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王國深處。
富麗堂皇的宮殿中央建造着一座血色噴泉,翻涌的血液繚繞着一根符文飛舞的古老石柱,石柱上鎖着一位披蒼青斗篷、皮膚深褐色、樣貌威嚴沉默的巨人。
祂的脊椎骨位置從上往下橫向張揚着一列鉤狀、銳利的猙獰腳足。
黯淡光線照耀下,這一列腳足好似船槳擺動,向外撥弄着一股海浪般的神力,籠罩整個宮殿。
大祭司雷斯柏謙卑地朝巨人垂下頭,
“吾主,路西法、別西卜、利維坦…過去的背叛者已經派出從者混入米甸,隨時可能顛覆你定下的規矩,請允許我問一句,爲什麼不立刻處置他們?”
巨人沉睡般緊閉雙眼,周圍卻盪漾起一股親切、溫柔、彷佛來自每傾聽者內心深處的聲音。
“雷斯柏,記住,祂們背叛了我,但從沒背叛這個世界,祂們並非虛無的從者,而是另一套秩序的維護者,某種程度上跟我們站在同一陣線。”
“但祂們躲在異世逃避現世太久,沒有意識到災難之下,世界之樹都會被連根拔起、焚爲灰燼,樹上無數鳥獸蟲蟻的巢穴又豈能獨存?”
“留下幾雙眼睛,正好讓祂們見證米甸的最後一搏,認識到嚴峻的形勢。”
“現在把七位命運之子帶來,執行計劃了。”
“吾主…這批人的實力和意志並不比過去的幾批強,”雷斯柏臉上魚鰓一樣的疤痕顫抖起來,“計劃能成功?”
“我從他們眼中看到了光明火焰,足以灼穿過去與未來的阻隔,爭取一線希望…而且我們只剩最後一次機會,沒時間猶豫。”
最後的機會…
悠長的嘆息蔓延到大廳中,隨後一切歸於死寂。
……
另一邊。
迪安六人被安置在地下王國一串簡陋石室內。
負責帶路的角男咧着一口白牙,態度傲慢地朝衆人發出邀請,“整個部落六百多口全跟我交手過…這是一種加入米甸必經的試煉,以實力論地位,拒絕則意味着自願排到最卑微的底層。擊敗我,就能頂替我命定之子的身份,接過吾主的偉大使命。”
旁邊的陰陽臉、鱷魚嘴點頭贊同這個說法。
迪安眯着眼睛看向角男,“你和全米甸的人都交手過,包括雷斯柏大祭司?”
角男眼中閃過尊敬之色,“嗯…我輸得一敗塗地,祭司大人的實力壓倒所有夜行種,因此才擁有管理我們的資格。”
“你和密室裡的狂戰士也打過?”
迪安這個問題把角男問得摸了摸頭頂的長角,略顯尷尬,“我倒想和他們痛快地戰鬥一場,可狂戰士不受控制,放出來整個部落都會被破壞遭殃,所以我沒出手的機會。”
“但別擔心,我不是狂戰士那種無腦莽夫,我能控制好力度,保證不會傷到諸位的小命。”
“肯尼,讓我和這大言不慚的白癡試試!”布恩被挑釁得雙目噴火,臉上浮現出條條螺旋狀紋路,看向迪安問,“看我不把他揍出屎來!”
肖恩也站到他身邊,彈出一雙利爪,呲牙盯着角男。
迪安考慮着同伴身上都穿着鑲嵌星辰符文·盔甲的裝備,抵抗幾次6級的傷害毫無壓力,於是點頭,悄然放出淺灘徽章監視衆人,“去吧,記住優先保護好自己。”
肖恩幾人隨即跟着角男進入了地下王國底層、面積足有上千平米的角鬥場。
激昂而宏大的戰鼓聲漸漸高昂起來。
其他數百頭夜行種意識到有好戲看,紛紛跑出房間,興奮地擠滿上方的走廊和吊橋,俯瞰整座角鬥場。
……
迪安跟着等候多時的盧光明一直走到密室盡頭隱蔽安靜的房間,張開了念力護盾隔絕外界的影響。
“現在沒有外人,能說了嗎?”盧光明盯着他的眼睛,“我們九年多前到底是怎麼認識的,爲什麼我沒有一點印象?”
