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陌生人上門送東西,無法隱瞞家人,晚上一家人用晚飯,馬氏問道,“聽村裡人說,咱家今兒來人了?好像是有人上門送東西,是縣令徐大人嗎?”
徐旺是個會鑽營的,得知呂氏和莫顏近期不好出門做客,也不勉強,但是會定期派管家送來一些吃食和日常所用之物,這些東西不金貴,在縣上能買到,不過樣式多,看來是極其用心。
家裡人這次沒拒絕,呂氏還是有所考量,本身這些東西不值錢,就當是兩家走動,談不上受賄,對自家老爺的官途沒有影響,再有,老家在潁川,難免會有用上父母官的時候,總是把人家拒之門外,表明了看不起人,會使徐旺心生芥蒂。呂氏回來帶了太多東西,家裡人根本吃不完,爺奶都是開明人,讓兩個兒媳送到孃家一部分,畢竟現在天也不算太涼,有些東西放太久,味道就不好了。
“沒看到,我比三弟妹回來的還要晚些。”
家裡由馬氏主廚,趙氏不太着急,而且她孃家要遠一些,好不容易回去一趟,便多呆了一會兒。回來的時候大雨還下着,沒有看到村裡人。
馬氏和趙氏都是周圍莊戶人家的閨女,尤其趙氏,當年嫁過來的時候,家裡一窮二白,銀錢都被老二莫中臣帶走交了束脩,她雖然是個農婦,卻十分支持莫中臣,心裡期盼着,萬一他將來有了造化,多少能照拂下莫輕雲。
有付出纔有回報,因爲趙氏開明,明理,幹活兒能吃苦,家中之人對她很尊敬。都說長嫂如母,就是那麼摳門的莫中臣,每年在呂氏派人送年禮的時候都會囑咐幾句,大嫂以前爲這個家付出太多,應該多送點布料,讓她做幾身新衣裳。
在莫中臣考舉人那一年,潁川的年景並不好,那會靠山村後山還沒被人開發,村民們很少出村,就靠着田地的收成過日子。那年鬧了蝗災,糧食都被蝗蟲吃了,大面積減產,家裡就靠着清可見底的米粥過日子。
那會趙氏剛嫁到莫家不久,爺爺莫守仁爲了給莫中臣湊去省府趕考的銀子,把家裡僅有的糧食賣出去,只留下一點點,大伯剛成親,便跑到鎮上做工,整日不着家。
家裡人都覺得對不起趙氏,奶奶就對她說,家裡培養個秀才不容易,若是這個時候放棄,將來莫中臣只能到鎮上做個教書先生,這麼多年寒窗苦讀,若是沒有考取舉人的盤纏,他們會覺得十分愧對兒子。
第二天,趙氏便不見了蹤影,家裡都以爲她賭氣回了孃家,大伯莫中先紅了眼眶,心裡十分難過,可弟弟如今就差一步,總不好半途而廢。
誰知道,就在傍晚時分,趙氏坐着牛車回來了,不僅帶回了糧食,還有在孃家借的盤纏。這讓一家人感動得流了眼淚,患難見真情。後來大伯孃一直難有孕,幾年後才生了莫輕雲,可家中人誰也沒說什麼,奶奶還在一直安慰趙氏,讓她放寬心。
“徐大人這幾天派人來一次太頻繁了些,咱們家裡的東西夠用呢。”
趙氏也跟着嘀咕一句,家裡人都不喜歡佔便宜,若不是呂氏和莫顏在家裡住着,那些吃用之物,他們都不會收的。
“大伯孃,三嬸,不是徐大人,是有人來給我送東西的。”
莫顏覺得非常難爲情,她不知道找個什麼由頭解釋,索性,家中人得知是送給莫顏的東西,便換了話題,說起下個月大堂哥莫輕雲的親事。
滿打滿算,也就一個來月,家中新房佈置的差不多,該採買的東西也早早的堆積到庫房裡,爺奶琢磨,鄉下人家就不講究那些規矩了,什麼時候請朱鏢頭一家上門看看,需要添置什麼,一應準備齊全。
飯畢,呂氏叫莫顏回房,她漫不經心地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問道,“誰送的東西?”
