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二十八章 自作孽不可活!
(八月初的北方已經有了一絲秋意。華北的洪災也在這秋意中消退了許多,幾百萬難民紛紛迴轉了故鄉,但是另外幾百萬的人口已經走在了從華北到東北的遷移之路上。
六月開始到現在,兩個月裡東北戰局進行的非常順利,雖然那裡的八旗兵拼死抵抗,論英勇比北京城裡那些腐敗到家的八旗子弟強的不是一點半點,但是刀槍鬥不過大炮也鬥不過火槍,歷史的潮流是無法改變的,冷兵器註定要被淘汰。大批的移民已經被遷移了過去,更名爲遼寧的那片肥沃土地上,一個個村落如雨後春筍一樣冒出。
廣西的攻伐已經結束,張世龍兵鋒一分爲二,齊頭並進殺入了雲南和貴州,連連告捷的喜訊一封封傳進北京。
人心喪去,實力又無的滿清,幾年來連連抽雲貴兩省鮮血的後果顯現無遺。血液生命力盡數輸給了外省的雲貴兩省,面對張世龍的攻勢全無抵抗之力。可急需反哺的雲貴卻又沒能等來清廷的一絲一毫的補給,除了坐等覆滅,雲貴兩省中的滿清死忠再無第二條路可走。
中原戰局也有了極大進展。六月底湖北最先傳來捷報,襄陽告復,接着詹世爵用雷霆掃穴之勢拿下鄖陽,時隔兩年,紅巾軍與襄陽義軍再次連成一片。
七月初,南向陽拿下了開封,那顏自盡而死。南向陽沒給他留一點顏面,把屍體扔給了難民處置。最後那顏屍身被咬牙切齒的數萬計難民挫骨揚灰扔進了黃河。算是給嘉慶和先走一步的慶桂背了個鎮壓千百年不得翻身的大黑鍋。
詹世爵部進入河南之後進展也是神速,那顏的掘堤之舉,讓滿清在河南徹底喪盡了人心。加上火器營和蒙古騎兵的撤去,精華盡失,只剩下大羣的綠營兵,對於紅巾軍他們毫無戰意。南陽、信陽、汝寧等府完全是不戰而降,葉氏之父洛陽知府葉堂森也聯合了汝州、許州、懷慶、陳州四地,一同反正。其中懷慶和許州知府是滿人,被手下人擒殺,汝州和陳州兩府知府爲漢人,毫無疑意的反正。
直隸方面差不多也都已經拿下,在西北和正北方,爲了防備蒙古騎兵,樑綱都佈置下了重兵。
山東和河南兩處戰場,蒙古騎兵的主力都不曾喪去,配合着嘉慶在蒙古陸陸續續又召集起的後續兵力,樑綱可不敢有半點疏忽大意。
大批的滿人也都遷出了北京城,讓原本人口稠密的帝都瞬間顯得空蕩蕩的。
這些滿人以戶爲單位,一百戶一隊,大部分被遣到了受災之地做勞力,另一部分則遷到了湖北。
因爲樑綱在集中力量進攻關中的同時,他也想把四川這個天府之國拿下。
三年的戰亂讓四川完全沒有了往日的風采,民不聊生倒還不至於,可也能說是悽慘了。樑綱現今已經在着手地方的恢復和發展,當然不能看着四川這塊膏腴之地在白蓮教手中繼續爛下去。
轟轟烈烈的白蓮大起義,到如今就只剩下四川和漢中兩部主力了。襄陽義軍可以說已經是樑綱的囊中之物,現在他們的力量對比紅巾軍來說太弱小了,識時務者爲俊傑,再有王聰兒做內部工作,且衆人也都知道樑綱向來很大方,所以上到張漢潮、李全、高德均下到普通一小兵,對歸入紅巾軍都沒有太大的牴觸。
可是四川義軍就不一樣了,這羣人或許沒有太大的野心。但是一個個野慣了,現在猛的被人套了頭,一個個面對紅巾軍的招攬都推三堵四的。而更大的糾紛在於,他們竟然想要樑綱承認白蓮教的合法地位,以及未來的公開的傳教權。
樑綱瘋了纔會承認白蓮教合法,在跟襄陽義軍談的時候雙方就是很有默契的避開了這一話題,可沒想到讓四川這幫人給捅開了。
對於四川義軍,樑綱說不出的惱火。甚至腦子裡都想到了用強硬手段來解決,最後雖然壓住了氣,可還是調了大批勞力下湖北,做出了一副絕對強硬的樣子來。
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顏檢的奏摺送到了樑綱面前。
養心殿裡響起了樑綱愉快的笑聲,跟日本打起來了,樑綱高興。
下面王邵誼、彭泰等人一個個滿頭黑線,南洋的戰事才結束,樑綱就又想打日本了??雖然薩摩的做法也令他們氣惱不已,張斌青五艘戰船蕩平了九州南海域也讓他們認識到了日本水軍的弱小。
可是這到底是開國戰啊!!
