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初冬總是伴隨着小雨,雨後,天氣寒涼,帶着一股潮溼的氣息。屋子裡若是不燃上炭盆,總覺被子能擰出水來似的。
護國將軍府上下,都在忙碌着,護國將軍夫人李氏四十歲生辰就要到了。大越有個習俗,女人四十是一道坎,如果這一年能平順的度過,就會平安到老,有子女的婦人,無論貧賤還是富貴,都很重視這個生辰。
很顯然,李氏運氣不好,沒趕上好日子,一大早,御林軍便拍響了府中的大門,皇上接到匿名的摺子,上面列舉袁將軍通敵叛國等幾大罪狀,思路清晰明確,万俟御風出其不意,派御林軍上門搜查。
護國將軍府絕對不是第一家,只是武將人家被捲入其中,難免人心惶惶,這個節骨眼,北地開戰,大吳和大越戰事一觸即發,正應當好好安撫武將的時候,此舉不免讓人寒心。
通敵叛國爲真,但是袁家父子經營多年,手下有不少暗樁,那些往來的書信全部都密語,早早燒了,就算在護國將軍府上掘地三尺,也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
御林軍在書房等亂翻一通之後,迅速撤走,万俟御風心中明白,此舉不過是給護國將軍提個醒,於太后在奪權之爭中處於下風,識相點就應另投明主。
李氏嫁到護國將軍府二十多年,還沒見過這陣仗,而且今日是她四十的生辰,總感覺不妙,冥冥之中,老天正在暗示什麼。
李氏越想越覺得不對勁,高漲的情緒全無,一個人在房門中黯然神傷,袁煥之見狀,安慰許久才讓娘李氏見了點笑容。
“袁郎,那封匿名的奏摺,是誰寫的?”
阿蘇見袁煥之進門,立刻關上房門,她在護國將軍府上有些地位,明面上是袁煥之的通房,下人們稱呼她阿蘇姑娘。
御林軍來搜查,並未進後宅,阿蘇消息靈通,已經聽二進門的守門婆子說了,婆子形容得繪聲繪色,御林軍們爲皇上辦事,一點沒給護國將軍府上留面子。
“如果真有匿名奏摺,我懷疑永平侯。”
袁煥之雙手握拳,手背上青筋突起。永平侯近期很反常,總是他作對,提到親事也遮遮掩掩,根本不把他這個未來女婿放在眼裡。
“這麼做,他有什麼好處?”
阿蘇爲袁煥之倒了一杯水,輕柔地用手掰開他緊握的雙拳,“袁郎,消消氣。”
袁煥之只是懷疑,他拿不準到底是不是永平侯乾的,還有一種可能,匿名奏摺是子虛烏有,皇上看不上袁家,此舉是給袁家警告。
無論哪種情況,都不是什麼好現象,說明袁家被盯上了。
關於和夏若雪的親事,每次被提起,袁煥之就無比煩躁。
原來以爲,永平侯寵愛女兒夏若雪,這門親事,對護國將軍府有利,誰也沒想到會是這種局面,機關算盡,要娶個殘花敗柳不說,還絲毫沒利用價值。
“永平侯府也是一團糟。”
袁煥之緊皺雙眉,眼中閃過一抹陰狠,很快消失不見,他握住阿蘇的白嫩的雙手,放在自己的下巴上撫摸着胡茬。
夏明軒有個通房丫鬟,因爲有身孕被擡爲姨娘,鬧得京都滿城風雨,人盡皆知,有規矩的人家,誰也不願意和永平侯府結親,都怕自家女兒一進門就撿個便宜兒子。
那姨娘柳葉有兩把刷子,在大呂氏和夏若雪的迫害之下,愣是生下一個健壯的男娃,爲夏明軒添丁。
據說,生子那天很是危險,孩子已經冒出頭,被穩婆往裡推,差點一屍兩命,還是小吳氏派人找到夏明軒,又派自己院子中有經驗的老嬤嬤前去,才及時制止這一慘象的發生。