身爲莫顏的娘,自家女兒有幾斤幾兩她是知曉的,這次二人回鄉,知情人不多,人會在這個時候費力氣送東西,而且看女兒眼神閃躲,很顯然有內情。
孃親雖然裝作漫不經心,實則很是介意,莫顏頂着強大的壓力,硬着頭皮,結結巴巴地道,“是……是王爺。”
莫顏本以爲,這句話出口,會招來孃親的訓斥,無親無故,私自收外男的禮物,對未出閣的女子名聲有礙,可奇怪的是,呂氏竟然撲哧一笑,眉眼柔和,“既然是王爺相送,還藏着掖着幹什麼?還不取來給娘開開眼!”
墨香聞言,根本不注意自家小姐的顏色,樂滋滋地往外走,莫顏心中哀嘆,這個缺心眼的丫鬟!別的也就罷了,至少那根鳳頭釵得藏起來吧!
一場秋雨一場寒,雖然靠山村在大越南部,雨後仍舊免不了涼氣,尤其是傍晚時分。房間內燃了油燈,大丫鬟墨梨特地又點上茉莉的薰香,香氣淡淡的飄着。
一會兒工夫,墨香抱着箱子匆匆而來,而打開箱子的時候,裡面不見那根釵環,應該是被墨冰藏起來了。即便是如此,呂氏仍舊對着首飾連連驚歎,是女子就沒有不愛美的,本來她還覺得南平王年紀太大,足足比女兒莫顏大了八歲,現在倒是越發的滿意了。
別人收到禮物是激動,歡喜,而莫顏是忐忑,晚上練功,她小聲地和墨冰嘀咕,“墨冰,我怎麼覺得收禮物有些心虛呢?莫非是他有求於我?”
“小姐,您安心拿着,本來就是您應該得的。”
在莫顏收到禮物不久,墨冰也收到了傳信,可以說,這些東西都是下人準備,南平王万俟玉翎過目了的,主要是給莫顏獎勵,這件事,還要從幾天前說起。
前幾天,莫輕雲走鏢歸來,莫顏求着大堂哥帶她上山採藥,期間,打到了幾隻野兔子,回到家裡,馬氏就把兔子切丁,加上辣椒做了,叫冷吃兔,是一個外鄉的採藥人在村裡閒聊之時說的。
正好這個時節,村裡的潮氣大,吃辣椒去溼氣,馬氏就按照那個外鄉人的說法做了一大盤,得到全家人一致喜歡,並表示還要吃。
家裡人口多,一次要吃上兩隻兔子,這還勉強,打獵的任務交給了莫輕雲,而墨冰有功夫,偶爾幫着打上一兩隻。莫顏見到兔子之後,特別親切,她不是爲了吃,而是爲解剖。
自從穿越而來之後,她的職業病就犯了,前幾天在鎮上訂製做藥工具的時候,特地去了鐵匠鋪子,做了幾把現代樣式的手術剪,解剖刀,因爲工藝要求比較高,價格昂貴,還讓莫顏心疼好幾天。
有了這些東西,她偷偷地解剖兔子,再用彈力好的鴨腸線縫合,那手法,可比繡花嫺熟多了,看得墨冰直冒冷汗,心裡琢磨,一個官家千金,哪裡來的這種手段。
爲了避免被誤會爲變態,莫顏還是耐心地和墨冰解釋一番,她說這是從一本孤本上看的手法,和中醫其實並不矛盾,若是傷口深,採用縫合的手法,會好得快些,而且很大程度避免感染。
墨冰覺得這是天方夜譚,她本身也是個對醫術瞭解的,琢磨一個晚上之後,覺得可行,二人就一起做了個實驗,從山中抓來兩隻野兔子,每隻分別給了一刀,一隻擦了點止血藥,一直按照莫顏的辦法縫合再上藥,結果,第一隻很快死了,成爲一隻烤兔子,另一隻在懨懨幾天之後,變得活蹦亂跳。
衆所周知,大越邊境連年開戰,冷兵器時代,都是刀槍棍棒的廝殺,有多少士兵因爲傷口比較深,流血過多而亡,其實,有時候也沒傷到致命部位,而縫合這一理念的出現,可以有效的減少傷亡。
當然,其中的操作比較嚴格,需要生理鹽水毒殺菌,這個時代的烈酒可以用作外傷,但是萬萬不可用烈酒沖洗傷口,這樣不利於傷口癒合,倒是起了反作用。
“你是說,因爲這件事?”
