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把頭靠在浮空車駕駛位的靠椅上，閉上眼睛，車中暖氣發出的嗡嗡聲和外面街道熱鬧廣告噪音使他半夢半醒。
無意識掐着時間，洗腦廣告臺詞重複第十六遍時車窗被敲響。
他睜開眼，打開浮空車後座門鎖，一個胖子立馬鑽了進來。
黑色浮空車再度啓動，設置自動駕駛，沿玫瑰城複雜如織網的道路隨機巡航。
這時卡爾纔對後座的佐恩說：
“你耽誤了太多時間，兄弟。”
“街上在開慶功會，大鳥轉不停酒吧免費兩天一夜，幾個新認識的朋友拉着不讓走，多喝了幾杯。”
佐恩身上還帶有酒氣，好在意識依然清醒。
“你要做的事情結束了嗎？這輛浮空車是哪兒來的？還有就是…你到底在做什麼，該死，我總覺得你在玩命兒！”
“佐恩你沒說錯，是要玩命。”
“從小你就是這樣，在自由城恐怕也不安分，否則也不會跑玫瑰城來。”
“所以謝謝你願意收留不安分的表弟。”
兩人說着，不約而同笑起來。
等到笑聲消散，卡爾從駕駛室爬到後座，與表哥面對面。
“所以聽着，我要你現在就走，佐恩，離開玫瑰城。”
“你在開玩笑？”
佐恩被嚇一跳，酒也醒了不少。
卡爾輕微搖頭，表情來看他是認真的。
“不用多久就當去散散心，四五天之後回來，事情就都結束了。”
“不不不卡爾，你要告訴我你在做什麼！”
佐恩忽然支棱起來，梗着脖子說：
“從什麼時候開始，你突然說要找人，還和共創社扯上關係。現在又要我離開玫瑰城……你在爲誰做事？又得罪了什麼人？”
卡爾其實身不由己，他本來只是從自由城跑到玫瑰城避難，結果卻捲入一系列麻煩事裡。
米德加海業怎麼會盯上他？混入共創社後怎麼會演變到現如今局面？
命運的車輪滾滾向前，他其實也是被碾過那一個。
“聽我說佐恩！”卡爾打斷表哥喋喋不休，“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我們要揚名立萬不是麼？”
佐恩戛然而止，彷彿焉掉的胖茄子。
“不要說這種危險的話，要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不如一開始就當無名小卒。”
見佐恩鬆口，卡爾馬上重複道：
“離開玫瑰城，隨便去哪，四五天之後回來。”
“我得回去收拾一下，再叫上你嫂子凱瑟琳。”
“現在就走，你一個人。”
“現在？凱瑟琳怎麼辦？”
卡爾沒給佐恩討價還價的機會，浮空車調轉方向朝玫瑰城綜合客運樞紐駛去。
矢口正人不值得信任，季定江死後他變得更加危險。
可必須找到羅永康交給米德加海業，否則後果會比得罪共創社要慘很多倍。
卡爾也不準備繼續與矢口正人虛以爲蛇拖下去。
綜合客運樞紐是一座圓柱狀的塔型巨大建築，算機場、空天貨運站、列車站的結合體，各家航空公司均有業務在其中。
把佐恩丟在站臺上，卡爾又開浮空車揚長而去。
客運樞紐很安全，不會有不長眼的蠢貨在這裡殺人或發動襲擊。
如果不是樞紐不允許單人長時間逗留，佐恩躲在這裡就足夠。
他不準備去下城區殺那些被抓住的共創社俘虜，矢口正人其實也不需要他去殺俘虜。
卡爾在自由城也混結社，他能明白共創社如今的狀況要比表面看更差，殺俘虜無濟於事。
矢口正人只是打算把他支開，同時再榨取一點剩餘價值。
浮空車穩定行駛過程中，卡爾的通訊響起來，毫無疑問是矢口正人。
“你在哪裡？”
開口就是簡單粗暴的問話。
卡爾清了清嗓子：“在下城區先生，還在尋找機會。”
“下城區？嗯哼。”
矢口正人嘖了一聲，改口道：
“來接我，我在下城區泡泡街金雞遊戲廳倉庫。”
說完，矢口正人掛斷。
他沒說爲何剛纔還在上城區重生塔，現在就跑到下城區的遊戲廳倉庫，卡爾也沒問。
檢查好武器彈藥後，卡爾調轉浮空車方向，前往下城區。