本來家醜不可外揚,也不知是誰嘴快,竟然傳揚出去,一時間再次成爲京都茶餘飯後的話題,連百姓們都知道了,紛紛鄙夷永平侯府做事不地道。
在嫡子爲出世之前,容不下庶子,就算當年打了柳葉的孩兒,懂規矩的人家,知情之後也只會豎起大拇指。
偏生侯府有人裝聖母和心善,既然如此,卻在接生時加害產婦,這簡直讓人聽着毛骨悚然。
“唉。”
袁煥之摟着阿蘇,身子慢慢地放鬆,無論和多少女子逢場作戲,都不是他的本意,他心裡只有阿蘇一人,爲了她,就算捨命都可以。
“永平侯府名聲徹底壞了,怎麼都洗不白,這幾天早朝,還有大人用同情的眼光看我。”
當初花燈節,袁煥之當着皇上的面前坦言,夏若雪纔是心中所愛,現在看來,當時等於自己打臉,都怪那個扔絲絛的小人,不然怎麼會到現在不上不下的境地。
“袁郎,此事先放一放。”
阿蘇眼中閃過笑意,她接到父兄來信,北地戰事,大越很被動,破城指日可待。
大越是一塊肥肉,一時半會吞不下,如果大越面臨夾擊,部落就一鼓作氣,先攻下幾個城池,那樣,大越將面臨四分五裂的局面。
“也該到了用私兵的時候,不過在此之前,咱們要解決了礙事之人。”
万俟玉翎被皇上派去北地,一路上,袁煥之沒少出力,派人劫物資,順便劫殺万俟玉翎,結果竟然全失敗了。
“南平王去北地,我總覺得他是故意爲之,沒準得知私兵的下落。”
袁煥之沒那麼傻,私兵在北地的濟州城,濟州城是一座屏障,離邊境最近,在於家眼皮子地下養私兵,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袁郎,那你有什麼安排?”
提到万俟玉翎,阿蘇很是憂心,這位戰功赫赫的大越戰神,她心中總有懼怕的情緒,生怕在北地戰爭中和万俟玉翎對上,那樣父兄就危險了。
“別怕,這次咱們來個一勞永逸的法子。”
袁煥之眯了眯眼,歪着嘴角,臉上掛着一抹邪笑。若說夏若雪沒有一點用處,也不盡然,至少給他指引了一個方向。
“都說万俟玉翎神出鬼沒,如神仙一般,可神仙也有動凡心的時候。”
其實男人比女人要八卦得多。在南邊打仗多年,袁煥之一直跟在万俟玉翎身邊做副將,瞭解他的爲人,清冷得像一塊冰,好像沒有男子的需求,至少軍中紅帳,万俟玉翎一次沒去過。
爲此,將領們私下議論,万俟玉翎可能有男子不能說的隱秘,就是在房事上不行。
將士們在上了戰場,誰不是衣衫破爛,一身血跡的狼狽模樣,万俟玉翎卻不同,被困在山谷中多日,等突圍之時,衣衫還是潔白不染塵埃,有時候,袁煥之也懷疑万俟玉翎是不是人。
“動了凡心?南平王有愛慕的女子?”
關於万俟玉翎諸多事蹟,阿蘇早有耳聞,聽到袁煥之這麼說,她愣了一下,隨後不敢置信,“可是莫家小姐?”
“對,就是那個草包莫顏,之前可是愛慕於我的。”
京都傳言如此,可傳言絕不是空穴來風,有根有據,袁煥之早就聽人說起過,他對草包沒有興趣,再說莫中臣那種剛正不阿,性子耿直的官員,對他來說不可能成爲助力。
莫中臣要是知曉自己騙過了狡猾的袁煥之,定會摸着鬍子一臉得意,薑還是老的辣,袁煥之小小年紀太自負,還是多學幾年吧。
“可能嗎?”
阿蘇在街上見過莫顏幾次,莫顏在京都小姐中是數一數二的相貌,可年齡不大,還是花骨朵呢,南平王好這麼一口?
