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陣順利蓄勢後,還無法真正發動,黑石洞天躁動不堪,偏偏內中威力無法全部綻放,少了什麼...少了扶乩。
黑石甦醒、扶乩亦甦醒,她知道自己該做什麼,蘇景大概能體會黑石之意,憑着兩本書做‘障眼法’一道,扶乩順利進入黑石、與其相融,陣發動:
天川千道平靜流淌,如玉如帶;
黑石凌空化離山巔,昭彰天下。
離山巔內,有鐘聲悠揚,飄揚四散、緩緩迴盪在道道天川之間。絕不沉重卻如有實質,鐘聲掃過水麪,振起淺淺漣漪,散開去......
至此大陣已然真正行運開來,若那邪魔足夠強、大可將其破掉或撐到陣法停消,若田上力氣不夠就等着身死道消。除此兩極這世上再沒人能阻止千江水月、萬里雲天!
蘇景也不能。
長吸氣、蘇景開口:“此陣名喚:千江水月、萬里雲天。”
田上不再張望四周,目光重新轉向蘇景:“你還留在此作甚?”
自行之陣,無需離山弟子指揮,蘇景將離山巔吐出去後此間就沒他什麼事情了,但他還不肯離開,搖頭:“這裡看得清楚。”
田上若有所思:“這道離山陣法不會傷害本門弟子?”
“確實如此。”蘇景一笑點頭,沒否認。第二次進入青燈境、去給師叔送天無常丹時,師叔曾給蘇景仔細講解過道大陣,那時蘇景只道他老人家是隨口閒聊,哪會想到師叔說起此陣是因看到他身帶黑石離山巔。
邪魔不動陣亦不動,緩緩攢力積威,敵人被困住,陣不急。
田上居然也不着急,伸手自懷中一摸,居然是一本書:誅殺冊。扶乩入洞天、大陣成形時田上已知阻止不及,乾脆不再去對付蘇景,而是及時御法將被他打飛的誅殺冊又引回到來、收入懷中。
一頁一頁的翻看着,田上口中嘖嘖有聲:鹹八旭死了、臨滑圖死了、甘有橘也死了......他口中所說皆爲誅殺冊上的猛鬼重犯,田上搖頭而笑:“鍾大判法力無邊啊,這麼多兇狠傢伙居然都被他斬殺...哈哈,閻羅老爺擡愛,竟把我擺在了最後一頁,榮幸之至、榮幸之至!”
冊子不算厚,田上又翻得快,很快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笑聲中雙手一搓。他的力量何其強大,便是一座山落入掌中也會化作齏粉,不料那冊子無損,隨他雙錯交錯書頁自然捲曲,嘩嘩響聲與凡紙無異,可等他動作結束,誅殺冊又重新平整了,莫說散碎、就是連一道摺痕都沒有。
被任、塵、林聯手伏擊時都未顯得如何憤恨的田上,微愣後竟突然大怒,咬牙切齒、鬼話夾雜人話皆爲最最惡毒的咒罵,手上一次次的用力、可無論他施展什麼法度、動用何等秘術,《誅殺冊》全然無恙!
蘇景先是一驚,但隨即笑逐顏開。
最恨閻羅神君,其次鍾大判,可田上用出了全力,卻連大仇人交給二仇人殺自己的令書名冊都毀不掉!心魔起、怒火狂,偏偏對面遠處還有個不識趣的小崽子哈哈大笑,開口給自己鼓勁不停:“莫灰心,御意於心、定神於元,再加把勁試試......”
猛一聲笑,田上揮手丟開誅殺冊,身形如風急撲蘇景!撕不碎誅殺冊時他暴跳如雷,但出手殺蘇景時田上迅速歸復冷靜,又變回平時模樣。
邪魔動時,陣中殺劫也徹底發動:
冷色光芒瀰漫開去,清暈渾圓籠罩離山巔,遙遙相望分明就是明月一盞,內中有仙川、仙川頂瓊樓的浩浩明月,呼嘯疾飛迸放殺意如劍,當頭落、斬邪魔!
田上想要對付蘇景?先擋下這明月一劍再說。
歡笑變作蔑笑:“碎了吧。”田上提身擺足,一腳迎上明月,正中。
邪魔身體非同一般,明月未能傷他,但離山巔穩坐月暈中,也未如田上以爲那樣被他一腳踢碎,只是受其巨力反撞向後輕輕飄飛開去...撕書不成、殺人不成、碎月也不成。
不等田上皺一皺眉頭,相距蘇景最近的幾條大河突兀暴躁起來,一輪又一輪明月衝碎江面扶搖上,奔襲邪魔!田上逼退離山巔月一擊,卻又惹來了......四十七輪明月。
離山前有人歡呼,無一例外皆爲內門弟子,每個人都認出了自家的星峰!披冷暈、綻劍氣,重重明月都如離山巔那樣子,但居身明月正中的仙山卻再也明白不過,正是離山四十七座縹緲峰。
蔑笑變作冷笑,半空裡田上身形急轉,洶涌戾氣凝化層層兇法迎擊四十七月連環擊殺,惡力相撞、聲聲巨響連綿成一道洪浩天音,持續一息間,四十七月連擊也未能傷到邪魔分毫,如離山巔一般被對方的力量撞得向後飄開。
四十七月退,天空裡那無數巨川則頃刻沸騰,巨浪吞乾坤,明月鋪天去...巔月映峰月,一巔退四十七峰起;峰月映水月,一峰退四十七輪水月升!瞬息之間,道道江川內究竟升起多少明月想邪魔撲去?
