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舌頭”不可置信地扭曲着身軀死去的時候,在遙遠的路澤爾,另一個盜賊也在同樣痛苦地死去,而路澤爾的路德二世正在懶洋洋地將佩劍插回劍鞘。
“下一次請不要再做這種危險的事情了好嘛?”他的法師沒好聲氣地道:“弄死這麼一隻小蟲子也需要您親自來做嗎?我呢,您的侍從呢,您的騎士呢,還有您僱傭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小傢伙們,我們誰不能一根手指按死了他呢,可是萬一您有了什麼問題……”
“好啦好啦,”路德二世無奈地翻了一個白眼,他還是一個年輕人,距離成年還有幾個月的時間,但他已經不得不擔負起整個路澤爾的重擔了,而他身邊的法師,是和他一起長大的朋友,一向言語無忌,他也知道對方只是在擔心他,“但有些事情不是自己親自去做會覺得很不痛快的,”年輕的大公說,一邊重重地拍打了一下劍鞘,“而且正如你所說,那只是一隻小蟲子,我也只需要一擡手而已。”
法師嘆了口氣,不得不說,大公的話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除了狷狂輕浮的姿態與咄咄逼人的話語之外,這個盜賊還觸犯了一個禁忌——他從路澤爾之外的地方來,卻以莫須有的名義,殺死了路澤爾王都中的“銀指”公會分部的首領並取而代之,當然,他們都知道這是爲了什麼,路澤爾不是嚴禁公會勢力氾濫的高地諾曼,但也不是任憑盜賊橫行的曾經的白塔,它和許多國家一樣,只要該地的盜賊公會還處在一個穩定可控的狀態,他們就不會貿然取締它——畢竟貴人與爵爺們會像使用獵犬和毒蛇那樣使用他們,無論是探取情報,還是刺殺政敵,甚至是偷情或是盜竊,他們不可能讓自己的騎士或是士兵去,但僱傭一個盜賊,刺客,如同買賣一般地交易就簡單得多了。
只是很顯然地,“銀指”公會的高層已經不滿足於無關痛癢的小打小鬧了,前一任公會分部首領的死亡就是因爲他的態度曖昧不明,但他是正確的,無論那個統治者也不會容忍那些只會在陰影中蹦躂的小丑爬到自己頭頂上來,沒等到那個新首領說完他的計劃,年輕的大公就將他斬殺在自己的長劍下。
法師沒有召喚人來清理地上的一片狼藉,他投擲出一個法術,等到魔法的光芒消失,房間裡已經恢復成了原先的樣子,看不見血跡,也看不見屍體,就是少了一塊地毯,大公咕噥着那是他最喜歡的一塊地毯,一邊走回到書桌前,拉開抽屜,從裡面抽出一張羊皮紙,這封由火元素生物直接從鯨油蠟燭中送來的信件相比起盜賊分部首領的到來只不過早了半天而已,但就這半天,就註定了他畢竟死於非命。如果沒有這封信件,大公或許還會與他虛與委蛇,看看他們的真正企圖何在,但在來信已經揭破了這個拙劣把戲的現在,他連聽完盜賊話語的興趣都沒了。
他反覆看了一會,將羊皮紙往桌面上一丟,“又是五十萬枚金幣。”他撅起嘴脣。別人或許會不明所以,但也聽說過路德二世的祖父,也就是曾經擁有這個名字的路澤爾前前大公,曾經在與高地諾曼交戰時,被諾曼的老王擒獲,作爲一個大公,他當然獲得了十足的優待,但相對的,他的贖金被諾曼老王提升到五十萬枚金幣,而就在他的兒子四處奔波,從商人手中借貸,從爵爺與騎士這裡募集,試圖湊齊這筆贖金的時候,他悄然迴歸——據他說,在一羣人試圖救出自己的朋友的時候,他也有幸跟着一起逃出了囚禁他的高塔,而今天給予他孫子警告的,也是其中的一個,作爲大公,他的價錢當然不能低於他的祖父,所以說,這也是五十萬枚金幣。
“那麼您要給他們五十萬枚金幣嗎?”法師戲謔地問道:“或是更多,如果您認爲您比您的祖父還要偉大一些?”
