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姬離開後沒多久，付羲就準備動身回瀲灩臺的父母家一趟。
畢竟提喀現在在付道一和譚笑身邊生活，承歡膝下。
付羲沒空照顧小孩子，怕留下方舟山被付紅纓帶壞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則是，瑪德琳娜與提喀相處不來。
提喀每次靠近瑪德琳娜十米內，都會炸毛，擺出威脅姿勢。
二者都是蔚藍星古代有名的本土神明，雖然已經是現代社會，但神明與神明間的關係顯然還是無人問津的疑難雜症。
如果有足夠多樣本和數據的話，說不定也是一個足夠有趣的研究課題。
他拿起外套，再帶上隨身會用到的個人終端和其他物品，走向別墅大門口。
就在這時，遇見頭髮亂糟糟，套在小恐龍睡衣裡的付紅纓從自己房間緩緩走出來。
她身邊飛着幾架小型無人機，正在爲仿生人身體做清潔與保養。
“喲，早上好！”
付紅纓哈欠連天打招呼。
付羲停在原地，眼眸一低。
“現在已經是下午了，我的姐姐大人。”
付紅纓撓着頭髮：“下午？我熬夜過頭，完全沒有上午下午的概念。”
付羲伸手給她拉平睡衣掖住的皺角，就算問候過。
繼續朝門口走，沒邁出兩步又被付紅纓叫住。
“弟弟，看你的樣子是要出門？”
付羲轉身，點頭回答：
“對，回家一趟，你要不要一起來。”
這裡的‘家’，意義自然不言而喻。
付紅纓臉上的睏意頓時一掃而空。
她變得清醒，慢慢將眼睛眯成一條縫，停頓片刻。
“不去，我可不想見到討厭的人，還有被老頭兒說教。”
揮揮手，付紅纓轉身向廚房方向，看起來是睡醒後準備開始覓食。
付羲對此表示理解，點點頭說：
“隨便你，我去一趟，可能會回來很晚。如果公司有新的工作單提交過來，伱就替我處理掉。”
付紅纓停住腳步。
“你回去是有重要的事麼？”
付羲轉念一想：“算是吧，見見小提生活得怎麼樣，父親如果沒空的話，再去學校看看蒂露和除月。”
聽完付羲的回答，她就這麼站在原地，略微思索後又開始猶豫糾結。
半晌後三步並作兩步來到付羲身邊，改口道：
“我還是和你一起回去吧，畢竟你一個人出門不帶保鏢，人身安全有隱患。”
付羲看着她無語。
嘆氣後無奈道：“你這只是不想工作的藉口而已吧。”
“哪能啊！”
付紅纓堅決不承認，伸手在付羲臉上捏了一把，咚咚咚跑回房間。
“等我一下，我換幾個義體組件！五分鐘！”
聲音漸遠。
付羲看她從房間出來又折返，臉上笑意慢慢變淡，收攏散去。
付紅纓和付道一之間的矛盾仍舊沒有化解。
她口中‘討厭的人’，自然指代成爲數據生命後被克隆復活的譚笑，付紅纓不認同克隆是復活，也就不認同譚笑是母親。
可偏偏那個人又總是和藹親暱的樣子，會自然而然照顧付紅纓，一點也不作妖。
付紅纓最不擅長對付這種溫柔糾纏類型的人，天然克傲嬌，古人誠不欺我。
付羲披上休閒夾克外套，信步走入屋外的花園。
綠地之中花團錦簇，珠圍翠繞，仿生人女僕們將植物照顧很好，偶爾瞥見令人身心愉悅。
涼爽的風迎面吹來，吹得衣角拂動，黑色浮空車隨地下平臺一同旋轉升起，停在花園中央的草坪裡。
說到底，賽博時代中，連生與死都可以模糊，身份的界限真有那麼清晰麼？
嚴格算起來，付紅纓是個死去多年的亡靈、除月是個克隆倉裡誕生的人造傀儡、瑪德琳娜是隻被時代淘汰的機器貓……
她們仍然頂着個自的名字，過着各自的真實不虛的生活，是否意味着她們篡改了某個人的人生？
就連他本人，也分不清是來自異世界的穿越者、付羲，還是‘皇帝’組織紫薇帝君留下的後手。
在付羲看來，太過糾結這些形而上學內容沒有意義。
重要的是目標，以及前進的理由。
自從丁伶身死、程賽變仿生人，陸赧笙成爲受他節制的下城區福利院院長，懸在他頭頂的達摩利克斯之劍已經散去大半。
現在他更多是作爲‘付羲’活着，同時探尋星神、紫薇帝君這些隱藏在世界幕後的真相。
“來了來了！咱們出發吧。”
聲音從背後傳來，付羲思緒被打斷，轉身看她。
付紅纓換了一套平日少見的穿着打扮，休閒襯衣不見，變成黑色夾克外套內嵌白色束腰緊身胸衣，義體也換了配件，變成身高超過兩米的戰鬥巨人。
這套戰鬥義體只有‘紅龍’需要再正式場合出面纔會換上，她平日居家的義體，不會有那麼惹眼誇張的外觀。
