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吉爾從昏迷中清醒過來時,現自己正躺在一輛裝滿了雜物的馬車上,而他的身上則是蓋着一張厚厚的毯子,將山間吹來的寒風都隔絕開。
“我這是……”
格吉爾捂着有些懵的腦袋,從馬車上半坐起來,此時此刻他的思維有些混亂,忍不住想要回想起昏迷前的事情,但腦海中只是一片空白,偶爾纔會閃現過一點點支零破碎的片段,充滿了黑暗跟鮮血。
“小子,你醒過來啦?”
前面傳來了男人的聲音,格吉爾擡頭看去,只看到一個繫着黑色披風,正在駕着馬車的背影,又高又壯的身材遠比村莊中最出色的獵人還要魁梧。
“你昏倒在半路上被我們救了,要不然就要被雪給埋起來,身體有什麼不舒服就說出來,肚子餓的話身邊那個袋子裡有食物,隨便吃!”
男人的聲音很粗獷,但是充滿了善意跟開朗,他沒有回過頭,而小心翼翼控制着馬車爬上有些陡峭的山坡。
不知爲何,格吉爾對對方開朗的語氣感到些許排斥,他摸了摸肚子,很久沒有進食過的身體本應該充滿虛弱跟飢餓纔對,但他現在卻有一種很奇怪的飽脹感,好像不久前才吃下許多食物一樣,身體也沒有任何的不適。
懷裡面好像藏着什麼,一個圓圓的東西,格吉爾將手伸進去把東西拿出來,低頭一看,頓時愣住了。
一個拳頭大小的骷髏頭!
上面兩個又小又圓黑漆漆的眼眶好像正在盯着自己看一樣,格吉爾也呆滯着一般,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這個奇怪的頭骨看,腦海中那些支離破碎的片段正飛快的粘合在了一起。
正在駕車的馬伕突然聽到後面一聲奇怪的悶哼,馬車正好爬上了山丘,他回頭看了一眼,現那個黑瘦的少年正把什麼東西往懷裡藏。
“沒事吧小子?”
“沒、沒事。”
格吉爾將骷髏頭藏了起來,他感覺很奇怪,腦海中怎麼突然冒出了兩個人的模樣來,一個穿着類似於警備隊制服的少年,還有一個黑色短,相貌可愛的少女。
這兩個人是誰?我認識的人嗎?
格吉爾的思維又開始有些混亂了,他記得自己的名字,記得自己來自什麼地方,但卻想不起來自己爲什麼會昏倒在路邊。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上面的指甲很多都斷裂開了,一雙並不修長的手充滿了黑色中帶着些許暗紅的痕跡。
不只是雙手,就連他身上破破爛爛的衣服上,也是有很多這種好像血液凝固乾枯後留下的痕跡。
這是……血跡?
馬車行駛在崎嶇荒涼的山區中,格吉爾已經醒過來好幾個時辰了,中間有一個叫做布魯隊長的中年男人來看過他一次,問了一些問題。
格吉爾盯着對方身上紅白色的鎧甲,暗暗嚥了咽口水,在西邱村,能夠穿上甲胃的人也就只有警備隊的隊長而已,而是還是一件不知道傳承了多少年的破舊皮甲,修修補補很多次。
這羣人是很有身份的人,格吉爾雖然有時候腦袋不太靈光,但不代表他就是個笨蛋,很輕易就能看得出來這支救了自己的車隊是屬於大人物的。
這讓他感到很自卑,還有一絲畏懼,縮在馬車上不敢亂動,只能任由他們帶着自己,不知道要去哪裡。
“小子,弗朗西斯大人過來了,態度放好一點。”前面叫做波文的馬伕突然低聲提醒了一句。
格吉爾連忙從馬車上坐起來,他已經跟波文聊過了幾句——當然都是波文在說,然後他偶爾嗯嗯一兩聲作爲回答。
弗朗西斯是他們這羣穿着昂貴鎧甲的人的主人,也是開口救下自己的恩人。
格吉爾理應對弗朗西斯感激,但他努力了一會也找不到任何開心的情緒出來,只能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然後,格吉爾整個人如遭雷擊一般,愣愣的看着朝自己走過來的三個人。
走在最前面的人是已經見過一面的布魯隊長,跟在後面是一個人是相貌有些英俊的年輕人,神態帶着掩飾不住的高傲,應該就是車隊的主人弗朗西斯了。
而另外一個是非常漂亮美麗的女孩,黑色長,膚色白皙,精緻的臉龐堪比出自最頂級工藝大師的雕像,一雙碧藍色的眼瞳彷彿會說話一樣靈動。
“米婭……”
格吉爾呆愣的看着女孩,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了另外一個女孩的模樣,兩者交疊融合在了一起,彷彿化作同一個人一樣。
當三人來到了馬車前時,格吉爾還是這副驚呆了的模樣,在弗朗西斯感到不悅之前,扈從隊長布魯連忙重重的咳嗽了一聲,將格吉爾驚醒過來,他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連忙低下頭去不敢再看。