……
倉庫裡早已經被清空，這裡原本堆積着大量老頭樂遊戲機，現在只剩幾根鏽跡斑斑金屬橫樑和空空貨架。
有幾束遊戲廳裡發出的紫色光從窗戶縫隙中透進來，照在灰塵覆蓋的地板上，空氣中瀰漫着一股讓人壓抑的黴味。
中間有一塊空地，上面放着一張桌子和兩把椅子，桌子上散落着一些文件和照片。在桌子不遠處還有個小門，緊緊關閉。
矢口正人就站在桌子旁邊。
“卡爾，到這邊來。”
看見卡爾的時候，矢口正人招了招手，示意他走上前。
卡爾只上前兩步，然後就不再靠近。
“先生，車停在倉庫門口了。”
“先不急。”
矢口正人點燃一支菸，把桌上的紙質文件拿在手裡。
“我和其他獨立城邦的同行有交流，互相間也有合作，今天自由城的三合會若頭圖爾斯親自來玫瑰城，想要找一個叛徒，卡爾你看看照片，認不認識這個人。”
遠遠一甩，照片飛旋着落到卡爾腳邊，他卻沒去看。
手默默在身後摸出霰彈槍打開保險，嘴裡卻說道：
“我雖是斯爾巴圖奈瑟帝國出身，但從未去過自由城，先生。”
下一刻卡爾周圍的空氣就蠕動起來，顯現出兩個渾身紋鬼怪的光頭打手。
打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兩側用槍口對準卡爾下巴。
“斯爾巴圖奈瑟帝國，凱爾羅耶，這就是你僞造的新身份？”
一個嘲諷的聲音在矢口正人側邊出現，貨架後走出一個灰色西裝的陰鷙男人來。
男人同樣是光頭，紋身從頭頂蔓延過右臉直到西裝下面。
“怎麼？我手下的頭號干將、三合會最強打手，有膽子殺我弟弟後卷貨跑路，現在到玫瑰城就化身一條看家忠犬？”
三合會！
卡爾心中一沉，兩側冰冷的槍管死死頂在他喉管上，幾乎要戳破皮膚。
這兩個光頭是三合會標誌性的賽博忍者，全身皮膚替換成有光學隱身功能的生物義體，特殊訓練呼吸和行動，在昏暗環境中一般人無法察覺。
他離開自由城太久，剛纔注意力又全部集中在矢口正人身上，給了賽博忍者可乘之機。
“辛苦你了，圖爾斯，不遠萬里來爲你弟弟報仇，兄弟情深。”
卡爾嘴上嘲諷着，渾身肌肉慢慢鼓動，尋找脫身機會。
“我弟弟？不，殺了那個蠢貨就算了，看在往日情分上，我心情好說不定還會放你一條生路。”
三合會的圖爾斯咬牙切齒，恨不得將卡爾生吞活剝。
“你千不該萬不該，捲走三合會經手那批夜氏銀行的貨！”
卡爾心思急轉。
他逃跑前捲走一批三合會經手的夜氏銀行貨物，其中就有那個包裹奇異黑色圓球的星際藝術品。
不久前金甲怪盜爲了那玩意兒襲擊他，現在圖爾斯又跨越大半個蔚藍星追過來。
簡單想想就能知道，那不是一件簡單玩意，甚至頂尖巨企都看重。
——夜氏銀行給三合會施加了很大壓力，後面更是有星際開拓聯盟總署的人親自下場，三合會內部因此經歷了數次大洗牌。
圖爾斯不會和卡爾說這些，但不妨礙他恨卡爾恨得牙癢癢。
“呵呵呵，圖爾斯先生說錯了一句話，他可不是什麼看家忠犬。”
矢口正人插進話來，不再故作風雅，此時也已經面色鐵青。
他瞋目切齒盯住卡爾：
“是一條惡犬，從最開始就是衝着咬人來的。”
“下城區對我開槍那個人是你？先開槍把我打成重傷，再救回來，然後我就會對你感恩戴德？”
矢口正人一邊說一邊脫掉外套，身體周邊魔熵匯聚。
“想找羅永康，爲戰友報仇？那可是大人物親自點名的重要角色，憑你也配？”
卡爾目光簡單掃過兩個憤怒的男人，面無表情。
身份暴露在意料之外，他錯估了那件星際藝術品的價值；不過眼下的情況，卻在意料之中。
“3。”
他突然開口。
圖爾斯和矢口正人都是一愣，兩個賽博忍者手上的力道也變重。
“2。”
“1。”
沒等他們反應，卡爾完成三秒倒計時。
一聲突如其來的引擎轟鳴響徹倉庫，黑色浮空車開足馬力，狂暴撞入倉庫中直撲圖爾斯和矢口正人而去。
在進入倉庫之前，卡爾就已經預設好時間讓浮空車自行啓動！
