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費了一番功夫,付羲纔將如風中柳絮般嬌小的郗琅從自己身上扣下來。
看起來身嬌體柔,小小的香香的女孩子,力氣居然出奇的大。
像恐怖電影中‘抱臉蟲’那樣撲過來之後,他竟然一時間毫無反抗之力。
幸好‘紫薇帝君’帝威猶存,付羲沉聲訓斥兩句後,郗琅這才漸漸恢復理智,慢慢地收起了力氣。
等到她重新嫺雅乖巧地在艦長室沙發上端坐正好,兩人才又重新拉開距離。
那支碧玉髮釵再度落到了付羲手上。
他仔細端詳着,髮釵無論怎麼看都只是工藝品的樣子,既沒有一道遺留的質量鎖在他面前打開,也沒有‘星神禮讚’的炫目美景在眼前浮現。
剛纔聽見的聲音彷彿只是幻覺,並不存在。
郗琅小心翼翼地坐在付羲身前,暫時的安靜非但沒有讓他放鬆下來,反而讓她愈發緊張與不安。
畢竟夢寐以求的‘帝君’就在面前,
她想貼近他,觸摸他的體溫,深嗅他的氣味,聆聽他的聲音,感受他的撫摸……咳咳。
幻想中的郗琅臉蛋一紅,連帶着身體也小幅度的搖晃起來。
而付羲終於放下玉釵,將注意力轉移到面前這臉紅如霞,嘴角還不自覺露出癡笑的三百歲老蘿莉身上來。
他嘆了口氣:
“郗琅小姐,收一收味,差不得的了。”
郗琅宛如一隻被嚇到的炸毛貓,驚呼一聲從幻想中回過神來,趕忙抹掉自己嘴角的口水。
“啊…我在!帝君叫我郗琅就好了,請您盡情吩咐!”
“既然身份你已經驗證過,那我們就繼續剛纔的話題。”付羲敲了敲桌子,‘如果你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開始說起的話,我可以給你一個思路:Sol-III星系的柯伊伯帶,有什麼?”
郗琅拍了拍臉,從巨大的驚喜中回過神來,總算想起還有正事。
她沒想到付羲會以柯伊伯帶作爲切入點,謹慎斟酌着語言,思索要怎麼才能得體地回答。
付羲看她的樣子,耐心說道:“請吧。”
他們能交談的內容很多,不過付羲還是率先問了他最關心的問題,這件事恐怕涉及到付道一歷經許久的謀劃。
雖然他無意干涉付道一的事情,但幾件事情間若有似無的聯繫已經將他,還有付紅纓牽扯進來。
郗琅嚅囁嘴脣,最終想了想說道:
“在靠近星系柯伊伯帶的位置,那裡……有一個蜃景蟲洞。”
“蜃景蟲洞?”
付羲皺起眉頭,豁然想起是在哪裡聽過這個名詞,是在他從‘本體’中提取出來那段記憶碎片裡!
碎片畫面中飛燕號就是遭遇蜃景蟲洞,從而墜毀,只有視角主人公一個人逃脫。
郗琅似乎誤解了付羲的疑惑,認爲他對這個名詞感到陌生,因此詳細地解釋道:
“蜃景蟲洞是宇宙中一種稀有的天文現象,類似海市蜃樓,將遠處的畫面傳遞到另一個位置之上。不過蜃景蟲洞並不是簡單光線折射造成的投影,而是一種更特別的現象。”
“它所傳遞的畫面,可能來自宇宙中某個很遠的座標、某個被摺疊隱藏起來的空間,甚至是其他維度畫面的縮影。所有被傳遞的畫面均是二維平面的,因此蜃景蟲洞會割裂三維空間,同時也撕裂蟲洞附近的其他物質。”
這麼說飛燕號就是因爲這個原因,才爆炸墜毀?
付羲念頭一轉,點了點頭:
“繼續說下去,十二年前‘酆都’號遠航空間站爆炸與你口中這個蜃景蟲洞也有關聯?你與當時的星際開拓聯盟達成了什麼合作?現如今想要見我,與這件事之間又有什麼聯繫?”