弗朗西斯有些不耐煩,他可不想跟這些平民交談,不過心儀的少女就在身旁,他也不得不擺出一副貴族的風度,態度和藹的關切了格吉爾幾句。
而艾茜麗雅的興致則是高得多了,她並不介意格吉爾剛纔有些失禮的目光,這個年齡的少年,對同齡異性的過分注意很正常。
艾茜麗雅問了大大小小多很關於西邱村的問題,村民們的生活,治安,環境都包含在內。
格吉爾如實的回答着,他現在只能悄悄用眼睛的餘光打量着眼前這個美麗得有些過分的少女,心中不由得想起另外一個黑大眼睛的女孩,兩者間雖然只是眉眼有些相似而已,但格吉爾還是忍不住將她們當做了同一個人。
艾茜麗雅很快就跟弗朗西斯離開了,只留下了布魯,他需要處理這個黑瘦少年的去留。
就在布魯考慮着該把他送回西邱村,還是就這樣讓他自己走回去時,格吉爾突然在馬車上低頭朝他跪下了。
“布魯大人,請帶上我吧,我什麼都能幹,會打獵,也會做飯……”格吉爾把頭抵在馬車上的木板,口中不停的說着,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這樣做,但是在看到剛纔那個叫艾茜麗雅的少女之後,他就忍不住想要跟着她的身邊,遠遠的看着她。
“你不回西邱村嗎?”布魯問道,他還是有權力決定留下一個平民在車隊裡幫忙做事的,但爲何要這麼做,卻是一個不得不考慮的問題。
聽到這個問題,格吉爾的腦袋突然一痛,那些充滿了黑暗與鮮血的畫面又冒了出來。
“西邱村,已經不在了,人都死光了!”格吉爾的聲音低沉下來,充滿了血跡的雙手緊握起來。
布魯怔了一下,然後明白過來,現在鐵蹄平原上正在交戰,那些偏僻的村莊難免遭受到戰火的波及——家毀人亡,在這個年代是很常見的事情。
“既然這樣,那你就去幫肯恩打下手,他負責車隊的伙食跟補給。”
看着臉上沾染了不少血跡的格吉爾,布魯最終還是決定留下這個無處可去的少年,反正他們也要去洛倫索的王都,到時候給少年一筆錢算是酬勞,在大城市也能好好活下去。
而且總是讓扈從們幹一些燒火劈柴的瑣碎雜事,感覺也太不像話了。
就這樣,格吉爾終於以一個僕從的身份加入到了商隊中,每天都需要跟在肯恩的屁股後面,忙一些搭建帳篷搬運雜物燒火劈柴一樣的瑣事,有時候艾茜麗雅也會讓格吉爾去她的馬車上坐一坐,講一些關於普通民衆的日常生活。
而這支車隊,也終於在灰山區中行進過半,偶爾打掉一些不長眼的強盜,遇上商隊時,艾茜麗雅也會跟商人們交談討論商業,完全看不出來是一個僅有十七歲少女的青澀跟稚嫩。
而車隊在入夜之後就會居住在帳篷中,不過隨着氣溫越來越低,一場場大大小小的落雪之後,車隊也不得不尋找雄鹿角山道沿途的村莊開始借宿。
只不過,在這些村莊中偶然生的意外,卻讓車隊不得不延緩了前進的度。
“跟上一個村莊遇上的情況一樣嗎?”
艾茜麗雅開口向蹲在地上檢查屍體的布魯問道,她的表情冷峻,一雙眼睛盯着村莊中遍地的屍體,放在身側的雙手忍不住緊緊的攥起。
一直跟在艾茜麗雅身邊的弗朗西斯已經受不了眼前的血腥場面,跑到車隊外嘔吐起來。
“殺人的手法都是一樣的,打昏,然後扭斷四肢再弄醒,讓受害者在極度痛苦跟絕望中慢慢死去。”
布魯慢慢從地上站起來,聲音中充滿了寒意,不過他見多識廣,變態殺人魔也曾遇上過,因此神色沒有什麼變化,倒是艾茜麗雅這麼快就能冷靜下來讓他感到佩服,不愧從朱利爾斯家族中出來的人,無論是那位姐姐還是這位妹妹。
“村莊四周圍都沒有現馬蹄印或者是密集的腳印,村莊內也沒有被搜刮的跡象,因此可以排除是強盜團乾的。”
布魯吐了口氣,這已經第三起了,車隊在尋找村莊借宿時,遇上的第三起意外——整個村莊的人都被虐殺,男女老幼一個活口都沒有留下來。
在排除了強盜或者北森德蘭軍隊的可能性之後,布魯覺得,這片灰色荒涼的山區中,可能又出現一個變態殺人狂魔了。
停留在村莊外的車隊,肯恩正在忙活着準備食物,他擡頭看到格吉爾從旁邊的樹林裡冒出來,手裡面還提着兩隻肥大的兔子。
“休息一下,喝點熱水。”肯恩關切的說了一聲,他很滿意這個小傢伙,幹活很賣力,而且偶爾在夜裡還會出去狩獵一些小動物,給車隊的人開開葷。
格吉爾點點頭,將兩隻扭斷了脖子的兔子丟在馬車上,正要喝點熱水暖暖身體,突然現手裡面的指甲縫裡還殘留着很多血跡,連忙弄點水徹底清洗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