“那是當然的,”大公靠在椅子的扶手上,將兩隻**叉着擱在書桌的邊緣,“只是我想我要等等,既然我的祖父用一塊貧瘠的飛地使用權換回了五十萬枚金幣,我想我們也能,注意高地諾曼吧,如果那位龍裔沒有說錯,獸人們不會放着這個機會的。”
“您準備怎麼做?”法師問:“不要告訴我,您只是預備袖手旁觀,獸人侵入高地諾曼對我們也沒有什麼好處。”
“這是肯定的,”路德二世愁眉苦臉地說:“如果高地諾曼滅亡,那麼接下來要直面獸人的就變成我們了。”
“還有銀冠密林,南方諸國,以及白塔。”法師說:“但銀冠密林不會等到高地諾曼覆滅才姍姍來遲,雖然他們也未必會再次相信人類,南方諸國現在正打得不可開交,白塔……嗯,說真的,我不覺得白塔能夠提供多少可用的兵力。”
“我們或許可以如同信件上所說的,”路德二世揮舞了一下羊皮紙:“借貸。”
“這還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法師說:“一個國家向另一個國家求援是有的,但一般只會回報在領地或是劫掠所得上。”
“因爲對於那位來說,高地諾曼比我們更值得親近,他甚至將自己在龍火列島的領地也交給了諾曼人管理,他當然不會希望我們乘機分割高地諾曼的國土,至於劫掠,”路德二世苦着臉說:“我們是不會到呼嘯平原上去的,只會獸人到我們這裡來,而他們來的時候可不會帶着皮毛,黃金,寶石,只會帶着刀劍與盾甲,我們要那些東西又有什麼用呢?難道真要如同那位建議的那樣,每年從高地諾曼那裡收取費用,十年或是二十年——我真擔心沒等到第三年,我們就又會打起來了。”
“這個建議確實不可行,但如果我們直接要求劃分領地,諾曼的國王也是不會同意的,等等……”法師停頓了一下,“那麼這裡呢?”
“什麼?”大公放下雙腳,俯身看去,然後他看到了法師的手指正放在了擺在他書桌一角,一張微縮的地圖上,而被指尖覆蓋着的地方,正是他們之前提起的龍火列島。
“龍火列島,”法師說:“現在正被碧岬堤堡,白塔以及高地諾曼三方共同統治着,但龍火列島有着數以百計的島嶼,我們可以先提出索要十座港口島,然後等着他們討價還價。”
“最低底線是多少呢?”年輕的路德二世饒有興致地問。
“三座,”法師斬釘截鐵地說,“只要有三座,路澤爾的商人們就無需再借用其他人的港口了,我們也可以在島嶼上駐紮軍隊,一來是保護我們的商人,二來是……您知道的,如果龍火列島再一次發生動盪……”
“嗯哪嗯哪,”大公點頭:“我明白,等到這些麻煩都解決了……又及,諾曼人或許會覺得他們的國家更重要些……”我們就能佔領更多的島嶼了——不算島嶼上的甜菜與甘蔗,單單就是島嶼上的港口,就足夠他們安撫住大臣和眷屬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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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天後,高地諾曼的國王,雷哲望着窗外,深深地嘆息了一聲。
發自內心地說,路澤爾的要求並不高,而且,如果高地諾曼能夠阻擋住獸人南下,作爲人類國家,路澤爾也願意提供一些幫助,譬如說稻穀和牲畜,路澤爾並不盛產這些,但瑟里斯有很多——因爲路澤爾已經是大陸的最東側,所以與瑟里斯只間隔着一片海洋,比起大陸上的其他國家,路澤爾無疑擁有着位置的絕對優勢——而且路澤爾,上到大公,下到平民,都不怎麼介意瑟里斯的古怪風俗與奇特信仰,更能入鄉隨俗,所以如果要從瑟里斯這裡解決高地諾曼因爲人口短缺而出現的危機,他們的幫助一定會非常的大。
