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赧笙在空中劃出一道蜿蜒的弧線,身體倒立過來,用類似跳水的姿勢朝向地面。
在夜行者的通訊頻道里,伍德已經說過準備去救被抓到重型卡車上的人。
她有些擔心,想着靠近到一個可以援護的位置,隨時提供幫助。
而在她垂直下降的時候,自上而下迎面撞上一個面色陰沉的不速之客。
“是你!”
陸赧笙先是一驚,隨後嬌喝。
廖峙眼中兇光迸濺,後腿發力猛蹬,整個人如炮彈衝向天空,與陸赧笙碰撞。
雙方同時從兩個方向彈開,很快又戰成一團。
他傷勢未愈,本只想坐鎮後方指揮,可形式已經急轉直下。
共創社的仿生人小隊正在一一覆滅,這些精銳戰鬥仿生人都是花高價從市政RCPD買來,正兒八經的軍用級士兵。
共創社將其改頭換面去掉標記後慢慢積攢,用了好幾年纔有如今家底。
雖說仿生人作用本來就是在戰場上消耗掉,可損失巨大,指揮不力的責任也會被算在他頭上。
扎堆在一起的平民已經不要命似的開始衝擊‘運肉車’,社長交代出手對付陸赧笙的矢口正人也不見蹤影,恐怕再多猶豫一會兒,正面戰線就會直接潰敗。
矢口正人事後會不會遭到責罰是一回事。
廖峙已經犯過一次錯,如果就這樣回去,必然是死定了。
此刻廖峙雙眼已經灰白一片,數十道寒冰霧氣從他體表溢出,霧氣像狂躁的冰雹一般,叮叮噹噹砸在機兵表面的能量護盾上,激起陣陣波紋。
陸赧笙早已有應對廖峙的經驗,她在空中穩住重心,閃身突進,飛梭如凌厲騎槍脫手而出,在半空解體變爲三節。
事先準備好的小當量雲爆彈引爆,瞬間擾亂小片區域的大氣壓強,形成衝擊波四散而開。
廖峙在身體周邊製造的冰霧在狂暴的風中被驅散,連魔熵都出現紊亂。
見狀廖峙整個人接着壓強改變行程的大風,如鷹隼般朝前撲,同時手上已經握住兩把手槍。
用不着瞄準,擡手朝前兇猛開火!
激烈的噠噠聲涌動,陸赧笙用機兵頂着槍林彈雨,突破低溫與彈幕結合組成的防禦圈,一腳踹在廖峙胸口。
廖峙倒飛出去,與此同時陸赧笙打開機兵自帶的針式飛彈倉,向其傾瀉了火力還擊。
爆炸的煙雲籠罩廖峙,血灑長空,緊接又被低溫瞬息奪去熱量,凝結成暗紅的冰棱,射向陸赧笙。
可惜勝負已分,這等反擊軟綿無力,再無法阻攔陸赧笙。
擊退廖峙後她一路飛身向下,快要接近十字路口的重型卡車車隊。
此時車隊中共創社鎮守的暴徒已經與夜行者老兵們混成一團,雙方演變成慘烈的肉搏戰。
槍械丟在地上,雙方怒吼着,靠義體搏鬥。
不知什麼時候,參與解救行動的人羣洪流越來越多,幾乎快要把整條街淹沒。
“上車!救人!”
扇寶爬上一輛卡車頂,朝人羣呼喊着。
來人有很多,街頭幫派份子、殺馬特少年、搖滾賣唱歌手、街邊攤位老闆……被抓者中有他們的親屬朋友,或是本身也是共創社的抓捕目標。
他們蒙着面,跟在最早衝鋒的一小撮人身後,衝上卡車。
是爲了尊嚴?爲了生存?爲了利益?