其實縫合這個理念,在這個時代並不是沒有,不過人們保守,甚至有些諱疾忌醫,例如接生,若是順產不下來,剖腹取子,幾乎所有的人都不能接受,所以一屍兩命的人太多了。
“恩,奴婢已經把這個報上去了。”
這件事,墨冰爲了尊重自家小姐,二人提前商量過,可是莫顏沒想到這麼快。縫合對於懂醫的人來說,比較粗淺,最重要的是消毒,手法倒是其次。
“小姐,您不必多慮,目前,主子那邊正在做測試,若是沒有效果,也不會送那麼多的東西來。”
墨冰見莫顏憂慮,好心地勸說幾句,但是她心中還是有不解之處,那根鳳頭釵,根本就是摸不着頭腦,或許,手底下的人弄錯了?
“恩。”
一番話,讓莫顏頓時覺得豁然開朗,雖然她本意並沒想得到什麼,但是有獎勵,算意外之喜,作爲京都的官家千金,她自己的首飾還是挺寒酸的,以後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了。
第二日一大早,朱鏢頭帶着妻子陳氏來到莫家,正好一家人都在,趁機商議親事。前幾天莫玉去鎮上買了不少耐寒的花草種子,這會已經出了苗,而莫顏的想法,在院子裡挖一塊青磚鋪成的魚池,也得到了實現。
新婚的院落青磚大瓦房,上面的瓦片都是新換的,傢俱本來應該女方家裡出,不過這個活計被三叔攬下來,正好後山有樹,他又會木匠活兒,大件的自家做就好,很多款式都按照呂氏給的圖紙做的,都是京都的流行。
朱鏢頭和陳氏非常滿意,不僅滿意,原來心裡那點擔憂也沒有了,人家京都二品大員的夫人,那可真是朱門出身,沒有看不起他們小戶人家,着實難得。
朱鏢頭心裡高興,誇了大堂哥莫輕雲幾句,莫顏驚奇的發現,大堂哥竟然耳朵都紅了,以前就覺得他是個粗糙的漢子,沒想到竟然也有可愛之處。
“家裡的紅燈籠等到成親前一天在掛吧。”
家裡有喜事,恨不得讓全村人都知道,無奈趕上皇后娘娘薨逝,因爲這點事被找麻煩不值得,家裡人一直很低調。
雨後的空氣清新,莫顏難得起了一個大早,她拉着墨冰整理藥材,琢磨這幾天再去鎮上一趟,上次買的鴨腸線都用完了,應採買一些,以備不時之需。
“小姐,奴婢覺得自己好像胖了一圈。”
墨香捏了捏自己的臉頰,愁眉苦臉,她夜夜陪着小姐練功,早上又不好睡懶覺,之前清瘦了一圈兒,前段開始,每天晚上都有吃不完的山雞和兔子,而且味道不錯,吃完就睡覺,不長胖都難。
“沒有吧。”
莫顏也跟着對了銅鏡照了照,瓜子臉,剪水雙眸帶着霧氣,齊劉海,看着可愛,又多了少女的天真懵懂,她看起來沒什麼變化。
也難怪墨香總懷疑自己吃胖了,墨冰自從學會了解剖後,樂此不疲,山上的山雞野兔跟着遭殃,大幅度減少,估計都進了主僕二人的肚子,若不是墨冰烤的味道好,她早吃膩了。
“顏顏,外面有官差來送信給你,聽說是從京都寄來的。”
馬氏端着一盤洗好的棗子,進了門,順便從圍裙上抹了下手上的水,接着,從懷裡拿出來兩封信,一厚一薄。
“京都來的?”
莫顏首先想到了陳英,原本打算參加了大堂哥的婚禮就往回趕,結果卻耽誤到現在,陳英一定是擔心她過的如何,莫顏低頭一看,果然有她的信,而另一封,是趙桂花的。
謝過了三嬸孃馬氏,莫顏迫不及待地拆開趙桂花的信,趙桂花一向無利不起早,要是說擔心她在鄉下過的如何才寫信,那肯定不可能,定是有什麼消息要讓她知道,很可能是林苗月的事情露餡了,質問她,或者告狀。
又讓莫顏猜對了,這次是後者,她眉頭輕蹙,從頭到尾看過之後,更加覺得不可思議,久久沒反應過來。
“小姐,那趙小姐又出什麼幺蛾子了?”
