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明玉離去,宗守又開始清理起了這次秦皇副冢的所得。
在棺槨之旁,他收穫的遠不止是鐵球與丹藥。其餘的好東西,也有不少。
仔細清理,光是靈石是千枚,而後都是玄階上品。
除此之外,還有兩三件法寶,很是不錯。一件玉如意,一件金袍,一件裴翠冠,都是帝皇的規制。
其餘零零碎碎的東西,更是極多。
不過似天元造生丹這樣價值無算之物,是連一枚都沒有。
“居然還有天元造生丹的丹方?也不知你秦皇如此安排,到底是何意?”
宗守是百思不得其解,接着又皺起了眉,一聲概嘆。
“苦矣!日後孤若是身殞了,只怕也要建墓立冢。最後多半會有人如孤今日之一般盜墓,把孤的家財洗劫一空。那時可怎辦纔好?記得萬載之後,那些帝王之墓,可沒一個能得保全。”
思及此,宗守又猛地搖頭。自己在想什麼呢?劍道之極,自可長生久視。
若是有一日,自己真的可能會隕亡,也會吩咐後人,墓中最好無需陪葬之物。
胡思亂想,直到一張信符飛回。宗守才把這些雜亂思緒收起,自嘲一哂。這是那傢伙,已經到了。
從闢魔神梭中降下,果然就見下方,金不悔正策騎疾奔而至。
也不知怎麼回事,那本來圓滾滾的身軀,居然瘦了不少。顯出勃勃英氣。身上穿着四品官袍,顯然這傢伙在大商朝內,是仕途順暢。
望見宗守,金不悔的面色,頓時滿是驚喜之色。
而宗守也微微一笑,迎了上去。
一壺酒,兩個酒杯。七八碟下酒菜。
道路之旁,一間酒肆之內,宗守與金不悔對坐而飲。
那些菜式。都是普普通通,並非美味。唯獨那酒,是雷動所贈。宗守的珍藏,還算過的去。
這酒肆也極其簡陋,四面透風。
不過至交好友間聚而暢飲,本就不在乎這些。
“倒是不曾想,你這貪財的金胖子,居然也能有當上四品高官的一天。”
宗守一邊喝着酒,一邊上下仔細看着金不悔,特別是那一身官袍。
“居然還是言官清流,御史中丞,可當真是了得!”
四品下的御史中丞。已經是大商排的上號的中樞高官序列。
這可不同於他的大乾,治下統共不過數州之地。
大商統領幾十大州,數百行省,轄地南北七萬裡,東西則十萬裡之遙。
這御史中丞。就有着彈劾監督商朝數百萬官吏之責。
“這御史中丞,非我所願,不說也罷。若是能選擇,不悔更願在門中修行,可以得清淨。”
概嘆了一聲,金不悔又一笑:“我亦何曾想到。僅僅不到兩年,宗守你一身修爲,就已經到了靈境巔峰的地步?蓋亞一界,無敵於世。我那些師兄弟每每談起你來,都是佩服的很!”
又語氣沮喪的道:“聽說最近,你便要離開雲界?雷動走了,你如今也要走。我那幾位師兄,也都離去。如今在雲界,只剩下我一個人啦。每每想起來,就覺寂寞——”
“就只有二十年而已!你金胖子會寂寞,我不肯信。”
宗守啞然失笑,一陣搖頭。而後那神情,也驟然轉爲凝然。
“據說半年之前,你連續上了三本奏章。一本彈劾各處世家貴爵,在地方每每橫行不法,無人可制。更有人與地方主官勾結,私蓄家兵死士。第二本彈劾那科舉之法爲世家把持,使國家掄才大典形同虛設,寒門子弟出仕艱難。第三本又建議朝廷,改封爵之賞。從此之後不授地,只以錢財代之。於是一直想問,你金不悔,莫非是瘋了,已經不要命?”
這句話說出,酒肆之內的氣氛,瞬間就沉悶了下來。
“你果然是爲此事而來!”
金不悔默然了片刻,而後自嘲笑着,看了看自己身上,這身四品御史中丞的官袍。
“不是這幾本奏章,你以爲我一個才勉強考中二甲進士之人,如何能取得這四品高官之位?這是那位陛下,償我之功——”
“也被推到了風尖浪口!”
宗守的目透精芒,逼視着對面:“你可知曉後果?若是大商那位陛下勝了還好,可一旦不得不與那些世家妥協,或者敗了。你金不悔,必定要被丟出去,以息衆怒?即便是勝,你金不悔有信心避過那些世家殘孽的襲殺?這些大族,在中央雲陸經營了數千載時光,勢力盤根錯節,無數利益糾纏。你可知這大商之內,有多少人恨你入骨?”