郗琅舒了口氣,就好像付羲的質問語氣是幫了她的忙一樣。
小蘿莉在沙發上端坐筆直,認真地望向他:
“沒錯,這一切之間,都有着同樣的聯繫。事情很長,我會爲您從頭講起。不過長話短說的話……”
“大人。”她從第一次見面,就用這種獨具特色的方式稱呼付羲,“我想見您,是爲了發出警告,形勢已經迫在眉睫。”
付羲眼眸微微一縮,反問:
“什麼?”
郗琅用最嚴肅的語氣說道:
“僞神,就要來了!”
“他已經找到我,接近啓示之地,想要徹底褫奪帝君的身份。”
……
……
“僞神?”
“褫奪帝君身份?”
郗琅兩句話下來,直接讓付羲心底冒出一種不妙的預感。
就像是打遊戲的時候,在路邊隨手救下一個被嘍囉小怪包圍的NPC,結果NPC反手就發佈一個流程又臭又長的主線任務以示感謝的感覺一樣。
你不清楚任務過後會有什麼獎勵,但腦子裡很清楚,這是大麻煩找上門來的前兆。
付羲本無意捲入,摻和這一腳。但偏偏付道一又涉及其中,不知道是扮演個怎樣的身份。
在有那麼一點漫長的安靜中,他頭痛地揉了揉眉心。
這個過程裡他敏銳的察覺到郗琅的身體有點發抖——她很緊張,並不是在害怕他,而是擔心剛纔她提及的某個名詞。
“你在害怕那個‘僞神’?”
他主動打破寧靜,看了對方一眼,“因爲他很厲害?”
郗琅勉強擠出個笑容,禮貌迴應道:
“抱歉,帝君大人,是郗琅失態了。”
顯然說對了。
付羲大概能猜到她的拘束與畏懼來自何處,郗琅自認帝君女侍,追尋‘紫薇帝君’多年,在蔚藍星也是‘皇帝’中的幹部。
對她和夜清歡、瑪姬這些因各種各樣目的追尋星神足跡的人來說,‘神’可不是用來形容瑪德琳娜這種小貓咪的。
僅有星神,才配得上郗琅口中的‘神’,哪怕前面還要加上一個‘僞’字。
回想起不久前,郗琅通過夜清歡和瑪姬請求與他見面,以及夜清歡提出豁免她的大會議題。都無不表明,郗琅已經察覺到危險,不得不試圖改變此前的處境,並非常迫切需要他的幫助。
考慮到她與夜清歡的私交,夜清歡肯定會幫她,但那份力量不夠。
至少在面對她口中‘僞神’的時候,差很多意思。
這個三百多歲的合法蘿莉此前恐怕根本不相信他是‘紫薇帝君’,但局勢已經容不得她繼續猶疑下去,必須拉攏所有可能的助力。
想到這裡,付羲微微凝神,看着眼前的女孩兒:
“那就從頭說起吧,從你的身份開始,‘太虛聖女’。”
“是!”
郗琅趕忙迴應,又堪堪壓低聲音,情緒穩定地開始敘述。
“我還未向您正式自我介紹過。我叫郗琅,出身於人類文明分支,遊蕩在宇宙各處的流浪者文明‘太虛’之中。”
“太虛是一個烏托邦文明,或者說‘類烏托邦’文明。在那裡,人人平等,每個人工作內容或許不同,但工作時長和獲得的勞動報酬卻是絕對相等的。太虛中‘經濟’、‘交易’這種概念與蔚藍星截然不同,更貼近資源調配製,有着嚴格的且公正的管轄,始終沒有出錯過。”
付羲微微頷首,他深知艦隊與星球之間的天然異質性。郗琅說‘太虛’是‘類烏托邦’文明,實際是可能的。
艦隊不同於星球,家園艦長期航行於無人深空中,周圍的環境每時每刻對‘太虛’而言都陌生且充滿危機。
在這種情況下統一管轄資源分配,在‘太虛’邁入深空的最開始階段是最合理有效的選擇之一。
隨着時間推移,這種管轄體制有可能逐漸演變爲如今郗琅口中的‘類烏托邦’。
當然,肯定還有很多細節沒有被提到,人類世界不可能存在真正的烏托邦,‘太虛’的體制也不是郗琅講述的重點。
“在‘太虛’中,家庭概念已經被消滅了。每個人都是通過最精密數據預測,細微調整基因結構後在人造子宮中出生,幾乎從受精卵成型那一刻起,這個人未來數百年的負責的工作和崗位就已經註定。”
郗琅到現在還沒有開始解釋自己的身份,而是皺着眉說這些前置條件。
不說明這些,她之後的話可能就沒那麼容易理解。
“並不是說每個人都被強制指定分配了工作崗位。實際上‘太虛’的社會氛圍相當自由,它如今的統治者給了所有人明面上的平等人權——之所以說未來的工作與崗位註定,是因爲天賦。”
她擡起手比劃道:
“就像是一些人天然就對數字更敏感,困難的數學題在他們手中無比簡單,但他們很可能對文學語法感到遲鈍,難以理解和掌握……他們更適合去做數學研究之類的工作,而非去當文學家或者詩人。”
“每個太虛人都是差不多是這樣,天賦從出生那刻起就被刻在基因裡,意味着太虛人很難去涉足天賦外的領域。”
這麼一說付羲懂了。
偏科加點嘛!