墨香見自家小姐魂不守舍,更加着急,她來到莫顏的身後,眼睛盯着信紙,只可惜看到一部分,上面真切的幾個大字,林苗月死了,而且是被貼身丫鬟繡兒殺害。
“怎……怎麼可能呢?”
墨香瞠目結舌,關於李月娥的詭計,墨香是知道的,最多被下絕育藥,那麼被殺是怎麼回事?林苗月可是吏部尚書林大人的獨女,萬千寵愛,在京都千金的圈子囂張跋扈,就算是葉相之女葉宛西都無可奈何,林苗月這是個渾人,無法正面對抗。
“一切皆有可能。”
莫顏接了一句,然後坐在椅子上,一手託着腮沉思。從趙桂花的語氣上來看,她非常不滿李月娥的做派,在林苗月死後,李月娥勾搭上了袁小將軍,並且矢口否認指使繡兒下毒。
李月娥不但否認,態度也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她說自己一時糊塗,纔在首飾中下了藥粉,本來想找莫顏幫忙換出來,誰想到莫顏一聲不吭的回鄉了。
“這李月娥,又把小姐拖下水,虧得小姐當初當了首飾,並沒有給林小姐送添妝!”
墨香看完信,立刻氣得眉眼一厲,林苗月現在已經死了,死無對證,這件事也就被揭過,但是李月娥那個陰損毒辣的小人,不給點教訓是不行的。
莫顏的眼神暗了暗,她相信趙桂花所言爲真,因爲對方沒有必要在這件事上騙她,只要她回到京都,自然能得到消息,而且朝中重臣的千金被毒害,必然震驚京都。
兇手到底是誰了?林苗月身邊的丫鬟繡兒,莫顏見過,那人並不多話,不會和其他丫鬟一樣得寵便狐假虎威,可以說,她對繡兒的印象還是不錯的,若說繡兒殺害林苗月,那麼動機呢?除非是受人指使。
林苗月和袁小將軍被皇上賜婚,雖然因爲國喪耽擱了時日,但皇上金口玉言,兩府必然會做親,這個時候林苗月被殺害,到底是不是袁煥之乾的?
莫顏對袁煥之的印象極差,甚至見他就起雞皮疙瘩,此人野心很大,看中林苗月也是因爲其父是吏部尚書,目前也沒失去聖寵,那麼他沒有殺害林苗月的理由,從這方面推斷,兇手很可能是李月娥。
“小姐,您說是李小姐?她哪來的膽子!”
不過是個妾生女,說的好聽,她娘是個平妻,李月娥在京兆尹府上日子過的一般,還要應付她嫡母,再說此人一向喜歡借刀殺人,所以之前才假意和自家小姐交好,若說李月娥有膽子殺人,墨香不太相信。
“我也沒說必須是她,而是推測。”
會咬人的狗不叫,李月娥到底多麼傾慕袁煥之,莫顏是知曉的,就是在西園詩會那天,得知袁小將軍救了林苗月,一向喜歡和稀泥的她竟然失去理智,當着衆位小姐的面諷刺林苗月,話說的十分難聽。
“恐怕,知道真相的,只有丫鬟繡兒了,就是不知道她是不是活着。”
墨香嘆了一口氣,覺得繡兒是個蠢的,幫着外人害自家小姐能得到什麼?最後的下場肯定是被殺人滅口,左右從或者不從都是一個死,還不如留個好名聲。
“小姐,繡兒不是林府的家生子,好像從小就被賣了。”
家生子加害主家可能性比較小,因爲一大家子都在府裡當差,一個人犯事全家倒黴,而這種外來買的下人,就要好收買多了,多數都和主家不是一條心,所以世家大族,都會重用家生子。
“這個等回到京都再說吧,不過但願繡兒還能活着,至少給衆人得知真相的機會。”
莫顏嘆了一聲,她是非常討厭林苗月,覺得此人高傲,刻薄,但達不到讓她死的地步,當初皇上賜婚林苗月和袁煥之,莫顏還暗爽了幾天,心裡尋思,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誰想到沒多久,就起了變故。
信上,趙桂花沒少說李月娥的壞話,說她背信棄義,當初說好的好姐妹,共侍一夫,現在改了主意。趙桂花和李月娥交好,也不是一點後招沒留,她收買了李月娥身邊的一個灑掃小丫頭,得知最近她和袁煥之往來密切。
信上的落款的日期,大概是一個月以前,除此之外,趙桂花還說了一些夏若雪的事,京都賑災募捐,夏若雪代替太后娘娘到南邊慰問水患災區的百姓。
“這倒是像表小姐幹出來的。”
墨香嘖嘖兩聲,一臉不屑,夏若雪是什麼人,在自家小姐摔了頭的時候,墨香就已經心知肚明,對這種表裡不一,內心狠毒,裝腔作勢的人無任何好感,偏生在京都還留下個好名聲。