王邵誼一衆人紛紛感到頭疼。
“九州?天皇?小小日本,彈丸之國,竟敢如此狂妄——”李永成怒聲斥道。他沒有去想中日開戰的麻煩,眼睛裡看的全是這兩個詞。
“大王。九州乃我中華別稱,豈可冠在日本小國一島嶼之上?當令改之,斥責警勵。
天皇更是我中華淵源三皇五帝首尊,唐高宗以降無敢用者。區區彈丸日本,竟敢僭越,其心可誅。
現其下一藩即敢辱我屬國,踏我尊嚴,前望大明朝鮮之役,足顯其狼子野心,夜狼本性,不懲實不足以示天下我朝威嚴。”
王邵誼一口氣憋在喉嚨裡差點沒被李永成這番話給嗆岔了氣,兩隻眼睛一動不動的看着李永成,平日裡不見他出一言,沒想到現在一番話就陷了一國。
這本事了得,可真是應了那句老話了,會咬人的什麼什麼不叫!
李永成的話完全改變了議程,對日之戰所有的延緩藉口都被徹底堵在了口中。
樑綱也有些驚異李永成的表現,但更多的是讚賞。對日本,他打心眼裡痛恨。只要有一絲打擊的機會能夠把握,他就都不願意放過。
一道問詰旨意飛快的從北京發出,同時轉回天津的水師一營主力合同陸戰營也將隨同出發一起趕去日本。
任何強權都是要建立在強大的武力之上的,想要日本人低頭服軟,槍炮就必不可少。
樑綱本以爲此次對日開戰,朝野上可能還會出現什麼大的浪潮,但是很出乎意料,似乎是南洋之戰給了所有人信心,沒有一個人拿忽必烈兩徵日本的失敗來說事。
民間更是如此,簡單的理由,稍微一點的煽動,天皇、九州和琉球之事一亮出,所有的人都憤慨激昂,其中即使有一些想耍出點花活的人也都被事實堵住了嘴。
更重要的是紅巾軍朝野上下對日本都充滿了鄙視。那是一種對自身民族的無限自豪,對外族絕對俯視的高傲。樑綱倡導西學,打壓儒學,可是對於這種‘高傲’他卻沒有半分的壓制,而是無限的欣喜和萬千的感慨。
前世的中國,可是最需要這種高傲的。但是偏偏人都走到了高傲的對立面,連外國的月亮都感覺着比自家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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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崎。
就在天津出發的水師一營踏海蹈波的東來之時,鹿兒島灣幹完了一票後的張斌青已經帶着自己的手下來到了長崎港,這個日本鎖國之後,唯一一個允許外國船隻出入的通商口岸。
長崎屬於肥前國,但卻是德川幕府的直轄地,德川家在長崎設立的有代官和一部軍隊駐守。
雖然長年與荷蘭人通商,但是長崎港的防禦力量卻一點都不見增長。德川幕府成立之後,只把眼睛盯着日本國內這彈丸之地的他們,怎麼會想到有朝一日外敵會從海上來?