他沒作聲只是微微一笑,外形也隨着笑容改變——淺淺的絡腮鬍褪去,深邃的眼窩、堅硬的下顎線、臉部輪廓悄然變得柔和。
眼睛頭髮漸變成黑色。
身形拔高、變得修長勻稱,更散發出一股遠超之前的,甚至比囚禁在密室裡的狂戰士更可怕的氣勢。
盧光明面前這個自稱肯尼的墨西哥裔,居然眨眼就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亞裔
那陽光而俊朗的模樣讓盧光明腦海中的記憶如潮水般涌起,依稀看到了自己的年輕時代,以及多年以前在拉斯維加斯郊外的舊別墅裡、繞着自己和萊娜膝蓋奔跑打鬧小男孩兒,日日夜夜思念和爲之祈禱着的家人。
“認出來了嗎?”迪安朝他張開了雙臂,影悄然重合進身體,和他一起說,“我們的真名叫做盧迪安。”
“迪安?!神吶…我、我在做夢嗎,這是幻覺?”盧光明身後尾巴一甩,一下子抽裂了地面,眼睛瞪得渾圓,彷佛在擔心這一切都只是水中倒影,眨一下眼就會破碎消失。
接着一個溫暖熱情的擁抱,血脈相連的親切感,打消了他心底所有的疑慮,他不自覺重重回抱住迪安。
他沉溺在親人重逢的喜悅之中,橙色的臉頰上浮現一縷縷幸福的皺紋,眼眶發紅。
良久,盧光明從激動中恢復過來,打量着與額頭平齊的眼睛,臉上浮現出無法抑制的驚喜,“我的孩子不知不覺都長這麼大了,比我還高、英俊…可你怎麼能找到米甸來?剛纔又爲什麼變成一個墨西哥人,這是某種超能力?”他印象中自己的兒子,絕不是什麼超能力者。
“說來話長,我兩年前才覺醒爲超能力者、聽到米甸的呼喚,然後從舅舅帕奎口中瞭解到你和萊娜失蹤的往事…”
迪安看着懸浮在盧光明背後的“影”,這傢伙仍然死死擁抱着自己的父親,並且朝着迪安投來發自靈魂的感激,他的喜悅如此強烈,以至於身上的極光越發奪目,彷佛在喜悅之中昇華、進化,
“好不容易等到高中畢業,我就根據線索尋找你們的下落,從拉斯維加斯一路找到印第安納州霍金斯鎮的國家能源實驗室…又從霍金斯找到了你和萊娜分開的西拉法葉,製造生化蟾蜍人的地下基地…最終在靠近墨西哥邊境的華雷斯城外一座古老的神廟裡找到了被囚禁的萊娜…”
“等等!”盧光明臉上突然冒出大片尖刺,激動地打斷,“萊娜被囚禁了?她還好嗎?”
“放心,幾個月前,我把她了救出來,”迪安和影相視一笑,“她目前正在霍金斯附近的小鎮修養,不過她已經不再是人類,而是一隻蛇妖。”
盧光明臉色一沉,“蛇妖?”
“除了必須規律性地吸食活物的鮮血,別的和正常人沒區別。”
“那我們一家三口都成了非人的異類啊。”盧光明無奈一笑,眼中又閃過一絲溫柔,“萊娜過得還好嗎?”
“日子輕鬆愜意。就是很關心你、老是提起伱,本來也非要跟我一起來,但我爲了安全着想拒絕了她…”
“外邊現在是下午吧?她沒準正在和舅舅、舅媽聊你了。”
盧光明聞言驚奇得一雙眼珠子凸出了眼眶,“舅媽?帕奎那個浪子居然結婚了?”