京都的千金們,總是習慣把夏若雪和莫顏比較,然後感嘆,同樣是表姐妹,爲何差距如此大?一個是京都有才氣的千金,而另外一個,空有外貌的草包。
“嘿嘿,有才氣怎麼了?現在是看臉的時代。”
莫顏抓着小銅鏡的手柄,左照右照,練武之後,身體變得更好,面色白裡透紅,比在京都更美了幾分。才氣這東西,在出嫁之後就沒有任何用處,那些有才無貌的小姐們嫁做人婦,無一不是受氣包,黃臉婆,因爲有賢惠的名聲,不好善妒,又沒有吸引丈夫的資本,只好一個小妾一個小妾的擡進門。
而臉,這個是天生的,這時候無法整容,莫顏非常慶幸自己有副好皮囊,或許是上輩子沒少爲死者說話,這輩子老天對她格外眷顧。
“好……好吧。”
墨香吶吶的,說不出話來,以前小姐可是對外表不甚滿意的,喜歡模仿李月娥,認爲那種面色蒼白,隨時有可能摔倒的女子更得男子的憐愛,因此不愛吃飯,更不吃肉。
“小姐,表小姐代表太后娘娘送賑災的糧草,藥材,可是出了大風頭。”
墨香撇了撇嘴,想到信上的內容,頗爲不平,便宜和好名聲都讓夏若雪一個人佔了,到了南邊水患的地方,假惺惺地幫助賑災,要是得了好名聲,將來可了不得。
這一去,路上吃點苦,但是一舉兩得,太后那邊,夏若雪露臉,又能得到南邊百姓的感激,墨香越想越生氣,憤憤不平。
“墨香,別激動,表姐能有這麼好的機會,是好事。”
莫顏眼裡帶着一抹幸災樂禍的笑,這一路要吃多少路,她是深有體會,夏若雪這種嬌氣人,更是無法忍受,聽說還是大病初癒上路,真真是死要名聲活受罪。
太后娘娘此舉是藉機轉移百姓們的視線,省得謠言都在針對她,說她和皇后娘娘不和云云,此次的功勞,怎麼能讓夏若雪搶走,夏若雪太天真了!
其實,夏若雪何嘗不知道,此行她佔不到多大便宜,可是在她的心裡,始終有一個夢想,站在南平王万俟玉翎的身邊,或許有一天,可以接受文武百官的跪拜。
南邊賑災是個好機會,無論路上有多苦,她都可以忍受,只要見到他,得到他的另眼相看。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夏若雪高估了自己的身體。馬車剛出了汴州不久,她就因爲天氣悶熱暈了幾次,賑災的車隊還要等這個嬌滴滴的小姐的丫鬟去醫館熬藥,所有人對她非常不喜。
沒有個好身體,就別爭功,當初大家推選的是陳國公的嫡孫女陳英小姐,因爲陳小姐會功夫,一路上能自保,萬一遇見山匪之類,也不會過於慌張,最重要的,不至於像這位永平侯千金,三天兩頭要停下來抓藥。
天熱,馬車不透氣,夏若雪算是吃盡了苦頭,可她無處訴說,總不好剛離開京都就回去,那太后怎麼看她?爲今之計,也只好硬着頭皮撐下來,繼續趕路。
夏若雪咬牙挺着,在昏迷之時,總是喊着万俟玉翎的名字,開始口齒不清,聽不真切,丫鬟春情以爲是夢中的囈語,沒當回事,次數多了,便發現了苗頭。
原來,夏若雪果然心繫南平王,難怪有段時間裝病,不去太后那裡湊熱鬧,原來是心有成算了。春情覺得這是個非常重要的消息,在去下個城池的時候,她得了機會,給袁煥之的人送信。
万俟玉翎是好,可春情已經是袁煥之的人,殘花敗柳,若是夏若雪真的做了南平王妃,春情這個做丫鬟的沒機會和袁小將軍在一起,給南平王做妾的資格又不夠,所以再好的出路,也必須捨棄。起初,夏若雪身體不好,勉強有精神支柱,還能堅持着,等走了一段時間,沿途的城池開始出現風言風語,南平王万俟玉翎落崖失蹤,生死不明,想到此行見不到心上人,夏若雪徹底的垮了。
一路上水土不服,加上吃住不順心,夏若雪感染上風熱,在馬車上昏迷了三天。一行人路上有規定時間,前面耽擱的時間太久,車隊不能耽擱下去,所以太后派來的嬤嬤根本不管夏若雪死活,要求繼續趕路。
春情覺得自己跟着這麼個主子,簡直倒黴透頂,一路上跟着受苦不說,還要照顧夏若雪,吃喝拉撒,洗漱,累得她腰痠背痛,還要苦求太后派來的嬤嬤,路過醫館的時候,給她下車抓藥的時間。
沒辦法,若是夏若雪在路上一命嗚呼,以永平侯夫人大呂氏的狠毒,春情也不用活着,再說她還等着自家小姐嫁給袁小將軍,可千萬不能讓小姐這麼見閻王。
