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七日後。
起了個大早,鄞冽在天池邊淨了把臉,遙看着數裡外浸潤在金燦燦陽光中的鹿兒島,怔怔出神。
又是個豔陽天。
仔細回想了下來到寶華山的這些日子,一連七天,都是晴天,倒是運氣極好。
“鄞副掌事早。”
思緒翩然間,一聲熱絡招呼傳來。
回頭一望,顧惜然和寧小峰兩兄弟,結伴朝他所在的位置走來。
“早,顧師兄,寧師兄。”
到了湖岸,兩人分立鄞冽兩側,取了些清澈的雪水淨了臉,竄出牙關的寒,徹底驅除了臉上殘餘的睡氣。
垂下頭間,藉着腳下清澈湖水的倒映,鄞冽注意到寧小峰面容間的難色起伏,遂問到。
“寧師兄似乎有心事?”
“談不上,不過是有些困惑在心,淤積成疑。”
執起道袖,擦了擦臉上未乾的雪水,寧小峰直言不諱到。
“先前聽楊兄講,寶華山中將有重寶出世,可眼下我們在天池駐守了七日,似乎.”
這似乎背後,帶着些禮節上的剋制,寧小峰再三思量,還是壓在了嘴邊。
如今無垢道院內的正副掌事齊齊在隊,鑑於這般重視程度,他們兄弟二人對楊信傳來“重寶出世”的消息,也是深信不疑;可再回想這七日,隊伍各人對他們諱莫如深的反應,渴望知曉卻不敢開口相詢的矛盾,生生演變成了種煎熬。
都是耿直輩的人,若真是利用,他們想知道自己的利用價值所在。
而鄞冽未做聲間,顧惜然的耐心,終是到達了極限。
“既然我二弟問起此事,我顧某人也斗膽向副掌事請個準頭,此行目的,究竟是爲何寶而來?若副掌事有什麼難言之隱,大可挑明,我們也不至於這般尷尬地夾在中間,虛耗光陰。”
“沒有什麼難言之隱。”
鄞冽抿笑在脣,在晨風中揚起頭。
“目的爲何,只要你們想問,我便答。我不過是借這個機會,設了個小小的考驗,試探下兩位師兄的誠意;若真心把我們當自己人,又怎麼會懷疑我們待人不誠?熬了七日,我纔等到二位這掏心窩子的話,也實屬不易。”
扭過頭,鄞冽正身,拱手作揖致歉到。
“雖是個試探,但畢竟欠妥當。鄞冽在這裡,向二位師兄賠不是了。”
“鄞兄弟。”
改了個口,顧惜然起禮同敬到。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此刻我喚你一聲‘兄弟’,自然是敬重你的爲人。我和小峰,不敢自誇是多正直無私,但從不是滿腹彎道的人;再者,若我倆真是碌碌不濟的酒囊飯袋,自己都沒臉面賴在你身邊。我們不需要什麼道歉,而是公平而待的真心。”
“二位師兄的話,鄞冽記在心中,請稍安勿躁。而白澤是否能現身鹿兒島,就看今晚。”
鄞冽笑答間,目光隨即又飄向遠處湖心。
“白白澤?莫非是界主坐下神獸,那個白澤。”
兄弟二人,驚聞瑞獸,喜色驟起。
“除了白澤,這四象龜海內,還有什麼值得衆修煉者熬盡心力,翹首以盼的神獸存在?”
得鄞冽確定後,好長一段時間內,兄弟二人都處於一種驚喜交疊的狀態,恍如夢般不真。
“隨我們同行的孫前輩講,白澤素來喜食玉磯草二道返生嫩芽;而這種嫩芽,生長條件極其苛刻,遇雨不生,遇陰而枯,遇霧而消,需得七日晴朗天氣,聚龍鬥星光方可結成。眼下,天池已連續七日放晴,鹿兒島上的玉磯草返生嫩芽將成,正是引來白澤最好的誘餌。”
娓娓道來間,鄞冽感概良多。
“能得此天之護佑,已算我們幸運。”
從不真感中緩過勁,顧惜然和寧小峰靈犀在懷,交流在眼。
幸運一說不能言盡,此乃福緣造化!
若早早得知白澤將現身,別說區區七日苦守,就是七個月他們熬得住。
“鄞兄弟,瑞獸白澤今晚一定會現身鹿兒島?如何捕捉?可有詳細計劃?”
雀躍不已間,顧惜然還是謹慎地提出了一系列問題。
畢竟,此等機會千載難逢,誰也不願失之交臂。
“白澤屆時會不會現身鹿兒島,還是未知之數。不過,孫前輩既然在此處見過白澤出沒,自然天池是它一個覓食的場所,有希望總比強過絕望,一切得看天意。”
這點上,鄞冽給不出任何保證,只能如自己所述,全憑天意。
“而要想得到白澤仙涎,只可智取。至於用什麼方法誘導白澤誕下仙涎,孫前輩到此時仍是守口如瓶,我們且靜觀其變便是,不可操之過急。”
晌午。
飽餐了一頓鮮美的烤湖魚,一邊躺架着二郎腿享受日光浴,一邊悠閒地用草莖剔牙。
連日見孫老頭這副懶懶散散的模樣,米輝這急性子,又忍不住憋犯了。
“這老頭子究竟要磨嘰到幾時?白日裡,就知道到吃吃喝喝,遊山玩水,晚上,裝神弄鬼燒些無用的香,哪裡像是把咱們大事放在心上的樣子!”
來氣間,一樹椏子鞭在未熄的炭火上,火星四濺。
“噓。莫在背後非議。”
鄞冽做了個噤聲,連忙打住。
說起孫老頭這夜裡燒迷迭香的事情,鄞冽也覺得有些古怪。
此番來寶華山前,鄞冽按孫老頭囑咐,準備了一大堆迷迭香。每逢入定時分,孫老頭都會在篝火內,燃上迷迭香個把時辰,只說這對屆時獲取白澤仙涎有助益,就未再多做解釋。
迷迭香按藥理來講,有安眠寧神的作用,而用在他們入睡前,鄞冽這個藥君心中清楚,這香氣對他們有益無害,實在是挑不出什麼毛病來。
不過,每件事都有其動機所在,可落在白澤這事兒上,儼然孫老頭的行爲偏古怪了些。
“二哥,都過了這麼些天,孫老頭依舊毫無動作,你好歹還是對他鞭策鞭策一二。大家這麼耗着,看着心急啊。”
“四弟性子雖急了些,可話醜理端。既然來了寶華山尋白澤,難道孫老頭不吭聲,二哥打算不問了?”
霍書言此時也幫襯到。
鄞冽雖未答,但心裡有譜:眼下連晴七日,時機以至,孫老頭悶在葫蘆裡的秘法,也是時候該拿出來亮亮真假了。
“大家稍安勿躁,我去探探口風。”
趁熱打鐵,鄞冽起身朝孫老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