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在長孫衝遲疑的這一片刻,李世民的雙眸,瞬間捕捉到了他的神色異常,心頭不由淡淡一笑。
不過,李世民並沒有率先出聲,去詢問長孫衝一句,而是靜待長孫衝先開口。
反正心頭已經有所猜測,李世民一點兒也不急。
此時着急的人,應該是長孫衝纔對。
果不其然,愣了片刻的長孫衝,趕緊回神過來,對李世民恭敬躬身一禮。
“微臣參見聖上。”說話間,長孫衝的眸光,幾乎是下意識掃了掃邊上的李靖,然後,他便硬着頭皮說道,“聖上,微臣有事要奏。”
“什麼事?”李世民笑着出聲問了一句,面容看起來很高興,與平常相比沒什麼變化。
對於底下的臣子,相互之間能夠有小摩擦發生,李世民還是樂於喜聞。
只要沒有發生較大的爭鬥,李世民從來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畢竟這樣一來,他們就不會抱團取暖,拉幫結派,也就不會有謀反之事發生。
這也是帝王心術的一種。
“聖上,微臣聽人說,李伯安……李秘丞,剛纔在湖畔河邊,將新羅來的使者,樸恩晧皇子扔進了河裡,微臣已經命人找武侯去救了。”
說到此處,長孫衝稍稍停頓了頓。
面頰上,浮現出一抹苦澀之色,長孫衝這才接着又道,“只是,微臣一直都沒有找到李秘丞的人影,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但想來事關緊要,於是,微臣便只有跑來稟明聖上。”
稟報完了之後,長孫衝便一直低着頭,不敢擡頭多看李世民與李靖一眼,但心中卻是長舒了一口氣。
之前,李逸便坑了他不少次,而且每一次,都搞得他回府之後,被他父親罵得狗血淋頭。
想到今日之事發生過後,或許他這一參,能夠讓李逸狠狠地吃一陣好虧,長孫衝的心頭,就豁然變得開朗了許多。
“李伯安,這一次,老子若是參不死你,老子就不是長孫衝!”
長孫衝在心中,暗自咬牙罵道。
畢竟這一次,無論是人證還是物證皆在,而且,無數人可是親眼瞧見,李逸命人將樸恩晧扔進了河裡,甚至驚動了不少人。
而樸恩晧呢?
再怎麼說,他也是新羅國來的使者吧?更何況,他還是新羅國的皇子,李逸至少也要被李世民受罰一番吧?
說不定這一次,李世民一怒之下,還會將李逸秘丞的職位革除,重新回到他身上。
倒是李世民與李靖二人,聽到長孫衝個這話,頓時都是心頭一愣。
他們原本以爲,長孫衝是有別的事參李逸一本,但萬萬沒想到,長孫衝所說的事,竟然是李逸命人將新羅國的皇子,給扔進河裡了?
這特麼……與預料中的情況,有些不大一樣啊…
“長孫愛卿,此言當真?”李世民有些不妙的感覺升起,凝眉再問了長孫衝一句,表情也沒了剛纔的鎮定自若。
邊上的李靖聞言,頓時也是眉梢緊蹙,心中開始暗道不妙。
若是此事屬實的話,只怕……李逸今日要倒黴了。
畢竟,今日不光是上元節,而且,還是新羅國、林邑國的使者,來唐的日子,無論是對於李世民來說,還是對於唐國所有人來說,都是一個喜慶的日子。
“微臣絕無半點虛言,聖上。”長孫衝很認真地行了一禮,又補充道,“此事,乃是微臣的家僕親眼所見,微臣也是怕李秘丞,與新羅使者之間發生誤會,因此,微臣這才趕緊前來稟報聖上。”
這一下,不光是李世民心中錯愕震驚不已,就連邊上的李靖,心頭也是錯愕驚然不小。
此事,想來應該是屬實了。
因爲長孫衝的面容,無論怎麼看起來,都不像是在說謊,而且這種事情,似乎也符合李逸的爲人處世。
“走,長孫愛卿,趕緊帶朕去看看。”李世民不敢遲疑,立馬吩咐長孫衝一聲。
“是,聖上。”長孫衝立馬喜聲迴應,在前方帶路。
而李靖,也是在拱手應聲之下,一路跟隨在李世民身後,與長孫衝、李世民一行人,一道前往朱雀街上而去。
雖然李世民並不知道,李逸爲何會將樸恩晧扔進河裡,但人家好歹是新羅國使者,今日才初到長安城,剛剛纔派了人來拜見恭賀,李逸就做出了這種事,李世民不得不擔心。
雖然新羅國不足爲據,但若是此事李逸做得不對,一旦傳了出去,搞不好……唐國周邊的這些個小國,會對唐國產生天大的誤會。
常言道,一根筷子易折斷,但若是一捆筷子抱在一起,沒有碾壓的實力,卻是難以折斷。
李靖的心中,同樣也帶着些忐忑不安。
——
此時,長安城,朱雀街,河畔邊。
巡街武侯的爲首之人,乃是倪霸等人,當他們聽到李逸將新羅國的使者,扔進了河裡,心頭皆是一愣。
雖然不知爲何,但他們礙於職責所在,還是趕緊前來。
只不過,當他們趕到之後,發現不少的百姓圍觀在一旁,皆是指指點點,河邊還有幾個男子在阻攔樸恩晧等人上岸,看得有些驚呆了。
“這些百姓的膽子……也太大了吧?”倪霸等人心中一片暗驚。
但轉而微微一想,倪霸心頭就想明白了過來,或許是因爲有李逸的吩咐,要不然,這些百姓之人,根本就沒有這麼大的膽子。
於是,倪霸親自從人羣中走上前,來到幾名男子身前,輕聲詢問道:“你們幾個,這是怎麼回事?爲何不準人家上岸來?”
