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過面貌之後,韓方就帶着宗守一行人,在這穹境之內四下穿梭,介紹着各處建築。
什麼藏經樓,講經堂,煉丹樓等等一應俱全。
宗守最感興趣的,卻是那些講課之所。每每經過之時,都會駐足仔細傾聽一番。
不過當幾次過後,卻是暗暗只覺失望。蒼生道請來的這些講師,都確是有極高的水準。
不過自從他在聚龍山,徹底掌握了劍魄,這些所講的武道奧義,都是過於淺薄,沒有半分補益。
只能是無奈的離開,唯有幾處,講解靈師之法的,卻着實令人驚喜。
正愁沒有正宗的靈法傳承,而蒼生道這些授課的講師。所講之課,都是靈法的基礎部分,不但詳盡淺白,而且也沒有那些靈師典籍裡的晦澀與雲山霧罩,正是搔着他的癢處。
若非是韓方一直在旁不耐催促,宗守恨不得立時走進去,仔細聽課。
總共十五個講經堂,極其廣大,每處能坐三千人。靈法經堂只有三,武道經堂卻有十二處。
蒼生道的靈法造詣,僅遜於道門一脈。不過這世間,武修終究還要比靈師多上數倍。
此處還有講煉丹煉器,以及陣道與旁門之術的,都各有一處。
宗守隨着韓方,如走馬觀花一般看着,多不敢興趣。直到一處,修的最是宏大的經堂入眼,才微微驚愕。
“這是何處?”
倒非是這個講經堂,有什麼異於尋常之處。而是這裡,特別的喧鬧噪雜、隔着老遠,就可聽見裡面的爭論聲。
那韓方聞言,眼神是略顯複雜的,擡眼看了那講經堂的牌匾一眼。
“求是堂,是我宗弟子,明道之所——”
宗守挑了挑眉,明道?明的什麼道?走進之後,方一駐足,裡面的爭吵之聲,就傳入到耳中。
“——若依我見,這天下之間,就該革命!如今這五陸十二島,富者田連阡陌,窮者無立錐之地。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憑什麼一些人,出生之後,什麼事都不用做,就可坐享富貴?憑什麼那萬民任勞任怨,卻只能窮苦一生,任人驅策?世間衆民平等,這財富也當平等——”
“尹兄此言差矣,那些富貴之人,雖多是寄生蠹蟲,好吃懶做之輩。可其財富,卻也是其父輩祖輩辛苦打拼而來。受其父祖蔭庇,也是正道。若是都平等了,那麼這世間還有何人,肯打拼肯上進?如此下去,豈不是亂了套?我蒼生道羲子祖師之意,是要世間萬民,能掌握自己命運,能發出自己聲音,不再爲他人奴僕——”
“嘿!財富不均,則上下有別,這世界也有了階層,何來的平等?財富乃世人雙手創造,在我看來,那些商人權貴的,都是侵佔他們辛勞成就,都是該殺之人!”
“正是!那些循正途致富之人,也還罷了。最惱的是權財勾結,又武力相迫,使天下萬民不堪其苦。”
“正是因此,我蒼生道若然當政,必定要使政治清明,禁武禁靈,抑貧富之差。要使富人向善——”
宗守聽得滿腦袋都變成了漿糊,忖道這裡面,都是些什麼人啊?果然不愧是蒼生道。
往那門內掃了一眼,居然不下千數。都是搖頭晃腦,在不斷爭論着。也沒師長講課,亦無人去管。
宗守搖了搖頭,直接走開。而後又看向了斜對面,那邊的吵鬧之聲,卻比這邊還有厲害。
同樣有個牌匾,寫着三字,寫着‘實證堂’、宗守隨着韓方走了過去,纔剛剛聽了一句,就心中暗驚。只聽一人言道:“——我去年回家,本已是準備了四百枚火烈符,更召集了三五同志,打算那把那太守一家給炸了!可惜還未準備妥當,宗門就招我前來穹境修行,實在可惜。那厲海太守,爾等可曾聽說?出了名的暴虐,去年把城中之稅,增加到十稅四。又夥同幾個走狗豪商,一同侵佔了城周十二萬畝良田,迫得厲海民不聊生,可恨!”
“——那真是可恨,這等樣的惡人,你該除掉再來纔是!”
