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劉邦以爲獵物即將到手時，外出的張良風塵僕僕地回來了。
在院內下車，看到幾個黃門侍及御前侍衛時，他很驚訝，隨即從僕人口中得知了呂翠兒安排的所有事情，不由又怒又懼，立刻趕到翠兒居住的宅院。
一看到他，守在門口的呂翠兒慌了，迎上前想阻擋他。
“夫君回來了，何不先去歇息……”
“走開！”張良推開她，走向緊閉的門。
“等等——”呂翠兒抓住他的衣袖，卻忽然聽到屋內傳來劉邦的驚呼：
“不！靈芝——來人！快來人哪！”
張良甩開妻子的手，一腳踹開鎖着的門，當即，撲鼻而來的血腥味和滿室狼藉令他心頭大震。
他沒有看門內神情悽惶的皇帝，沒有看門口面如土色的妻子，他的眼中只有染血的青銅暖爐和倒臥在暖爐下的半裸人兒。
“靈芝？”
他趕過去將她抱起，不敢相信這個衣裙破爛、滿臉血污的人是輕靈秀美的她，不敢相信這柔嫩雪膚冰肌竟佈滿了醜陋的抓痕和深淺不一的割傷。
“陛下！”他怒而轉向劉邦，“陛下位居九五之尊，乃萬乘之主，理當撫卹子民，安定天下，怎可做出夏桀商紂暴秦之流的邪惡事情來？！”
劉邦雖然粗野好色，但秉性還算寬厚，也能從諫如流，此刻看着血泊中的靈芝，聽到張良的指責，也是懊悔不已，再顧不上君王之尊，保證道：“子房救她，只要她不死，我絕不再爲難她！”
張良審時度勢，迅即剋制住激憤之情，冷靜地問：“陛下要江山，還是要美人？”
“兩……”劉邦想說兩者都要，可看看血污中的靈芝，立刻改口：“要江山！”
“那就請陛下讓我帶她離開長安。”
“不可！”劉邦仍不捨佳人，當即反對，“離開長安，我要如何看她？”
“陛下不該再看她，而應該徹底忘掉今天發生的一切，不能讓這件事傳出這座宅子！”張良俊面隱含怒氣。
劉邦從未見他發過怒，此刻見了不免心驚，慌忙問：“爲何……如此？”
“一爲天下，二爲朝廷！”張良憤然道，“如今諸王反叛
，社會震盪，今日之事傳出，陛下無疑成了荒淫無道的暴君，民憤如山，必助叛王之勢，陛下江山還保得住嗎？陛下的後宮因嫉妒而生的事還少嗎？此事傳去，朝廷怎安？”
“子房說的對，此事絕不能泄露！”經他分析，劉邦醒悟，連聲保證着狠狠瞪了呂翠兒一眼，“瞧你給朕惹的禍！”
“陛下，是你……”後者尖叫，但最終在劉邦的怒視下癱倒在門邊。
張良抱起靈芝，“陛下，臣救人要緊，恕不能侍奉御前！”
“你快去，一定要救活她！”
未等劉邦的話音落定，他已抱起靈芝一路疾走，往他位於桃林中的房舍奔去。
當他穿過枝繁葉茂的桃林時，聽到她喉間發出混濁的吞嚥聲，心頭一驚，他忙停下腳步低頭查看。
一股熱血自她頭上的傷口涌出，那份殷紅刺痛了他的心，絕望與哀傷，如同漲潮的海水般衝擊着他的身心。
從不曾知道，他也會有如此虛弱害怕的時候！
從不曾知道，她的生死傷痛會如此深切地牽扯着他的心！
“靈芝，挺住！”
他鼓勵着她，呼喚着她的名字，想盡快進屋去，卻突然感後腦一陣刺痛，身不由己地跪倒在地上。
靈芝！
他緊緊地抱着她，瞪大雙眼看着她，害怕這一跌加劇了她的出血。
微風吹來，樹葉輕搖，陽光照着她蒼白的臉龐，幾片桃葉飄落在她染血的黑髮和白皙的臉上。淚霧光影中，他耳邊傳來激盪天宇的玄歌神曲，眼前出現一個俊美將軍，他跑過半月清泉，在飛雲綺光中揮劍，闖進滿園果香的蟠桃園……
他雙眼模糊，渾身戰慄不已，因爲他認出了那個人——那是他！
那個將軍——是他！
被遺忘的畫面栩栩如生地閃現在腦海裡，就在碩果累累的千年珍果樹下，美麗絕倫的蟠桃仙子依偎在他胸前，他們深情相望，發出相愛萬年的誓言……
“靈芝，”他難以自已地伏在懷中人兒的耳邊深情吶喊。“愛你——一萬年！”
隨着這聲呼喊，他醒了，無比震驚地想起了他與她的前世今生：在崑崙山西天國的瑤池邊，他爲守誓
言，死在她懷裡；今生此刻，她在他的懷裡——瀕臨死亡……
她，是他的靈芝！他前世的情人！
“桃之夭夭兮灼其華，曠絕天地兮歸吾家。目渺渺兮遠望，思卿難忘兮何憂傷！”
他吟誦，往事歷歷在目，心急跳，淚狂涌。
“出入君懷兮適容張，流雲翱月兮思久長。木蕭蕭兮惆悵，潔身萬年兮不相忘!”
前塵如煙，今生似夢。
他將她抱進屋，輕輕地放在牀上，內心如萬馬奔騰。
張虛谷來了，看到他傷痛的神情和滿臉的淚水，什麼也沒說，放下找來的所有好藥，備足清水，安靜地關上房門，守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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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芝在迷霧中穿行，再次來到生命的輪盤前——自戕而死的她，不能再回到未來，也不能回到過去，她將進入另一個輪迴，從一個新生命開始她的另一段尋覓。
也好，讓一切重新來過吧。她疲憊地放棄了抗爭，等待輪盤啓動。
然而，一個深植於靈魂的聲音響起：愛你——一萬年！
那是她與他的誓言！那是他的聲音！
呃，老天爺，留下我，我不要輪迴，不要死——還不要！
迷霧消散，她忽然看到了他——她生生世世的最愛！
“子房……”她淚流不止，笑容綻開，因爲，他想起了他們的誓言！
“靈芝，我想起來了！”張良緊抱着她，“我記得你的眼淚、你的聲音……”
他哽咽地將淚眼壓在她手上，”我發過誓永不忘記，可我忘了……”
靈芝舉起冰涼的手，撫摸他的臉，擦拭他的淚，顫聲輕語：“愛你，無論多少個世紀、多少個輪迴！”
他注視着她，然後俯身，將他熾熱的脣貼在她的脣上，以一種她從未想過的方式溫柔地親吻她。
傷，在他甜蜜的柔脣中癒合；痛，在彼此滾燙的淚水中平復。
良久，他擡起頭，深情地說：“靈芝，跟我走，從此我們再也不分開！”
靈芝沒有響應他，她再次昏迷，臉上帶着美麗的微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