作爲大越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傳奇人物,被衆多小姐愛慕,南平王就算找個絕色美人也是輕鬆的,阿蘇覺得,沒準万俟玉翎在演戲。
“阿蘇,你是不是不相信?其實我開始也是不信的。”
万俟玉翎能對女子上心,說出去衆人都抱着懷疑態度。
袁煥之和夏若雪在一起的時候,時常聽夏若雪抱怨。
玉瑤郡主曾經說,南平王爲莫顏當衆給她沒臉兒,而且當時一身冷氣,要不是她還是個郡主,沒準當場就沒命了。
袁煥之隱隱覺得不對,他發現莫顏身邊應該有人保護,似乎是万俟玉翎身邊的暗衛。
“或許,莫小姐有過人之處。”
阿蘇垂眸思慮良久,才得出結論。
關於感情,這問題有些深奧,又說不清道不明。
“繼續說我的計劃,咱們抓了莫顏,以此來要挾万俟玉翎。”
不論做小人還是做君子,達到目的是首要前提。不過莫顏身邊有暗衛保護,還得做一個嚴密的計劃。
“調虎離山。”
阿蘇一錘定音,莫顏是有些分量,但是她不相信南平王會爲一個女子放棄身份地位,最後能不能達到目的不好說。
“左右我們沒損失,他不就範,咱們就撕票,讓他追悔莫及。”
袁煥之嘿嘿一笑,男人保護不了心愛的女子,是永遠的心結,趁此機會,他加派人手,讓万俟玉翎永遠地消失,和莫顏到地下團聚,也算是他這輩子做的唯一一件好事。
制定好計劃之後,袁煥之和阿蘇在一起商討並且完善,見沒有問題,立刻派人用飛鴿傳書,送到北地。
京都下雨,千里之外的濟州城,正在飄着小雪。
陳英在濟州停留兩日,陪着莫顏說說笑笑,可她還是在陳英眼中,看到一些不一樣的情緒。
邊境開戰,陳英擔心陳老國公的安危,第三日天剛亮,就快馬加鞭地往回趕。
万俟玉翎處理好事務,見自家小未婚妻在窗邊唉聲嘆氣,不由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總覺得很沉重。”
戰爭,並不是和莫顏沒有關係,她是大越人,總有點愛國情操,對北地部落這樣的侵略者,恨之入骨。
目前邊境還可以勉強維持,但是每日都有拖家帶口,遠離故土逃避戰爭的百姓們。
京都的養在深閨中的貴女們,從來不關心戰事,她們的眼中只有能否嫁個好人家,怎麼做好當家主母,管理小妾,何時爲邊關的將士分過一分心思。
莫顏是和其餘人不同的,万俟玉翎眸中幽深,他拉着莫顏的手,“走吧,帶你出去走走,濟州城也有不少難得的景緻。”
窗外的下着小雪,屋檐上凝結着冰棱,正當午時,樓下沒有幾個行人,莫顏拿起撥動爐火的鐵鉤子,用力敲打冰棱,只聽噼裡啪啦的聲響,碎冰全部落在地上。
莫顏吐了吐舌頭,有一種做壞事之後的暢快之感。
“別鬧了,戴着面具出門。”
万俟玉翎從懷中取出兩張人皮面具,自己戴了一張,其中一張給莫顏。
“爲什麼這麼醜?”
莫顏表示抗議,人皮面具皮膚倒是很白,和她的膚色一樣,下巴上有一顆大痣,上面還長了幾根毛髮,怎麼看都怪異。
万俟玉翎自己的面具,卻是一個風度翩翩的美男子,眼線狹長,嘴脣緊緊地抿着,帶着一種生人勿近的氣息。
這差距也太大了吧!美男配着醜女,這是多麼奇怪的組合?莫顏在心中瘋狂吐槽,她目前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這張臉,結果被人皮面具無情地破壞。
“那個……王爺,其實師父送了我一張面具,我帶在身上呢。”
莫顏弱弱地表示反抗,希望皇叔大人能大發慈悲,讓她扮演一回妖嬈的嬌滴滴的美人。
“就用這個。”
万俟玉翎仔細檢查面具,眼中閃過一絲笑意,雖然醜了點,但是安全,不用擔心被人輕薄了去。
“可是這不公平。”
莫顏的臉頰已經憋得通紅,可戴上面具,一點也看不出來。也不是說這張臉非常醜,只是看着讓人不舒服,有違和感。
“習慣就好,不易暴露身份。”
万俟玉翎壓低了嗓音,讓墨冰幫着莫顏換了一套普通的常服,外面披着兔毛的披風。
莫顏捂着臉,心中直呼不公平,同樣是爲了不暴露身份,爲什麼就不能找個好看的?就算不好看,平凡一些也可以啊!
万俟玉翎已經走出門,莫顏還在原地磨蹭,她的腳下彷彿掛着一個千斤重的石頭。
“怎麼?”
