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沉月升,光暗交替。
從一個沒有夢的睡夢中醒來,鄞冽那雙清澈的雙眼,比之牀頭的上壁燈,還要明亮三分。
側過身,視野旋動,鄞冽赫然注意到,在牀頭櫃邊縮成團的林清瑤;纖細的雙臂緊環膝蓋,頭壓在手肘間,兩道素眉隔着一道淺淺的川褶,遙相呼應。
放輕動靜,光腳落地的鄞冽剛欲撐起身子,一股眩暈感大作,眼前失去了東南西北。
“嘭”一聲,這靜謐的臥室中,響起了不小動靜。
背脊骨被磕了一下,火辣辣的痛,鄞冽掌沿揉着眉心,試圖甩開這難受的不適感。
“摔着沒有?哪裡不舒服?”
等緩過勁兒,耳朵裡盡是林清瑤這樣焦急的關心。
本想抱她上軟牀休息,可不想,自己卻成了添亂的那個。
拉過鄞冽的右手抗在肩頭,林清瑤卯足力氣欲將他扶上牀,不想久困發僵的身體一麻,兩人齊朝牀欄邊栽仰去。
臨時發力一反手,林清瑤安然無恙地撲在鄞冽懷中,臥室只響起他悶哼吃痛聲。
這一撞,比之先前,有過之無不及。
“對不起,我我剛纔身子發麻,沒.沒架穩,摔哪兒了,疼嗎?我扶你起來。”
驚惶中,情緒如崩開的水瓶,絮絮叨叨中有了絲絲哭腔。
鄞冽心中一澀,順勢把林清瑤攬在懷裡,枕在她發抖的肩頭。
“就這樣,靠一會兒就好。”
說着,鄞冽的手,像母親呵護幼兒的手,略帶節奏的輕拍在她背間。
“嚇壞你了吧。”
七上八下的心,如觸礁般,林清瑤在鄞冽看不到的背後,潸然淚下。
那份嬌氣她說不出口。
可回想起來,林清瑤用身體迴應了他的問話,緊緊的,緊緊的,把鄞冽反抱得更牢實。
而鄞冽暖暖的體溫,慢慢地,給了她平息驚惶的安定。
“剛纔你一口氣的話,比我們冷戰那兩個月,還要多。”
耳鬢廝磨間,鄞冽湊近她的耳朵,小聲甜言到。
“被人在乎的感覺,真好。”
微微擡起頭,拂了拂眼眶中不爭氣的餘淚,林清瑤雙手捧住鄞冽的雙頰,破涕爲笑到。
“言而無信的傢伙!”
鄞冽甜笑揚起,用額頭頂了頂林清瑤的鼻尖,帶着幾分孩子氣地問到。
“要是當時我真沒撐住,你怎麼辦?”
雖是玩笑一問,可轉到林清瑤這方,忽然凝住了。
“自裁。”
再次縮回鄞冽脖子邊,輕輕枕下,不讓他洞悉到自己情緒間的波動。
“我是個孤兒,穿着百家衣,吃着百家飯長大,從來都戰戰兢兢地活在別人的眼色中;或許,爲了回報別人的恩惠,我總是對別人的建議言聽計從,漸漸地,活得不像自己,沒有自己的方向。總想着,一條路走到哪裡算哪裡,只要有人肯帶着我,領着我,哪怕是絕路,我也不怕。”
積聚了好勇氣,林清瑤再次擡起頭,不是鄞冽此刻預見的悽悽哀哀,而她,卻是盈笑在面。
“這輩子,我認準的人只有三個人,一個是我姨婆,一個是我大哥賀成雙,還有一個,就是你,鄞冽。我姨婆早不在了,而大哥也去了,如今你問我,如果你也舍我而去,如何是好;我很懦弱地說,這條路,我走不下去。”
“別說了!”
發狠般把林清瑤攬入懷中,鄞冽的心,驟緊驟鬆,滋味難當。
鬆得是,那口積聚在心數月的鬱氣,在她的認可下一掃而空;而緊得是,他成了林清瑤苦海沉浮中的啓明星,命運相連。
一時間,鄞冽不知是喜是悲。
“10022號鄞冽,你們要膩歪到幾時?”
濃情蜜意間,一聲不和諧插了進來。
鄞冽猛擡頭,卻見傀這小傢伙坐在窗櫺上,晃悠着兩條小細腿,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們倆。
稍做收斂,鄞冽清清嗓子回敬到。
“傀,你這不請自入的壞毛病,還是沒改。”
“怎麼,怕我張揚你的隱私生活?”靈敏地跳下窗臺,傀一臉漠然:“你和誰好,我沒興趣。”
“你能撿回一條命來,多虧了它。”
收斂了些親密,林清瑤小聲地在鄞冽耳邊提醒到。
不過,傀似乎敏銳過人,什麼話逃不過它的靈耳。
“行啦,我救你,從來不圖你什麼。再說,你我之間這救與不救,也不是一回兩回的事兒了。”
話雖說得冷淡,可傀還是多問了一句。
“好端端的,你怎麼會突然靈體崩潰,險些魂飛魄散?”
話出無心,可當下,鄞冽似乎欠大家一個滿意的解釋。
左右異樣的打量中,腦中警鐘敲響。
鄞冽此刻,能堂而皇之地告訴他們,這乃是仙花蛻副作用造成的?帶點腦子的人都知道,這事提不得。
何況,還是當着傀的面。
仙花蛻,錢百通此前雖未明言來歷,但鄞冽隱隱感到,此藥是種禁忌的存在。
且不談傀是否知曉仙花蛻的來歷,以傀刻板的性子,屆時上報給它的上司,指不定惹出什麼麻煩來。
“我也不清楚。”
再三思量下,鄞冽只能給出這樣的答案。
“什麼千奇百怪的事兒,都能發生在你身上。算了,談正事。”
傀向來無事不登三寶殿,鄞冽驟然心一緊。
“可是四象龜海中有大事發生?”
“別瞎猜,例行公事而已。奉神侍流瑩大人諭,我等需統計在存修煉者,現下製作‘五瑞靈香’奇珍材料收集情況。”
奇珍材料收集情況?
兩人互望了一眼,在鄞冽的直言下,拉開了這法諭中的玄機。
“傀,遊歷在外的界主,即將回歸?”
“別套我話,箇中玄機,自己領悟。我說了,這只是例行公事,上面的意思,傀從不揣測多問。”
小嘴呶呶一動,做出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態。
鄞冽也不多刁難傀,報了下自己的情況,傀一字不多說,領話走人。
可傀這一走,鄞冽忽然沉色在面,思慮深深。
“還在想傀的話?你身體剛好些,別胡思亂想的,好好休息纔是。”
說着,林清瑤從衣架上取下件外套,搭在鄞冽肩上。
“清瑤,機會。”
良久,鄞冽恍恍地冒出這麼一句。
雖然,只是一種直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