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四日,夜。
喬穿着便裝,親自駕着一架四輪馬車,一路搖搖擺擺向南而行,繞過勒夫崗鎮,順着崎嶇的海岸線,向着西邊行進。
在他身後,一里多的地方,牙、司耿斯、蘭木槿、蘭桔梗四人騎着馬,遠遠的跟着他。
這個距離,以牙他們的實力,無論喬碰到任何事情,只要稍有動靜,他們都能及時趕到。
一路上,四人騎着馬,相互之間隔開了百多尺的距離,警惕的向四周張望着,嚴防有人跟蹤盯梢。畢竟上午的時候,喬剛剛和西雅克侯爵爆發了衝突。而情報本部的那些人,最擅長的就是跟蹤盯梢,窺視他人隱私。
喬可是說明了,今天晚上他做的事情,不想讓任何人知道。
他也絕對不會有任何解釋,不會告訴他們他究竟做了什麼。
喬的態度很堅決,牙他們也只能服從和配合。
誰讓喬是黑森和莉雅最寵溺的兒子?偶爾任性一下,想要胡作非爲一把,比如說喬在司法學院臨近畢業的時候,一把火燒掉了學院的辦公大樓……
那一次,不也是喬他們這羣家族老人,幫忙籌措和搬運的火油麼?
勒夫崗鎮這附近的海岸線,就好像被餓狗啃過的牛排,坑坑窪窪的很不平整。大部分地方,臨海的陸地都是數十尺高的懸崖,貨船無法停靠,人和貨物也無法上岸。
但是正因爲狗啃過一樣的坑坑窪窪的地形,在有些地方,會有小型的海灣、平緩的沙灘出現。這些地方,就成了走私貨船最好的下貨地。
勒夫崗附近,有三個最大型的海灣地帶,那裡就被建成了三個大型的走私碼頭,魚鰾碼頭、魚腩碼頭、魚腸碼頭就是這麼來的。
在那三個大型走私碼頭之外,勒夫崗周邊還有大大小小近百個野碼頭。
有些野碼頭可以停靠一條兩條大型貨船,一晚上辛苦也能搬運上千桶朗姆酒。有些野碼頭規格太小,只能讓小型的舢板往來運送貨物,辛辛苦苦一晚上,能送上來百多桶朗姆酒、百多箱茶葉就頂天了。
威圖家手上,就控制着七八個規模不等的野碼頭。
這些野碼頭,有時候威圖家自己用來運輸一些極其敏感的貨物,有時候閒暇時,就租借給某些實力不強的走私商團,收取他們一點微薄的租金,讓他們走一些貨上來。
向西行走了兩個多小時,當月亮已經升上了中天,喬來到了一個野碼頭。
這裡綠樹蔥鬱,密集的荊棘叢中,只有一條十尺寬的泥土道路通往沙灘。
幾個男子叼着菸捲蹲在草叢裡,見到喬走了過來,他們丟下手中菸捲,殷勤的迎了出來:“少爺,您來了?您要的船,我們準備好了,您真不需要人幫忙麼?”
喬從口袋裡掏出煙盒,給幾個人一人丟了一根大雪茄,然後揮了揮手:“去,去,去,找樂子去吧。我自己一個人就行,操船什麼的,難不住我。”
“唔,告訴牙和司耿斯先生,就守在路口,沒聽到我發信號,不要下去。我有點事情,想要驗證一下。”
幾個威圖家的水手頭子向喬點了點頭,然後向喬來時的路迎了上去。
喬將馬車停在了道口,從車廂裡將兩個碩大的木桶拎了出來。每一個木桶都是二百二十五升的容量,對普通人來說搬運困難,但是喬猶如拎着兩個棉花團一樣,輕巧的拎着滿裝的酒桶,順着荊棘叢中的道路走了下去。
‘之’字形的泥土道路,往來折返了幾次,向下降了五十幾尺的高度,喬來到了一片月牙狀的小沙灘上。
這一片小沙灘東西長有兩百尺,寬有三十幾尺,在東側高有數十尺的峭壁下面,搭建了一棟小樓,能容納七八人的規模。
沙灘正中,建了一條百多尺長的小棧橋,如今棧橋的纜繩樁上,正繫着一條三十尺長的單桅杆小艇。
除此之外,整個野碼頭空蕩蕩的,再無其他人和船隻。
喬拎着兩個大桶上了小艇,熟練的解開纜繩,拉起了風帆,站在船頭,右腳蹬着纜繩樁子一用力,小艇就向後滑出去了老遠。
海風微微吹拂,喬熟練的操控着三角帆,小艇緩緩的在海面上滑出一道痕跡,向着這個野碼頭兩座峭壁中間的狹窄水道駛去。
這個野碼頭的沙灘面積不大,水域面積也就只有幾畝地大小,一條蜿蜒曲折,寬有二十幾尺的水道通往外海,這條水道,只能容納小型貨船進出。
夜深人靜,喬駕着小艇駛出了水道,向深海區域駛出了五六裡地。
野碼頭上方的樹林中,牙、司耿斯四人蹲在道口。蘭木槿和蘭桔梗一言不發,蹲在陰影中好似不存在一樣。司耿斯在給他的那頭猴子梳理身上的毛髮,猴子則是伸出手,幫司耿斯梳理他的頭髮。
唯有牙叼着菸捲,不斷的吐出刺鼻的濃煙。
“暫時退避?”牙吐了幾口濃煙,沉聲道:“無法想象,這是老闆讓人送來的命令。嘖,西雅克那老傢伙,可是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打傷了少爺。”
“老闆居然讓我們暫時退避?”