憑藉這一幕變故，卡爾眼眸中藍光再度亮起，整個人如鬼魅般抓向身邊右側的賽博忍者。
他袖子下抖出一抹寒光，居然是袖劍！
銀色鋒芒連人帶劍揮出殘影，直指賽博忍者的咽喉，帶出數點血花綻放。
砰！
將屍體往身體一扔擋住子彈，卡爾如猛虎下山般朝另一個賽博忍者撲去。
後者手臂的生物義體旋開，探出一支帶電的肋差短刀，就要與卡爾短兵相接。
而這時卡爾身形一矮，袖劍消失不見，取而代之是一柄粗獷的霰彈手槍！
扳機扣下，霰彈槍轟鳴，
這個賽博忍者腦袋直接如碎爛的西瓜般炸裂開來。
轟！
就在這時，黑色浮空車爆炸了，直接把倉庫的鐵皮房頂掀上天！
濃煙滾滾中燃起火焰，倉庫能見度一下變得伸手不見五指。
卡爾強行扭身轉頭，散發藍光的瞳孔劃出一道藍色光帶，僅眨眼間，他已經來到矢口正人面前。
後者對突然襲擊猝不及防，凝聚起魔熵加速身邊無形的物質原子，射出幾道反擊，卻被袖劍直接頂進嘴裡。
“我只問一遍，羅永康在哪？”
卡爾聆聽周圍的動靜，低聲對矢口正人問道。
後者不得已回答道：
“就在下城區，第七天堂旅館……”
“轟！”
一個蠻牛般的黑影從天而降，朝卡爾砸過去。
地板震顫，石屑紛飛。
卡爾滾地護住肝肺，翻身坐起，已經有更多賽博忍者和共創社的暴徒衝進倉庫來。
矢口正人立馬喊道：
“幹掉他！現在！”
金紅色子彈殘影亂飛，一層層貨架被轟碎，浮空車爆炸的火勢蔓延開來。
卡爾探手把閃光彈和煙霧彈全部丟出，他想要的情報已經拿到，是時候逃亡。
矢口正人和圖爾斯已經撤到後方，他想拿捏人質也沒有辦法。
擡手開槍打飛一個從斜上方撲過來的賽博忍者，又用袖劍刺穿另一個共創社暴徒咽喉，他如壁虎遊牆一般貼着倉庫牆壁的視線死角朝外面衝過去。
他的直覺與能力來源於一種叫‘星神之禮’的恩賜。
此時恩賜已經全力啓動，長久以來積累的能量正在肉眼可見的跌落。
衝出倉庫的下一刻，早就埋伏好的狙擊手扣動扳機。
可卡爾如同提前預知那般在半路一個緊急變向躲過，子彈沒入路中間冒出青煙。
轟！轟！轟！轟！
一連串高爆手雷的爆炸籠罩倉庫門口，等到爆炸的火光散去，街面上已經塌陷出個巨大坑洞。
地面與下水道的分割被炸開了！
定睛一看哪裡還有卡爾的影子，他早就消失在下水道之中。
倉庫已經化作高聳的篝火火海，遠處有消防警報在響。
圖爾斯和矢口正人臉色都不太好看，前者對後者說道：
“凱爾羅耶的真正實力就是這樣，你肯定打草驚蛇，讓他有了提前準備。”
矢口正人冷哼一聲：
“三合會的人沒資格在玫瑰城指手畫腳，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不是還有個表哥麼？我已經讓人去找。”
“我會派人幫你，凱爾羅耶捲走的貨三合會要收回。”
圖爾斯說：“聽說玫瑰城最近發生不少大新聞，共創社的日子不太好過。”
“哼，彼此彼此，三合會在自由城不也是被大人逼到快解散？”
兩人不歡而散，但同樣的利益還是讓合作繼續下去。
在爆炸遠處的一處樓頂上，瑪姬杵着下巴，手裡牽着一根牽引繩。
“第七天堂旅館？羅永康的線索這下算是到手了。”
她輕輕笑着，手裡牽引繩不斷收緊。
“不僅如此還有意外收穫，一個野生的‘星神宿體’，以及夜氏銀行丟失的貨物……怎麼辦？好像都是付老闆感興趣的東西？”
“那就都拿回去吧，說不定還能得到獎勵。你說是不是，小狗狗？”
“我不知……”
“啪！”
牽引繩下的‘小狗狗’被打了一巴掌。
‘它’是一個早應該死去的人，卻不知爲何出現在瑪姬手中，還是以如此屈辱的方式。
瑪姬笑得更開心：
“寵物就要有寵物的樣子，你說是不是？”
“…汪。”
‘小狗狗’叫着，有些憤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