出門之後,見自家未婚妻沒跟上來,万俟玉翎轉身詢問。
房檐上,暗一挪動了快要凍得僵硬的屁股,對着暗三和暗四打手勢,三人用眼神交流。
前兩天,莫顏在客棧遇見一個登徒子,登徒子見她身邊只有墨香一個丫鬟,便起了不軌之心,雖說那人被墨香教訓得哭爹喊娘,此事仍舊傳到万俟玉翎的耳朵裡。
莫顏開年就十四了,如輕雲出岫,正是最美的年華。万俟玉翎當晚就託人去把早已經準備好的面具上加了個大痣,這不,剛好派上用場。
“王爺,咱們一同出門,以什麼身份?”
莫顏正在進行垂死掙扎,她絞着帕子,腳尖在地上畫着圈圈,這副尊容,站在万俟玉翎身邊被比沒了。
万俟玉翎站在原地,挑了挑眉,眼神清冷地睨了某個糾結中的小人兒一眼,並不答話。
“我的意思是,咱們一同出門,作爲未婚夫妻,我這個樣子,會不會給你丟人?”
莫顏囧了囧,擡起手,摸了摸下巴上的大痣,這毛毛是怎麼弄上去的,竟然拽不掉。
“那你就作爲丫鬟在一旁服侍吧。”
万俟玉翎毫不留情,人的相貌本就無法選擇,不過是表象而已,他倒是看這面具挺順眼。
莫顏張着嘴,已經呆愣到原地,片刻,用盡身上最後的力氣,“穿着打扮也不像是丫鬟,再說了,能跟在少爺身邊貼身服侍的,都是通房丫鬟。”
大戶人家幾乎都是如此,少爺身邊服侍的丫鬟都是眉清目秀,從小選拔,誰也不會找個呲牙咧嘴的。等到了知曉人事的年紀,就開了臉作爲通房,長相蠢笨一些的,只能做灑掃的粗使丫鬟。
“本王這次聽你的。”
万俟玉翎不動聲色,在面具上是他有些理虧,完全是爲了莫顏着想,雖然她有武藝傍身,但是現在北地亂着,很多人販子,不一定使什麼下三濫的手段,他這麼做是爲了以防萬一。
“咳咳,王爺,我身邊不是還有暗衛嗎?”
見万俟玉翎冷氣更足,莫顏抖了抖,這個時候還是不挑戰小心眼男人的權威,她就當自己是綠葉,爲了襯托他這朵花。
“您說聽我的,當真?”
“當真。”
莫顏眼神閃了閃,眼中多了不懷好意的光芒,既然如此,可別怪她不客氣了,二人身份明確,她是西北一家皮貨鋪子掌櫃的閨女,而万俟玉翎是個窮酸秀才,屢試不第,做了她家的上門女婿。
“這叫做角色扮演,就和戲班子唱戲一樣。”
莫顏耐心和万俟玉翎講解,順便把一個入贅女婿的心理都分析得很透徹。
“好,大小姐,您先請。”
万俟玉翎嘴角抽動,自從遇見她之後,他也開始不正常,陪着她瘋。
暗一一個激靈,差點從屋頂掉下去,他內心十分不淡定,眼珠子凸出,好半天才緩過神,對着暗三和暗四招手,大家一起跟上看熱鬧。
“雪天路滑,扶着我。”
莫顏完全是一副女王範兒,擡起一隻手,做了個慈禧老佛爺的動作,万俟玉翎趕緊搭上,只是這動作有些僵硬。
午後,人開始多了起來。臘月裡,吃食和日常生活用品要漲價,北地戰爭,價格本來要高一些,百姓們早早出門採買,爲過年做準備。
二人一個醜陋,一個俊美。百姓們路過之時,眼神不停地在二人身上掃視,有些愛說實話的大娘,不禁搖頭嘆氣,“好白菜都被豬拱了。”
“喂,你出門沒帶腦子?怎麼說話呢?”
莫顏扮演囂張潑婦形象惟妙惟肖,站在街道上,兩手叉腰,對着身後的大娘吼叫,“你個嘴碎的,不知道禍從口出?你敢說本大小姐是白菜?怎麼說也是人蔘好嗎?”