拖拖拉拉一個月之久,終於到了湖州,夏若雪見不到万俟玉翎,也就沒了心思到百姓面前去表現,她讓春情找到最好的一家客棧,並且請了郎中養病。
賑災物資送到,就沒夏若雪什麼事了,但是護送她來的人,都要留在湖州賑災,城中病症蔓延,形勢不容樂觀,城門緊閉,夏若雪只好安心留在湖州養病,並不斷地派春情打探消息。
“對不住,小姐,還是沒有王爺的消息。”
春情裝作悲傷的模樣,垂着眼簾,她確實和李德打聽過,人家李管事根本沒有理會她,春情想出賣色相,被對方推了一個趔趄,她只好胡編亂造,反正有消息,怎麼也會傳出去的。以後每次夏若雪讓她出門打聽,春情都會去鋪子裡轉悠溜達,吃點美食,或者見袁小將軍的人,彙報今日的情況。
“還是,沒有麼?”
夏若雪幽幽地嘆口氣,從牀上坐起身,幾日的調養,她的病好了大半,不過天氣炎熱,她不想出門走動,再一個流民過多,也怕被衝撞了。
“恩,但是奴婢相信,王爺吉人自有天相。”
春情勸慰了幾句,夏若雪也不好再問,畢竟她的想法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主僕二人表面上相處融洽,實則各懷心思。
又等了幾天,夏若雪終於接到京都的消息,太后對衆人表現很滿意,所以衆人可以提前回京,這可高興壞了夏若雪,湖州這個地方亂七八糟,她真是一天都不想留。
偏偏,就在臨走前的一天晚上,出了大事。
得知明日要起早趕路,夏若雪非常興奮,早早地洗漱過後,躺在牀上休息,而丫鬟春情則是要整理衣物,提前搬到馬車上。
這次出門一切從簡,夏若雪只帶了春情,並兩個婆子,婆子被太后帶來的嬤嬤借用,說是借用,其實就是被要去作爲跑腿的,對此,夏若雪敢怒不敢言,太后的眼前人,不能得罪,不然回去上個眼藥,她就得吃不了兜着走,只能討好着。
春情到樓下馬車整理行囊,夏若雪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聽到有開門的聲音,她下意識地說了一句,“春情,你也早點睡吧,明日還要趕路。”
若是以往,春情肯定會應答,這次聽不到任何聲音,只看到一個黑影。夏若雪警覺起來,睡意全無,她在紗帳裡,側着耳朵,聽着腳步聲正在向着她的牀榻走來,空氣中帶着一種酸臭的氣息。
有歹人!夏若雪猶疑一下,還是覺得小命要緊,她正要開口喊叫,那黑影迅速上前,一手捂住夏若雪的嘴巴,任她怎麼掙扎都無濟於事。
“嘿嘿,原來是個嫩嫩的雛兒。”
黑影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壯年男子,衣衫破爛,頭髮全部黏在一起,渾身散發酸臭的氣味。他本來就是周圍村裡的流民,以前家中有不少田地,都被他賭輸了,媳婦回了孃家,他一直都在湖州城遊手好閒,和一幫潑皮們混在一起。
說來也巧,前幾天,春情總是出門打探消息,那丫鬟是個風騷的,經常給漢子們暗送秋波,扭腰擺臀,讓衆人不停地咽口水,而這個潑皮也是其中之一。
聽說大戶人家的丫鬟,在主子跟前服侍,耳濡目染,體會了雲雨的快樂之後,都非常飢渴,潑皮自認爲在牀上功夫一流,一直想要勾搭一下,可那丫鬟出來的時間並不久,又沒去無人的地方,他沒機會下手。
今日白天,在街上游蕩,聽一個鋪子的掌櫃說,明日這風騷丫鬟就要離開湖州,潑皮內心癢的不行,覺得今夜是最後的機會,說什麼也要幹上一票,就算死都值得了。
夏若雪住在客棧裡,並沒有泄露身份,所以潑皮也不知道,他暗中得知了房間之後,趁着晚上前堂沒人看着,尋個空子溜了進來。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好久沒嚐到肉味,潑皮激動得很,很快有了反應,他一手捂住夏若雪的嘴,另一手在探進她的裡衣,威脅道,“這位小姐,我不介意你喊叫出聲。”
喊出來,等人進來一看二人衣衫不整,馬上明白髮生了什麼,時下女子最重視名節,還能活着?