劍氣瀰漫冷光撲朔中,只憑目力無人能夠一下子數清楚,但所有離山重要弟子都知曉,四十七個四十七,那是明月整整兩千兩百零九盞。
明月鋪天,斬殺邪魔。
冷笑變作了怒笑,急轉中的田上猛止住身形,手印揮舞中戾氣凝煞、結兇法,霎時間哭號滿天,污風捲盪開去迎擊明月,洪鐘大呂般的巨響跌宕不休,兇狠法術於衝撞下爆碎刺目強光不斷,整整一盞茶的功夫過去,怒聲與豪光才告散去,透過蒼穹鏡觀戰衆人滿懷希望用力張望,可隨即心底一沉,田上仍在,笑得還是那麼和藹、從容。
兩千兩百零九輪月,齊齊向後飄去,此等陣勢尚不能傷邪魔一根頭髮。
所幸,衆人很快發現始終處身陣中的蘇景也在笑,陣未完,還有猛擊將至:
所有明月都向後飄開,看似散亂其實錯落有致:每四十七輪水月圍繞住一座峰月行轉飛騰,結一陣,四十七座峰水月陣則繞離山巔月行運,再結一大陣......須臾,兩千兩百五十七枚皓月凝結磅礴陣法破空起,再去鏖戰邪魔。
蘇景再見不到邪魔身形,眼中來來回回只有飛旋的明月與呼嘯的鋒銳劍氣,明月結陣,將田上圍困其中......才鬥片刻,半空一道巨川內忽又升起一輪月,黯淡無光,若非修家有神目都難辯起形狀,江中水水中影,影月。
第一輪影月:巔月影。
巔月影后,四十七輪峰月影,再之後兩千餘水月影:天上有什麼月亮,江中就映襯什麼影子,這纔是真正的:千江水有,千江月。
也如天月一般所有影月四七相環結釦大陣,昇天起、入戰去!兩座一模一樣的大陣?何止!還有實影相映、明暗互補,兩族大陣再結一陣!天下第一宗、六十甲子除了本門長輩試招就再不曾動用過一次的巔頂大陣。
惡鬥於天,離山上空百丈......天下萬衆不知疲倦、昂首矚目,江南的寧靜小鎮白馬鎮也不例外,鎮民不知疲倦觀戰到現在,已到關鍵時候、衆人咬牙攥拳,但也有人笑容輕鬆:“放心吧,剛剛老祖宗說過,這仙陣名曰:千江水月、萬里雲天。”白馬鎮可不是尋常地方,此處是佑世真君的老家,鎮中人對蘇景不喊真君,都以‘老祖宗’相稱。
年輕漂亮、且還沒生養過的小寡婦阿香聞言皺眉:“哪能放心得下...陣名怎了?”
“千江水月、萬里雲天,取自‘千江有水千江月、萬里無雲萬里天’之意,”發笑之人的名喚李揚,好歹讀過幾本書,見美貌阿香發問先賣弄過學識,這纔不緊不慢回答:“顧名思義,老祖宗的仙陣分作上下兩重啊,上一重,千江水有...千江月,便是現在那瑰麗盛景了;下一重,萬里無雲...萬里天,嘿,我倒盼着這邪魔能再強些,被這麼快就被打死。上重陣就已如此璀璨,下重陣豈非絕色。”
最後那‘絕色’兩字,李揚說得輕飄飄的,眼光暫不去看天鏡中的鏖戰,挪到阿香臉上來回打轉。
阿香撲哧一聲笑了,聽出了李揚一語雙關的誇讚,更覺得李揚說得有理放下心來......
離山前,紅長老不放心,心中很有些緊張。
千江水月,萬里雲天,大陣名稱擺在那裡,稍有見識之人都能猜到陣法會分作上下兩重,與白馬鎮李揚想得一樣。可是紅長老身爲核心弟子,縱以前未見過此陣真正發動開來的模樣,至少曾讀過、學過此陣的陣意,瞭解它的威力。
陣法分作兩重是沒錯的,但並非全部殺陣。
千江水月殺敵,萬里雲天救人。後一重是爲本門弟子療傷之陣,陣力淳厚溫和,洗身固本溫元養基,一樣一樣循序漸進,不會再像大陣蓄勢時那樣直接增弟子一擊力量。
若邪魔闖過了千江水月,萬里雲天也就根本沒有存在意義了。
‘千江水月’的殺劫仍在轟蕩行轉,威力已然發揮到極致,能否殺邪魔?未可知。
紅景心中緊張。倒不是怕自己會死,從對抗天星劫數開始,大家左腳幽冥右腳陽世,搖搖擺擺身形難定,幾乎都有些習慣了,死不怕,但真不想先祖留下的大陣輸給邪魔......不甘心啊。
緊張時候,紅景又忍不住去看師兄。瀋河正觀戰,未曾留意她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