大娘翻了一個白眼,對方看起來有權有勢,得罪不起,她念叨人家理虧,不敢對峙,拎着小籃子一溜煙跑了個沒影,邊跑邊唸叨,“還是個腦子壞的,白菜明明是個那個清俊的書生,唉,要是給我做女婿多好!”
路上的百姓們嗤笑一聲,立刻做鳥獸散,莫顏察覺到万俟玉翎身上的冰寒之氣,見無人注意,露出一個諂媚的笑容,“王爺,您不能總這麼冷冰冰的,您現在是上門女婿。”
一個沒有地位,靠女方家生存的上門女婿,應該做小伏低,至少剛剛得站出來,劇本是這樣的,“大小姐,您就是天邊的雲彩,爲夫就是牆角下的黃泥……”
万俟玉翎臉色黑了黑,吐出兩個冰冷的字眼,“囉嗦。”
“您現在就嫌棄我了?”
莫顏表現得很傷心,眼眶紅了,眼淚圍着眼眶打轉,心裡尋思,爹爹被從京都發配到北地,她也得跟着,京都兩個賺錢的鋪子,現在生意也沒那麼好了,這得損失多少白花花的銀子啊!
万俟玉翎早就知道這小丫頭還在走戲班子的路線,可不知道爲何,他突然覺得胸口處有點悶,這種感覺還沒出現過,“習慣就好,還要聽你囉嗦一輩子的。”
“這還差不多!”莫顏轉憂爲喜。
出門逛街,最重要的是開心。有些心事憋在心中,無從發泄,久了容易積累成心病。
迎面,一個珠光寶氣,白胖胖的小山激動過來,和莫顏二人撞了個正着。
對面那位小姐又矮又胖,偏還穿了一件純白色色的兔毛披風,就像一個移動的雪人。
“喂,醜八怪,你擋了本小姐的路!”
胖小姐身後跟着兩個面色肅然的瘦高丫鬟,比正常男子還高出幾分,正在居高臨下地打量莫顏。
“死胖子,你說誰醜八怪呢!”
莫顏正愁沒地方發泄,眼下,送上門一個。
對面的胖子五官全部擠在一起,小眼睛,蒜頭鼻,臉上冒着油光,額頭上還有幾顆青春痘。
“說的就是你!”
哇,還沒見過如此英俊的男子,一身白衣勝雪,撐着一把油紙傘,神態淡然,簡直就是夢中的男子。
胖小姐臉紅心跳,嬌羞地用小手帕遮住半張臉,和剛纔對莫顏的態度截然相反,柔柔地道,“這位公子,不知府上在何處?我回去和我爹說,讓他替我到府上提親。”
“喂,你腦子進水了吧,沒看我們親密嗎?他是我家相公!”
莫顏挺了挺小胸脯,宣告主權,她用半個身子擋在万俟玉翎的身前,“你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嘿嘿。”
胖小姐皮笑肉不笑,抱着胳膊,不屑地看了莫顏幾眼,“你出個價吧!”
“什麼價?”
莫顏覺得這劇情轉換的有點快,這位突如其來的胖小姐,難道是李德那廝請的羣衆演員?
“別揣着明白當糊塗,他能跟你,自然是因爲錢,本小姐家裡是這濟州城最大的養豬大戶,就是不差錢!”
胖小姐仰着頭,很是霸氣。
“看出來了!”
莫顏上下打量胖小姐,鄙夷一笑,“別張口閉口提銀子,滿身銅臭味,你俗不俗?有錢咋了,有錢了不起啊?有錢能買來真愛啊?”
万俟玉翎位高權重,平時根本不接觸女子,更不會在市井上轉悠,遇見這種狀況,他立刻變爲一塊冰,在聽到莫顏的話,他心思微動。愛,這個字眼,雖然聽人常常說起,他是第一次真切感受到。
“那咋了?就是有錢!少廢話!”
胖小姐脫下白色的披風,裡面露出一身紅色的衣裙,衣裙很緊,把肚子上的肥肉勒成幾條。她把頭上身上的首飾摘掉,足足有幾十件之多,每一樣都看起來相當有分量,“這些,換他,不夠再加。”
“死胖子,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你知道我當年換他用了多少銀子?就這點,你打發要飯花子呢?”