果然,威脅起了效果,夏若雪強忍着心裡那點噁心,期盼丫鬟春情快點上樓救場。
潑皮一張臭嘴,親吻着夏若雪的臉頰,手也不老實,她一進門就知道,牀榻上的人不是那個丫鬟,不過是誰無所謂了,他現在缺女人,內室這麼黑,看不到臉,長相不重要,他也不計較。這身子和那個前凸後翹的丫鬟差遠了,有些青澀,想到可能是個雛兒,他立刻又興奮起來。
“放了我,你要多少銀子我都給你!”
夏若雪好不容易喘了一口氣,忍住嘔吐的衝動,誘惑男子,看這身打扮定然是缺銀子,只要有銀子,多少女子找不來?何必找她?
“多少銀子都行?”
潑皮已經脫了褲子,準備進行最後一道程序,客棧人多,萬一一會兒進來人呢,他要速戰速決,至於這位躺在牀上的小姐能否得到快樂,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多少都行,一千兩如何?不,是兩千兩!”
夏若雪想趁着機會喊叫,可她看到男子脫了褲子,露出醜陋的下體,眼神中帶着驚恐和嫌棄,若是喊人進來,她就算沒有被侵犯,名節卻毀的一乾二淨。
“太少。”
兩千兩是什麼數字,那都能在湖州城買大宅院,下人成羣,買幾個丫鬟輪着玩,總比這個乾癟的豆芽菜強,可是他半信半疑,有些不相信這人能拿出這麼多的銀兩,他的貪婪佔了上風。
“三千兩如何?我只有這麼多了!”
夏若雪見男子停止了手上的動作,心裡鬆了一口氣,她在拖延時間,等待春情上來幫忙,只是這男子,說什麼都不能留着!若是今夜之事傳出來,她就要一根繩子吊死。
“看來小姐的貞操,也不那麼值錢啊。”
潑皮不傻,看出夏若雪故意拖延時間,此刻也急了起來,能拿出這麼多的錢財,沒準和官家有什麼聯繫,他一不做,二不休,等糟蹋完,在房中搶劫財物就走,反正那些早晚都是他的!“你別碰我,別……”
夏若雪毫無辦法,聲音帶了哀求,她不顧一切的掙扎,想着無論如何都不能讓男子得逞,被摸摸佔點便宜也就罷了,若是破了身子,她有什麼資本嫁給南平王?
身下的人強烈掙扎,潑皮更加用力,他的眼睛一寒,抓着枕頭邊上的手帕,塞到夏若雪的手中,讓她發不出任何聲音,他的雙手緊緊地按住,把夏若雪的雙手綁在身後,成一個任人宰割的姿勢。
春情在樓下收拾妥當,終於鬆口氣,老天保佑,回程的時候小姐能適應,可別見天兒喝藥,她現在聞到藥的味道,有想嘔吐的衝動。
本想上樓去休息,春情看到護衛隊的侍衛過來,二人是在一路上眉來眼去,相互看上的,此時無人,正好有機會,春情給對方一個眼色,那人上了馬車,二人你來我往,在馬車上雲雨起來。
春情一直未歸,夏若雪被打了個巴掌,有些昏了,她只感覺到下身傳來刺骨的痛,周圍都是酸臭腐朽的氣息,和男子低沉的喘息聲。
完了,到底是完了。夏若雪已經絕望,她因爲掙扎,手腕上的繩子陷入到肉裡,痛徹心扉,她想看清眼前的潑皮,卻被被子蒙上了雙眼。
約莫一刻鐘,潑皮發出一聲舒服的嘆氣,然後屋子裡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緊接着,一聲關門聲,夏若雪掙扎地從牀上坐起身,眼神空洞地盯着頭頂的帳簾。
春情得到滿足之後,整理下衣襬,先下了馬車,她眼含純水,臉上微紅,回到房間,點亮的油燈,被眼前的一幕嚇得驚叫出聲,就算再蠢笨的人,也明白髮生了什麼。
“你怎麼纔回來?”
