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宗的掌門人,真正世上高人,在謝胖子眼中和神仙也不見得有太多區別,他沒辦法不興奮。不過剛喊兩聲就曉得這樣直呼前輩高人姓名實在失禮,忙不迭收聲,面色窘迫。
飛掠之中,瀋河轉頭向着謝胖子拱手作禮:“也辛苦道友了。”
謝胖子忙不迭還禮,但還不等他雙手合攏,沈真人已經疾飛而過,來到‘盤天大河’前:“瀋河造次,失禮地方還請仙子體諒。”
天河懸空,急轉不休。鋒爲不聽所治、被引着在一圈圈的盤旋中向着天空不斷延伸;瀋河言罷邁步跨入天河之內,旋即身形一閃直追到不聽身邊。兩人一照面,瀋河眼中便是精光一閃:小妖女的督目之法瞞得過普通修家,又怎能騙得過離山掌門?一眼就看穿了她的真身。
但瀋河只是笑了笑,左手伸出按在、‘拿住’了那天河起端。
不聽引出的,那是真真正正的一道凌空大河,若鋪陳在地面上,且莫說其長,只說其寬廣,凡人置身河畔怕是要蘊足目力才能勉強看到對岸,偌大河川,瀋河伸手去握它潮頭時,真就彷彿在扯一塊布,布再大,也能攥其一角。
瀋河只握住了‘一角’,不聽卻覺得身上負擔的可怕力量就此散去,心中明白這條天河已被離山掌門接管了去。
功成、身退,不聽對瀋河點點頭,就此離開天河,縱落地面小金蟾身邊。
小金蟾傳音入密:“你跑,我擋。”說話時悄悄伸手入囊,握住了自己的金錢法寶,莫耶妖女遇到了離山高人,跑是最聰明不過的選擇。可一向精明的不聽搖搖頭,重拾之前那個莫名其妙的話題:“應該不用跑,還沒種花呢。”
兩個女子說話的功夫,抓着長河一角的瀋河真人開口長吸。吸一口氣,就算再用力,又能有多大動靜......風破雷崩,瀋河吸氣之聲,轟動千里乾坤。
因吸氣而起的風雷聲未落,瀋河的左手輕輕一抖,燦燦光華閃爍——水色,上映蒼穹下照人間,小不聽引蕩起的那條盤天河在瀋河掌門手中繃直、平鋪,它平行於地面,在九霄高空平平整整地、自南向北,鋪展開來!
把萬鈞洪水像一條長絹似的旋舞起來,莫耶不聽。
仍是這條長絹,以一手之力將其平鋪半空,離山瀋河。
這便是差距了,這就是人間正道第一修宗的掌門人,那個不笑不說話、對長輩恭敬、對同輩友好、對晚輩愛護,沒脾氣的老好人似的真人、瀋河。
而被繃直、鋪展的又何止一條盤天河?天河不是無源之水,其下還連着一座大湖......大湖被‘拽’起,延於天河之末,鋪、展!如鏡、如絹。
湖陡空,可見泥地水脈正迅速滲出。再就是...湖底沒有魚,所有的魚蝦螃蟹都被瀋河端在了‘長絹’中。
‘絹’長無以計,一千八百里還是三千四百里?天知道!
此乃神蹟,不聽木然青雲呆立,白羽成淚流滿面卿秀失魂落魄,謝胖子一屁股跌坐雲駕,千多百姓驚駭嘶喊。
只有三個人還鎮靜,追隨掌門一同趕來的三位長老。
樊長老捻髯微笑,望着空中‘長絹’:“我都忘記上次見師兄全力出手是什麼時候了,不虛此行、不虛此行。”
紅長老的眸子明亮,不看天河只看瀋河:“師兄...師兄...師兄!”
“幹活吧!”一向古板的龔長老繼續古板,提醒兩位同門,隨即龔長老飛身湖底,長劍做筆在溼漉漉的泥巴中寫寫畫畫,劍下一道道符撰成形,每寫好一篆,那枚法撰就會烏光一閃,有虛變實、化作烏金形質的扣刻、從此烙印湖底。
另兩位長老也隨之而動,三人成品字各佔大湖一角,同樣以劍升篆,不過紅長老的篆顏色硃紅、質似瑪瑙,樊長老篆色瑩白,彷彿脂玉。
長老們忙碌的時候瀋河也在施法,左手鋪‘長絹’,右手掐起劍訣,他的劍飛去、一樣向北,沿着長河鋪展的方向劃過......水成了布,真就被被瀋河的劍裁下一條。
寬三十丈,長不知的‘布條’。
劍訣撤,右手輕輕、拇指中指拈住了‘布條’一端,先做無聲心咒,再揚聲敕令:“晉州大旱,甘霖普惠,西北三千九百里,去吧!”右手高揚,拋,布條似升靈,就此衝向高空,直飛千丈後一頓、再頓、三頓,一片大水就此化作沉沉黑雲,向着西北方向急急飛去;
瀋河劍訣再起,又開始裁第二塊布條,一般施法,但換了另一處受旱之地。跟着又是第三條、第四條、第五條......煌煌長絹,就這樣被瀋河一條一條的裁剪下來,化作雨雲飛向東土需要雨水之處,到最後瀋河手中只剩三百丈‘幅寬’長絹。
今年東土風調雨順,受旱的地方不多,都已經賑濟妥當了,瀋河低頭沉思片刻,在確定沒有遺漏之後,他笑了,做了自己喜歡做的事情,笑容自然愜意,瀋河暫時不再施法,低頭望向大湖:“怎樣了?”
