崤函稱地險,襟帶壯兩京。
霜峰直臨道,冰河曲繞城。
古木參差影,寒猿斷續聲。
冠蓋往來合,風塵朝夕驚。
高談先馬度,僞曉預雞鳴。
棄繻懷遠志,封泥負壯情。
別有真人氣,安知名不名。
這首詩的作者,是被稱爲明君的李世民,寫詩的時候,他剛剛完成了一舉平定王世充、竇建德兩大割據勢力,將洛陽和山東諸地收入囊中的裝舉,由洛陽回師,經過潼關時,即興而書。
詩名就叫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長安和洛陽被稱爲東西二京,初唐一直到開元之前,關中平原糧食產量,還不足以支撐起在長安爲中心的廣大地區,有時候就連帝王也不得不出關去到洛陽去暫住,因爲缺糧。
這個問題,實際上在前隋時就出現了,爲此,那位有名的敗家子二代皇帝楊廣,想到了一個惠及後世,卻害在當代的舉動,修一條大運河。
隋運河,大致上是從廣陵也就是揚州起,經邛溝至淮水,再由涌濟渠溝通淮水與黃河,到達洛陽,然後經黃河入關中,通過一段不長的廣通渠,抵達長安。
這項浩大的工程,實際上還包括了從黃河橫穿河南、河北直抵幽州的一個長段,名爲永濟渠,看上去,很有點後世南水北調的意思,而修築它的目地,則爲了徵高麗。
可惜的是,大運河耗費了隋朝太多的人力,引致烽火處處,最終成爲葬送這個龐大帝國的一個主因,但是這條運河卻在很大程度上,解決了唐人的問題,而又不致於濫用民力,使得站在他的屍體上崛起的唐王朝,一直延續到了今天。
持續四十多年的太平盛世,特別是在天寶之後,水利的進一步開發,加上作爲關中平原的補充,河西、隴右空間繁華,也讓糧食問題得到了極大的緩解,至少李隆基,用不着像他的祖父祖母一樣,每隔一段時間就要跑到洛陽去就食。
如今的大運河,除了糧船,便是來自於江南的商船,無數商品通過這種方式匯聚到兩京,將長安城變成了一個商品極豐富的超級都市,也是它在歷史上最爲輝煌的時期。
說來有些諷刺,永濟渠這條從洛陽直通幽州的人工水路,也是日後叛軍南下時的天然通道。
實際上,從洛陽到長安,水路會有一段空白,黃河在三門峽附近,陡然上行,形成一道砥柱,船行不易,於是,自古以來,一條古道聯接關中與河南,這便是李世民詩中所言的崤函道。
這條古道自函谷經崤山直抵潼關,其東段稱爲崤山道,崤山位於三門峽以東,是一條橫亙於黃河現岸,東北走向的山脈,如同一道天然的屏障,隔絕了關中與山東,只有穿越其間的一條山路,成爲唯一的通道。
親眼看到,劉稷才明白,叛軍爲什麼,只派出了一支兩萬人的軍隊,來攻打號稱天險的潼關,因爲大隊伍根本就過不去,哥舒翰根本不需要出戰,有二十萬人,每人撿塊石頭,把整個關牆堵住就行了,放個一萬人都嫌多。
“戍主,來了。”
陳金飛快地跑上山,蹲在劉稷的身旁。
“多少人?”劉稷眼睛盯着下面,頭也不回地問道。
“軍士一百,民壯三百,大車一百五十輛。”
這麼多?劉稷回頭看了一眼田乾真,後者沉着臉答道:“往常都是一百輛,某負責押運,至少應該有三百軍士,想必大軍遠征未歸,城中有些捉襟見肘,故此人少了些。”
“你覺得,打不打得?”
田乾真看一眼附近的形勢,終是一點頭。
他們所在的位置,就是崤山的一處山林,周圍羣山環繞,下面是一條狹窄的山路,不遠處則是黃河,對岸是中條山的餘脈,此處離着最近的城池陝縣縣城,還有至少百餘里,因此,不用擔心會驚動了官府。
做爲京畿要地,這一帶根本不可能有盜匪的存在,或許是這樣的原因,才讓那支押運的隊伍選擇了白天通過,等了不到一刻鐘,下面的山道便傳來了動靜。
“是張忠志。”
看到領頭的軍將,田乾真低呼了一聲,劉稷雖然對這個名字沒什麼印象,不過能讓田乾真提醒的,肯定不是善類,他將手上的伏遠弩舉起來,扳起頭上的望山,將山下的那個騎馬的身影,套了進去。
道政坊安府,吉溫陰沉着臉,坐在一個墊子上,自從與安祿山交好之後,他就養成了一個胡人的習慣,盤坐。
看着正與郡主談笑風聲的楊國忠。
“大郎的娘子故去多年了,總不好還是這般空着,某家上回與娘子說起,想從楊氏尋一個合適的女兒,不料至尊開口,讓你進了京,再行商議,看來,是要招駙馬啊。”
安祿山哈哈一笑:“大夫說笑了吧,至尊膝下哪還有待嫁的公主。”
“公主沒有,帝女卻是未必,至尊的幼女,年方十四,正是出閣之時,聽聞生得花容月貌,堪爲大郎良配啊。”
“喔,竟有此事?”
安祿山狐疑地看了吉溫一眼,發現他有些魂不守舍,不禁詫異地問了一句:“老吉,是麼?”
吉溫被他一叫,這纔回過神來:“確有此事,不過聽聞此女生具異象,素來爲至尊所不喜,如今連個封號都沒有,恐怕不是她。”
楊國忠笑着打趣道:“吉老七,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是不是升遷有望了?”
吉溫剛要開口,被安祿山搶了先:“楊大夫,說到這個,某家遣入京中的那些人,如何不見了蹤影,你的人沒有消息麼?”
“郡王這話如何說得,嚴先生不告而別,某家還正想一問究竟呢,難道不是郡王的意思?”
兩個人相互這麼看着,安祿山眯着雙眼,臉上肥肉聳動,楊國忠也是不動聲色,心思百轉,過了好一會兒,都是一轉頭同時分開。
“郡王答應某家,蒐集他的罪證,不知道可有下文?”
楊國忠拿着酒盅子,卻沒有嘴裡倒。
“有些收穫,人押在城外的營中,你想怎麼用?”
“可有書信往來?”
“李相國的親筆,某家廢了好大的功夫才弄到的。”
楊國忠面上一喜:“什麼時候送來?”
安祿山看了吉溫一眼,後者開口說道:“羅希奭之事,可是出自大夫的授意?”
楊國忠毫不遲疑地點點頭:“自然,他是李相的心腹,拿下他就能牽出一大批人。”
“爲何要牽到某的頭上?”
“會有這種事?”
楊國忠露出一個驚訝的表情,想了想說道:“主審的是大理寺的人,非是某的干係,那個元載,素來與太子交好,說不得,有什麼誤會,七郎莫憂心,某家回去問問,不過憲部的人,與咱們不太對付,他們也許會從中做梗。”
安祿山擺擺手說道:“既是誤會,就有勞大夫從中周旋,答應你的事,某家一定辦到,如何?”
楊國忠知道這是他的條件,也不着惱,笑着一拱手。
“好說,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