總而言之,在聲勢浩大的人羣洪流中,共創社的防線崩潰了。
天上的武裝浮空車一輛接一輛爆成火花,地下的重型卡車被淹沒,關押在裡面的人一個接一個被救出,隨即又加入救人隊伍的行列。
廖峙落到旁邊矮屋的頂棚上,沒站穩滾了兩圈,直接吐出一大口血。
“真是狼狽。”
廖峙聽見有人說話,擡起頭。
“矢口先生您終於來了!快請您出手,制止這些暴徒。”
他喜出望外,連忙開口請求道。
矢口正人默然片刻。
他本不願意出手,想把事情就這麼拖過去。
可局勢演變之快,同樣超乎他的預料。
若沒有那個金甲怪盜阻攔他片刻,恐怕也不會演變成這樣混亂的局面。
到了現在,他也顧不得去考量事後的權力博弈,只能上期一步。
矢口正人把夾着的公文包丟給廖峙,緩緩鬆開西裝袖子上的鈕釦,摘掉眼鏡。
“看見這股洪流了嗎?共創社最早建立之初,就是種洪澇防範機制。我們用恐懼、用利益、用觀念分化人羣,讓洪流再也匯聚不起來,維持玫瑰城下城區數十年如一日的穩定。”
廖峙低着頭,抱緊公文包,同時小心翼翼不讓上面沾到血跡。
他知曉矢口正人的一些習慣,不想去觸黴頭。
“現在還算不上洪流,只能算雨後街角匯聚的小水花,但也足夠壯觀。”
矢口正人從旁邊走過,
“共創社存在的意義,就是制止水花聚集起來,繼續擴大。”
廖峙感覺身邊冉冉升起一輪太陽。
矢口正人在發光,熾烈的光度直接戳瞎人的眼睛。
高溫、壓強出現,周圍數公里大氣中蘊含的氫原子被吸納,依附在矢口正人皮膚表面,開始聚變!
共創社舍弟頭,矢口正人。
雖也只是四階昇華者,卻有着獨一無二的戰略級昇華能力。
可以是一臺生物粒子加速器,也可以一臺生物核聚變反應爐!
瞬間出現的強光頓時蓋過所有光源,亂成一團的街頭洪流被阻斷,大家紛紛抱頭蹲下,躲在障礙物後面,尖叫閉眼。
可除開光輻射外,聚變產生的能量被牢牢束縛在矢口正人手中,還沒有釋放。
見變故突生的陸赧笙如陣風吹過,擋在人羣與矢口正人面前。
貼身機兵形成的面罩抵擋住強光,機兵探測器不停發出警報,檢測到強大能源釋放源。
“陸小姐,我們又見面了。”
矢口正人開口問候道,他的聲音有些失真。
陸赧笙面對他:
“沒想到那麼快,這就是共創社準備的底牌麼?”
說話間,懸浮與身後的飛梭正在悄無聲息釋放蠅羣無人機,這是一種超小型攻擊性無人機,小小的體型中裝滿陸赧笙自研的納米神經機器人。
只要注射,就能控制阻斷一個人的神經信號,使其失去威脅。
“想動手麼?”矢口正人在笑,“我好心提醒陸小姐,千萬不要這麼做。”
“如你所見,我現在就是枚已經激活的微型戰術核彈,任何舉動都可能導致目前受我約束的聚變反應失控,釋放能量。”
他掃視被白光照耀到雪白一片的街區。
“雖說四階昇華者製造的聚變反應威力不如真正的戰術核彈裝備,但移平周圍兩三公里也不在話下,這並不是危言聳聽,而是給陸小姐的真誠建議。”
陸赧笙釋放無人機的小動作停止了。
直覺告訴她,矢口正人並不是在危言聳聽。
雙方陷入僵持,只有聚變反應的覆蓋範圍還在不斷增大。
似乎只要矢口正人不收斂魔熵,範圍就會一直擴大下去,直到超出他魔熵的控制範圍,被迫引爆。
“你想要做什麼?”陸赧笙問。
“陸小姐可以慢慢離開了,共創社可以不追究您上次和本次造成的經濟損失,同樣,我方也希望陸小姐可以保持克制,今後不要再插手一些與您沒有直接利益關係的閒事。”
矢口正人話很委婉,但意思很明確。
我們不想惹你,今後你也別來惹共創社,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路。
陸赧笙眯眼:
“其他人呢?”
“至於他們,很簡單。”矢口正人連看都不看街頭的人羣洪流一眼,“與共創社作對,就是共創社的敵人,我會用最普通的方式處理。”
“要是我不答應?”
“自然是釋放能量。”矢口正人答道。
陸赧笙對這個回答不可置否。
“你也不必說這種話恐嚇我,我不信共創社不知道那麼做的後果,在玫瑰城製造一次不亞於小當量戰術核彈的爆炸,這是對星際開拓聯盟的挑釁。”
“你說的沒錯。”
矢口正人點頭笑道。
“按照常理來說,我不可能釋放能量,這會毀掉兩個街區,會死成千上萬人,其中甚至可能包含一些身份不俗的人物。”
“星際開拓聯盟會震怒,巨企們會震怒,共創社將會遭到嚴厲的清算,甚至直接從玫瑰城被抹除。”
“但是。”
他話鋒一轉,玩味大笑起來。
“陸小姐,你敢賭嗎?”
