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如此,柳大老爺卻並沒有就發作,只是淡淡地看了柳大太太一眼。
柳老太太這個時候就看着海棠和嬋兒狼狽的不像樣子,一面就吩咐身邊的丫頭,讓帶這母女兩個去洗一洗。
“只怕還得請個郎中來,”柳三太太就道,“看着就傷的不輕,誰知道,還有什麼隱秘的傷沒有那。耽誤了,要了命也是有的。”
柳三太太這話分明又是衝着柳大太太去的,暗示柳大太太手段毒辣。她雖非出自好心,但這個時候這樣說出來,對於屋裡的某些人來說,卻如同及時雨一般。
“……去請太醫來,”柳大老爺就指了柳老太太身邊一個圓臉的小丫頭,吩咐道,“叫外面跟我的人,拿我的帖子,請太醫院的陸院判來。”
柳老太太並沒有阻攔,柳大太太想阻攔,卻不好開口。那小丫頭得了吩咐,答應一聲,就急忙出去了。
太醫院的陸院判,柳若姒曾經聽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說過,說是最擅長治療外傷,又有許多祖傳的美顏方子,在宮中十分受歡迎。柳大老爺此刻專門讓人去請了這位太醫來家,那是看着海棠的臉花了,想着要挽救回來。
由此又可見,柳大老爺進門來,對海棠和嬋兒兩個冷淡的態度,不過是做給大傢伙看的。在心裡,柳大老爺是極看重這母女兩個的。
“我也乏了,這事就這樣,其他的。你們回去再自己商量。一家子,最重要的是和睦。大太太。你也是有兒女的人啦,相夫教子。該怎樣,我就不再說了。”柳老太太特意吩咐了柳大太太兩句,就要衆人散了。
“老太太,且慢着。”柳三太太忙就攔住了,“大太太的屋子裡的事,老太太給處置妥當了。可這還有另外一件了不得的大事,還得請老太太處置那。”
“什麼事?”柳老太太就問柳三太太道。
“老太太……”柳三太太這時就不厭其煩地又將柳若姒和柳若姍與史嬤嬤如何衝突的事情說了一遍,這些話,剛纔柳老太太已經大約都聽過了。柳三太太特意又要往詳細裡說,那是說給柳大老爺聽的。
“多虧了這兩個孩子,聽說是大老爺的骨血,拼着命的將人給攔了下來。可惡的是史婆子這刁奴。”
“她不僅欺瞞了大太太,要將嬋兒帶出去殺人滅口。還對姒兒和姍兒兩個動了手,如果不是我去的及時,這個時候,她們兩個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柳三太太一番話,就將史嬤嬤說的罪大惡極。而且,還將柳大太太對海棠和嬋兒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推在了史嬤嬤的身上。如果有人認爲柳三太太這麼做,是在爲柳大太太開脫。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海棠和嬋兒進門,想要名正言順,得到相應的身份。必須得要柳大太太的認可。柳大太太認可了,同時暗示了條件。那就是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誤會。柳老太太和柳大老爺不能過後跟她算這一筆賬。也就是說,海棠和嬋兒吃了這個虧,柳大老爺忍了這口氣,她才讓海棠和嬋兒進門。
柳大老爺和柳老太太對此,都默認了。
如果這樣,那可不就便宜了柳大太太了。既然在這個上頭,不能將柳大太太怎麼樣,那麼幹脆將罪責都推給史嬤嬤,處置了史嬤嬤,也就是打擊了柳大太太。
再者說,就算史嬤嬤承擔了所有的罪責,柳大老爺也認可柳大太太是出於誤會,可事情的真/相都在衆人的心裡。柳大老爺要恨怨柳大太太,還是一樣要恨怨的。而且,當着柳大老爺的面說出這些話來,還有可能得到柳大老爺的支持,嚴懲史嬤嬤。
這樣的時機,柳三太太當然不會放過。
“老太太,大老爺、大太太,二太太,這樣刁鑽惡毒,欺主罔上的奴才,要不重重的處置,主不主,奴不奴的,成了什麼了,就讓她們反了天去了。今天,這樣的刁奴因爲姑娘們年紀小,就欺負到姑娘們的身上,這往後,一步一步地,還不欺負到咱們,還有老太太的身上來了?”
“饒了她,柳家就沒了規法了。說出去,什麼世家大族,咱們家也沒法子在京城立足了!”柳三太太言語如刀,看樣子是勢必要除掉史嬤嬤才能後快。
史嬤嬤跪在地下,就抖做了一團,她只爭辯,說是並沒有對柳若姒和柳若姍動手,至於柳三太太說的別的話,她都沒有反駁。史嬤嬤也沒法子反駁,難道說都是柳大太太吩咐她做的嗎!
