什麼?”
“那就好。”姜雨嫣淺笑道。一個人要去那麼遠的地方做官,姜雨嫣還是有些緊張的。如今有了唐曉飛作陪,多少也有些安慰。
姜家人也很高興,雖然覺得有些對不住唐家,但是畢竟是唐曉飛自己要取得。有個從小就認識的姑娘陪着一起,他們也要放心一些。至少不用擔心雨嫣受了什麼委屈或者有什麼心事,卻只能孤零零的一個人撐着。
“那就多謝……”
“聖旨到!”
門外,姜府的管家匆匆前來稟告,“老太爺,聖旨到了。”
“快!咱們出去接旨。”姜太傅連忙扶着兒子的手想要起身。
“老太傅不必多禮了。”還沒來得及往外走,外面的人已經走了及拿來。雲月封穿着一身三品文官的服飾走了進來,看着正要往外走的姜太傅沉聲道。
姜譽有些驚訝,“雲大人,你怎麼來了?”雲月封之前是丞相長史,來傳旨還說得過去。如今已經調任刑部了,怎麼還會來姜家傳旨。雲月封拱手道:“姜大人,下官方纔去覲見陛下和沐相,正巧沐相讓在下跑一趟來傳一道旨意。”
“原來如此。臣等接旨。”
雲月封取出明黃的聖旨,沉聲念道:“姜家長女姜惠才華卓著,忠心報國,特賜黃金千兩,玉如意一對,寶劍一柄,隨身侍衛兩人。欽此。”
“多謝陛下聖恩,多謝沐相。”衆人起身謝恩,然後才站起身來,姜雨嫣親自從雲月封手中接過了聖旨。雲月封難得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這個膽敢冒天下大不韙的女子。原本以爲這世上能夠有如此膽量的女子除了沐相以外再無旁人,卻沒想到姜家這樣世代書香的人家居然會養出這樣一個女子。而且,姜雨嫣與沐相也是截然不同的。雖然兩人看上去都彷彿溫文爾雅的,但是隻要和沐相面對面就會發現,那沉靜如水的外表下卻給人一種不敢仰視的威儀和壓力。而眼前的女子,如果不知道她的所爲所謂的話,就當真只是一個普通的貴族少女罷了。
轉身從身後的人手中接過一柄短劍,雲月封道:“此劍三年前沐相在北漢所得,沐相取名爲青鸞。沐相說,希望姜大人能如此劍一般,雖經歷千年又不改其本色。也希望此劍能護姜大人平安。”
姜雨嫣恭敬地接過,“多謝雲大人,也請雲大人轉告沐相,多謝沐相教誨。”
雲月封深深地望了姜雨嫣一眼,微微點頭。擡頭對姜太傅等人道:“聖旨已下,在下告辭。”
“我送雲大人出去。”姜譽點頭,含笑道。
“有勞。”
等到姜譽送了雲月封出去,唐曉飛方纔好奇地接過姜雨嫣手中的劍拔開,一道青芒閃過,唐曉飛不由得讚道:“好劍。”姜太傅眯着眼看了看道:“似乎是將古物。”姜雨嫣仔細看了看唐曉飛手中的劍道:“確實像是一件古物。”唐曉飛讚道:“沐相真大方,這樣的寶貝也拿出來送人。”出身將門,唐曉飛可不在乎這是不是古物,她只知道這是一把好劍。一邊嘆道:“聽說當初沐相還送了南宮羽一把湛盧劍。真幸福。”姜雨嫣嫣然笑道:“這把劍雖然不能送你,不過你可以拿去用。”
唐曉飛拿在手裡比了比,還是搖了搖頭道:“算了,我習慣用長劍,這劍一看就是給你們這些千金小姐防身用的。”
“胡鬧。”姜太傅瞪了兩人一眼道:“兩個丫頭不知道天高地厚,這是陛下賜的劍。寶劍素來都只賜給武將,賜給文官的只有一種劍你們懂不懂?”