“沒想到吧,他和霍金斯中學一位老師很投緣,買了棟新房子搬了進去,就等着你回去給他主持訂婚儀式,總之大家一切安好…”
盧光明聽完家人們的消息,整個人好似從裡到外被治癒了一遍,緊繃的身體鬆弛下來,橙色的皮膚上,每一個細胞都透出欣慰和感動,隨即又愧疚地看向面前的迪安,苦澀道,
“這些年我沒陪在身邊,你一個人反而把家裡人照顧得這麼好,肯定吃了不少苦頭吧?”
迪安看了眼沉默的影——真正的迪安,早因爲父母的缺席變成了亡魂。
但如果沒有最初的因,也就沒有現在的果。
這一切的苦難都是有意義的。
“那都是過去式了,現在最重要的是一家人應該聚在一起,”迪安沉聲道,“我要帶你離開米甸,返回霍金斯,我一個朋友掌握特殊符文,能隔絕米甸對你的影響。”
於情,這麼做能成全“影”一家人。
於利益而言,系統中地獄級事件“血緣”進度也必將大幅度提升,帶來更可觀的獎勵。
盧光明眼中掠過一絲意動,又深呼吸搖頭,
“迪安,我恨不得現在就長出翅膀跟你飛回去,但我虧欠米甸、夜行種、吾主巴弗滅巨大的恩情沒還完,不可能拋下同胞們離開。”
“恩情?”
“很諷刺,我本來一個正常人類,先被霍金斯能源部囚禁,進行各種人體實驗,覺醒了自愈能力。”
“我僥倖逃出實驗室,又被抓進了西拉法葉地下基地,差點成爲了蟾蜍人的口糧。”
“後來按照變色龍奧托的指引一路北上,又遇到特別行動部門的連續追殺、匯聚律帶來的多種超自然危機…多虧了夜行種們奮不顧身的保護,我最終才活着進入米甸。”
盧光明聲音發顫,飽含感激地說,“它們是怪物,卻擁有比人類更堅定的信仰。因爲我命定之子的身份,他們就豁出性命保護了我。我們無數次對着他們風化的屍體發誓,絕對不會辜負他們的期望。”
盧光明嚴肅地看着迪安,“我要留在米甸,完成吾主的使命。”
迪安感受到他的堅決,沉默地和影心靈交流了半晌。
“作爲家人,我尊重你的決定,但你在行動之前,應該先跟我回一趟家吧,畢竟這使命非常危險?”
“我不想對你做任何隱瞞,可以說九死一生…過去有很多批命運之子都一去不回,終究沒能達成目標,救贖整個部落。”
“說具體點吧,畢竟我也是命定之子。”
“我在米甸住了兩年,漸漸弄清楚了一切的根源。”盧光明語氣凝重,“這裡不僅是怪物的天堂,也是一所監獄,囚禁着夜行種部落,吾主…我們被迫地奉獻着能量,而這種囚禁也即將抵達盡頭,所有夜行種都將迎來毀滅的命運。”
迪安點頭,他來到地下王國的一路上早就感覺到能量在緩慢流失,被什麼東西抽取着。
現在看來,這個東西就是囚禁夜行種的罪魁禍首!
另外,古董店的卡莫迪太太也曾提到過——米甸是一所監獄!
盧光明續道,“七個命運之子的任務就是打破監獄,讓吾主巴弗滅、以及所有夜行種獲得永恆的自由,逃出毀滅的厄運。這麼做,萊娜、帕奎,我們的家人,都能得到一個救贖的機會。”
迪安皺了皺眉,想到了過去調查出的與《聖經》有關的數字“666”、夜行種們“獸”、“敵基督”的稱呼,“什麼樣的存在才能囚禁一位神明和其強大的信徒?上帝?”
盧光明點頭又搖頭,“準確地說,那東西已經不能叫做上帝了。”
一陣激烈的喧譁和歡呼聲從地下王國底部角鬥場傳來,然後是大祭司的聲音,兩人相視一望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