過了這一陣,大湖水位緩緩升起,三位長老的身形都被淹沒,看不見人了。
“啓稟掌門,我以妥當,在等樊師弟和紅師妹。”龔長老的聲音最先傳來。他的聲音未落,樊長老的聲音也自水下響起:“啓稟掌門,我也妥當了,就差師妹了。”
紅長老聲音隨之而起:“再等會!”
當年離山中修爲最差的長老,紅長老不是浪得虛名,不過任奪出山、三位新的真傳弟子頂上來後,紅長老就讓出了個名頭。
等了盞茶功夫,紅長老聲音快活:“成了成了,趕緊的!”法術還未完,還缺一步,之前她最慢,現在她最催。隨她催促,湖底水中三位長老各自亮出一枚長長令鑑,口中動咒,並不響亮,但也還是把淺淺湖面震得顫抖搖晃。不久咒成法生,三位長老同時將手中令箭深插湖底。
湖底的泥巴稀軟,可令箭插下時,分明是銳金入頑石的淬烈之響!
法篆凝、諭令落、由三位長老施展的陣法也即刻成形,不聞風雷咆哮不見靈元起伏,只有濃霧升騰。
湖中升起了大霧,但這霧氣不向四方瀰漫,而是扶搖直上,一路向着天穹去了,抵達上上高空後,罡風滾滾,吹散了它們......
深藏地下的水脈接連地海,堵則崩,難保不是另一場大禍;地下水脈不竭,大湖永無寧日,永遠都會漲,堵無可堵只能引流以疏;周圍無可泄洪之處。
難解之事,但再難落入離山高人的手中,也照樣拆解得開:法陣行轉,無熾烈高溫卻時時刻刻能蒸水成霧,霧升九霄毀於罡風:升霧速度,平齊於地脈注水之量。
千秋萬載不敢說,至少能保這一方千年太平,只是從今日起離山又會多出一件差事:每隔一甲子,就要帶上品靈石來給湖底陣法充添靈元。
三位長老破水而出,瀋河將手中剩下的‘長絹’重新填回湖中。至此這一趟賑災差事真正完成,但瀋河卻又朗聲道:“三位師弟助我施法、打通陣上最後一關!”說話間大袖揮舞,青青煙霞瀰漫身周十丈方圓,絕除目聽阻隔靈覺,封出小小一方法域。
法術什麼的,明明全都完成了,掌門人還喊着要施法?三位長老知道事情蹊蹺,同時飛入掌門法域內,入內後紅長老開口最快:“師兄有什麼算計?”
從外看青色煙霞濃重,入內則一切正常,瀋河真人站在三位長老面前:“哪有算計,我得歇會!”一邊說着,直接就坐倒在雲駕上,呼呼大喘、拉風箱似的......天宗掌門威儀非凡,哪能當着晚輩和外人面前滿頭大汗氣喘吁吁。
鋪巨洪、分惡水、化雲雨飛赴八方千萬裡賑旱,瀋河做得舉重若輕,可哪一樣不是仙佛神通!人力有窮盡,誰說離山掌門就不會累。
紅長老笑出了聲音,趕忙取出自己親手採集、釀造的瓊朝露,沈真人不客氣,一口氣喝掉了大半瓶,放下瓶子不起身,坐在原地接着喘。等他休息的時候,龔長老問道:“那個女子是莫耶之人,此事該如何處置,還要請掌門定奪。”
“四祖。”瀋河兩字回答。
言語不詳,但大家幾千年朝夕相處,三位長老都能明白他的意思:離山九位師祖中第四位,姓黃名藍,漢人名姓,但他其實出身契丹,孩童時候就流落漢境。那時候契丹是塞外強族,與漢家征戰多年,兩族不共戴天之仇,彼此視爲豬犬,在漢人眼中,契丹個個該殺。
契丹黃藍、莫耶不聽,有區別麼?
何況少女今日所爲功德無量。
又過片刻,總算把氣喘勻了,瀋河繼續道:“但總還要做些地方,樊師弟要辛苦些。”
話說完,瀋河站了起來,做了個表面功夫把一道玄光打入湖底,這才收了青煙重返衆人視線,離山掌門面色平靜目光清澈,遠處謝胖子、近處白羽成全都由衷佩服:施展浩大神通過後仍面不改色,果然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