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雲層漆黑如墨,厚重如鐵,隨着時間的推移,越壓越低,不大會功夫,便已降下鵝毛大雪。
隨着大雪飄落,氣溫越來越低,吐一口唾沫,不等落地便成了冰渣,頗有些滴水成冰的意思。
龐謝一行四人就在這樣的天氣,冒着飄飄揚揚的大雪在黑龍谷中前行。
趙虎行不知爲何,雖然功夫尚在,氣血卻已衰竭,早早便耐不得天寒,取出竹簍中的燒酒,大口飲酒禦寒,在他的帶動下,龐謝、田七、李大勇也一起喝酒取暖。
只不過,趙虎行獨享一罈,龐謝、田七、李大勇三人喝的是另外一罈。
至於,哪一罈酒該哪一個人喝,就只有龐謝和田七才知道了。
山中天氣變化極快,大雪下了一陣,漸漸停息下來,天上烏雲散去,重新露出太陽。
“差不多到時候了,咱們在前面找個地方生火做飯。”李大勇低頭看了看錶。
“嗯,也好,我也有些累了。”趙虎行點頭說道,雪中行走極耗體力,比平地上走路要多耗費五成以上,前兩日可以邊走邊吃,途中不必停歇,今天卻不行。
四人又走了一陣,在前方找了平平整整的大石頭,掃掉石上積雪,放下行李,搭起了酒精爐。
點火,取鍋,融雪,下面。
面是三家村的村民擀的,純天然,無污染,不含任何添加劑,配上楊踱所贈的肉醬,片刻之間,雪水沸騰,一鍋香氣撲鼻的熱湯麪便出鍋了。
田七和李大勇各自盛了一碗,端起碗來吃的痛快,趙虎行稍後才盛,他喜歡吃軟一點的麪條,至於龐謝則是最後再吃,以他的飯量,若是放開吃,其他三人就不要吃了。
趙虎行蹲在地上,端起一碗麪條,“滋遛、滋遛”的吃了兩口,點點頭說道:“別看這村子地方偏,這面擀得還不錯,祖上確實是大戶人家。”
話說到這裡,趙虎行臉色忽然一變,左手端着碗,頭不轉,身不搖,右手捏住兩根筷子,瞧也不瞧一眼,猛然向後一甩,只聽“噗噗”兩聲悶響,兩根筷子先後紮在他身後七尺多遠的一棵大松樹上。
兩根筷子上附着的力量極大,竟震的那棵一人多粗的大松樹晃了幾晃,樹上的積雪如雨點般散落下,正灑在李大勇與田七的碗裡。
“趙教官,您沒事跟樹置什麼氣?你看我這面都涼了。”田七望着逐漸融化在面中的雪塊抱怨說道。
“你發現什麼了?”李大勇放下手中碗筷,眼珠飛轉,警惕地望着四周。
“哼,小傢伙,你去瞧瞧,我這兩根筷子釘上了什麼!”趙虎行冷哼一聲,他是聽到身後惡風不善,這纔出手攻擊,至於擊中的是什麼,倒還真不清楚。
田七一怔,隨即快走兩步,來到松樹下,接着暗淡的光線仔細瞧了瞧,不由得吃了一驚,大聲喊道:“啊!好粗的蛇!”
“蛇?開什麼玩笑?”李大勇面色一沉。
衆所周知,蛇是冷血動物,每到初冬季節,便會在地下尋一處洞穴冬眠,直到來年開春纔會甦醒過來,重新回到地面。
如今已是深冬,豈能留在地面?更何況,以現在的溫度,即使留在地面,恐怕也會凍僵,哪裡還能爬行。
“真是蛇!不信你們過來看!”田七嚷道。
李大勇與趙虎行一起向松樹下走去,龐謝倒是老神在在,開始從鍋裡撈麪,似乎沒有半點興趣。
“嗯?”
“真是蛇!”
大松樹上盤着一條四尺多長,拇指粗細的黑蛇,通體如墨,只有蛇頭處是一點黑,三角腦袋,蛇口半張,露出兩顆尖尖的毒牙,顯然是毒性極烈,頭朝下,尾朝上,似乎正在從樹梢向下遊走。
李大勇與趙虎行對視一眼,兩人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濃濃的疑惑。
“這是什麼怪蛇?怎麼能在冰天雪地裡走?”李大勇忍不住問道。
“這可不是什麼怪蛇,就是普普通通的白頭蝰,雍州地面上多得很,不過我倒是沒聽說,這玩意還能在冬天出來。”
趙虎行說了兩句,伸手摸了摸蛇屍,他的手法極準,剛纔拋出的兩根竹筷,一根從蛇頭刺入,一根從蛇腹刺入,都是深深扎入樹中的,故此,雖然只是一擊,卻不擔心這蛇會沒死透,還會再反噬。
“咦?這蛇...怎麼不冰?”
“不冰?”
李大勇與田七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覺得蛇屍雖然不像人體這麼熱,但也維持在二十度上下,與周圍苦寒的溫度截然不同。
“這倒怪了。”
三人看了一陣,也看不出什麼來,只得搖了搖頭,讚歎這世上真是無奇不有。
就在三人驚歎的功夫,龐謝吃完麪,也走了過來,伸手一摸蛇屍,笑道:“怎麼不冰?這都硬了,八成是條早就凍在這裡的死蛇吧。”
“怎麼會...”田七又摸了一把,不由驚訝說道:“怎麼這麼快就凍硬了?剛纔明明是軟軟的。”
趙虎行與李大勇一起伸手摸了摸。
不知何故,剛纔還軟軟的蛇屍,轉眼間便變得僵硬無比,就好像在冰雪中已經凍了好久一樣。
......
