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午後,我向普雷姆嬤嬤請了假便送些食物去給扣兒。意外地見到我,扣兒很高興,拉着我到她的宿舍寒暄個不停,一路上遇到的同學都熱情大方,宿舍的其它同學見我也禮貌問好,我便知道扣兒與她們關係不錯,心裡也就放心多了。
好一段時間沒有見面,扣兒給我說她在學校的學習心得,我也給扣兒說我在教堂的所見所聞,聊得興致,竟忘了時間,想起來,這才發現該到回去的時候了。
“扣兒,麗瑩去哪裡了?來這兒一天怎麼都沒有見到她?”徐麗瑩也是住校,而且還和扣兒一個宿舍,沒有看到她,於是我問道。
“她最近忙着呢,連帶我去找活幹的工夫都沒了,整個人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扣兒說着,臉上有些沮喪,“有時十天半個月的看不到她人!”
“這樣?”驚訝中很是好奇,“她幹什麼這麼忙?”
“不知道,”扣兒擰眉道,復而看看旁邊有沒有人,見沒人才湊過來輕輕說道,“好像和工會的事情有關!”
“工會?”我好奇心更甚。
“對!”扣兒篤定地點了點頭,然後又抿了抿嘴,又有些不大確定地說道:“好像是工會,好像前些日子外面工人罷工就是她和何大哥他們組織的!”
“他們組織的?”聽到扣兒如此說,我大爲驚訝。前些日子的工人大罷工,可謂是聲勢浩大,工人要求提高薪酬,縮短工時,起初廠礦老闆們不以爲然,置之不理,但罷工規模越來越大且工人們似乎不像前幾次那樣無組織的瞎摸亂撞,隨着罷工時間越來越長廠礦老闆們便着急起來,後來終於妥協,答應了工人們的要求,工人們這才恢復上工。
當時我聽到這些消息,便暗贊終於有人爲窮苦百姓出謀劃策了,心中對這些人好生佩服,此時竟然聽說是身邊的人所爲,更是覺得激動。
“嗯,好像是,她和何大哥好像都參加了,”雖然不是十分肯定,但扣兒仍是點頭說道。
“何雨東也參加的?”我問道。
扣兒聽我如此問,不屑地瞪了我一眼,說道:“什麼叫何大哥也參加的?要說起來,麗瑩只算個跑腿的,何大哥還是主力呢!”
“這麼說來,何雨東能耐還不小囉?”看到扣兒對我的不屑眼神,我調侃起來。
“那當然,”扣兒激動地高聲說道,然後反應過來我話中帶刺,又瞪了我一眼,道:“你還不知道吧,你能得到教堂的工作,還都虧了何大哥的幫忙!”
我一愣,道:“不是麗瑩幫忙找的嗎?”
“麗瑩沒那本事啦,”扣兒揮揮手道,“她連她自己的那份在醫院的實習工作都是何大哥幫忙找的,更別說你的那份了!”
“我的工作真是何雨東幫忙的?”我擰眉問道。
“那還有假!何大哥不僅能力強,人緣好,而且還樂於助人,他認識好些人,做什麼事情對他來說都易如反掌!”扣兒眼裡充滿了對何雨東的仰慕。
“扣兒,你的表情有點不正常哦,是不是太興奮了點?”想到扣兒也是情竇初開的年齡,我掩口而笑,故意打趣扣兒道。
“對呀!何大哥就是我的目標,我很崇拜他!”扣兒一副得意的道。
“還很喜歡他吧?”我故意插上一句。
“是很喜歡他!”扣兒一點也不掩飾地承認道,復而反應過來,捶着我叫道:“我說的喜歡不是那種喜歡啦!”然後便羞惱得伸出手來要打我。
“好啦好啦,姐不逗你開心了,”我抓住她的手笑着道。
“你盡說些不着邊際的話!”扣兒嘟着嘴說道,又要伸手來打我。
“學校裡動手動腳,有辱斯文!”我一本正經地提醒道,她這才放下手來,然後一副獰笑的表情,說道:“喜歡何大哥的不是我,是麗瑩!”
“這樣?”我笑了起來,“那你要做好周密準備哦,麗瑩可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你又來?這次我可不客氣了!”扣兒氣呼呼的說道,握着拳就朝我揮來,我早有防備,一個閃躲就跑開了,大笑道:“斯文些,注意形象,注意形象!”
“顧不了這麼多了,是你逼我的!”扣兒叫囂道,死死地追着我,“你老拿我打趣,這次我絕對饒不了你!”