達到某一領域的卓越,比起在所有方面表現中規中矩要有用得多。
在整個文明的構建中,大部分個體僅僅是機器裡的一個小齒輪,作爲齒輪,他們只需專注於當前的工作就行了,並不需要擅長全部領域。
他眉頭輕輕的皺了一下。
郗琅所描述的‘太虛’,恐怕與他過去所理解的‘烏托邦’存在着鴻溝。
她描述中,太虛人並不像‘人’,而像‘機器’——只有機器纔會在生產之前就完成設計,確定未來的功能。
有喜怒哀樂,有愛恨憎怨的機器,那也是機器。
有‘機器’,也就意味着存在被‘機器’服務的對象,太虛的統治者。
“關於‘太虛’的介紹鋪墊到此爲止。”
付羲開口打斷了郗琅,“進入正題吧。”
“是。”
郗琅站起身來,如綢緞柔順的秀髮就從腰間流灑而下,觸及腳踝。
她雙手併攏放在腰間,婉約輕柔做出一個禮儀動作,才施然自我介紹道:
“您肯定已經意識到我想說內容,既然有‘太虛聖女’,就意味着‘太虛’的統治者已經被神化,高高在上與普通人拉開差距。”
“不過‘太虛’真正的主人,在太虛人眼中並不是被神化的皇帝,而是與您一樣的存在,一尊星神。”
付羲的眉梢霎時一躍,眼中閃過數不盡的思緒,轉瞬間連想到很多,不都最終都被按捺住。
“既然如此,想必他就是你口中的‘僞神’。”
“沒錯。”
郗琅又是一禮,爲了讓那如瀑的柔亮秀髮不落到地板上,她輕輕地踮起腳尖,使得腳趾如同滴水的珍珠般泛起了一抹櫻桃紅,宛如秀色可餐的高級食品。
付羲向面前的‘聖女’示意道:“繼續。”
郗琅拾起放在桌上的碧玉髮釵,放在手中凝視,同時低聲解釋道:
“僞神自稱‘太微帝君’,是太虛如今的統治者,這份統治已經延續了上千年。幾乎從太虛脫離地球成爲獨立的旅行者文明後,就已經開始。”
“不過,僞神只是竊取了不屬於他的地位,鳩佔鵲巢。從名字您就能聽出,只是對您的拙劣模仿。太虛的主人本不應該是他,而是您。”
付羲點了點頭,中流露出一絲理解:
“紫薇帝君。原來如此,這就是你要來蔚藍星的原因。”
瑪姬所屬的忒依亞文明,同樣將‘紫薇帝君’視爲神明,將她這位僅剩倖存的‘帝僕’同樣送到了蔚藍星。就說明蔚藍星確實與‘紫薇帝君’有着獨到聯繫,郗琅會選擇同樣的目的地並不意外。
郗琅微微低頭,顯然付羲說對了。
“不過還有兩件事我沒想明白。”他伸出兩根手指,“第一,‘聖女’這個職位對太虛的意義;第二,你又是如何看穿僞神的身份。”
聞言郗琅先是沉默了一下,回答道:
“‘聖女’對太虛而言,就是紫薇帝君的代言人。類比來說,就是教會的聖女、發聲的喉舌。但僞神並不是太虛真正的統治者,他從不對聖女發聲,只將我們當做儀式性的角色邊緣化,同時將自己嫁接在紫薇帝君的位置上,直接統治。”
“真有趣。”付羲摩挲着下巴,“僞神統治太虛上千年,居然沒有篡改有關‘紫薇帝君’的真實信仰?還是說自稱‘太微帝君’後,他的統治依然要依附於‘紫薇帝君’這個身份?”
