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玉訣”以心爲玉,以神爲水,滴水穿石,洗盡塵埃,講究的是徐徐浸潤,潛移默化,洗脫一身枷鎖,還歸自身本性,是一門天長日久的水磨工夫。
李人傑雖然道心沉穩,終究還是年輕人,免不了有些心急,更何況他與七七在長安城之事,不知能瞞李家多久,萬一李家追查到此,必然會將他與七七一起帶回。
到時候,族中高手雖然會將七七身上現有的禁制解除,但一定會加上李家獨有的禁制,因爲無論是哪一家勢力,都不會放任一件法寶自由自在,不受掌控,這也是李人傑當初一定要將七七帶出來的原因之一。
李人傑心中一急,洗玉訣就難免帶了些煙火氣,遇到難關,難免犯錯,再加上魂祭的法門初學乍練,有些手法不太熟悉,一不留神居然觸動了七七身上最爲兇險的一層禁制。
瞬息之間,禁制反噬,還不等李人傑反應過來,這層禁制便連通七七的本體,也就是那座黑色石碑,將其中蘊含的法力盡數發揮出來。
關於那座黑色石碑的能力,七七也曾給李人傑講過,可以影響人的精神,從而產生幻覺,若是發揮到極致,便會產生幻境,只是威力到底有多強,李人傑卻不知道,七七也從沒給他演示過。
李人傑從沒想到,石碑威力之強,竟然遠超想象,七七與他絲毫沒有來得及反抗,就被扭曲心智,矇蔽意識。
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李人傑逐漸表現的有些異常,他建立桃花教,本來只是要促進七七修行,順帶收攏錢財,維持生計,對桃花教的教義並不關心,對教中事務也不上心,可是從那以後,他漸漸開始具體管理教中事務,精研教義,甚至提出“地上神國,天下一統”的口號。
宋定博也是在那時候發現異常,逐漸遠離李人傑,甚至不敢再去桃花源地。
……
黑色石碑非同小可,不過數日,李人傑便完全淪陷其中,開始陷入幻境,慢慢忘記自己是誰,有時候偶爾清醒過來,還來不及反抗,或是求援,就又被拉入幻境,時間一久,甚至分不清那邊纔是幻境,那邊纔是現實。
不止李人傑和七七如此,就連身邊服侍的弟子也都被拉入幻境。
也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桃花源地遠離市區,黑色石碑雖強,卻也影響不了百里之外,所以除了桃花教在此的教衆,竟沒有其他人受此影響,甚至不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當然,也就沒人能來此救人,打破幻境。
在幻境之中,李人傑逐漸成爲三世桃花尊主,七七則是他的夫人,至於天上羣仙,人間百姓,乃至於地府陰靈,有些是聚集在此處的弟子,被拉入幻境洗腦幻化而成,有些則是他腦海之中的臆想。
今日,龐謝等人踏入桃花源地,之所以沒有見到一個人,是因爲此處上上下下所有人等,精神都已被拉入幻境,至於肉身,有些在屋中枯坐,有些居於李人傑身側,甚至有人已經死去多時,肉身腐朽。
待到龐謝一行踏入堂屋之中,瞬間也被拉入幻境,於是就有了之後一系列光怪陸離的遭遇,再往後就是龐謝施展數門神通,冒險一擊,打破黑色石碑本體,這才解開幻境。
“若非閣下出手,恐怕我要在幻境枯坐而死,再也沒有機會清醒,閣下對我實有救命之恩!”說到這裡,李人傑長嘆一聲,雙手合十,衝着龐謝深鞠一躬
龐謝擺擺手,說道:“那也說不上,我只是把你拉出幻境罷了,結果卻讓你受了致命重傷,這也算不上什麼恩情,當下你還是好修養的好,說不定還能多活一陣。”
李人傑苦笑搖頭,說道:“七七尚未成型,不能單獨存活,如今你將黑色石碑擊碎,只怕她也已經湮滅,我獨自活着還有什麼意思?死就死吧,我還是隨她去吧。”
龐謝低頭看他,見他臉上雖掛着笑容,眼神卻已了無生氣,知道他是萌生死志,便不再勸他,低頭掃視石碑殘片一眼,皺眉說道:“這就怪了,你修爲不高,被禁制反噬,捲入幻境之中無法自拔倒還可以理解。你口中的七七乃是石碑器靈,就算被禁制反噬,也不應該沒有掙扎之力,怎麼會絲毫也無反應,與你一起沉淪幻境?”