輸人不輸陣,莫顏回頭看了万俟玉翎一眼,使了個眼色,哼哼,敢覬覦她的人,怎麼也要付出點代價。
“切,不就是銀子,本小姐願意出一萬兩銀子。”
胖小姐家裡真是有家底的,一萬兩,眉毛都不眨,莫顏一看有門,立刻加了籌碼,把皇叔大人賣了,他也會自己回來,應該無礙的吧?莫顏摸摸鼻子,有些心虛。
“好白菜都被豬拱了,一看你就是個水性楊花的。”
胖小姐得意地勾勾嘴角,片刻後,慢半拍地補充說明,“我是說,他是白菜,你是豬。”
“我呸!”
莫顏臉色很難看,買皇叔就談買賣的事兒,竟然貶低她,莫顏內心小宇宙爆發,指着胖小姐的鼻子,說了一通子曰。
“等下,本小姐有點暈。”
胖小姐只覺得一根白皙的手指,在自己的鼻子面前不停地晃動,白眼一翻,立刻暈了過去。
“小姐!”
兩個丫鬟面色焦急,費盡全身力氣,才能扶起倒地的胖小姐,莫顏察覺到身後的冰冷,突然良心發現。
“咱們走!”
趁此機會,莫顏快速上前,用地上的披風包着首飾,拉着万俟玉翎就跑,不顧身後兩位丫鬟的吼叫。
光天化日下搶劫,這種事情還是第一次做,就算是給死胖子個教訓,其實她還想在胖小姐的臉上踩兩腳,用銀子就想買她家夫君,想的美,人財兩空都是輕的!
四周的人越來越多,莫顏抱着的包裹有相當大的分量,她跳不上房頂,只得苦着臉,求助万俟玉翎。
“王爺,您要相信我,我真不是想賣了您的,就是痛快痛快嘴。”
莫顏用帕子擦擦額角的汗,她這張臉這麼鮮明,很快就要成爲官府通緝的對象,得找個地方,趕緊換了這身行頭。
“兩萬兩。”
万俟玉翎深深地看了莫顏一眼,不爲所動。
“相公!”
情急之下,莫顏摟住万俟玉翎的胳膊搖晃着撒嬌,今日得了這麼多的珠寶,可以稍微出點血,請皇叔吃大餐,這些都是用他美色換來的銀子。
一聲嬌柔的呼喊,讓万俟玉翎心底的冰霜立刻融化,明明知曉自家未婚妻的愛財的小缺點,他不是生氣,而是無奈。
“走吧。”
抱起莫顏,二人飛快地在屋檐上奔跑。他堂堂大越南平王,竟然有一天因爲成爲搶劫的共犯而被官差逼得跑路,這個世界玄幻了。
胖小姐在濟州城有幾分勢力,很快,官差出動,万俟玉翎抱着莫顏來到一家成衣店的後院,趁着沒人,莫顏進去偷了兩件衣衫,但是她還是有良心的留下了銀錢。
“這個院子沒人,咱們就在這裡換裝。”
莫顏也顧不得那麼多,拉着万俟玉翎進了一個空無一人的屋子。
房間內脂粉味很濃,二人對視一眼,都覺得有些不對勁。
“姑娘們,辰時到了,都起來吧,梳洗打扮,準備酉時接客嘍!”
門外,一聲尖銳的呼喊聲傳來,很快,聽到女子打呵欠的聲音,“人家昨夜陪了徐公子和李公子玩了個二龍爭鳳,累的不行了,還想多睡一會兒呢!”
“桂花姐姐就是生意好,肉也比咱們的嫩些,倒像是大戶人家的小姐了!”
接着,是幾句恭維的聲音,其中不乏諷刺。
莫顏本來因胡亂指引,進了青樓而尷尬,她顧着換衣,聽到女子的說話聲有些耳熟,後來的“桂花姐姐”四個字,讓她一頓,沒錯,這就是趙桂花的聲音!
三月三花會之後,趙桂花被人擄了去,生死不明,京都趙家不可能要一個名節盡毀的小姐進門,早早地宣佈死訊,想不到,她竟然輾轉,跑到了濟州城,做起皮肉的生意。
万俟玉翎臉色很黑,一定是今日出門的方式不對,不然也不會遇見如此囧事,他摸了摸下巴,看來爲了防止以後遇見女流氓,要做一張醜陋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