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落地點是在城牆外圍,矮人士兵多數卻還在石陣中央,要是矮人想派出剩餘的追兵,也沒什麼機會再逮住他們了。
石陣中央的矮人們失去了目標,並沒有就此散去,而是都圍在了原本那個石碑所處的位置,嘴裡嘰嘰喳喳地在討論什麼。
“這麼說,那兩個異能者真的帶走了這裡的靈?”一個矮人在殘留的廢墟前來回踱步,期間有少數人同意他的觀點,但多數還是會因爲他們一直守護的神蹟被人毀壞而憤怒。不知過了多久,他指向另一個矮人道:“你帶幾個人去把那兩個異能者找到,然後帶回來……”
“這怎麼可能,他們本領無邊,你又不是沒看見,誰知道他們已經跑了幾十公里的路了!”那矮人立刻打斷了他的話,他不願意做無用功。
“定點搜尋不會嗎?”他將手中的兵器重重頓在地上,“連我都記得他們說過的話!他們是來自聖隱城的使者,你們就到那裡去,等着他們回去,我不信他們不會回去。他們兩人中間,定有一個是被神選中的人,你們千萬不可怠慢了。”
“可是這也得看鎮長大人的意思,鎮長大人他還在昏迷當中……”
那矮人又陷入了沉思,過了許久,終於點了點頭。
……
清潔戰場是一件累身又痛心的工作,兩人所在的位置尚在城正門的側方,纔沒有被那邊的人發現。
拉娜婭倔着臉偏過頭去的時候,才猛然意識到以前的自己從來也不會這個樣子,但是她姿態擺都擺了,便破罐破摔,絕不做出讓步。
“對不起,剛纔風大,腳下有些不穩。”艾德瑞安思索了一會,補充道:“你要是不喜歡這樣,我們就回城吧……這次的考覈算是失敗了,不過我不怪你。”
“你也知道關於拉爾露絲的事情吧?”拉娜婭忽然問道。
在這件事情上說謊沒有任何意義,艾德瑞安不可置否地點了點頭。他所獲得的魔神的記憶幾乎已經達到了完整的進度,但是還有極小的一部分被封印在了散落的筆記殘頁當中,只是一些瑣碎的細小片段,就算這些部分沒有恢復,也影響不到整體了。
關於神與神界,直到最後的神戰,都是一段堪稱宏偉的故事,但這是一段任誰看完都會覺得悲慼的故事。
這也是艾德瑞安不想讓拉娜婭加快找回殘頁進度的原因。隨着殘頁被揭下,神識的力量便會自動修補,而神之記憶也會以一個極爲緩慢的速度開始解封。記憶解封的速度是會由於受到外界刺激從而加快的,在這一點上拉娜婭再清楚不過了,當她離艾德瑞安越近的時候,那層束縛在記憶外殼之上的枷鎖鬆動得就越快。
如果說兩人兩手相握時,解封的速度像魚兒遊過水底;那麼兩人相擁時,就是飛鳥橫掠高空。
是的,越親密就越快……儘管拉娜婭十分不想承認,但這就是事實。
她得依靠艾德瑞安給她的這個速度,才能在最快的時間裡知曉當年聖神的經歷,並且找出下一批筆記殘頁的線索。
艾德瑞安提着心,久久等着,要是拉娜婭會問出什麼他難以啓齒的問題,還不知道要怎麼搪塞過去。
他怕拉娜婭問到的事情,也是再明顯不過。聖神與魔神曾經有一段戀情,神戰的最後一刻,便是那戀情終結之時。聖魔陷入沉睡,諸神力量消褪,隱退神界。聖歷畫下句點,新曆的時代,也就開啓了。
“噢,你本來就知道的……”拉娜婭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後那表情緩緩轉變成了嚮往:“我有些想去剩下那些已經知道的地方了,真想親眼看見拉爾露絲登上神位啊!”
艾德瑞安暗自在心中鬆了一口氣,差點就要劇透了啊。
然後,又是嘆了口氣,那些事情,最好還是永遠也不要知道得好……
“可以,具體在什麼地方?”
“等等……在這之前,我想去找一個人。”
“誰?”
“洛隱。”見艾德瑞安一頭霧水,拉娜婭不禁笑了笑:“你不認識他。”
“你知道他在哪裡?”很奇怪地,這次艾德瑞安看到拉娜婭笑,卻有些不好受了。
“不出意外應該能找到。”拉娜婭篤定地說道,“真不知道他肯不肯加入隱之聖堂,那可是絕世高手啊,要是他肯來,你一定得讓他進潛行部啊!”