屋裡的衆人都明白,史嬤嬤是聽柳大太太的命令行/事的,然而,跟家裡的姑娘衝突,而且動起手來,雖然是沒敢對柳若姒和柳若姍動手,但也夠膽大妄爲的了。別的過錯,或許可以含糊而過,但是這個罪責,卻是無法開脫的。
柳老太太就是想要包庇,也說不過去,畢竟柳若姒和柳若姍都是她的孫女,是這家裡的主子。至於別人,除非柳二太太和柳三太太說不計較,那更沒有爲史嬤嬤說話的資格。
“這老奴,果然對你們動了手?”柳大老爺聽着柳三太太的話,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這個時候,就問柳若姒和柳若姍道。
“……覺得可疑,讓她站下,並不肯聽。……帶着人動手跟我們搶人。”柳若姒實話實說道。
“大伯,這奴才實在兇惡。”柳若姍卻不像柳若姒這般平淡,她少不得又添油加醋地將史嬤嬤的惡性又描述了一番,“說什麼不曾對我和三姐姐動手,她的手差一點就打到我和三姐姐的臉上了。三姐姐心慈,愛臉面,不肯說。我要不說,豈不是就便宜了這老奴,讓她以後更有膽子了!不是我娘來了,誰知道她急了,會將我們怎麼樣。大伯,我從來沒見過這麼不把主子放在眼睛裡的刁奴。今天,我和三姐姐可嚇壞啦!”
柳若姍語音清脆,連珠炮一樣,又將史嬤嬤的說的兇惡了幾分。
“太太怎麼說?”柳大老爺沉吟了一下,就扭臉向柳大太太問道。
這種時候問柳大太太,可不是尊重柳大太太意見,分明是讓柳大太太爲難。然而,柳大太太卻又說不出什麼來。
“……年紀大了,耳聾眼花,或有無知,衝撞了三丫頭和四丫頭。她並不敢故意這麼做。雖是無意的,也不可饒了。”柳大太太似乎思量了一下,就道,“就罰她三個月的銀米……”
柳大太太說到這,柳三太太已經是冷笑出聲了。
“大太太管家,怪不得就使喚出這樣的奴才來,原來是這般的行/事,三個月的銀米,三丫頭四丫頭,就不是柳家的骨血了,是讓奴才隨意作踐的?”柳三太太冷笑道。
“再拖出去,打她二十板子,狠狠的打。看她再敢糊塗!”柳大太太只好又道。
“二十板子,好重的刑罰那。”柳三太太卻並不滿意,又冷笑道,“只二十板子,對這樣的刁奴來說,不過向撓撓癢罷了。過後,她還長了膽子,什麼時候瞧着家裡哪個姑娘不順眼了,暗地裡下手害了,也不過如此啦。大太太,我知道,她是你的人。可你這當家的,未免心也太偏私了些,你今天欺負我和二太太,不把三丫頭和四丫頭當一回事。我們不敢跟你理論,這家裡,也就由着你的奴才們橫行吧。”
“我也說不得了,就去跟我們老爺商量,我們惹不起家裡的奴才了,我們總躲的起吧。京城裡的官也不要做了,乾脆遠遠的,免得着了毒手,還沒處喊冤去!”
柳三太太說着,就站起身來,一邊招呼柳二太太。
“二嫂,你就三丫頭一個,還不如我們姍兒金貴怎地?趕緊咱們一起走,到了外頭,也好有個伴兒。”柳三太太就對柳二太太道。
柳三太太這些話,鋒利如刀,柳大太太不由得就變了臉色。縱容手下奴才行兇,逼走兄弟妯娌這樣的罪名,她可擔當不起。
史嬤嬤跪在地上,已經聽見柳三太太一句句話,都是把她往死裡頭逼的,連聲喊冤。
”三太太,何必這樣。她不過一個奴才,也並不是有心。……便依着三太太,再加十板子。還不快將人拉出去,給我狠狠地打。”柳大太太忙就道。
“大太太,你這敢情是街面上買賣東西,討價還價那!”柳三太太得理並不饒人,冷笑對柳大太太道。
“奴才無狀,我愧對兩位兄弟並兩個侄女。”柳大老爺就起身道。
他這一站起來,柳三太太就不往外頭走了。
“沒有爲了奴才,得罪手足的道理。況且,這奴才欺上瞞下,確實可惡。”柳大老爺又對柳大太太道。
柳大太太此刻就明白了,柳三太太要史嬤嬤的命,而柳大老爺也想要史嬤嬤的命。至於柳二太太那邊,此刻一言不發,不過臉色也並不好看。
這些人,都想要史嬤嬤的命。
柳大太太走到柳老太太的跟前,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老太太,……她跟了我幾十年,從來沒犯過錯。年紀大了,糊塗了,才這樣。求老太太,不看僧面看佛面,饒了她一條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