“好吧,我能理解少爺爲什麼作出這麼古怪的事情。半夜,孤身一人開船出海?喂,喂,司耿斯,你就真的不擔心麼?”
牙有點惱火的伸手戳了戳司耿斯。
“啊,放心吧,我在少爺身上留下了標記。”司耿斯的聲音很輕柔,很飄忽,他輕聲說道:“如果少爺有任何危險,我都能立刻感知到。這位桔梗·蘭警官,他和我是同路人,他能進行陰影穿梭,我給他座標定位,他能很快趕到少爺身邊。”
蘭桔梗本來低着頭,正在用一根茅草逗弄一隻夜行的蟲子。
聽到司耿斯的話,蘭桔梗擡起頭來,目光深邃的看了他一眼:“我的能力,在軍部有備案。而您和我,不同。不是麼?強大,讓人畏懼的血肉碎裂者閣下?”
司耿斯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哦,血肉碎裂者,多美妙的名字……可惜,我現在只是一個弱小的剝皮術士,距離血肉碎裂者……我的實力還差了太多太多。”
牙叼着菸捲,他看看司耿斯,再看看蘭桔梗,然後往地上吐了口吐沫:“啊呸,兩個怪物。”
夜間的暴風洋很安靜,很祥和,一如沉睡的老祖母那樣無害。
喬站在船頭,打開了一個碩大的木桶,裡面裝滿了猩紅色的粘稠液體,散發出淡淡的血腥味。
“拉普拉希,你可不要騙我,爲了這兩張該死的藥方,你吞掉了我一萬一千九百金馬克!”喬低聲的唸叨着。
拉普拉希尖尖細細的聲音響起:“無知者的淺薄智慧,你從我這裡得到的知識,絕對對得起你付出的金馬克……偉大的全知者拉普拉希的信譽,是無窮的!”
“好吧,那位秩序天平拉姆閣下,他的獻祭要求,還真不是這麼簡單。”喬抓起了大桶,‘嘩啦’一下將猩紅色的藥劑倒進了海里,最後乾脆將大桶也丟了下去。
“等待吧,暴風洋內的大傢伙們不少。”拉普拉希‘嗤嗤’的笑着:“時刻小心,你的錢不夠,我給出的只是初級的‘血之盛宴’藥劑配方,有些特別強大的大傢伙,很可能不會沉醉在‘血之盛宴’的藥力下。”
“如果你的第二桶藥劑沒能及時的倒進去,你這條小船,經不起它們一下。”拉普拉希尖聲笑着,語氣中滿是興奮和期待:“看看你今晚上的運氣吧,親愛的緋紅哦!”
猩紅色的藥劑在海水中急速擴散開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以極其驚人的速度,迅速擴散到了數百里外。
一頭又一頭暴風洋中的獵食者被這股迷人、陶醉的血腥味驚動,它們搖擺着巨大的身軀,傾盡全力朝着喬的小艇方向奔馳而來。
方圓數百里內,從近千尺深的淺海,到數萬尺深的深海,一頭又一頭體型巨大,長相猙獰,品種殊異複雜的掠食者紛紛被驚動。
這些大海中的獵食者,速度極快,有強悍者一個小時內,在深海中可以穿行近百里。
更有一些擁有非凡血脈的獵食者,他們的速度更快,有一些獵食者在深海中幾乎是貼着海底急速滑翔,猶如一片巨大的陰影,呼吸間就是一兩裡地丟在了後面。
喬的小艇旁,已經有無數小則一尺、大則十尺的海魚出現,它們圍繞着小艇快速的遊走着,但是漸漸地,它們好似喝醉酒一樣,動作逐漸變得緩慢起來,遊動的速度越來越慢。
隨着時間推移,一刻鐘後,好些海魚已經翻着白肚皮,懶洋洋的飄在海面上動彈不得。
血之盛宴,所謂‘盛宴’,定要‘飲酒’,‘飲酒’過度,定然傷身,這些海魚,全都是醉了。
遠處海面上傳來了巨大的水花響動。
有一羣體積巨大的虎鯊搖頭擺尾,從東南面深海處朝這邊衝了過來。這些虎鯊體長二十尺到三十尺,巨大的背鰭猶如三角船帆,快速的劃開海水,迅速向小艇這邊衝了過來。
隨着這羣虎鯊逐漸靠近,它們的動作也逐漸的慢了下來。
這羣虎鯊在十幾裡外就感受到了‘血之盛宴’藥劑的魅力,它們一路趕來,藥力不斷的侵入身體,它們也逐漸變得有氣無力。
更遠的地方,有悠長的宛如汽笛的轟鳴聲傳來。
十幾條體長一百五十尺開外,堪稱巨無霸的藍鯨搖擺着巨大的身軀,朝着小艇方向游來。
“再多一些,再多一些……不幹則已,幹,就要幹到底!”喬死死的咬着牙,緊張的摟着第二個滿裝的木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