夏若雪眼神一寒,眼中帶着殺意,春情連忙跪地,捂着臉痛哭,剛纔她在馬車和那個護衛雲雨,對方粗野,在她身上留下不少印記,這也許能救她一命。
“小姐,您看,奴婢被一個不認識的人糟蹋了!”
微弱的油燈照射下,春情雪白的胸脯和後背都有觸目驚心的青紫痕跡,剛纔春情還很怪那人太用力,現在簡直是救命的法寶,她知道,若是不說出個理由,她或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同時,春情心裡打起了算盤,看來她要想個法子早日脫離夏若雪,以免被殺人滅口。
“是嗎?”
夏若雪半信半疑,短時間的恍惚之後,她頭腦立刻清醒,今日之事若是隱瞞過去,她還可以繼續做永平侯府的千金,若是被人發現,她就不用活了。
人都珍惜自己的生命,現在走一步看一步,她有氣無力地道,“春情,快幫我把繩子解開!”
牀單上一片狼藉,隱隱有血跡,春情心下一寒,不知道說什麼好,最後沉默半晌,跪倒在地,認真地發誓,“若是奴婢把今日之事透漏半句,必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春情,這不怪你。”
無論如何,夏若雪都起了殺心,這件事有一個人知道,她都會睡不着覺,但是此刻不是殺春情的時候,回程她還要靠春情照顧,今日她被侵犯,萬一有了身孕呢?明日路過醫館,還要弄一副避子湯。
夏若雪心性堅定,若是其他府上的小姐,早就嚇得六神無主,或許這會屍身都涼了,但是夏若雪不同,短暫的絕望之後她很快接受現實。
“小姐,奴婢有什麼能做的?”
春情抹着眼淚,哭哭啼啼,心裡暗罵自己倒黴,夏若雪成了殘花敗柳,這件事怎麼和袁小將軍說?若是被知曉,誰願意娶個不潔的女子?春情立刻覺得前途堪憂。
“把牀單換了,找個沒人的地方燒燬,另外明早提前去醫館敲門,買避子湯藥,務必要戴着帷帽,不被人發現。”
夏若雪交代春情,片刻又想起來,那殺千刀的走之前,似乎翻找了東西,其實內室也沒有什麼,銀票都在春情身上,丟失的也沒有象徵她身份的標記物。
“小姐,奴婢這就辦,還是先要點洗澡水吧。”
女子初次承歡,需要抹點藥膏,可這邊沒有,夏若雪管不得那麼多,坐在浴桶裡,連續換了五六次水,她用力搓洗身上的印記,直到現在,才覺得那一切都不是夢,是真實發生的。
“嗚嗚嗚……”
春情把牀單打包,不敢遠走,只在樓下找個沒人地方燒了,因爲有明火,還引來官差,嚇得春情立刻逃跑,暗道好險。自家小姐失身,回京若是告訴夫人,她是活不下去的,可中途逃跑呢?賣身契還在府上,可不就是成了逃奴。
夏若雪有多狠毒,春情心裡清楚,回去肯定是死,若是逃跑,還能有一線希望,那麼在路上有那麼多人跟着,逃跑的可能性小,可若是現在離開的話,也不現實,湖州城門關着。
思來想去,春情決定先溜,反正夏若雪現在也沒力氣抓捕她,大不了她就把一切說出來,看誰怕誰!想到此,春情從馬車上收拾出一個包裹,裡面裝了幾套換洗的衣物外加銀票,誰也不嫌棄銀子多,全部打包,首飾匣子太沉的不能帶,趁着夜色,春情偷偷離開客棧,她琢磨找一個地方躲上幾天,等夏若雪的車隊離開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