“你等錯矣!此法實在太過激進,我等雖以衆生平等爲己任,卻不可代天行事,此等惡人自有天懲。我等只需廣宣我蒼生之道,使世人知曉,自能有易天革地之時。”
“嘿!我看你是看佛家經義看多了!這句話,怎不在那些儒生面前談?當初我等羲子祖師,也是此意。可那儒家諸子,佛道二家,又是如何做的?盡起精英,圍殺我蒼生道數千弟子!這世間,拳頭最大,就該以牙還牙,以血還血,把他們打服了,天地也就變了。”
“這位師弟腦袋還有些迷糊,別理他。不過說到以火烈符刺殺,這手段也確實是有些過時。十曰之後,是我假期,這次回去準備做一件大事。爾等可知那中央雲陸的那座赫連鐵山?三百萬冤屈罪民,被看押在那裡挖掘礦石,每曰裡暗無天曰,無論老幼,都需辛苦勞作,受人鞭撻。我準備在附近諸城的權貴府中,都埋下一些爆裂靈陣。若是那些昏官權貴,不肯放人,我就把這些人,一起給炸了!”
“赫連鐵山?我也聽說過。據說都是三十載前,彥城關罪民,九成九都是無辜。彥城關守將造反,與他們何干。師兄此法甚善!不過要放這些罪名,最好還是朝那漢王下手。此事不如加我一個,不過這計劃,還需再仔細詳盡一些。”
“炸人?也加我一個如何?以爆裂靈陣殺人,本人最是歡喜。”
“真要用爆裂靈陣?幾位師兄,那些權貴死了也沒什麼,可這些人的奴僕何辜?怕是有些不妥。”
“什麼不妥?我等要鼎革天地,就需有些犧牲。那些奴僕,都是爲虎作倀。即便其中真有無辜之人,能爲這三百萬人而死,也該含笑九泉!”
宗守撇了撇嘴,忖道含笑你個姥姥!怪不得這蒼生道的名聲不好,萬年之後,也依然被歧視。這簡直就是恐怖份子的基地,都是些唯恐天下不亂,不擇手段之人——一時也不知自己,加入這蒼生道,到底是禍是福,總之前景堪憂就是。
正要離開,卻又聽一個聲音道:“——抱歉了師姐,之所以晚歸,全是因乾天山之事。本來想那乾天山妖王爭奪,必定不穩,可能有機會趁亂起事,這才一直在那處逗留。可惜那夜,我等剛準備四處放火,引動搔亂。那宗守就已經把城內諸族與宗世等人,盡皆掃平。後來想到新君即位,主少國疑。我等還有機會,又從四方購進了萬人的兵甲,聯絡了數千窮苦之人,還有一些宗世餘黨,隨時準備起事造反。卻不料那宗守居然如此了得,幾個新政頒下,就定了人心。又在幾月之間,就打敗濤雲山城,擴地萬里。眼見沒有機會,這才無奈返回。這次實在是虧慘了——”
“宗守?我也聽說過此人,據說是雄才大略,天資絕代。不久之前,更斬了龍若的肉身,入了龍影的門牆。平生最愛的,就是裝逼。喜歡隱瞞修爲,到處晃悠,讓人上當受騙。”
宗守是滿頭滿臉的冷汗,原來自己治下,居然也有着這等心懷叵測之人!
幸虧那天夜裡,自己快刀斬亂麻。不然若拖延下去,真不知會什麼後果。
當下是暗暗把這聲音記下,準備讓弱水仔細查一查,曰後最好是一鍋端了。
後面那女子的說話,又令他稍稍欣慰。忖道自己,果然已是名震四方。
就唯獨最後一句,令他稍稍不爽,他宗守又不是情願。
嘆息一聲,宗守默默走開,而後斜眼望着韓方:“這求是實證二堂,莫非也是師兄所設?”
“正是!”
似乎也對兩處地方,有些不已爲然。韓方的語氣,同樣很是古怪。
“你師兄說是天下之理,只會越辯越明。故此設下這二堂,求是堂乃爲辯法而設,實證堂則是爲集思廣益,研究如何把我蒼生之道,用在實處。可最後不知如何,卻漸漸變了味道,連你師兄,也是無奈,只能任之由之。放心,這些傢伙也只是口頭說說,有師門長輩約束,其實多半不敢亂來。”
宗守這才稍稍心安,卻也仍覺是嘴裡滋味苦澀。多半不敢亂來,那麼還是有些人,可以無視這師門約束了。
最後一處,卻是住宿之所。宗守幾人,都被韓方,安排到一間三進的獨院之內。
雖是寬闊,風景也好優美。內中的裝飾卻是簡陋,除了牀櫃之外,就別無所有。內中設有一個普通的聚靈陣,可聚靈能。而房門之上,有些甲字第一院的字樣。
宗守正心想,這是宗門也實在太過簡樸,對自己這二代嫡傳的優待,居然也只這麼點,難道是太窮之故時。
就只聽韓方言道:“我蒼生道,既然要使衆生平等,自然也當身體力行。門中雖也有嫡傳真傳,內外之別。可修行條件,卻是一視同仁。便連我,也是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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