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女人在事業與家庭之間所處的艱難處境, 真真切切令人痛心。我不爲婦女做點有益的事情,一生難安。
你認識有出版經驗的人才嗎?我想我需要找一位專門的人才,來書店幫我管理大半的事務, 否則我一個人, 肯定會舉步維艱。
我創辦的《女子月刊》, 將不會爲任何黨派說話, 不以盈利爲目的, 只求啓發婦女智識,滿足婦女智識需要,以解放婦女爲己任。
爲了使貧寒的讀者有機會獲得刊物, 售價恐會十分低廉,長此以往, 即使有定戶的定費和永久社友的會費, 我也可能會因爲入不敷出而無以爲繼。
我個人財力有限, 如果你認識願意致力於女性文化建設的朋友,可以介紹給我認識嗎?我覺得自己需要爭取更多的支持。
當然, 你有興趣資助我的話,我也會很開心的。
……”
檢查完信件,確認表達無誤,流雲迫不及待地寄信去了。
半個月後,流雲坐在一家咖啡館裡, 下意識地坐得筆直。
炎火竟然答應和我見面, 這不是做夢吧?
流雲悄悄掐一把大腿, 直到現在還有些不敢置信。
之前他不是拒絕了嗎?約定的時間快到了, 他應該要來了吧?也不知道他是怎樣的人……
流雲小幅度地搓搓手指, 心裡忽然緊張起來。
咦,那不是上回在齊先生家見到的青年嗎?他怎麼往自己這邊過來了?難道上次只見過一面他還記得自己, 想要和自己打招呼?
流雲看着氣質清冷的小帥哥直直向自己走來,心中有些忐忑。自己要起身向他微笑問好嗎?萬一他不是來找自己的,那自己豈不是很丟人?
流雲正有些眼神飄忽地望着對方,對方已經來到她面前,低頭問:“你是流火?”
流火是流雲的筆名。
“啊,你是炎火?”流雲猛地立了起來,瞬間又本能站好,歉意地微笑,“對不起啊,我失態了,上次在齊先生家門口看見你,我都沒認出你……”自己剛纔的想法好傻逼,幸好他沒有讀心術。
“先坐吧。”李麟熠大方地坐在流雲座位對面,想要擠出一個春風般的微笑,結果發現自己臉上的肌肉只發生了一部分扭曲,趕緊停止,裝作不在意地說道,“我也沒認出你,算是扯平了。不過現在認識了。”可惡,太久沒笑過了,昨天練了一整天都沒效果,萬一她以爲自己沒有禮貌怎麼辦?
“沒想到我們這麼有緣,”流雲眼角有些抽搐地看着他彆扭的笑容,深吸一口氣,真心地笑着,然後突然收斂了笑意,嚴肅地說道,“你準備和我一起創辦月刊、開書店,是真的下定決心了嗎?可能會吃很多苦頭,你家人會同意嗎……”
“我覺得這件事情很有意義,我已經深思熟慮過了。廣大的中國女性也是我的同胞,能讓她們過得好一些,我又有何不願呢?”李麟熠認真地看着她,眼睛裡滿是堅定,“我目前在大學任教,每個月都有不少工薪,怎麼,你不歡迎我加入嗎?”
流雲不知怎的被他看得不自在,假咳幾聲,故作輕鬆道:“哪裡會不歡迎?你可是人才啊!求之不得!”
李麟熠給兩人各自要了一杯咖啡,思量着談好書店和月刊事宜,該怎麼多留流雲一會兒。
他從小到大醉心研究數學,經常到廢寢忘食的地步,但對國家大事等與自己息息相關的事情也是十分關心的,偶爾還會訂閱一些刊物,閒暇時閱讀用來充作休閒娛樂活動。
原本他懶得交際,朋友都很少聯繫,後來看到流雲發表的一些文章,發現她經常從奇特的角度來看待問題,往往給人以很大的啓發,這讓他覺得非常有意思,便起了互通書信、交流溝通的興致。
流雲雖然有些天真,心思敏感細膩,總是對社會和人生有着各種各樣的困惑,但也不失可愛。他很享受爲流雲解答疑惑的過程。
兩人的許多想法都驚人地一致,他總是能從與她的書信往來中獲得快樂,遇到難題時,只要見到她的安慰和開解,就會心情愉快好幾天。
慢慢地,他越來越期待和她通信聊天,有時候隔得太久沒得到她的回信,甚至還定不下心來學習數學。他想,兩人就是非常要好的知己吧。
有一次,自己幫了她幾個大忙,她想要與自己見面,當面向自己表示感謝,自己激動萬分,非常期待,可是她在信件後面提及她要和一個叫張博涵的交男女朋友,自己不知爲何心裡悶悶的,頓時就沒了興趣,所以回信拒絕了她。
前不久知道她與男朋友分手,他心裡挺高興的,她告訴自己的一些信息中,很容易就能推斷出張博涵那個男人與她萬分不合適,她怎麼就看上那種人了呢?早該分手了!
這次爲了《女子月刊》和女子書店的事情,她建議兩人見面認識,他佩服對方的想法,也期待與對方進一步結識,因此答應得非常爽快。
他覺得自己和流雲有說不完的話題,即使兩人只是靜靜地坐在一起看書,他也樂意無比。他有心與對方多多深入交流。
腦子裡迅速閃過各種念頭,李麟熠努力做出真摯的表情,輕聲開口,彷彿怕嚇壞了流雲:“你要不要明天去我家做客?”
“明天去你家?”流雲驚訝地看着對方,心裡有些無奈。到底是答應呢,還是不答應呢?他幫過自己那麼多忙,齊盛先生也說過他人品正派——據說他把數學當做妻子,一年不主動和女孩子說一句話……可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家裡好像就只有他一個人……
見流雲沒有立刻答應,李麟熠有些失落,眼神黯淡下來:“你沒空嗎?”
流雲似乎看見了一隻巨大的氣球“砰”的一聲就癟了,對方那可憐兮兮的模樣深深地刺痛了她的一顆滿滿的愛心。
她忍不住說道:“不是,我最近很忙,月刊和書店的創辦細節我還沒有完全考慮好……”
“那你明天早上到我家和我一起討論好了,我家地方還算寬敞。”李麟熠急忙說道。
“這……好吧。”反正自己隨身帶着武器,遇到危險的可能性不大,出發前告訴齊盛先生一聲,齊先生阻止的話,爽約便是了。而且,自己還要靠他幫忙呢,怎麼說也得給他一個面子。流雲猶豫半晌,還是敗在了對方那因爲自己的遲疑而失望之極的淒涼背景下。
李麟熠邀約成功,高興得忘乎所以,瞬間綻放了一個更爲扭曲的笑容:“那就這樣說定了。”
流雲僵硬地笑笑,嘴脣微掀,有種叫他永遠不要笑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