五艘戰船殺到了長崎港口,但張斌青並沒有立即開始進攻。他心中還想着顏檢交給他的任務,發了一道通函給長崎代官,讓他速遞交給德川幕府將軍。
江戶,也就是日後的東京。
這裡遍佈的還都是日本千年相傳的木屋木房,走在其中你感覺不出這跟幾百年前甚至是千年前的日本有什麼兩樣。但是與着守舊的房屋街市相比,德川家齊的將軍府邸卻是異常的莊重和華麗。
作爲一個能夠在日本歷史上留下奢侈聲名的將軍,德川家齊的生活無疑是鋪張奢華的。跟他的老岳父島津重豪有的一比。
不過這位將軍能在三代將軍德川家光以後第一個把自己的官職升到正一位太政大臣位子的將軍,也說明他並不是一個昏庸無能之人,而且更不是個懦弱之徒。
德川家齊小的時候可是有種很異樣的癖好的,他拿螃蟹和雞互相踩踏爭鬥,直到兩者中死一個,對於一個幼齡小孩來說可謂是相當殘忍的嗜好。
接到張斌青發過來的書函,德川家齊眉頭越擰越緊,眼睛也瞪得越來越大,“八嘎,他以爲自己是誰!?小小一個兵頭竟敢用如此囂張的口氣對本將軍說話!”
狠狠地將書函摔在地上。
德川家齊一怒,滿屋子的人立刻跪伏一地。“請將軍息怒。”
鬆平信明心中一道道陰霾閃過,作爲幕府的首席老中他自然看過張斌青的那道書函,憑他對德川家齊的瞭解,他感覺中日間的一戰幾乎是無可避免。但是日本禁海已經快二百年了,除了些膽大包天的販海商人外沒人敢出外海,普通百姓最多是划着小舢板打打漁罷了,連戰國時期猖獗一時的海盜都不見了蹤影。
但中國的水師力量卻沒有隨着滿清朝的一百多年禁海而消退分毫,現在他們的水面力量比慶長時期還要佔優,從荷蘭人那裡傳來的消息,結合現在薩摩水軍的下場,鬆平信明很明確一點——中日開戰,日本國根本不可能贏。那樣兒,只會損失更大,輸的更慘。
五百年前的兩道神風現在可不會繼續保佑日本!每年從中國開來日本的商船,都足夠說明問題了。
跪着上前移動了兩下,鬆平信明雖然知道希望不大,可還依舊選擇了進諫。“將軍,中原內戰未平,其以區區一兵頭敢如此致函我幕府,確實侮辱太甚。但是我還請將軍忍耐,爲幕府忍耐。中國人的大炮和戰船我日本國內無人可以抵抗。
現在長崎港外還只是五艘戰船,如果真的激怒了他們,從中原派來的戰船就不會再是五艘了。那時候,整個日本沿海所有的藩國、土地和港口就都會在他們的威脅之下中……
將軍,爲了幕府,請您忍耐!”
“八嘎,鬆平信明,你要將軍去忍受一個小小北狄兵頭的侮辱——”沒等德川家齊發話,另一名老中太田資愛就已經大聲的呵斥鬆平信明起來。
北狄,明朝滅亡之後日本對滿清的蔑稱之一。【滿清之前,元朝除外,日本對中國的稱呼多是漢人、唐人、唐土,或是國名,如明國。】
太田資愛明知道紅巾軍跟滿清不一路,還如此稱呼,顯然是爲了顯露自己對紅巾軍的蔑視;另一方面未嘗也不是爲了在德川家齊面前對比一下自己跟鬆平信明。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爭鬥,這是免不了的。
鬆平信明對此沒有做出任何反應,依舊恭敬地跪在德川家齊面前,只當太田資愛是在放屁。
德川家齊並沒有‘忍辱負重’,對於鬆平信明趕鴨子上架式的請求他很是反感。
爲了幕府而忍耐!?笑話,這句話的另外一個意思豈不就是在說,自己要不忍耐,去接受那個可惡兵頭的侮辱,就是在對整個幕府犯錯,在把自己的尊嚴凌駕在整個幕府的利益之上??
扣大帽子,綁架大義,任何一個上位者都不會對這樣的手下感到滿意。雖然鬆平信明的話確實是有些道理,但是他不認同!
“鬆平君,去告訴那個傢伙,薩摩藩在琉球的部隊已經被他們消滅了,那麼這件事就算完了。他們又掃滅了整個薩摩水軍,薩摩藩付出的代價足夠了。讓他收起這幅上國嘴臉,還真以爲自己依舊是天朝上國?哼——”
“就是。半壁江山還在虜夷手中,黃河又決了口,有什麼力量來威脅我們?鬆平君竟然害怕這樣的中國,你還配作爲一名武士嗎?”