陸赧笙一怔,忽然握緊拳頭。
“用上身後那羣人,以及附近兩個街區的居民做賭注。賭我不敢釋放能量,賭我有所顧忌,只是口頭訛詐?”
握緊的拳頭在微微顫抖。
矢口正人說對了,陸赧笙不會去賭這樣的事情。
哪怕知道眼前這個人大概率是在覈訛詐,大概率不敢釋放能量,可陸赧笙不願意去賭。
因爲這是把兩條街區中所有無辜居民推到深淵邊,用生命去換拿捏不準的概率。
陸赧笙很清楚她要做的事情。
不是在戰鬥中取勝,不是讓共創社服輸。
而是救人。
把自己當做救世主,把無辜者當做籌碼梭哈推上賭桌,這是種高高在上的傲慢。
最終,握緊的拳頭鬆開,陸赧笙平靜說道:
“我同意離開,不過今天的事情要一筆勾銷,後面那羣普通居民,共創社不得追究,這是我的底線。”
“你沒有資格討價還價,陸小姐。”
矢口正人搖頭。
“擺在你面前只有兩個選項,答應或拒絕。”
被束縛在手中的狂暴能量出現一絲擾動,更耀眼的光釋放出來,威脅意味很明顯。
陸赧笙神色變幻,猶豫了莫約有一兩分鐘,而後緩緩下落,收回身後的飛梭與無人機。
見狀,矢口正人微笑,正準備開口。
就在這時,一聲誰都沒有料到的嘹亮槍聲乍響!
在兩人都沒有關注到的角落,卡爾趴伏在垃圾堆的污穢之中,將改裝成狙擊模式的霰彈手槍架在面前,扣動扳機。
就在槍響的瞬間,子彈已經跨過上百米距離,從矢口正人右後方穿胸而過。
矢口正人自信的笑容僵在臉上,滿面不可置信。
打完這一槍,卡爾立刻卸下僞裝,蓋頭換面繞着牆角混入人羣中,消失不見。
矢口正人哇吐出一口血,低頭看着自己開闊的心胸。
“你……”
他只來得及說出半句話,就腳步不穩從屋頂慢慢跌落。
似乎是下意識舉動,矢口正人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匯聚能量的手高高擡起。
毀滅的氣息蔓延開來。
陸赧笙反應很快,此時已經顧不得開槍者是誰!
她如電般射出,反握飛梭揮手斬斷矢口正人手臂。在鮮血狂灑同時,拿着這隻手朝高天之上飛去。
能量在斷臂上匯聚,逐步失控躁動,這麼個瞬間,陸赧笙已經飛高几百米。
“還不夠!還要加速!”
機兵的警報越來越倉促,這個高度,地面還沒有脫離威脅!
“伊莉絲!”
“獵天使機兵‘伊莉絲’正在啓動接管操作。”
機械合成音迴應,女武神全速前進,機體過載到極限,懷中彷彿抱着一輪太陽。
在衆人的仰望之中,她飛躍高樓、飛躍蒼穹、飛躍上城區與下城區的界限,來到蔚藍的雲層之上。
在上下城區所有人都看得見的地方,一輪明亮的新星拖着尾焰飛上空,夢幻而耀眼。
最終,空間彷彿在一瞬間失去全部顏色。
劇烈爆炸!
驚人的光蓋住玫瑰城閃耀的霓虹,衝擊波掀起一陣風浪拂過上城區街道,掀起女士裙襬,讓人羣驚呼。
消防警報吵吵嚷嚷響起來,走在街上的人紛紛擡起頭,想知道發生了什麼。
下城區的十字路口許多人張大嘴巴,呆呆望着天空迸發的光焰,不知所措。
在爆炸光亮蓋住隨衝擊波一起被推飛的的小黑點。
陸赧笙並沒有被直接氣化,她在能量爆發的不久之前,就從機兵中脫出。
她垂直落體砸在上城區某個花壇中,翻滾好幾圈,生死不知。
旁邊的人行道上,一個穿着高中生制服的普通女孩子走過斑馬線,發現花壇中焦黑一片的陸赧笙。
她嚇了一跳,然後還是推了推黑框眼鏡走上前去。
“那個……你沒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