不是可能,而是一定!大商那位元辰帝,倒是難得的明君,可惜壽元不久。此時爭鬥雖是激烈,卻終有與世家罷手言和之時。
據他所知,也正因這番內鬥,使大商國力虛耗,世家離心。
在外域異族衝擊之下,迅速崩潰瓦解,也釀成亂世。
之後的幾十年,全是依託孔瑤在支撐。
可如今這未來的支柱,戰無不勝的無雙名帥,也已經被他挖了牆角。
他記憶中的金不悔,極其聰明。可不像是爲別人,火中取栗的傢伙。
這種事情,應該是避之唯恐不及纔是。
“有人授意,非我自願。”
金不悔這時,也是一聲苦笑:“再說也老子確實看不慣這些世家!若窮究史冊,可知這萬載以來,若非是這些大族屢屢亂政,禍亂地方。中央雲陸,不至於每隔千年,便有一場大亂。每每民不聊生,死傷億萬。以前不喜朝廷屢屢打壓我等宗派,入了朝中才知,這是不得已而爲之。宗派世家,甚至那些散修,都乃國之大賊!”
宗守眉眼間的憂色,愈發濃厚。目中已是現出了幾分冷意:“非你自願,可是那元辰帝相逼?”
金不悔卻避而不答,神情淡淡道:“當不至於到那般地步!那些奏章,普通御史絕不敢爲。只有我金不悔,到底有浩玄宗爲後盾,纔能有這資格。有宗門依託,即便是日後出了什麼事,也不至於太過份。最多是一擼到底,罷去我金不悔的官職,豈不是正合我意?”
宗守張口欲言,想說到時候,即便是浩玄宗,又未必能護的住你!
最後又強行忍住,默默不語。
其實如今木已成舟,金不悔也心意已決,此時勸也無用。
只這心中是極其不安,也有了絲不祥之感。
最後卻只能是一聲嘆息,提起了酒壺,爲金不悔再斟了一杯酒。
“若是到了萬不得已時,可以速至大乾避難。孤國境之內,無論何人,都奈何不得你!”
金不悔頓時大笑,浩玄宗可爲他後盾,大乾宗守,劍壓一界的血劍妖君,何嘗不是他的依仗之一?
二人接着說話,卻再不提大商朝中,以及那世家之事。
只是閒聊,談天說地。四成的時間,都是宗守指點金不悔武道靈法,爲其解惑,一些疑難不解處。
宗守卻隱隱有些感覺,這傢伙對修行與錢財雖仍是執着。
可多少已有些分心,關注大商的各處。否則那武道進境,不至於如此緩慢。
按照金不悔的說法,是他既然爲官一任,身爲御史中丞,四品下的高官。那麼總需對得起這身份,要爲那些百姓做些事情。
畢竟也是儒家子弟,值此大亂將起之世,不能獨善其身。
二人閒談一日,直接凌晨時分,金不悔才告別離去。
騎着那頭五階騎獸,飛奔回皇京城。他是朝官,此時趕回,還可參與每日的大商早朝。
宗守卻獨座在酒肆之內,望着對面發呆。
明知摯友,正一步步掉落深淵,卻偏偏無法將之拉扯出來。
這種沮喪挫敗,與焦慮之感,實無法與人言道。
下一刻,宗守便看向了側旁。
“真人既然來了,何不入內一坐?一直躲在一旁偷窺聽牆腳,未免有失身份——”
這句話落,不過片刻。酒肆之外,就出現了兩個人影,其中一位是儒士打扮。另一位,卻是老年道者。
“國君好敏銳的靈覺!”
毫無被識破的尷尬之意,道者信步走來,朝着宗守稽首致意;“貧道重玄,見過大乾國君!”
眼前之人,無論是一國之君的地位,還是龍影聖尊之徒的身份,都當的起他這一禮。
宗守的脣角,不屑的一挑。什麼靈覺敏銳?
神境修士,若要一意隱瞞,他如何能察覺?
是這重玄靠得實在太近了,或者除此之外,只怕還有試探之意。
“原來是大商國師,重玄真人!”
懶得去在意,宗守直接便問:“方纔之言,你在旁都聽見了?”
此人來的時間,必定要比他感應之時早。
“自然是聽見了!”
那重玄真人輕輕頷首:“君上爲一國之主,雲界之中,近乎無敵。居然來我大商皇京城外,重玄實不能不慎,還請國君見諒!”
宗守一笑,眼睛眯起,閃爍着危險光澤:“既然聽見了就好!金不悔是孤至交好友,相交莫逆。正好請國師告知你們那位陛下,無論爾等到底作何打算,都不得使他有半點傷損。否則孤,必定不肯善罷甘休!”
“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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