在這之前,就是黑髮的龍裔寫來的信件,事實上,即便沒有這封信件,雷哲也已經隱約有了感覺——雖然盜賊們每一年都會有蠢蠢欲動的時候,但毫無疑問,今年的騷動比以往都要來得強烈,不但是他,就連遠在雷霆堡的雷曼都遭到了數次刺殺,就在前兩天,惡毒的黑手甚至延伸到了他剛出生不久的兒子身上,但要屈服嗎?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不要說驅逐盜賊是他的父親留下的意旨,即便沒有,雷哲也在漫長的過程中感受到了一個乾淨的國家所能帶來的好處。是的,盜賊們一直聲稱,貴人們需要他們的服務,但更多時候,領主,爵爺,騎士們之間的爭鬥,幾乎都是他們有意挑撥起來的,爲了牟取更多的利益,他們甚至會讓一整個家族與另一個家族保持長達數百年的仇恨。原先的高地諾曼也是如此,只是在獸人侵入這裡之後,舊的,腐化的領主與爵爺們差不多都被清理乾淨了,取代了他們的是伯德溫.唐克雷的灰熊騎士,在一個領主與另一個毗鄰的領主是曾經同生共死,光明磊落的同伴時,他們又怎麼會需要彼此耍弄些陰謀詭計呢?失去了肥沃土壤的盜賊們就像是枯萎的植物,被輕易拔起,而現在,他們又試圖憑藉着高地諾曼將要面對的重大危機死灰復燃——雷哲是絕對不會容許這種情況發生的。
不過他也並非沒有外來的幫助,在他身邊,還有重要的家人身邊,都環繞着爲數不少的白袍與聖騎,數次刺殺也是在他們的銳利目光與敏捷反應下化爲烏有的,國王站在窗前往下看去,看到的是他的妻子正擁抱着他們的兒子,沐浴在璀璨的晨光下,羅薩達的牧師擡起雙手,將賜福與防護的神術投注到嬰兒身上。
他回到書桌前,提起羽毛筆,開始給他的弟弟雷曼寫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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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德溫還有狄倫都沒能看到的,龍腹隘口的第二道雙重城牆在晨光下閃爍着金屬的光芒,流入磚石中的鐵汁凝固後經過打磨,而後附上從矮人那裡購買來的,可以令得黑鐵不那麼輕易生鏽的鍍料,隨後再次打磨拋光——它們變得前所未有的亮晶晶,讓這座城牆看上去甚至有點可愛——就像是小孩子的玩具,當然,如果你在它的下方向上仰望的時候,是絕對不會產生這種想法的。
在龍腹隘口之外,是一座座的簡陋堡壘,現在裡面已經沒有人了,只有也是從矮人那裡得來的某種礦物粉末,這種粉末非常危險,在經過不爲人知的配比之後,矮人們把它裝入牛或馬的膀胱,紮緊口子,然後插入一根玻璃管,只要這根封閉的玻璃管破碎,玻璃管裡面的東西流入粉末中,就能引起劇烈的爆炸——雷曼又吩咐將堡壘的石頭預先敲鬆,插入廢棄的箭頭與盔甲碎片。
站在他身邊的是接替了醜雞的巡遊者首領,他在這裡受到了所有人的尊敬,並不是每個人類都能夠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在呼嘯平原上與獸人周旋的。這個男人在醜雞的隊伍中已經戰鬥了三年,時間雖然短暫,但他身邊的同伴已經更替了好幾批,多半都是在惡劣的氣候與獸人愈發緊密的搜索中死去的,也有一些無法堅持下去而回到了高地諾曼,這沒有什麼值得譴責的,能夠面對獸人就是當之無愧的勇士——更不用說,他們是孤零零地在呼嘯平原上,沒有補給,沒有支援,只有敵人與暴風雪。
新的巡遊者已經不再是獸人的奴隸,隨着高地諾曼對於奴隸貿易的嚴厲打擊,獸人得到奴隸的途徑幾乎都被掐斷了,但就巡遊者們所說,在獸人們終於不再是一個個的部落,而是一個統一的國家之後,減少了部落與部落之間的無謂爭鬥,有着安定的住處與平靜的生活,富足的食物,獸人女性們的產子數量也得到了很大的提高,就他們看到的,每個獸人女性身邊都有五六個,七八個小獸人吵吵鬧鬧,獸人的孩子不像人類的孩子,需要近二十年才能成年,他們還沒有盤羊高的時候就有了銳利的獠牙與爪子,同樣可以提起刀劍與錘子與人類戰鬥。
格什早已死去,但他留下的禍端卻讓人類時刻感到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