表露出來的意思很明顯，她回家只是公事公辦，絕無緩和關係意思。
付羲眉頭一皺，很快又舒展開，率先登上浮空車。
“走吧。”
付紅纓緊隨其後，進入浮空車後，她高大的身軀就讓空間顯得有些侷促。
隨不至於擁擠，但小心翼翼縮脖子的樣子還是讓人覺得好笑。
浮空車平穩起飛，自動駕駛確認目的地後，朝着玫瑰城市區飛去。
才坐下沒兩分鐘，付紅纓就按捺不住挑起話題。
“喂，玫瑰城這兩天的大新聞你看了嗎？”
付羲停頓從酒櫃拿可樂的動作，無奈望她一眼。
“下城區的事我當然知道，難道你們每個人見到我都要問一遍同樣的問題？”
“難道除了我之外還有別人問？”
付紅纓愣了下，然後很快把這個話題一筆帶過，回到下城區新聞上來。
“我就知道下城區的事有你在背後從中作梗。”
“有沒有一種可能，從中作梗是個貶義詞？”
“都差不多啦！”
付紅纓擺手：“我就知道是你安排的，誰叫你之前全城告白那麼高調，是個知道的人都會懷疑你。說不定回去之後，老頭兒也會把問題再問一遍。”
那你也太小看付道一了。
付羲在心中默默想到。
到現在不僅付道一，就連女兒控的陸野都沒有找他詢問過情況。
這些巨企的董事大佬，比普通想象中更沉得住氣。
“下城區有什麼謀劃姐姐我就不問你了，反正肯定是一些算計套路之類，你們玩戰術的人心都髒。”
付紅纓信誓旦旦說道。
付羲沒好氣瞪她：“付紅纓你今天吃錯藥了，拐着彎的罵我？”
“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啊。”
付紅纓三連否認，繼續追問：“看你的樣子，陸家妹妹肯定沒死…嘛也是啦，區區一顆小核彈，連我皮都擦不破。”
“這麼說起來，你很勇哦？”付羲斜眼看她。
“開玩笑，我超勇的好不好！”
付紅纓戰術後仰，大拇指對準自己。
“說起來你對她到底是怎麼安排的？下城區算計無所謂，但她畢竟是陸董事的女兒，這回鬧得沸沸揚揚，公司說不定又回冒出不少議論。”
付羲擡眼，毫不在乎淡淡迴應：
“無非是些八卦和調侃，不用理會。董事會那羣人都還等着我分靈光天能源的湯給他們喝，現在和我說話都柔聲細語，深怕吵到我耳朵。”
“況且這也是爲了陸赧笙好，她正處於一個關鍵的節點上，能否蛻變更進一步就看這段時間能成長多少，操作得當，還能讓她徹底倒向我，死心塌地。”
付紅纓眨眨眼，輕巧發出一聲“哦”。
她不知道付羲的具體安排，還能怎麼回答呢？
弟弟長大了，就會有很多事瞞着她，例如各種算計謀劃，例如心裡的心事，例如偶爾會出現在家裡的女人香水味。
香水味很淡，通風清掃後就不剩多少殘餘，不過在她最先進的氣體感知分析義體下還是無所遁形。
氣味沾染在沙發、地毯、椅子……甚至付羲的身上，嘴脣上。
這是整個家中只有付紅纓才知曉的秘密
——她的弟弟付羲，和不知道哪裡來的野女人，保持定期幽會。
就比如今天，她其實根本沒有熬夜，一大早就醒過來。
只是氣體監測義體發現他書房的散發出的味道，才選擇繼續睡回籠覺，不去打擾。
付紅纓什麼都知道，但是她不說。
一年前的某段時間，付羲有過一次徹頭徹尾的變化。
改變幅度之大，甚至讓付紅纓懷疑過他是不是被人偷偷掉包。
再看看現在，
家裡有兩個女人勾心鬥角，他坐鎮中央搞平衡；家外面還有野女人；下城區還有青梅竹馬玩馴服養成。
這些種種細節讓付紅纓確認，這就是她弟弟沒錯。
監護家人永遠是付紅纓仿生人指令中排名第一的命令符，只要眼前還是付羲，那就足夠了。
她叫付紅纓，是個死去多時的亡魂。
她最大的夢想，就是把家人放在安全的地方，監護起來。
當然，她更希望，家人能夠幸福。
“商業上的事情，我只能幫你處理日常公務，反正有用得上姐姐的地方，就儘管使用我吧。”
付紅纓愣神片刻，突然柔聲對付羲開口道。
“不管什麼敵人，姐姐都會替你打敗掉。”
煽情話語並沒有引來煽情迴應，付羲又一次斜着眼看她，過了片刻深深嘆氣。
“付紅纓，要不咱還是返廠檢查一下吧，估計是哪裡程序設置出錯了。”
溫情被打斷，付紅纓笑容僵在臉上，然後變成怒氣。
“哪有你這種說話的？我看你纔要檢查一下正不正常！”
“別鬧！”
“喲呵，蠻結實的嘛，看起來有在鍛鍊？”
“姐姐，夠了，適可而止！”
“哼哼！讓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