“什麼劍?”唐曉飛眨眼道。
“尚方寶劍!”姜太傅慢吞吞地道,看了兩人一眼道:“所以,這把劍還有陛下賜的玉如意都好好地收起來,一起帶走。有這些東西在,那些地方官也不敢太過爲難你。”唐曉飛這才恍然大悟,“難怪陛下和沐相如此大方,原來是爲了這個啊。”要知道,狀元郎可都沒有如此多的賞賜呢。原來是爲了要給姜雨嫣撐腰。
姜太傅輕哼一聲道:“小丫頭沒見識。知道就好。”
“多謝祖父提醒。”姜雨嫣點點頭,仔細的將東西全部收好了,準備明天啓程的時候一起帶走。
姜雨嫣離開京城的時候沐清漪並沒有去送,一是姜雨嫣品級不夠,她親自去了反倒是惹眼。二是含章宮御書房裡也早就已經鬧開了話。容瑾這兩年,早就忍得不耐煩了,西域邊境上有異動的消息剛剛傳進來某人立刻就興奮起來,傳令下去準備糧草整頓兵馬,計劃着要出征了。
皇帝要御駕親征自然是一件大事,而且還是要帶着丞相一起出徵,就更加是一件大事了。不只是說服了一個魏無忌就可以解決的,於是此時的御書房裡,容瑄就因爲這個跟容瑾爭辯不休。身爲莊王,容瑄是堅決不贊同皇帝帶着沐清漪一起出徵的。用容瑄的話說,沐相的才能是打理朝政,治理國家,而不是行軍佈陣,縱橫沙場。這一點,從之前容瑾東征華國一路上沐清漪的表現就看得出來,沐相是真的不善於軍事。既然如此,帶着沐清漪不僅危險,還白白的浪費人力。沐相在戰場上無所事事幫他打理後勤,京城裡的事情卻找不人處理,豈不是得不償失?
容瑾當然不會聽容瑄的勸告,他已經決定了的事情誰也改變不了主意。
“陛下!”容瑄沒好氣地道。也不知道西越皇室是造了什麼孽了,接連兩代皇帝都是在女人的事情上犯糊塗。也幸好沐清漪不是當年的梅貴妃,要不然還指不定這位皇帝陛下是個什麼德行呢?但是即便如此,也不能任性妄爲啊,“陛下,沐相手無縛雞之力,跟着去戰場只會憑空多了幾分危險。何況,沐相走了,朝堂還有滄兒怎麼辦?”
魏公子悠然的作壁上觀,兩不相幫。
容瑾道:“你和魏無忌難道打算混吃等死麼?朕和清清出徵,皇城裡的事情自然就都交給你們了。”
“但是沐相根本就沒有必要出征啊!”容瑄沒好氣地道。如果沐相是什麼天才軍師,或者是不世名將,他也沒話好說。但是這一次陛下之所以帶着沐相出征僅僅只是因爲他想帶着沐相在身邊而已。這是一個皇帝該乾的事情麼?
容九公子不以爲意,皇帝就是想要幹什麼就幹什麼,爲所欲爲!不然還叫什麼皇帝?
“魏公子,你怎麼說?”說不過容瑾,容瑄轉身將魏無忌拉下了水。魏公子聳聳肩,無奈地對容瑄道:“莊王何必再費口舌?能勸得話我早就勸了。”容瑾這貨就不是能聽得進人勸的。
容瑄看看懶洋洋地容瑾,再看看一臉事不關己的魏無忌,終於有些自暴自棄了。這關本王什麼事兒啊?!本王真是吃撐了才勸他。長吸了一口氣,容瑄決定拋開這個問題,問道:“既然如此,陛下打算什麼時候啓程?”
容瑾這才坐起身來,看了一眼攤在跟前桌上的地圖,道:“朕親自率領二十萬大軍西出盤門關,先打玉闐國!”
“先打?”容瑄揚眉,聽起來後面跟麻煩。容瑾也不說話,只是笑眯眯地伸手在地圖上劃拉了一下。但是這一劃拉卻見大半個西域都給划進去了。
你開玩笑吧?容瑄給了他一個眼神。
容九公子嗤笑,“本公子哪兒有閒情跟你開玩笑?不打疼了他們過幾年又會來礙眼!”
“二十萬夠麼?”容瑄有些擔心,既然容瑾又如此雄心爲西越開疆擴土,兵馬少了可不成。皇帝御駕親征若是折戟沉沙,那就難看了。容瑾點頭道:“不用擔心,這些國家所有的兵馬加起來也不會超過四五十萬。”
“你想二十萬滅四五十萬?”容瑄瞪着他道。他以爲每一次都會有華國那次那麼好的運氣麼?這一次可沒有北漢幫着給分散兵力,北漢不暗中添堵就算是不錯的了。容瑾白了他一眼,道:“是什麼讓你覺得這些國家會完全團結在一起?就算他們擰成一股繩,也要看這麼多股繩子擰不擰得起來吧?”要是真能一條心,這幾百年西域早就統一了,哪兒還有如今這樣七零八落讓人連名字記起來都覺得頭痛的小國。
“那麼北漢呢?”容瑄問道,“如果北漢趁着你出兵西域在背後動手……”
容九公子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笑眯眯地道:“所以,還要有勞南宮大將軍,親自率領三十萬出霄城,出擊北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