幾名男子見狀,這才從中回過神來,看了倪霸一眼,爲首的一名男子,抱拳回話道:“倪武侯,此人剛纔得罪了公子,公子說,將他扔進河裡,咱們再執行公子的命令。”
倪霸有些頭疼。
果然,事情如他猜測的一樣,正是因爲有李逸的吩咐,這些人才敢如此而爲。
“那……”倪霸愣了愣,然後又詢問道,“此人爲何得罪了公子?”
“倪武侯,您自己來評評理。”
爲首男子一副正氣稟然的模樣,臉上眉梢一沉,說道:“剛纔,此人居然在公子面前,調戲公主,調戲杜小娘子,公子已經忍讓了一番,可此人卻是完全不知好歹,居然還想當面用強力留下公子。”
男子語氣稍頓了頓,而後望向倪霸,一臉鄭重地瞪眼道,“倪武侯,您自己說,若是此事換做是您,您會怎麼做?”
“……”倪霸頓時無語。
但一人之詞不可信,於是,倪霸又轉頭過去,詢問了邊上的百姓一番,百姓衆人的回答,紛紛如男子的回答一樣,根本就沒有絲毫差池。
口供與臉上的惱怒之色,完全與這男子一模一樣。
此刻,倪霸總算是弄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呼呼……”倪霸深吸了兩口氣,隨後臉色一沉,轉過身來,拍着男子的肩膀,豎起大拇指,稱讚道:“幹得漂亮!”
“像他這種人,就應該讓他在河裡,好好地泡上一陣,要不然,他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了。”倪霸頓了頓,咬牙切齒地道,“居然敢在咱們唐國境內,做出此等污穢之事,還敢調戲公主,調戲公子,實在是罪不可赦!”
男子一愣,隨後咧嘴笑道:“倪武侯英明!”
其餘百姓見此,也紛紛笑着出聲道:“倪武侯英明!”
“哈哈!”眼見百姓衆人,如此真心實意地誇讚,倪霸的心情,瞬間變得一陣好,點頭說道,“行,你們接着阻攔,不許他上岸來,某就帶着兄弟在此看着,若他們膽敢動武,某讓兄弟們教訓他!”
“是,倪武侯!”男子衆人立馬抱拳一笑,接着回去阻攔。
原本已經快要爬上岸的樸恩晧,再次被一腳蹬回了河裡,口中‘嘰嘰呱呱’地大罵,也不知道在罵些什麼玩意兒。
倒是這時候,前來稟報武侯衆人的長孫衝家僕,見倪霸非但沒有救人,反而是加入了落井下石的行徑之中,在邊上趕緊提醒道:“倪武侯,您趕緊讓人,將他們救起來啊!”
倪霸頓時一瞪眉,看了那家僕一眼,甩手就是一個巴掌打過去,破口大罵道:“某救你媽的頭啊救!要救,你特孃的去救!長孫家的人,怎麼有你這種敗類!”
這一巴掌,瞬間就將長孫衝家僕給打蒙了,滿臉委屈地看着倪霸。
“看什麼看?再看?再看,老子再抽你!”倪霸瞪眼大罵。
“……”長孫衝的家僕,瞬間抽了抽嘴,不由縮了縮脖,但還是不死心地提醒道,“倪武侯,此人可是新羅國的使者,新羅皇子,你這樣做,小心待會兒聖人前來,治你的罪!”
“廢話真特麼多!”倪霸頓時轉眉一瞪眉,而後,又看了看邊上的武侯,擺手吩咐道:“來人,給我打,打到他閉嘴爲止!”
“是,老大!”衆武侯見此,立馬上去兩個人,當場就對家僕抽打起來,當場就疼得那名家僕滿地打滾,整個人縮成一團地求饒,不敢再貿然出聲一句。
而此時此刻,李世民已經帶着李靖、長孫衝二人,來到了河畔邊。
雖然,他們並沒有進入人羣之中而去,但他們來的一路上,也聽到了人們的議論聲,而且剛纔,也聽清楚了事情的真相。
李世民瞬間舒了口氣,爽朗笑道:“李伯安這小子,幹得漂亮,甚合朕心!”
李靖擔憂的臉色也不再,反而是心中一片釋然。
可長孫衝的面色,卻是在瞬間就變得苦澀。
他發現,貌似這一次,自己好像又失算了。
李逸之所以命人,將樸恩晧扔進河裡,原來是因爲……樸恩晧這傢伙,居然當衆調戲李麗質、調戲杜小妹,李逸這才動粗,讓人將他扔進了河裡。
若是此事,換作成了他自己,換了成了任何稍有脾氣的人,也會像李逸這麼去做吧?
“這個狗東西,竟然不打聽清楚事實,就敢來向老子回報,害老子在聖人面前出醜!”長孫衝暗暗咬牙大罵。
同時,長孫衝也在心中下定了決心。
待今日回府之後,他一定要將這名家僕,好好地痛打一頓出氣,方能一解心頭的不滿。
因爲家僕不確切的消息,自己興高采烈地跑去李世民面前,參李逸一本,結果……人家李逸做得非但不錯,反而還得到了李世民的誇獎。
越是如此一想,長孫衝就覺得,太特麼丟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