“好……”說到底艾德瑞安根本就不知道有洛隱這號人,高手不高手還得見着了才能下定論,再說隱之聖堂拉外人不能隨便拉的,要是他身上還有另一層身份,那就只能拒之門外了。
“你就這麼同意了?”拉娜婭微微一愣,擡頭疑惑道,爽快有時候是件好事,但這已經能算作輕率了。
“他能不能加入隱之聖堂以及潛行部,都不是我說了算的。我只是同意隨你去找他……”
“哦……”拉娜婭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確實如此,當年阿諾也是另有人特別批准的,而能否加入守禦軍隊,全由蘭德爾會長說了算。
既然是拉娜婭都抱着那麼大期望的一個人,艾德瑞安倒也有些想見識見識洛隱究竟有多大本事了。
兩人就此踏上尋人之途。摩羅鎮附近沒有設傳送站,兩人只能白天趕路,夜裡冥想休息。好在拉娜婭當初留在洛隱劍鞘上的記號還在,他們走的幾乎是最短路線,不出一週的時間便到了洛隱所在的地方。
季春之夜,皎月似鐮,涼風習習,一盞靈能燈垂掛在樹上枝頭,光影隨風微微擺動。樹下一張長凳,凳上兩人,皆是背影,正暢談着些什麼。
又是兩道身影悄悄從遠處走了過來,那鬼鬼祟祟的樣子,給人看到絕對會以爲是做賊。
那倆鬼鬼祟祟的影子就是拉娜婭跟艾德瑞安了,拉娜婭一直在前方帶着路,如今終於看見洛隱到底在哪,卻發現他不是單獨一個人,便沒好直接上前打擾了。
在長凳上的兩個背影也是能突顯出天差地別的,一個時而將雙手舉過頭頂爽朗大笑,另一個則是適時聳聳肩膀,附以幾句應和,當拉娜婭與他們的距離拉近到能聽清他們到底在說什麼的時候,也是情不自禁地捏出一把冷汗。
左邊那人道:“我見你整天遊手好閒,怎麼就是窮不了啊?”
右邊道:“這事得保密……”
“我看你逍遙自在的那樣子,不像是上面有人。莫非這錢是你偷來的?”
“呵,我不是幹這種事的人……”
“行吧!偷得到也說明你有本事啊!可我跟你認識也有一段時間了,你這麼有錢,我也沒見你大手筆過,這是得多憋屈啊?你看看我……”左邊那人使勁拍了兩下自己胸脯,那聲音真是咣咣作響,“你也是男人,喝酒賭博找妞子都不會?我都不求你像個真正的男子漢一樣戰死沙場,一點生活的小樂子都不找的啊?”
“是,真不會……”
“我真是服了你了……你也別跟我客氣,明天我請你了,套餐,一條龍,拒絕無效,我已經看不下去了。”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己所欲之,亦勿施於人,哎,你這是何必呢……”
藉着某座屋子的遮擋,放肆偷聽的兩人都紛紛表示無力吐槽了。
艾德瑞安問:“哪個是洛隱?”
“右邊那個。”拉娜婭說道。
“什麼人!”左邊那人突然彈身站起,手上什麼東西光芒一閃,整套裝束就換成了堅固的鎧甲,手中亦多了把長劍,那紫色在皎白月光下豔得有些晃眼。能有換裝戒指的都是有錢人,怪不得開口就要請洛隱出去享受。
那劍士的頭迅速左右轉動,表情就跟身揣黃金無數生怕被人偷了一樣。洛隱卻是依舊淡定自若地坐着,什麼話也不說。
“別鬼鬼祟祟的,有本事出來,是人是鬼,都跟我一決高下!”劍士手裡握劍比劃了兩下。
但是並沒有人迴應他,他的底氣漸漸降下去了,繃緊的全身鬆了許多,他轉頭問洛隱道:“你知道來的人什麼底細沒有?”
洛隱閉眼笑笑:“不足掛齒,他們中的一個不過是初窺境中期罷了,你放心便是。”
聽了這話,那劍士頓時就放鬆了警惕,呵呵一笑,很是輕鬆地向四周張望着,尋找人影。
他沒看見洛隱在他開始張望的一瞬間便睜開了眼,目光漸漸凝實了起來,右手也悄然搭在腰間的冥龍劍柄之上。
話只說一半,洛隱並不完全是想讓那劍士放心,而是那另一個人,他實在是感應不出其真正的境界水平,甚至在恍惚間都有種那人突然不存在了的錯覺。
出現這種情況,只有一種可能,來者中的另一人,實力必定在洛隱之上。
當洛隱的右手實實在在地握住了劍柄的時候,他忽然又泛起了笑意,大聲道:“躲在後面屋子裡的人,既然都來了,何不過來一同談天解悶,這上好的月色,我可不想白白浪費啊。”
拉娜婭的記號還在洛隱的劍鞘上,她當然知道洛隱做了什麼動作,也知道洛隱並不認識艾德瑞安,可是洛隱明知來的人實力遠遠強於自己,還是敵友不明,他哪來的自信坐在那裡,還要故作輕鬆地笑出來?
拉娜婭把心裡所想的都告訴了艾德瑞安,問道:“這叫什麼?”
“應該是裝逼吧。”艾德瑞安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