“嘿,你追上我再說……”我一面回頭,一面向前跑着,“哎喲,”一個不及,我往後一倒,差點兒摔在地上。
“啪啪啪——”何雨東拉住了差點摔倒的我,手上的一大摞資料卻掉在了地上。
“何大哥,”扣兒追了上來,氣喘噓噓,上氣不接下氣地叫道。
“兩姐妹都這麼大了還玩追逐打鬧的遊戲?”何雨東溫潤地笑着說道,他話語親和,也透着一股成熟豁達的氣息。
“我們……鬧慣了!”我不好意思地說道。
“我姐就是喜歡取笑我!”扣兒像告狀似的大聲說道。
“取笑你什麼?”他又是笑着問道,低□去開始拾地上的文件,我也低身下去拾滿地的文件。
“我姐取笑我……”扣兒說到此終於打住了,只道了句“算了,”便也一起開始拾文件,我轉頭看看後方的她,見她惱得滿臉漲紅,更是覺得好玩。她無奈,朝我吐了吐舌頭。
一陣風吹過,有些紙被吹了起來,“不好,被吹走了,趕緊拾起來,趕緊!”何雨東大聲說道。
我和扣兒也不再瞪眼,趕緊去追飄了幾步的資料。全拾完了,這才趕回來,將它們全交到何雨東手裡,大夏天的忙活了一場,我們幾人都是滿頭大汗,何雨東也是擦着額頭的大汗,撫了撫手上的一摞文件,說道:“這些可不能丟啊!”
我看向他手中的文件,除了些零散紙張,還有幾本厚厚的牛皮卷宗,上面“檔案” 兩個字赫然醒目,下面還有一些小字,我看到好像是寫的某某工會。
“何先生,你是工會的?”我問道。
“嗯,現在在工會裡替工友們做點事,”他隨意回答道,然後說道:“看把你倆累得,先到我辦事的地方去休息下下?”
“不了,我還趕着回去呢!”我說道。
“又不給面子?”何雨東笑着說道,“你看我抱着這麼多資料,就不能幫幫忙?萬一又掉了就沒人幫我撿了!”
我想想他如此熱情,而且我的工作又是他幫的忙,如果再拒絕實在說不過去,於是從他手裡接過半摞資料,說道:“那好吧,我也很好奇何先生辦事的地方,對何先生的工作很感興趣!”說話間又將自己手上的資料塞給了扣兒半摞,說道:“你也拿些!”扣兒惱得又瞪了我一眼。
一路走去,何雨東給我簡要地說了些他的工作,原來他是剛剛留學回來,看到工人生活困苦,所以就一邊在學校做事,一邊從事工會的工作,因爲工作做理不錯,工人們對他很是信任,前些日子大家推選他當上了工會主席,所以現在正忙着爲工人爭取更多的權益。
雖然他只是輕描淡寫的說了一些事,但我聽着越發覺得新鮮,也覺得他很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不禁也在心中對他所做的事情神往起來。
“何先生,你是在哪裡留學呢?”我問道。
“到了,進來!”他將門大大的開過,請我們進去。
我環視了下這間房,很普通,屋子裡還有些昏暗,房中擺設也不講究,放着四張可供辦公的桌椅,可見何雨東是同別人一起共用這間屋子,只是一張桌子上堆疊着高高的文件,很是醒目。
“淺小姐,你以後別叫我何先生了,聽着怪彆扭,就叫我何雨東,要不,叫我老何也行!”何雨東把文件放在那已經放着高高文件的桌上,擦了擦汗對我說道。
“老何?”我有些口吃。
“對!竹子姐你就叫何大哥老何吧,除了我這樣比何大哥小得多的,大家都這樣子叫!”扣兒也大大咧咧地說道,然後又皺着眉道:“我聽着你何先生何先生地叫,感覺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說話間,還做出撫平汗毛的動作,彷彿我那樣的叫法真的很不搭調。
“那麗瑩怎麼叫他何大哥?”我不滿地道,“我跟麗瑩的看齡差不多啊!”
“你要想叫我大哥我也不介意!”何雨東笑着說道。
“呃,”我這才反應過來,更是發窘,忙解釋道:“我只是奇怪……”
“你別看麗瑩平時大方爽快,可是在有些事情上她還是很放不開的!”扣兒故意將“有些事情”加重了聲調,臉上露出詭異的竊笑。
知道她竊笑的原因,我也不禁竊笑起來,轉眼看過何雨東,見他正專注地整理着桌上的文件,似乎沒有聽到扣兒的話一般,我有些失望,卻也對何雨東的工作態度暗自讚許。
“老何,”感覺很彆扭,而且更讓我發窘的是何雨東居然仍是自顧自地收拾着桌上的文件,我清了清喉嚨,又叫了一聲:“老何!”
這次他聽到我喊他了,擡起頭來,臉上露出肯定的微笑。
“我叫你老何,那你叫我老淺吧,”禮尚往來,我鼓足了勇氣說道。
“老淺?”何雨東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了。
“撲哧——”一聲,只聽扣兒笑了起來。
“你現在還不夠格,等你成熟了,我才能稱呼你老淺!”何雨東忍住笑說道,“現在,就先叫你小淺吧!”
“成熟?”我臉一下子紅了起來,想到了百樂門裡赤胳膊露大腳的妖媚女人。
“我指的成熟,是思想上的成熟!”何雨東看出我的想法,面色沉穩地解釋道,沒有一點尷尬神情,就是教書育人的態度。
“竹子姐,你又想歪了!”說着在臉上劃了劃,道:“羞——”
這下輪到我臉紅的瞪她一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