太田資愛繼續嘲諷鬆平信明。“將軍,您應該再給鬆平君下一道命令,要告訴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兵頭,要他立刻退出長崎港,不然的話長崎層內所有的漢人,都要爲他的作爲而付出代價——”
作爲日本現今唯一的一個通商港口,長崎不但有荷蘭人,更有不少的中國人。甚至於一些明末時期遷移到日本,百五十年來一直保持着漢人衣冠的家族都有存在。
德川家齊如果真用太田資愛所言,那麼張斌青……
“太田君請自重。你說話這麼口無遮攔,難道真想挑起幕府與天朝的戰爭?!”
太田資愛又一次的挑釁遭到了鬆平信明果斷的還擊,鋒利的言辭和那頂大大的帽子立刻扣的太田資愛啞口無言。
姜不一定是老的辣。鬆平信明雖然比太田資愛小了二十多歲,可十二年前就已經坐上了老中之位,六年前寬政改革失敗,鬆平定信辭職,更是一躍成爲了老中首席。而六年前的太田資愛,也只不過趁着鬆平定信等人請辭而才得以從掛川藩進到江戶擔任老中之職的。
什麼是差距,這就是差距。
不過鬆平信明厲害的還擊並沒有迎來好的結果,德川家齊採用了太田資愛的法子。
看着年已六十的太田資愛趾高氣昂的從自己身邊走過,鬆平信明無奈的嘆了口氣。“打吧,反正自己的吉田藩在北邊,最先倒黴的也輪不到自己的吉田城。”
七天後,太田資愛再次趾高氣昂的從鬆平信明面前走過。
“鬆平君這次你多慮了,中國人不是乖乖的離開了長崎了嗎?”德川家齊搖着一柄小扇子,頗是得意的說道。“那個可惡的兵頭也就只能叫嚷兩句而已,面對幕府,他們根本不敢有任何企圖的。”
面對長崎城內幾百漢人甚至是比這更多的數目的威脅,張斌青只能選擇後退。在日本人囂張的大聲嘲笑的時候,滿腔的怒火已經沸騰在他們心胸。
可惜這些日本人都沒有看到,許多人甚至都以爲這件事情已經就過去了,結束了。損失的只有薩摩藩。
但是神志清明的人依舊不少,在太田資愛等人在江戶薩摩藩邸被島津重豪邀請嘻玩取樂的時候,一些人已經在收拾東西從江戶成立了。
鬆平信明就是其中之一,他沒有忘記薩摩藩城下町的慘劇,相對比那片最終被燒成灰燼的鹿兒島城下町來說,人口更加密集的江戶除了更加的危險外也並不見得有絲毫的安全。
對於那種可以引起大火的炮彈,生平第一次鬆平信明感到了恐懼,他甚至懷疑那種炮彈是不是紅巾軍特意針對日本製造的。
因爲對於現今全部是木質結構房屋組成的日本城市來說,那種炮彈的威脅力實在太大了。
作爲寬政改革的‘遺老’,他都懷疑當初禁止林子平所著的《海國兵談》一書,禁止蘭學,是不是正確的……
【林子平日本人,思想家。蘭學,蘭是指荷蘭,泛指西學。】
可惜他的這番舉動被太田資愛理解成,他羞慚之下無顏再處江戶,準備要請辭首席老中之職返回吉田藩。
在島津重豪的華麗宴席上,太田資愛還肆無忌憚的嘲笑鬆平信明,笑他最好能有自知之明,在被將軍德川家齊下令解除幕府首席老中一職之前,自己主動請辭,也好免得再度受辱……
三河吉田鬆平氏在江戶幕府百年經營的聲名,似乎瞬息間被盡數掃落塵埃,一下子就都成空了。
ps:寬政改革:田沼意次執政時期,幕府政治腐敗,賄賂盛行,官商勾結,上層腐化。最後釀成天明饑饉(1783~1787),餓死病死者達110多萬人。與此同時,爆發了包括江戶、大阪在內的全國性的市民暴動和農民起義。前所未有的社會大動亂,動搖了幕藩體制。天明七年,德川家齊成爲第11代將軍,白河藩主鬆平定信就任老中。新幕閣爲了平息動亂,挽救幕藩體制,實現封建中興,一反過去的重商主義政策,實行以抑商重農政策爲中心的幕政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