李人傑略一沉吟,說道:“我之前偶然清醒的時候,也想過這個問題,要是我猜的不錯,當初煉製這件法器的人已經死了,魂魄則隱藏在這件石碑之中,待法寶成型之後,再一舉吞噬七七,成爲法寶器靈。只是我和七七都沒發現,貿然化解禁制,結果觸動此人,這才被他引入幻境,不然,幻境之中許多佈置都與真實神國一模一樣,不是我或者七七能想到的。”
龐謝點點頭道:“原來如此,那麼方纔在幻境之中,有人提到天地元氣衰退的真相,提到末宗一事,這也是真的麼?”
說到這裡,龐謝面色不由一肅,他一直在追索天地元氣衰退的真相,此刻終於得到一點消息,不由得不緊張。
李人傑沉默片刻,最終點點頭,說道:“這是真的。”
“啊!”龐謝臉色劇變,忍不住追問道:“當真麼?我怎麼從未聽說過這一門派?”
“當然。”李人傑說道:“天地元氣衰退之後,我李家在神宵天庭的祖師曾傳下消息,說了此事的原因,要我們在凡間的子弟謹守洞天,待到天地元氣復甦之後,再做打算。”
“天地元氣什麼時候能夠復甦?”龐謝問道。
“已經開始了,短則數年,長則數十年,便能恢復到之前的水準。”李人傑說道。
龐謝默然,臉上雖不動聲色,心中卻震撼至極,如果李人傑說的是真的,只怕天下不久就有大變,修行之路也會重開,到時候成仙了道不再是夢,他也可以藉機修行成仙。
只憑這一個消息,今日就不算白來一趟,桃花教這趟冒險也算是值了!
……
幾句話說完之後,龐謝見李人傑氣息漸漸衰弱,便問道:“你死之後,桃花教怎麼辦?”
李人傑一笑,說道:“桃花教的誕生本就是個錯誤,現在回想起來,若是我跟七七一直待在門中,恐怕還能多過一段好日子吧,可惜……算了,世上沒有後悔藥,桃花教在長安府傳播之時,我雖然儘量小心,但也造下不小業障,就讓我一死了結吧,至於之後的事情,閣下若是肯去道門通稟一聲那是最好,若是不願,道門遲早也會有人出面處理。長安府是西北重鎮,一向是道門最爲重視的地方,桃花教能這麼久不暴露,已經讓我很驚訝了。”
龐謝點點頭,說道:“好吧,你既然也有死志,我也沒什麼可說的,先把他們喚醒,李人傑與你有些血緣關係,宋定博也是你的好友,你有什麼身後事,也好對他們說說。”
說話之間,龐謝轉身要將李天華等人叫醒。
“不要!”李人傑連忙說道:“閣下還是帶他們出去之後,再喚醒吧,我做事不周,既對不起李家,又對不起桃花教教衆,實在無顏見他們。”
“好吧。”龐謝點點頭,彎下腰去,把李天華等人一一扶了起來,打算離開此地。
至於桃花教那些教衆,他卻沒有管,這些人醒來之後,看到這一番殘局,自會離開此地。
“且慢!”
李人傑見龐謝要走,勉強掙扎着喊道:“閣下將我從幻境之中喚醒,此恩難以言報,我如今也沒有別的,只能將此物贈與閣下,也算是我一點心意。”
說完,他用手撐起身子,向前爬行半步,在黑色石碑的殘骸中一陣摸索,摸出一塊拳頭大小的黑色石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