郗琅一愣,張口想着怎麼回答。
然後就看見付羲擺擺手:“算了,這個問題暫時不重要,你繼續說。”
小蘿莉點點頭,緩緩向下講述:
“正如我之前與您說的那樣,太虛人的身份是在基因組合成型時就註定好的。我自成年之後就一直跟在太微帝君身邊。”
“至於如何看穿僞神的身份……”
說道這裡郗琅如玉白皙的皮膚上再度綻放出湛藍光輝。
“因爲我擁有的‘星神之禮’能力,就像剛纔確定您的身份一樣。”
“原來如此。”付羲點了點頭,疑惑盡消。
郗琅皮膚上的湛藍色散去,重新變回乖巧的樣子,繼續說道:
“我無意間撞破了‘僞神’的真身,因此不得不離開……十二年前郗琅來到蔚藍星,並不是刻意,而是逃亡。”
“玉釵爲我提供了指引,讓我知曉蔚藍星的座標,並得知星系中藏着帝君留下的寶物。在幾位好友的幫助下,僥倖得以從‘太虛’逃脫,來到Sol-III星系。結果卻遇上剛纔與您說過的蜃景蟲洞,船毀人亡,只有我一個人活了下來。”
她的聲音緩緩在艦長室中迴盪,響在付羲耳邊。
見他表情沒有任何不耐,郗琅才鬆了口氣,繼續講述道:
“我逃離時,用‘星神之禮’遮掩了行蹤,不會被僞神察覺。”
“但飛船在蜃景蟲洞中爆炸傳出的特殊波動卻有可能被‘太虛’察覺到,因此來到蔚藍星後,我說服了星際開拓聯盟當時的委員長,在柯伊伯帶建設一個屏蔽陣列,防止我的逃亡目的地暴露。沒想到又遭遇了蜃景蟲洞,導致‘酆都’號遠航空間站爆炸。”
只見郗琅臉上不可避免的一黯:
“是我對不起那些人無辜的人。”
付羲若有所思:“所以你纔會在當時的口供上簽字,承認罪行。因爲你覺得你害死了空間站上的人。”
郗琅擡起頭,糾結片刻點頭承認:“是的。”
付羲繼續說:“現在太虛艦隊已經來到Sol-III星系邊緣,你察覺到這件事,知道那個僞神已經來了,所以又才着急想要脫離軟禁見我,發出警告。”
郗琅繼續點頭:“是的。”
付羲眼珠轉了轉,想到從‘本體’記憶中看到的片段,忽然開口說道:
“蜃景蟲洞顯現時,應該會在虛空中出現個巨大的漩渦,並且在其中浮現一片雄偉壯麗的大陸。”
“沒錯,您是怎麼知道的?”郗琅微微吃驚,檀口微張。
付羲沒有回答,反而繼續追問:
“十二年前‘酆都’號遠航空間站爆炸是因爲遭遇蜃景蟲洞這個結論,是你親眼看到還是後來調查組告訴你?或者說我換一個問法,‘酆都’號遠航空間站爆炸,是否會增加你逃亡目的地是Sol-III星系的暴露機率?”
不加思索,郗琅下意識回答道:“是後來調查組告訴我的,我沒有親眼看到。”
聽到這個預期之中的答案,付羲深吸了口氣,又一次忍不住用力揉了揉眉間,心中一沉。
‘果然如此嗎?’
‘是你引‘太虛’來蔚藍星?你想做什麼?父親。’
……
後天開始恢復雙更了,這段劇情總算講了個大概。
我後面在抽空看看還能不能細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