“這...可真是奇事一樁...”田七搖頭晃腦地說道。
吃過飯之後,四人再次上路,趙虎行完全不將黑蛇之事放在心上,用他的話說,年輕的時候再稀奇的事也見過,這點小事完全不值得驚訝。
李大勇一臉沉默,一語不發,把話藏在心裡,獨自走在前面,龐謝則是一副不相信的態度,似乎覺得三人剛纔只是錯覺,一人悠悠然然走在最後。
只有田七說個不停,似乎還沉浸在剛纔的事情中。
“趙教官,您怎麼有這麼大本事,離那麼遠,看也不看,隨手兩根筷子就能把黑蛇扎死!”田七忍不住說道。
“不過是聽風辨器加上一點暗器功夫罷了,放在行家眼裡又算得上什麼?你說是不是啊?小龐?”趙虎行回頭問道。
“我可不會什麼功夫,也就是練過兩天罷了,您老剛纔那兩下子,我是真佩服。”龐謝笑道。
“你這小子...”趙虎行搖搖頭。
“趙教官,你說,剛纔那條黑蛇要沒被釘死,拿到山外面是不是能換不少錢?”田七問道。
“換錢?也虧你小子想得出來。你就不怕它咬你兩口嗎?”趙虎行白眼一翻。
“我這人的肉不好吃,就算咬也不會挑我來咬。”田七嘿嘿一笑。
田七正在笑,猛然間覺得肩頭一緊,已然被人抓住,隨即一股大力傳來,將他向後扯去。
這股力道又脆又急,竟不容他半點掙扎,徑直將他凌空提起,雙腳離地。
田七身在半空,卻沒想着掙扎,因爲他知道身後只有龐謝,而龐謝這麼做,絕對不會害他。
只是龐謝爲何要這麼做呢?還不等他想出答案,就見一條手腕粗細的白蛇從身旁大樹上面飛躥下來,從他剛纔站着的地方掠過,向走在他前面的趙虎行狠狠撲去。
“蛇...蛇!”
田七一驚,隨即大聲喊道,想要提醒趙虎行。
趙虎行的動作遠比田七的聲音更快,不等田七的聲音衝出嗓子眼,左手便向大腿外側飛速探去,一把抽出別在這裡的軍用匕首,反手便向身後刺去,同時,腰身一轉,身形向右微晃,閃過白蛇的撲擊路線。
一抽、一刺、一扭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際,招式圓融老辣,沒有半點破綻,可謂攻守兼備,妙至巔峰。
“噌”!
一刀點中白蛇頭顱,白蛇身軀一晃,從半空中跌落下來,狠狠摔在地上。
“好厲害!”田七脫口而出。
趙虎行轉過身來,臉上微有得色,似乎對這一刀也極滿意。
“趙教官,怎麼了?”李大勇走在最前面,直到趙虎行拔刀之後,才聽到金刃破空的風聲,但他轉身的晚,沒瞧請趙虎行刺到什麼。
“沒什麼,又是一條蛇,已經打發了。”趙虎行淡淡說道。
“這倒奇了,這鬼天氣怎麼會有這麼多蛇出來?”李大勇說話之間,幾步來到趙虎行左右。
“我...”趙虎行話說一半,低頭向地上的白蛇瞧去,一瞧之下,臉色忽變,原來剛纔跌落地上的白蛇已然消失不見,只留下一個手腕粗細的雪洞,一望可知,這白蛇剛纔並沒有死,落地之後鑽了一個洞跑了。
趙虎行眉頭大皺,他剛纔那一刀,又快又重,莫說是條白蛇,便是一截鐵棍,也能一刀削爲兩截,那條白蛇怎麼可能中刀不死?
他轉頭再看匕首,眉間皺紋更深,匕首刀尖不但沒有血跡,刀尖上的鋒芒,反而有些折損,就好似刺在鋼板上一般。
看着受損的刀尖,趙虎行眼珠不由一凝,一時呆立當場。
沙...沙...
就在趙虎行陷入沉思之際,腳下忽然傳出細微聲音,緊接着,地上雪花一揚,一道白影倏然衝出積雪,徑直向趙虎行小腿噬去。
原來剛纔那條白蛇被擊落之後,竟然沒有逃走,而是潛藏在地面的積雪之中,從積雪下方,游到趙虎行身前,這才猛然撲出。
白蛇這一撲來得突然,趙虎行正在出神,倉猝之下竟不及閃避,李大勇與田七兩人距離趙虎行都還有些距離,想要出手救援,也都來不及了。
眼見趙虎行難逃蛇口,一道黑影猛然從田七身後閃出,兩步趕到趙虎行身前,一把抄住白蛇,緊緊抓住七寸位置。
這道黑影來的太快,身形挾帶風聲,掀起一陣雪霧,直到雪花全都落下,趙虎行才瞧清楚,眼前這道黑影不是別人,正是走在隊伍最後的龐謝。
龐謝挺身站在當場,左手悠然抄在兜裡,右手緊緊攥着白蛇,面上含笑,說道:“原來你們三個說的是真的,這季節還真有蛇不去冬眠,在外面閒逛。”